【階靜/ABO】愚者

愚者 07

「你要放棄嗎？」樋口沒有給他逃避的機會，他鍥而不捨地追問。

其他人不清楚當中的彎彎繞繞，繼而分成兩派，一部分人認為樋口過於咄咄逼人，沒必要揪著一道幻想出來的題目不放。

「樋口前輩，沒必要這麼較真吧？」大田黑撓了撓後腦勺兒出來打圓場，他不理解為何一向忽視外界的樋口前輩突然如此執著，難道他是認真投入遊戲的類型嗎？

另一部分人則覺得二階堂過於忸怩。

千一嫌他的思考時間過長：「就一道假設題，用得著想這麼久嗎？」

「實在想像不出來的話，可以代入一下現實情況。」千一漫不經心地開口，以就近原則挑了旁邊的竹早，「竹早部長不是正處於分化期嗎？你把他當成題目的主角如何？」

「千一，説太過了。」本村宏樹瞥見旁邊竹早黑如墨斗的臉色，出言制止。

但藉著千一的引導，大家都不約而同地將視線投向竹早。

假設竹早分化成Omega？

「完全想像不到。」海斗擰緊眉心試圖幻想出一幀畫面，卻因為毫無頭緒而放棄。

「靜彌如果是Omega的話，會更加受歡迎吧？」遼平列舉了情人節時驚人的場景，竹早的鞋櫃、抽屜完全被各式各樣的手工巧克力攻陷，收集起來能夠裝滿三個麻袋。

湊的觀點顯然異於常人：「那我們還能一起拉弓和比賽嗎？」

踏入二次分化，性別的不同帶來了隔閡，為了保障Omega的人身安全，社會設立了許多限制，對於他們嚴加保護。

「我記得大會好像會限制Omega出賽。」

一群Beta不知道在起鬨些甚麼，突然就興致勃勃地圍繞著Omega討論起來，這讓處於話題中心的竹早有些尷尬，他又不會分化成罕有的Omega，為甚麼大家已經沉浸式地代入這個設定了？

作為發起人的千一突然打了個寒顫。

「我的預測結果是Beta，絕不會出現湊你所說的情況。」竹早推了推滑落的鏡框。

因為鳴宮的好奇心，竹早向他普及細項：「Omega可以出賽，無論是抑制劑或者標記，只要情況穩定，就不會被剝奪參賽資格。」

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有了具體的對象以後，二階堂的臉色變得凝重，好像有一道無形的枷鎖套住了他的頸項，壓得他抬不起頭來。他試圖反抗，卻無法撼動半分。

也許不是無中生有，而是本就存在的東西。只是現在借由樋口前輩的嘴巴，挖掘出潛藏在他心底裡的恐懼。

如果竹早靜彌是Omega的話，身為異類的你連標記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投向別人的懷抱。

樋口的潛臺詞分明就是這樣說的。

但小靜彌的預測結果是Beta，所以樋口前輩的問題毫無意義。

二階堂承認他在聽見竹早會分化成Beta時如釋重負，因為這個結果代表了竹早無法標記他人，也不會被別人標記。

小靜彌永遠都只是小靜彌，不會受本能或情慾操控，也不會成為誰的附屬品。

只有這樣，他才能站在小靜彌的身邊，哪怕是異類，也有資格與他比肩。

可如果預測結果出錯了呢？如果小靜彌分化成Omega呢？

那么他就会被裁判出局。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二階堂攥緊了拳頭，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有太大的波動：「小靜彌才不會變成那樣。」

二階堂似乎在說服自己：沒必要糾結於一個虛假的設定，沒必要在意一個不可能出現的未來。

可他心明如鏡，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最懼怕的是甚麼。

後天的努力確實可以彌補先天的不足，但這世界上更多的是徒勞無功。

普通地生活、普通地成長，再與自己喜歡的人普通地度過餘生。二階堂覺得這些微小的願望都是遙不可及，甚至是奢求。

落在他身上的擔子比任何人都更沉重，他沒有藤原愁那般顯赫的家世，也沒有鳴宮湊的好運氣，別人唾手可得的東西，他卻要付出千萬倍的努力。

天才當然會受到眾人歌頌，但出身貧窮的天才更多的是淪為平庸之輩。

但至少……他還有掙扎和嘗試的機會。

雖然未來已經定型，但現在的過程可以由他親自書寫。

就高二這一年，靠著辻峰的隊伍，取得全國大賽的冠軍。

我要站在頂端。

哪怕只有一次，哪怕筋疲力竭、粉身碎骨，我都要贏。

一次就好，一次就好。

如果我站在頂峰的話，你能不能將目光投向我？

二階堂咬緊了後槽牙的軟肉，倔強和不服輸是他不斷前進和堅持下去的動力。他早就做好了犧牲一切的覺悟，如果需要割捨掉些甚麼才能看見更遠的景色的話，他會毫不猶豫地走下去，開闢出屬於自己的道路。

可現實並非想像中那麼簡單。如果小靜彌真的分化成Omega的話……

二階堂正襟危坐，竹早瞥見他置於大腿上的手攥緊了拳頭，力度之大能看見青筋暴起，似乎在壓抑著甚麼。

洶湧的海浪翻騰不息，挾持著海水的鹹腥味撲上岸邊的沙礫。

竹早覺得有股霧氣停駐在他後頸的皮膚，微細的氣流吻過他的頸項，使他忍不住輕顫。竹早沒把這點異樣放在心上，只覺得是夜晚降溫的緣故，而二階堂的狀態更讓人在意：「這只是假設題，前輩隨便回答也可……」

「我覺得小靜彌是Beta真的太好了。」二階堂將不切實際的想法拋諸腦後，風浪逐漸平息，但更大的隱患於深海紮根，只等一個契機，就會將周圍的一切吞噬。

二階堂自認沒有遠大的志向，他只著眼當下。

「這樣我們才能在一起，」他轉過頭來，凝視竹早的眼睛，「如果小靜彌願意的話。」

二階堂坦然地表露自己的心意，別人只覺得他在胡說八道，除了知情人以外，沒有人真往那方面去想。

竹早這一晚上接連遭到前輩的直球攻擊，早就習以為常了，可面對二階堂清秀的臉龐和熾熱的眼神，學弟的內心忍不住泛起了漣漪，一圈又一圈地蕩起了波紋。

為甚麼是我呢？

為甚麼會喜歡我呢？

竹早仔細地回想往日相處的細節，初中那兩年的部活，他因為加訓而總跟二階堂留到最後，若是碰上對方心情好的時候，學長還會過來指點兩句。

握上手腕的指尖、緊貼的肩膀，還有碰擦過的臉頰，每一處的皮膚相觸，都像是星火燎原，溫熱了竹早被晚風吹涼的臉頰。

「快點追上來，小靜彌。我們要一起站在賽場上。」二階堂的眼裡透著期待，替他撩起垂落在耳邊的髮絲，指腹有意無意地拂過他的頸項，最後落在他的肩上。

「我想和你一起拉弓。」

可惜的是，竹早到了第三年才被選為正選。而相繼離開桐先的他們，也沒有了組隊的機會。

所以在地區大賽上看見二階堂的時候，他是發自內心地為他感到高興。借用湊的話來說：堅持弓道的人，無論如何都會重逢。

以前聽湊說過，二階堂每天早上都是第一個抵達道場練習的人。日積月累，前輩拉弓的時間遠超他們的想像。

學長對弓道的熱愛和天賦，是他這種依靠後天努力的人所不能比的。

倒不如說，二階堂應該會與湊和愁惺惺相惜。

應該說是天才的志趣相投嗎？

竹早有點不確定。

那麼畢業禮當天的親吻又是出於怎樣的心態呢？

他當時有很多話想問：為甚麼親我？不打算說些甚麼嗎？難道只是惡作劇嗎？

但當時因為腦海被攪成一團漿糊，讓他有很多很多的疑問不了了之。到後來湊患上了早氣，竹早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思考這些，只關心如何讓湊繼續拉弓。

光陰荏苒，他把這個秘密藏在心底，隨著時間塵封。

直到在會場裡重逢，直到二階堂向他告白，所有的一切都串連起來，都有了恰當的解釋。

他說：「我喜歡你。」

竹早不自然地摸了下唇，他的沉默讓氣氛變得尷尬起來。

「二階堂可是個認真的人啊。」不破替他說話，雖然這傢夥一點都不坦率，但在外人面前，多多少少都要給他留幾分薄面，免得被其他人認為辻峰高中的學生都是吊兒郎當的角色。

他把視線投向竹早，話中有話：「他做的每件事都經過深思熟慮，絕非兒戲。」

「你話好多。」二階堂出言打岔，他才不要場外音來把他的事情公之於眾。

不破無所謂地聳聳肩，表明他別要不識好歹。

「我會認真考慮的。」

竹早的聲音很輕，二階堂有些不確定地開口：「甚麼？」

「我會認真考慮的，」竹早提高了聲量，把答案藏在遊戲裡，一語雙關，「所以二階堂前輩，請你絕對不要放棄。」

透過竹早深邃的眼眸，二階堂聽見了海洋的濤聲，白色的浪花舒卷，因陽光映照而熠熠生輝，燙紅了他藏在髮後的耳尖。

他衝口而出：「到時候可以先從親吻開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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