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白雪»-記錄我的創作挑戰 - 聽說在某個方言裡，牽手是妻子的意思

　　濃厚的雲層瘴疫般堆疊在天際，陰陰翳翳的遮掩了一切光源。

　　今夜，無月。

　　草木森然的樹林中一片靜謐，深沉的黑抹去了光明與罪惡的分界，隱去了白日裡不論善惡的殘酷血腥，也給了被壓迫的人們一絲絲喘息的空間。

　　彷彿天地都已陷入酣眠，只剩下那一條錚琮的湍急清流依然清醒，在寧靜的林中為她身旁那一對相擁的人影吟唱出輕快的小調。

　　他其實一直醒著，只是為了讓懷中那無論精神體力都已經瀕臨崩潰邊緣的女人睡得安穩，一直忍著傷處的痛楚維持著固定姿勢。

　　在黑暗中微微摸索的撫上懷中人兒的臉，觸手處卻是帶著些微粗硬糾結、如未梳理開的毛線球團，那是因沾染了鮮血來不及洗去而顯得雜亂的髮絲……

　　他忽然想起，這原本是一頭素綢般不染任何雜質、手感如玉石溫潤柔滑令人愛不忍釋的美麗長髮。

　　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心底卻忽然漫起一陣劇痛、如胸口被洞穿了激射而出的血柱般無法抑止，伴隨而來是同樣強烈的悔恨。

　　是他，將她陷於這般幾乎窮途末路的境地。

　　他背叛組織是無奈之舉，明白自己會受到鋪天蓋地的追捕——他沒有成功脫逃的信心，所以打從一開始就不打算牽連她。

　　誰知道，這個固執的小女人，竟一聲不吭的跟了上來。

　　──不管你讓不讓，我都會跟著！要死就一起死！

　　當時她擲地有聲的說著，那雙寫滿了堅決與執拗的晶燦雙眸竟然說服了他。

　　也許呢？萬一呢？說不定，他們真能成功重得自由——和她無拘無束渡過餘生的渴望，那瞬間壓過了理智。

　　只是……他真的錯了。

　　當初真應該把她綁起來也好、關起來也罷，不管怎樣都不該讓她跟著他的。

　　現在……一切都已經晚了。

　　他忽然若有所覺的抬起頭來，唇邊微凝上一絲摻雜著冷意與苦意的弧度。

　　再無顧忌的打開照明，明亮的光線頓時爭先恐後的湧上、驅離了幾許黑暗。

　　「親愛的……」低低的逸出三個字，原本清雋好聽的嗓音此刻卻摻上了暗瘂。

　　倚在他胸前的女子如驚弓之鳥般猛然睜開了雙眸，纖細的手下意識揪緊他的衣襟，仰起頭接觸到那雙平靜溫柔的深沉眼眸後，才察覺到自己的神經質、無奈的笑了笑。

　　「我睡了很久嗎？」她看了看四周，發覺自己依然無法集中注意力。

　　沉積的倦意在眼底畫出深深的黑影，那張原本奪目的姝顏此刻顯得異常憔悴。

　　「不久。」他眸光寵溺的笑了笑，大掌輕輕撫了撫那脆弱的容顏，臉頰上冰涼的觸感讓她不禁蹙眉，卻還來不及開口就被他打斷。

　　「妳還記得，之前我生日的時候妳叫我許三個願望嗎？」

　　「嗯。」她疑惑的眨了眨眼，不明白他為何忽然提起這個話題。

　　「其實我那時後沒許願，我想……現在來許吧。」

　　「哪有人這樣的……」有些好笑的彎了彎唇，話未竟卻被身前的男人一把擁入了懷中，緊緊的、狠狠的，彷彿恨不得將那纖弱的身子全部揉進自己身體裡。

　　「怎……！？」她驚詫的試圖抬起頭，卻被一隻有力的手掌按住了後腦只能將臉埋在他懷中，而那一向安穩的心跳此刻聽來卻是無比的紊亂……

　　世界忽然一片混亂、耳邊響起無數吵雜的聲響，然後頭頂上傳來了熟悉的嗓音，遙遠的彷如從天際響起。

　　「第一個願望……我想……牽著妳的手……」

　　他揚了揚乾澀的唇，沙啞的吐出斷續的字句，喉中猛然湧上了腥鹹、緩緩的從唇畔溢出拉成一道鮮豔的紅線。

　　「聽說在某個地方方言裡……牽手……是妻子的意思呢……」

　　他卻彷若未察，只是伸手輕輕握住了懷中人兒一隻纖細修長的手，話語甚至帶上了笑意。

　　「不！！」後腦的禁錮消失後她猛然抬頭，映入眸中的豔紅令她驚駭的睜大漂亮眼眸，猛然察覺了他這番動作的用意──他，正用自己的身體幫她擋住了所有攻擊。

　　「第二個……妳要……好好的……活下去……」

　　無視了她驚恐的喊叫和身後凌厲炸開的槍響，只是堅決的攥住那隻隱藏著強大力量此刻卻無比柔弱的小手，十指繾綣交纏就如同婚禮宣示時雙方的相攜。

　　鮮血在話語間無法抑止的沿著那線條優美的唇緣溢出，滴滴落在緊握的雙手上、落在她的長髮間、亦落在她幾乎被吋吋碾碎的心底。

　　「放開我！！你這樣做我死都不會原諒你的！！」

　　在他緊得無法掙脫的懷抱中深刻體認到他的決絕，她心底漫起了有生以來最嚴重的驚惶與恐懼，令她忍不住聲嘶力竭的大喊起來。

　　「親愛的……壽星的話……不是……一定要聽的嗎……？」

　　男人苦笑著搖了搖頭，眸中是無盡的眷戀，寵溺的神情彷彿面對著無理取鬧耍性子的戀人。

　　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正迅速隨著散開一地的紅薔薇消失，他最後靠在那頭被煙塵染灰的長髮邊低聲笑語，然後趁著身後第一輪攻擊結束、還未接上後續的短暫空檔中用盡全身力氣將懷中的女人推離，推進她後頭的急流中。

　　「不要！！！」

　　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她在瞬間反應過來、迅速的試圖抓住他的手，指尖在半空中交錯而過，她只是徒勞的握住一把空氣。

　　掌中的虛無令她心底一空，幾乎忘記了呼吸──然後白駒過隙的剎那被定格了，那個她愛眷深重的男人全身浴血，凝望著自己的深邃眼眸充滿不捨，唇邊卻扯出一抹帶著欣慰的笑意，傳達出無聲的字句……

　　雖然他雙唇的開翕無力得幾乎無法察覺，但她卻看懂了，一字一句、清晰無比的刻進了她靈魂深處，終其一生都無法磨滅──

　　第三個願望，想要，牽著妳的手，走過漫漫長途直到白髮蒼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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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裡有長輩說到自己妻子時都是用“牽手”（台語），我一直覺得這是很美很有味道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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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在某個方言裡，牽手是妻子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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