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來攘往的市集,不時可以看見數名穿著狂野的彪形大漢,護送著載滿貨品、皮毛的商隊走過,就連挑著擔子,沿街叫賣胭脂水粉、銀飾玉器,或是糖葫蘆的小販,也搭著那些舉止得宜的翩翩公子,打扮瑰豔、異於玄冥風情的妖嬈女子,將這地方襯著熱鬧非凡。
即便是道路兩側,也全讓擺賣綾羅綢緞、對聯字畫,以及熱騰熟食的攤子給佔據,更甚至,當販賣熟食的小販打開蒸籠木蓋時,夾帶香味的白霧便自四周飄散。
若非親眼所見,我這輩子大概都不會想到,這個連結玄冥和寐國的邊疆之地,竟是如此繁華熱鬧、朝氣蓬勃,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和鳳殤是否迷失路徑,讓那山魅林妖所惑,畢竟,眼前的景色雖是喧鬧,卻透著一絲我所無法理解的……怪異。
是了,縱使明瞭,兩國商旅陸路必經此地,可我怎麼也無法理解,明明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民俗風情,為何在此如此和諧,就好像他們早已融為一體,再也分不清彼此。
難道他們不知道,若是戰火掀起,此處勢必遭殃嗎?
就在我為眼前景象詫異時,一名重裝黑甲、駕馭黑駿的將領,率著步伐整齊、身穿黑甲的兵士招搖而來,每隔數尺,便有名手持長槍的士兵停下步伐,宛如生根般的佇立不動。
待這番陣仗完成開道,原本喧嘩的市集頓時無聲,不論是男女老幼、販夫走卒皆噤聲退至數步之遙,就在此時,彼端又見數名宮人拉著紫錦布匹急奔而來,在兵士之後,築起一道紫錦布障,將眾人目光隔擋在外。
不一會兒,在布障所無法遮蔽的高處,出現數柄華麗掌扇,縱使僅能窺見一隅,我和鳳殤仍是能在腦裡想像出它的全貌,紅羅銷金掌扇。
當我和鳳殤自彼此眼中得到這番共識時,擺出重陣嚴護的主兒終於登場,可惜,我和鳳殤只能聞車輪碾過碎石的聲響,怎麼也無法看透那隱藏障後的人是何模樣。
直到儀仗隊伍走過,層層兵力和布障隨之撤離,我才像是溺水許久般的大口喘息,那陣仗代表著什麼,我是知道的,就在我隔著衣服緊掐大腿,藉著這股疼來清醒時,旁側傳來帶著幾分不滿的蒼老嗓音,「人都走了,小娘子也別望了。」
那樣的不滿,令我在剎那回神,恰好自鳳殤眼裡,看見一絲擔憂。
我正準備說些什麼,先前那滿是責難的嗓音再度傳至,「要是不想吃麵就快走,別擋在前頭,妨礙我作生意。」順著聲源望去,赫是後方顧著麵攤的老伯,「唉,什麼年頭,連想多賺幾文錢都難。」他一面搖頭,一面低語,可卻動作麻俐的將麵條丟入滾湯中。
「老伯,我……」我剛想出聲為自己的失態道歉時,鳳殤竟伸手阻斷我的發言。
迎著我不解的眼神,鳳殤僅是牽起我的手,輕輕一笑,「妳這幾天不嚷著想吃麵嗎?正好,圓妳這希望。」語末,不等我作出回應,便兀自拉著我朝麵攤走去。
我和鳳殤甫入座,老人家已送來兩碗麵食,深褐的湯底,搭著幾片翠綠菜葉、大量蔥花,還真讓我感到幾分饑餓,可我卻不敢動筷。
雖說我體內有碧殃,但多日來的奔波已讓我不敢鬆懈,誰知道,眼前這位敦厚樸實的老人家,會不會也是寐國派來的殺手?
況且,就算我已影響不了兩國戰局,但我終究是知曉那些刺殺實情的倖存者,難保他們不會動起殺人滅口的心思,再者,碧殃雖能是玄冥至毒,可它終究是種劇毒,萬一這麵裡有毒,擾了我體內毒性的平衡……
一想到這,我突然覺得,眼前的麵食可怕得讓我不敢妄動。
然而,鳳殤像是看穿我的疑慮般,低語,「放心,無毒。」說完,他當真動筷夾起一塊牛肉往嘴裡送,咀嚼片刻,他放下木筷,看向背對著我們忙碌的老伯,「老人家,你可知道,方才那是哪位貴人的輦車儀仗?」
「提到這事,我就一肚子氣,」老伯先是一頓,在將兩碟小菜送到我們桌上後,看了看周遭,確定沒人注意他後,才壓低音量開口,「小哥是從外地來的吧?」待鳳殤頷首,他才繼續開口,「告訴你,聽說那是叫熐什麼來著的公主?」
老伯想了一下,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可他神情卻寫滿著對公主的不悅,「算了,管她叫什麼,快快離開這裡便是。」
「老伯說的,可是即將出嫁寐國的黰熐公主?」說話同時,鳳殤拿起桌上的杯子,為老伯倒上一杯水潤喉,「兩國和親乃是喜事,為何老伯卻是如此不悅?」
老人家見麵攤暫時不會有其他客人,倒也不客氣的坐下,「喜事,能當飯吃嗎?本以為公主的和親隊伍在這歇腳,多少也能沾沾光,多賺些錢,結果呢?生意反而比平時差了許多。」
「發生什麼事了嗎?」鳳殤笑容可掬的遞給老伯一雙木筷,同時不動聲色的引導對方,朝他想知曉的話題講起,那嗓音很是悅耳,聽著聽著,連我都沉醉其中,更有種想將心底秘密對他傾訴的想法萌生。
正當我為自己的想法感到詫異時,老人家已徐徐開口。「小哥,你剛來,不清楚是應該的,前些日子,鎮裡可說是鬧個雞飛狗跳啊!」
「此話怎講?」
「反正這事,也算不上什麼秘密,告訴你們也沒差。」老人家見鳳殤和我凝神傾聽,突然來勁,幾乎是毫無保留的將自己清楚的事全數告知我倆,「前些日子,有人行刺公主不成,逃了,官爺說要嚴查可疑人士,就這樣挨家挨戶的搜,搞得人心慌慌,沒想到,當晚,太子殿下也來了。」
「就這樣折騰個幾日,好不容易平靜了,誰知道,公主遠在寐國的夫婿也朝這來。」說語至此,老伯重重嘆了口氣,才接續未完的言語,「這小鎮是造了什麼孽,要這些貴人有個差錯,豈不是要我們陪葬嗎?」
洑泉就在這裡,在某個我所不知道的地方,還有那素未謀面的寐嵐王,也朝這前進……
見我臉色驟變,老伯以為是他那番陪葬言論嚇著我,他放和聲調,對著鳳殤說,「城裡近日對生客查得頗緊,吃完麵,就趕緊帶著小娘子離開吧!有什麼事,等平靜後再回來處理,不然被官爺盯上,可是誰都救不了。」
湯的味道很香,牛肉也很有嚼勁,可我卻覺得自己有些分不清味道,每一口,都像是揉了各種調味,又酸又澀、或甜或苦。
直到老伯離開位置,去招呼其他客人,我和鳳殤才將視線移到彼此身上。
「有洑泉在後頭為黰熐公主撐腰,這裡用不著我們了。」這一瞬間,我和鳳殤自彼此眼裡讀到相同想法,那是種自束縛裡解脫的心安理得,是的,我們沒有捨棄國家,也沒有背棄百姓,只是玄冥不需要我們,所以,我們可以走的毫無愧疚。
真是如此光明磊落嗎?
不,我和鳳殤都清楚,只是我們不想面對,看著這現有的佈局,興起了追求幸福的念頭,自私卻坦然。
也許,我們這麼一走,會在多年以後感到內咎,但此刻,我們顧不了這麼多。
就在鳳殤將幾枚銅錢放於桌上,準備和我一同離開,從此隱姓埋名時,方才那隊護送著公主鳳輦的黑甲軍竟出現在我們前,將我和鳳殤團團包圍,「給我拿下!」隨著那將領的吆喝聲,把把長槍已指向我們,只要我們意圖反抗,他們便會直接刺下。
鳳殤輕拍我的手背,意示我不用驚慌,接著,他迎上將領的視線,不卑不昂的問道,「敢問軍爺,我倆犯了什麼罪?」
殊知,那一身黑甲的將領僅是冷瞥鳳殤一眼,旋即對著底下兵士發號施令,「將意圖行刺東宮殿下的賊人拿下!」
一句賊人,挑動我滿腔怒火,就算我泫熒在宮內身份低微,終究是玄冥皇族,豈容他們不分是非對錯,說抓便抓?就算他們的目標是鳳殤,我也不會坐視不管,就在我想出聲喝斥時,鳳殤不著痕跡的將我往身後一拉,低語。
「民不與官鬥。」
所以,我得任著他們像對待犯人般的羞辱我倆?想到我們得在層層官兵押送下,猶如欽犯遊街般的走過市集街道,我就感到一陣難受,就連言語的嗓音,都透著幾分澀啞,「荒唐!我們不過初到此地,何來行刺之理?」
我話剛出口,就聽聞前頭傳來鳳殤一聲低嘆,「這碗麵的代價,果真不低。」
聞言,我猛然轉頭觀望四周,扣除那冒著陣陣白煙、沸騰不已的牛肉湯頭,還有擺放麵攤周遭的方桌、木几,再無他人身影,方才那與我們交談片刻的老伯,早已不知去向。
事態至此,我再怎不濟,也已猜到八九,不由得心頭一涼。
然而,我和鳳殤才剛想通自己中了人家陰招,已有兵士自麵攤裡的暗櫃搜出一套夜行衣,以及鋒刃略帶破損的兵器,黑甲將領在接過證物詳觀許久後,朝著我倆一聲冷笑,「哼,證據確鑿,還敢狡辯!」
「莫慌,有我在。」當我心思混亂,尋不得半絲解法時,鳳殤猶是一派從容,全然不將眼前窘態當作回事,他對著眼前人一揖,「勞煩軍爺費心,還我倆清白。」語末,他左手微舉,做出個煩勞將領帶路的動作,「軍爺,請。」
事情本來應該如鳳殤希望的,我倆安安份份的配合,再平安無事的離開,但,當我和鳳殤,在黑甲兵的押送下前行時,不知怎麼搞的,情況突然失去控制,全都亂成一團。
待我回神,周遭不單躺著數名刺客、兵士的屍骸,就連鳳殤都成為攻擊的目標。
本著民不與官鬥這點的鳳殤,倒也沒有做出什麼具有傷害性的行為,只是像遊走在眾人之間的輕風般,優雅從容的避開長槍刺擊,直到那黑甲將領參入,單身面對這支精銳聯攻的鳳殤,神情不再似先前從容。
「住手!這事與我們無關。」然而,不管我和鳳殤如何自清,這群痛失同袍的兵士怎麼也不願罷休。
鳳殤負傷在前,現下又無意節外生枝,饒是再強,也只能守而不攻,反觀那本就有能與他一較高下的黑甲將領,越戰越勇,逼得他險象環生,哪怕他有意撤走,也因顧慮到受制的我,無法如願。
我們因一時不察,誤入陷阱,鳳殤更是為此承受著不該的攻擊,原本紅潤的臉色更是因此逐漸轉白,就連被其他兵士隔在遠處的我,都瞧得一清二楚,剎那間,我不由得恨起自己,為何總是如此拖累他人?
直到鳳殤舊傷處挨下一掌,口吐朱紅,再也無法隱忍的我,幾乎是以全身力氣發出嘶吼,「你膽敢犯上!」
就這麼一聲窮盡我所有力氣的怒吼,讓原本已拿著兵器朝鳳殤斬去的將領微微一愣,硬生止住利器,滿是質疑的望向我,「妳剛說什麼?」他雖是看著我,可手中兵器卻停在鳳殤頸邊,隨時都有可能割斷他咽喉。
我知道,鳳殤不希望我曝露身份,否則,他也不必如此委屈,可他不知道,那落在他身上的一掌,劃破他肌膚的傷,遠比任何一種劇毒都要讓我覺得痛苦難耐。
如果不是我,他至今仍在凜王府裡逍遙。
如果不是我,他也不會讓那妖孽傷成這樣。
是了,如果不是我,他大可一走了之,哪怕是那黑甲將領,也不見得能留下他,所有的一切,全是因我而起,是我害了溟流,禍及鳳殤……
我深吸一口氣,迎上黑甲將領的目光,「東宮親衛,平時就是這般跋扈、蠻不講理嗎?」在他們神情染上一抹憤怒時,我以最為冰冷的目光,自他們身上瞟過,那樣的驕傲與理所當然,「看來,洑泉沒把你們教好,才讓你們如此放肆!」
「妳居然敢直呼太子殿下名諱!」
就在距離我最近的兵士逼進,想給我一點薄懲時,我動作比他更快的抽了他一記耳光,再刻意模仿其他姊妹教訓宮人時的語氣怒斥,「憑你,也敢碰我?」
由頭至尾,我都沒有正視那名士兵,就像我那些手足般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坦白說,我並不清楚,除了洑泉,他們還見過哪些皇嗣,我也想過,也許,他們就只識得那幾位被捧在權勢顛峰處的親王、公主,但,我所表現出的高傲和驕縱,就和絕大部份的皇嗣相同,彷彿是種與生俱來的本能,尋不著任何破綻。
除去那幾個似乎配發黑甲不久,仍舊顯得幾分心浮氣燥的士兵,其他人依舊不為所動,對著我的長槍分毫不移,直到那黑甲將領一聲低喝,「退下!」
待那白花花的槍頭移至他處,整齊劃一的動作,再加上,緊跟在他身旁,就連騷動時都護著他的親衛,我不禁暗嘆,洑泉果真了得,竟把自家親衛帶成如此精銳,可惜,那些亂了手腳、莽撞行事的新兵不成氣候,壞了他們紀律。
否則,這樣的私衛,夠是讓人顧忌了,再觀向那信步來到我面前的將領,他的神情,沒有得罪權貴的慌亂,也沒有急於巴結賠罪的諂媚,「證據。」
我看唇角猶帶血絲的鳳殤一眼,然後自袖內取出那把銀刀,「拿去問洑泉,這刀,他給了誰?」語末,我在眾目睽睽之下,來到鳳殤身旁,蹲下身為他拭去殘血,「另外,找個好點的大夫來。」
其實,我心理很清楚,被視為棄子的我,早已沒有任何利用價值,洑泉是否會讓隨行的禦醫給鳳殤治傷,更是未知數,我唯一能作的,便是在我尚有一絲優勢時,多爭取些利益,畢竟,洑泉和我終是兄妹一場,
他不會任著玄冥皇族落魄丟臉,這樣,便足夠了。
*** *** ***
掩於朱門之後宅第,擁有著不遜於澐珛宮後庭的寬敞庭園,通至別院小閣的路徑非但鋪有色澤溫潤的細石,兩側更是植上繁卉綠樹,搭著高價鑿製而成的假山坐落,與特意挖成的水池,倒有幾分坐落林間的雅致。
我便身處在那以數根圓木作為基柱,建於水池上頭的雅閣小築裡頭,看著那滿池粼粼。
不知過了多久,木門咿呀開啟,回首,果是洑泉。
此刻的洑泉,頭戴鑲有碧璽的黑金冠,任著繡上鳳鳥金紋的黑緞和墨綠流蘇垂懸,穿著在身的那襲黑袍,不單繡有金龍騰雲紋,就連袖領和袖口處亦毫不吝嗇的以金線繡出複雜紋路,外頭則是套件快要與黑無異的深褐無袖坎肩。
扣除繫於腰際的暗紅腰巾和織有金褐圖騰的腰帶,他身上唯一的飾品,便是那兩條前端綴飾瑪瑙,穿附金環的黑曜石長鍊。
看似華麗卻不庸俗。
這,即是玄冥太子宮服。
不知是否錯覺,我總覺得,洑泉溫潤從容的神情底下,掩著濃濃疲憊,但他卻仍是一副雲淡風輕,宛如世間難題在他眼裡,不過殘煙,輕吹即散的自信與悠然。思緒流轉間,我已起身,朝著他一揖,「太子。」
動作方起,洑泉便已出手抑制,就這樣扶著我直瞧,許久,他像是放下心中大石般的輕笑,「回來就好。」說話同時,他將我按回椅上,自個也揀張離我較近的圓凳坐下,「妳瘦了不少,等會兒,我讓人給妳送些補品來。」
回來時,我已作好被洑泉無視的心理準備,但他卻像幼時待我的溫情,若說我不感動心,是騙人的。
「皇兄。」望著他含笑的神情,我心裡有些躊躇,可最終,我仍是為那牽掛開口,「鳳殤呢?」
自我們隨著黑甲將領來到此處,我和鳳殤便被人以沐浴更衣、療傷調息的名義給分開,不論我怎麼詢問,侍奉在側的宮娥總是推說不知,甚至是沉默不語,當我按不住,想自個去找鳳殤時,又讓守在路前的侍衛給攔下……
直至我將所有宮娥趕到外頭,換來洑泉的出現,否則,連我都不曉得,這場軟禁得到何時才能結束。
「他對妳有救命之恩,我又豈會虧待他?」面對我的詢問,洑泉猶是一抹淡笑,「再說,他傷得不輕,得找個地方靜養。」語末,他輕輕擊掌,讓本就在外頭候命的宮人,將冒著熱氣的菜餚端入內室。
幾杯醇酒下肚後,我和洑泉間的氣氛倏地一窒,他先是看我一眼,旋即揚手斥退陪侍左右的宮人,待屋內僅存我倆,他才徐徐開口,「泫熒,等我將事情處理妥當,我們就一道回宮吧!」
「回宮?」我笑著將杯內酒液一飲而盡,藉著因酒而生的膽子看著他,這個掌控全局的兄長,「隨著我一道出來的那些人呢?」見洑泉眼底一閃而過的異彩,我便知曉,那些侍衛、宮人全死了,至於是死在誰手裡,已經不是那麼重要,「有黰熐公主在,玄冥,用不著我了吧!」
洑泉聞言,只是深深看我一眼,然後搖頭低語,「妳終是玄冥皇族。」
「不!天下皆知嫁予寐嵐王的才是黰熐公主,我不過是個替身罷了。」既然我的存在意義,和那些戰死的護衛沒什麼不同,都是為她作掩護的障眼法,那麼,只要她嫁給寐嵐王,什麼黰熐公主與我無關,「讓我走吧!皇兄,我會就此隱姓埋名,不再踏足玄冥,不再靠近寐國。」
殊知,洑泉猶是對著我搖首輕笑,那神情,就像是看著耍鬧的孩子般,那樣的溫和包容與無可奈何,「泫熒,妳獨身一人,如何在這險惡世間求存?」
「我可以。」
「不,妳不能。」他笑著起身,步至我身後,然後牽起我一隻手低語,「看看自己的手,妳如何忍受冬水凍寒,怎能耕田織布?更何況,妳壓根不懂得這些。」他的姆指,輕柔徐緩的在我掌心來回廝磨,「回宮裡,有我,有溟流,誰也不能再欺負妳。」
也許,就像洑泉說的,我在宮內雖苦,但終是一介皇女,無法想像尋常百姓的辛苦,但我不會忘記,他當初是以何種理由勸我出嫁……「你不是怕我留在宮裡,礙著溟流前途嗎?」
「那些蜚短流長,早已隨著黰熐公主出嫁,煙消雲散。」他的手指在我左掌傷處停下,像是在描繪什麼的,指腹沿著傷痕輕輕劃過,「熒妹,別再和皇兄鬧性子了。」
不知是否我太過多心,總覺得只要洑泉開口訴說,他的唇瓣便會不時撫過我耳畔,那樣的感覺,惹得我有些微顫,我越是想要忽略,感覺就越是清晰,「皇兄……」開口瞬間,我才發覺,自己嗓音竟帶著幾分顫抖和低啞。
「何事?」洑泉彷彿沒有發覺我的異樣般,依舊在我身後低語,磨廝傷處的指腹,力道更是時輕時重。
我想開口說些什麼來轉移注意力,但卻發現,自己現下幾乎發不出聲音,張口能聞的,就是略顯急促的細微喘息,慢慢的,就連身子都感到滾燙,這種感覺很是熟悉,就和我跟鳳殤在石窟內的情況類似,甚至更加強烈。
就在我幾乎無法壓抑這種感覺,顫著抖想伸手摀住自己的嘴時,赫然發現自己左手讓洑泉握在掌裡,右手則緊緊揪著他的衣袍。
無法可逃、無策可避,不斷襲來的異樣感,逼得我雙目含淚,宛如渴求些什麼般,下意識抓緊洑泉左手,聲音就這麼不受控制的脫口而出,「鳳殤……」那聲,就像是即將滅頂般的尖銳,又像是玉石相擊的悅耳。
燥熱過後的沉寂,就像是飄落嚴冬的霜雪。
不知過了多久,站在我身後的洑泉才出聲低語,可握著我的手,不曾鬆開,「鳳殤?」嗓音依然溫潤悅耳,可裡頭卻透著一絲絲寒意,「泫熒,莫非,妳和他……」
洑泉未完的話語裡,蘊藏怎樣的意味,我清楚不過,「不!我們沒有!」隨著他的詢問,那天在石窟內的所為,倏地湧上心頭,再混著方才所發生的事,我只覺得臉龐一熱,不知該用何面目對洑泉。
經歷妖孽和鳳殤的觸碰之後,我明白,自己方才那種反應代表什麼意義,可卻怎麼也沒想到,我會對洑泉產生那麼大的反應。
一想起曾在宮內流傳的蜚語,再想想自己剛才的表現,我便羞慚的無地自容,深怕自己一個抬首,就會看見洑泉眼底的鄙夷。「我……不回去。」或者該說,在經歷方才的事後,我也沒臉回去,我甚至不知道,若是任由情況發展下去,我和洑泉會變得如何。
要今天在我身旁的人是溟流,我們……屆時,我該拿什麼臉去見鳳殤?
「熒妹。」不同於我的無法自容,洑泉從容的好似他方才什麼都沒發現,他移步至我面前,伸出那雙修長如玉的手,輕柔又不容反抗的捧著我的臉,直到我倆視線交集,他才笑語,「凡是武者,必有仇家,妳要跟著他離開,他能護妳周全嗎?」
洑泉在想些什麼,我永遠都無法猜透,就像現在,明是將我當作誘餌的人,此刻卻軟聲哄我回宮,如此矛盾的行為,由他作來,竟是如此自然,「留在宮裡,你會成全我們嗎?」
面對我滿是期盼的詢問,洑泉僅是淺淡一笑,「他不配。」
「倘若他不配,不曾受封的黰熐公主,就夠資格嫁給寐嵐王嗎?」我將視線移至他處,不再觀看洑泉神情,藉以提醒自己,眼前這位溫若春水的人,不再是待我極好的兄長,而是離皇權僅差一步的東宮。
我的固執,換來洑泉一聲微不可聞的輕嘆,「泫熒,他不過是個侍郎。」
「我知道,但他不只一次的捨命救我。」我笑著將目光移回洑泉身上,「他雖是侍郎,但配我這宮孽,不是正好嗎?真要說起,委屈的反倒是……」未完話語,皆在洑泉注視下,硬生梗在喉間,再也無法吐出支字片語。
「正因為他救了妳,所以妳感激他,誤將一時情迷當癡狂。」不知為何,我赫然發覺,自己無法形容,此刻的洑泉究竟是何種神情。
在我眼裡,他仍是溫潤如泉,總是揚著淡雅笑容的兄長,可,他眼裡所蘊含的愁苦、酸澀,濃得叫我幾乎不敢相信,就連那抹淡笑,都像是染上幾分疲憊,驚得讓我以為,自己犯了什麼不可原諒的過錯,才導致他露出那樣的眼神。「和皇兄回去,好嗎?」
倘若是在過去,我應該會折服在洑泉這番神態之下,由著他擺弄我的未來,可現在,我不想放手,「只要你願意,黰熐公主的事,我可以裝聾作啞。」
雖然初時,我曾為這件事傷神,也曾經因此難受、煎熬,但現下,只要他肯幫我和鳳殤,我願意遺忘一切,任由它化作塵朽。
洑泉僅是深深的望著我,眼裡滿是複雜,最後,一聲長嘆悠揚。
「不可能。」4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5ZQmzzQY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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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4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5xbQx99n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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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情發展至此,應該有不少人發覺,洑泉和泫熒間的不對勁,也許,有更多的人會覺得納悶和疑問,是不是作者飆文過頭,終於瘋了,所以筆誤?4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WfJyEtM3t
答案其實很簡單,在先前幾章就曾出現過提示,相信聰明的讀者應該都有看出來,只是還不敢肯定罷了。48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qY5fvOLy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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