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殤見他將所有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朝我使了個眼色後,便想悄然貼近妖孽,殊知,他才剛踏出步伐,妖孽已抽出隱藏在大紅腰巾下頭的腰帶劍,直直指向鳳殤咽,要是他再多踏出個半步,那流轉青闇光茫的劍尖便會沒入他咽喉。
最令人感到害怕的,是他由頭至尾,視線不曾自我身上移走,憑藉著不知該說是本能,或說是絕強聽力、感知來遏阻鳳殤行動,再一次展現他那凌駕在我們之上的強悍實力。
「鳳殤,別,沒事的。」那句沒事,是說給我自個聽,還是說給鳳殤聽,我自個也弄不清楚,也許,都有。
或者該說,我和鳳殤心裡都很明白,他要真的想取我倆性命,也不過是眨眼就能完成的小事,在他眼裡,說不準我們連隻蟲子都不是,更何況,他尋至此地卻不急著殺人,也許,事情還有轉寰餘地。
若是輕易出手,激怒這喜怒無常的人,就真的連絲機會都沒有了。
「相傳,曾經有對名喚鳳凰的神鳥喪命於此,爾後,凡是新婚夫妻路經此地,必死無疑。」不知怎麼的,確認鳳殤暫無反抗之意後,他開始說起流傳在玄冥和寐國間的傳聞,每說一句,他和我的距離就貼近一分,直到我們能感覺到彼此呼出的熱氣。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但在鳳殤受制,碧殃無用的情況下,我只能坦然面對,「所以呢?」
「所以,公主沒有死,而我,也沒有死。」說話同時,他伸出手指撫觸我嘴唇,既像是觸碰什麼易碎物品般的輕柔,又像是以指腹在刻畫什麼般的徐緩來回,「神鳥的詛咒,於我們而言,不具任何效果。」
「呵,玄冥皇族雖自稱凰鳥後裔,但終究只是傳說,再說……」我刻意停頓片刻,接著以帶著幾分挑釁似的眼神看向他,「難道你自詡鳳鳥轉世?」說實的,我並沒有和他拍板的本錢,但我仍是做了,因為,只要見到他,我就會想起那天夜裡的放肆、荒謬。
沒有想像裡的勃然大怒,他僅是輕笑著牽起我的手,以帶著點訕笑的目光看了那包裹我左掌的布巾一眼,接著,碎布四飄,隱藏底下的手掌就這麼曝露在他眼前,「哎呀!傷口怎能如此輕率處理?」
即使是無心,那話也重重傷及鳳殤。
因為不敵,所以無能防止他對我的傷害,任由銀刃穿透左掌,因為不敵,所以顛簸趕路,以致藥品四散,殘酷而不容逃避的提醒著鳳殤的慘敗。
一直被溟流視為心腹的鳳殤,行刺玄冥國主,並安然脫身的鳳殤,如何能夠忍受這樣的羞辱?我視線越過那人,直直望向鳳殤,赫見鳳殤臉色早已沉下,察覺我目光的他,硬是對我揚起一抹淡笑。
那笑,慘澹的幾乎讓人感到死絕。
鳳殤……我正想出聲呼喚,便聽聞那妖孽略帶幾分不悅的嗓音揚起,輕輕的、徐徐的,透著一絲冰寒。
「妳又分神了。」
我不及細思,就感左掌傳來一陣刺痛,垂首,驚見原本已然癒合的傷口,在他刻意施加的力勁下裂開,滲出斑斑殷紅,我想抽手,但他卻抓得死緊,持劍的那手,像是威嚇般的朝鳳殤咽喉再進數分。
「別!」剎那間,我忘了血肉剝裂的疼,忘了那錐心刺骨的痛,滿心想的,都是鳳殤的安危,深深懼怕那劍,真會刺入鳳殤咽喉。
見我將目光移回,他立即止住劍勢,劍尖恰恰抵在鳳殤喉間,鮮血就這麼延著頸子、劍身流下,刺目非常,「你該慶幸,劍沒抹毒。」接著,他鬆開我的手,自懷裡取出一裝水皮囊,自裡頭倒出清水沖去我左掌上的血跡,「多虧這斑斑朱紅,否則,我和公主就要天人永隔了。」
呵,果真是因為我的血未染碧色,令他有跡可循。
對於我的沉默無語,他倒也不感介懷,就這麼單手為我清理傷口,重新上藥、包紮,動作俐落的幾乎讓人無法相信,這些事,他僅憑一手就可完成。「公主認為,我應該獨身走在黃泉路上?」
「是。」我摸不透他,一如我看不透鳳殤、猜不透洑泉。
那天夜裡,他所表現,已然說明,世間繁華於他,不過就是過眼雲煙,了不起再帶點常人無法理解的惡質樂趣,可這分歡樂,尚不足以使他對陽世產生半絲眷戀,所以他能夠對自己殘酷,對他人無情。
更甚至,他在面臨生死難題時,所表露出的那份覺悟和從容,就連旁人都會感到膽戰心驚,可這樣一個可以笑看自己落黃泉的人,現下卻完好無缺的出現在我們面前。
他追求的是生或死,在這一瞬間,變得極難理解。
「唉呀!妳真是坦誠。」帶著幾分懶意的輕笑聲,在石窟內悠悠迴蕩,劍身深闇的長劍宛若游走的蛟龍,於半空劃出道道絢麗弧線,最終回到他腰際,隱於那大紅巾之下。「黃泉路上,獨身一人未免太過孤單。」
因為鳳殤救了我,擾了他的玩興,壞了他那掀起兩國血雨的意圖,所以他轉死為生?
不,應該不是如此,他要有心留人,我和鳳殤怎麼也脫不了身,是他讓我們以為自己逃離威脅,但事實上,我們始終在他的掌心裡打轉。
直到他確認我並未染上碧殃,然後,他由著我和鳳殤去折騰,等他看膩這場鬧劇,再翩翩而來,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盡數佈在他的棋局之中,他尋求的,只是那份痛快與執著,所以,他不容許自己獨死。「你想如何,殺我領賞嗎?」
「不!妳已沒有殺的價值。」他自袖內取出幾支珠玉簪,輕柔的為我綴上,「你們在此藏匿數日,也難怪妳不清楚,黰熐公主抵達邊疆,就等著寐國使節前來迎接的消息,現在傳得正火熱呢!」
黰熐公主在邊疆擺駕,即將和寐國使節會合?
我和鳳殤對看一眼,皆自對方眼裡看見詫異,然後,他彷彿想通什麼,神情轉為瞭然,帶著些許複雜的嗓音,在窟內緩緩化開,「棄車保帥。」
呵,要騙過敵人,得先從自己人騙起,是這麼回事嗎?
忙了半天,原來我和那葬身鳳輦的宮娥一樣,都是掩人耳目的假象?又或者,他們認為我死了,所以,找了個宗親閨女來頂替?突然間,我覺得怒不可遏,多少人命搭在這樁和親上頭,可最後,它卻只能是場鬧劇!
「那麼,你來做什麼?」就在我思緒亂作一團,不知接著該如何是好時,鳳殤的聲音驀然響起。
出乎意料的,他並未因鳳殤的質問感到不悅,反而揚起一抹不知該說是慵懶,還是另有所指的笑容,「自古以來,神鳥成對,即成鳳凰,若與龍配,則為鳳,女人亦是如此。」說到這時,他解下腰巾,覆蓋在我頭上,那紅巾乍看就像是條喜帕。「與其成凰,何不成為母儀天下的鳳鳥?」
「成為一國之母?」他話剛說完,我已笑得不可自抑。
我不認為他是那人中之龍,就算他真是那高坐金鑾殿,受文武百官朝拜的主,我也不認為他會對我心動,所以,他到底在說些什麼呢?現下,就算我想嫁給寐嵐王為妃都是個問題了,還能指望攀上哪個國主?
癡人說夢也得有個限制。
不同於我的放肆長笑,他仍是那樣慵懶隨意的笑著,就像兩個失常的瘋子般兀自笑著,旁邊再加個沉情凝重的鳳殤,感覺有那麼點怪異,但又該死的和諧。
待笑聲消止,綿綿雨勢恰好停歇,石窟內,除了篝火偶爾傳出柴薪爆裂的聲響,便只餘下我們的吐納聲,靜得駭人。
察覺到我和那妖孽間有些不同的鳳殤,挪身來到我們中間,看似緩和,但實際上,誰也無法預料,下秒那妖孽或我會做些什麼,畢竟,我和他、他與鳳殤,在不久前仍是站在敵對線上,哪方都有可能出手毀去這份寧靜。
我們就這樣隔著鳳殤相望。
許久之後,劃破沉寂的人,是我,「憑什麼?」曾幾何時,我的嗓音如此疲憊,就像是夾縫中尋求一絲生機而不得,又像是在風雪裡行走,無裘遮蔽。
他沒有回應我的詢問,僅是揚著那抹妖異到足以奪走人心魂的笑容,朝著石窟外頭走去,直到他佇立於陽光底下,他才轉身望向我,「就憑妳我相同。」
那瞬間,不知怎麼的,他那身暗紅衣裳,宛如燃燒將盡的業火般,刺痛我雙眼,在我腦裡烙下不可抹滅的記憶,用以訴說的嗓音猶如融入些什麼,但又消散的極快,讓我一度以為,那不過是種錯覺。
「不!我和你不同。」對生,我有著與他截然不同的執著,我無法像他那般自殘的對待自己,所以,我和他,絕然不同。
在我否認自己與他有任何相似之處後,他的神情再度轉變,又是我們所熟悉的那名妖孽,慵懶、放蕩,舉手投足都散發著一股異媚風采,「憶及那天夜裡的暖玉溫香,我真捨不得走呢!」語末,他蓄意以手指輕柔撫觸自己唇瓣,就像他早先對我那樣。
果不期然,他這動作一出,鳳殤的神情都變得極為陰鬱,幾乎令人不敢直視。
「鳳殤。」藉著衣袖的遮掩,我伸手牽住鳳殤的手,略微冰冷的溫度,讓我一度想要退卻,但最後,我仍是緊緊拉著他。
起先,鳳殤還有些的不自在與僵硬,但他還是任著我抓著他的手,最後,他的神情逐漸軟化,在與我對望一眼後,我倆相視淺笑,一同迎上妖孽視線,而我們掩於衣袍之下的手,就像是再也不願分離般的十指緊扣,如此熾熱,這般交纏。
「哎呀!好是感人的一幕啊!」他表面上笑得雲淡風輕,但我們卻能感受到,隱藏在那皮相下的刺骨寒意,「可惜,不能維持至最後。」不等我們作出回應,他就像來時的翩然離去,臨走前,他帶著笑意的嗓音,悠悠迴盪。
「公主,等妳想清楚,就以信物為號吧!」
*** *** ***
妖孽離開已有好段時間,我和鳳殤依舊沒有放開對方的手,我們牽著彼此的手,步至窟內深處,原本尚帶著幾分溼寒氣息的石窟,此刻竟是如此溫暖,無需言語,僅憑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知曉對方此刻所想,最後,他為我取下那條紅巾。
我們就這樣望著彼此,怎麼也無法移開。
待回過神來,我們不知是由誰起頭,又是誰先主動,只知曉,彼此唇瓣已貼合在一起,輕柔徐緩的磨蹭著對方,如此自然,這番單純。
就這樣好一陣子,我感覺到有樣溫熱的東西在唇瓣上頭游走,那樣的感覺,讓我想起上回妖孽在樹林間的所為,正想開口讓鳳殤止住,就聽見他以微帶沙啞的嗓音低語,「閉眼。」
同一時間,他以舌尖輕柔翹開我的唇瓣與齒間。
不同於那人的強奪、霸虐,鳳殤的吻極是溫柔,他領著我去習慣他的存在,引著我去配合他的動作,我們的舌就彷彿是在口內追逐嘻戲般,如此的輕巧,感覺很是醉人,待纏吻休止,我幾乎是無力的依在鳳殤懷裡低喘。
他的唇徐緩下移,帶著幾分蓄意的停留在咽喉那輕咬、吸吮,力道不重,感覺有點像是在搔癢,就這樣,我不由得發出細微呻吟,聽到這聲音的鳳殤停下動作,抬首望著我。
「泫熒。」
這是鳳殤頭一次喚我名字,不若於以往的嘲諷謔笑,語氣是這般認真,神情更是專注的像是要將我容貌就此烙印心頭,就連那雙動人心魄的眼眸,都流露著我不曾見過的柔情,不知為何,我突然感到一陣燥熱與羞澀。
就在他想伸手解下我倆衣物時,不知自何傳來的物品落地聲,讓他停下動作。
映入我們眼底的,是那把刀鞘上頭雕有林鳥棲息圖的銀色短刀,鳳殤將它拾起,再遞交給我,「公主。」隨著一聲公主,原本彌漫在我和他間的柔情,瞬間無存。
因為它提醒了我們,我該是何身份,他又該是何種身份。
我並未伸手自鳳殤手裡接過短刃,僅是看著刀鞘上的雕花,曾經,我以為自己能夠不帶猶豫的嫁給寐嵐王,可以將一生的愛恨情癡全交給那素未謀面的夫婿,我甚至認為自己可以在戰事開啟時,不帶躊躇的讓銀刃染血,可現在看來,我只覺得瘋狂,「鳳殤……」
「我們離開玄冥,離開寐國,好嗎?」我望著鳳殤,期盼他能許我一個未來。
殊知,鳳殤不發一語的看著我,曾出現在他眼裡的溫柔,就像是場殘夢般,再也尋不得分毫,許久之後,他再次將短刀遞交給我,「公主。」
鳳殤選擇的不是泫熒,而是玄冥的黰熐公主……我自他手裡接過短刀,然後垂首低語,「為什麼?」我怎麼也無法明白,就算是最危急的時刻,他也沒有捨棄我,直到方才我們兩人還是緊緊相依,不離不棄,為何眨眼,全都不同?
「寐嵐王還在等妳。」
「你不也聽見了,黰熐公主人在邊界。」既然玄冥已經決定捨棄我泫熒,我又何苦執著?我盼的,就只是一句話,只要他開口,天涯海角,我同他去。
不得不說,鳳殤知我甚深,他將手覆我掌上,低語,「實況如何,尚不可知,說不準,那只是他的胡言亂語。」他頓了一下,接著繼續未完的言語,「如果妳就這樣一走了之,豈不是順遂他心意?再者,他若四處散謠,指妳毀婚而逃,寐國如何甘休?」
鳳殤說的,其實我都明白,但,眼前有大好機會,只要我和他就此隱姓埋名,便能徹底自這漩渦中抽身……我緊咬下唇,直到自己嘗到絲絲鹹鏽味才開口,「寐國會如何,我不在乎。」
「妳在乎。」
「否則,妳當初就不會逼我同行,更不會因凜王而出嫁。」他笑著搖頭,看待我的目光是如此沉靜悠遠,又帶著一絲包容,「要是妳就這麼走了,日後發現是場陰謀,妳能原諒自己嗎?」話說到這,他舉起右手觸碰我臉龐,那樣的感覺很暖,也很心痛。
那些道理,我心理清楚,那些猜測,我也有過,只是……不願鬆手罷了。
「萬一,是真的呢?」其實,我並不指望鳳殤會給我什麼承諾,問,不過是我替自己所做的垂死掙扎,等踏出石窟,我便會將這裡曾發生過的一切,全數遺忘。
說來,世事果真無常,我和鳳殤在察覺關係產生變異時,曾經試圖拉開彼此距離,藉以阻止情況失控,殊知,妖孽的出現,將我們辛苦建起的高牆輕易摧毀,最後,正當我們即將跨越那道界線時,洑泉贈予的短刃,把我們打回最初。
當中的心路變化,已非筆墨能形,可它,不過歷經一日光景。
呵,早知如此,不如當時便走,至少,沒了後頭這些躊躇與煎熬,也沒了期待。不等鳳殤回應,收斂自己過度顯露的情緒後,我朝著鳳殤輕輕一笑,「既然他對我們已無威脅,不如我們現在就走。」
語末,我當真舉步往外頭走。
我不敢逗留,不敢去想,深怕鳳殤會說出什麼足以毀去我最後逞強的話語,就在我即將走出石窟時,鳳殤的聲音自後方悠悠傳來。
「倘若是真,我帶妳走。」
我止住步伐,回頭看向鳳殤,「好。」
千言萬語,所求,不過如此。
*** *** ***
回程的路途極為順暢,或者,該說是極為狼藉。
起先,我和鳳殤一路謹慎,就怕半途冒出個刺客,殊知,越走,我倆越是感到心寒,只見滿路屍駭、遍地血淋,不論是山林路匪,還是寐國派來的刺客,全都無一例外的橫屍郊野,就連那夜和他一道聯手埋伏的殺手,也在其中。
如此狠毒的心腸,當真不負妖孽之稱。
鳳殤原本還心懷僥倖的猜想,或是兩方人馬意見不和,起了殺心,而那票山林劫匪偏偏不長眼的湊上去尋死,於是,三方都死在這裡,可當他自其中幾具屍體上,取出流轉青芒的細長鋼針後,不由得苦笑,「這份人情,未免太過沉重。」
說到這,他神情古怪的看著我,「那天夜裡,你們真的什麼都沒做?」
鳳殤的疑慮並沒有錯,換作是我,也會如此猜想,他冒著得罪寐國的風險來替我們開道,說是單純的餞別,未免太過大手筆,更何況,他就連自己人也一同鏟除,要說我和他間沒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任誰都不相信,但……
實在令人感到不痛快!我走向鳳殤,自他手裡取走那數枚鋼針,隨手丟至地面後,附於他耳際細語,「你要遲些再來,或許,就有什麼了。」
「再說,我不認為,自己值得他出手。」論權勢,我不過是玄冥獻給寐國的禮品,談不上什麼權,身後又無家族旁支可作為依靠,論財富,我的項上人頭,說不準是我此生最為值錢的東西,他要連寐國付給的賞金都看不上眼,又怎會指望我能以厚金回報?
既無權勢,也無鉅富,我唯一擁有的,就只有這張臉,這具身軀,以及性命。
即便他貪歡戀慾,天下女子何其多,就憑他那撩撥人心的妖孽風華,什麼樣的女人得不到?只要他有所需求,怕是一干女子爭先恐後的任他挑選。
若說容貌,我自覺不是足以傾人城邦的妖嬈豔姬,就算我是,他也不會見色智昏,否則,單憑鳳殤那張不知比我好看上幾倍的臉,就足以令他心生憐惜了,怎會讓他打成那副模樣,如此說來,他之所以出手,圖的,無非就是那時的樂子。
就像那天夜裡,憑著那句同歸於盡,他可以任著死亡逼近。
一個瘋狂,但卻強大的危險人物。
然而,鳳殤卻是詳端了我好一會,才搖頭低語,「妳不明白。」至於我不明白什麼,他由始至終都沒說,僅是牽著我的手,繼續趕路。
越是接近邊界,散落的屍骸越多,起先,妖孽還肯替他們保留全屍,可到了這兒,不知道他是感到厭倦,或是殺紅了眼般,再也尋不著一具完好屍首,抬眼望去,身首異處幾乎成了最幸運的下場。
殷綠枝椏,染上一層殷紅,因殘殺而散落各處的滿腔腸管、血肉殘肢,幾乎讓我感到一陣作嘔,查覺到這點的鳳殤,連忙伸手為我遮住目光,但不知怎麼的,此刻牽著我前行的人是鳳殤,可我我心裡卻無端想起那妖孽的模樣。
是否,他在殺害這些人時,也揚著那抹慵懶隨意的笑容?
坦白說,我很羨慕他和溟流。
姑且不論溟流是真皇嗣,還假龍種,就他願意不顧一切的偏袒我,承受眾人異樣目光和語論的勇氣,就夠叫我佩服了。
而那妖孽,雖然他盡是做些常人所不解,甚至是視為瘋狂的事,可他仍是活得那麼從容自在,就好像天塌下來,他也有本事一手撐著,到底是他的從容,讓他如此自由,還是他的強悍,讓他獲得了無與倫比的自由?
如果,我能擁有他們不懼怕世俗的勇氣,會不會也能像他們般的自由?
我想,這是件不可能的事,因為我終究是泫熒,不是溟流,也不是妖孽,我做不到他們那般狂放,也放不下自己應盡的責任,也許,困住我的人,不是洑泉和父皇,而是在尋求存在感與認同感的我自己。
就在我滿腦胡想時,鳳殤已收回他的手。
沒有刺鼻的血腥味,也沒有散落遍地的屍骸,映入眼底的,是一片青綠,以及那隱約可見的城鎮。
我深吸一口氣,然後看向一旁的鳳殤,「拿來。」
在我將手伸至鳳殤面前時,他先是一愣,旋即對我揚起一抹什麼都不清楚,頗是傷神的笑容,「公主希望我給妳什麼?」
「把你藏著的東西給我。」是了,在鳳殤驗屍時,我清楚看見他自屍體身上取下什麼,然後神情凝重的將它藏入衣袖,最後,他再裝出與平時無異的神情面對我,就這樣,輕輕鬆鬆,絲毫不帶猶豫的想瞞過我。
鳳殤幾乎是在我的注視下,滿臉無奈的將東西交到我手裡。
當我看清那東西的樣貌後,我覺得自己心裡有些難受,就連說話的嗓子都開始嘶啞,「鳳殤,我們……我們還回去嗎?」
「也許,他們是來找妳的。」鳳殤像是在安慰我般,將我輕輕擁入懷裡,可語氣卻不像平時的肯定,而是帶著一絲絲的不確定。
是了,那讓我拿在掌心裡的,是玄冥東宮的私衛徽章,就和那群為我而喪命的護衛們相同。5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BqXox2Lh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