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星期就被革職的死神 - 4

回首往事，已經是四十年多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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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她還是二十少艾，讀大學的那年，看見雜誌有徵友活動，能讓人投稿，配對興趣相近者成為筆友。好奇之下她寄了信，兩個月後，她收到第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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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周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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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寫信，原諒我不知怎樣開頭，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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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吧，我今年二十一歲，叫梁兆男，讀物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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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周小姐你喜歡聽唱片和看電影，請問是什麼類型，剛好我也喜歡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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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可以交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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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希望不要嫌我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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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第一次收信，感覺很奇妙，接著就回信，馬上有下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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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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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不會再叫你周小姐，你不喜歡太見外。那你也可以叫我兆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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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喜歡聽西洋音樂，我對這方面就真的少見識，不如你介紹一兩首歌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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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聽到你家庭的事，看得很心痛，我的家庭跟你的家庭也相似，所以我明白你的痛苦。希望你會有力量支持下去，也可以跟我分享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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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第二封，就有第三、第四封。她原本沒有想過，自己會跟陌生人不斷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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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信中無所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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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事或秘密，只要化為文字，烙印信紙上，都有種最奇幻的魔力，仿彿一切都變得有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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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成為彼此的靈魂密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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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久了，約會只是時間的問題，見面過後，他們就墮入愛河，開展幾年的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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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出海。」某天，他拖著她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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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為他是說笑，只回應：「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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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想結婚，無奈他當實驗室的人工不多，要結婚好像遙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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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認真說：「當船員儲錢快啊，只要我出海數趟，就儲到一筆錢，你等我幾年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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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雖然擔心，但他眼神無比堅定，所以也不敢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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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說：「我一定寫信給你。」停頓了一下，面紅地說：「回來我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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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笑道：「好啊。我等你娶。」腦海不斷幻想結婚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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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海後，她只收過他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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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每天在郵箱旁等候他的回信，卻再也沒有。她有想過，他已經有了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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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海在當年仍是一件危險的事，一去可能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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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人都說他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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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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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訊全無，即使如此，她仍不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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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她收到一封信，大意是說他已經在外地成家立室，他對不起她，勸她早日放手，重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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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他沒有死的消息，喜悅得激動不已，但同時見到他說，自己已經成婚的消息，詫異得差點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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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會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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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寄信到他的舊居，想問為什麼，可是已經沒有人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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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得了抑鬱症，花幾年時間才治好，曾經有想過嫁給公司一個追她很久的男同事，生兒育女，組織自己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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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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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是覺得那封信是假的，她相信他不會背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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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有一天，他會回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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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老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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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讓我得罪問句，人家已經寫了一封信給妳，陳明事實，妳這樣不是太愚笨？」夏月知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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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知道不會，愛情這件事⋯⋯你們這些神明不會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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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鄭姓的馬尾女生用力點點頭，魏向東則一面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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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吧，我幫婆婆妳查一下生死簿，名字是梁兆男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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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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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向東瞬身至地府，在官府中心放了一本厚重得驚人的大簿，正是生死簿。他用力翻了一翻後，得出一個驚人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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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他重現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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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我倒是沒有猜到這結果⋯⋯」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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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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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妳所說收到信的日子前，梁兆男已經死了。是海難死的，他的船在幾個月前於北非摩洛哥對出海岸遇上暴風沉沒，全員罹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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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默然無聲，倒是馬尾女生雙手掩嘴，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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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信不是他寫的？」夏月知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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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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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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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死後的數月，我查到牛頭馬面有關梁兆男的拘捕令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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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明白了。」夏月知冷淡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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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什麼意思？」少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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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黑白無常是專門帶走陽間的人，牛頭馬面則是拘捕從地府逃回人間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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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信是他寫。他逃回人間寫？」少女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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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向東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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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傢伙不簡單，逃回人間不是易事。」夏月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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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確是有寫到信，只不過結果不是你們預期的。」魏向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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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沉默良久後，終於笑說：「謝謝你們⋯⋯這事實我等了四十年，今天多得你們終於知道真相。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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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三向魏向東和夏月知拜謝，他們則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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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合上眼睛，眼淚不住地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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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就知道是這樣⋯⋯你知道嗎？我一直都很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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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淚不斷滴在殘舊的信封上，那超越生死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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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到承諾的前半，只是命運讓他做不到後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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