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他，長得好帥呀！」
「是我們學校的嗎？天哪！」
兩位穿著同樣制服的女學生經過時小聲議論著，不時用手遮著臉笑。
「根本是韓國偶像等級了吧，快看他名牌！叫什麼來著⋯⋯？」其中一位瞇著眼睛試圖看清楚我制服上的名牌，我無奈地拉起側背包，用背帶將它遮住。
忠禮高中一年級，劉浩恩，自小就長相出眾。
「鵝蛋似的小臉，搭配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真是標誌！媽媽真會生，長大啊，肯定迷倒一堆女生，真是羨煞人哩！」小時候姑姑總是邊揉著我臉頰邊説。
對我而言，長得帥就是個事實，別人的稱讚也早已習以為常，但同時我也享受著別人貼給我「帥哥」的名牌。
叛逆，在我升上國中時展露無遺，沈浸在和一群不良少年混在一起的威風感，躲在學校廁所偷抽煙、趁老師不注意翹課，以及翻牆到外面網咖玩遊戲，甚至為了和他們一樣，我在脖子刺上了一隻老虎的刺青。
不小心被老師抓到，只要露出無辜的神情都會被赦免一支警告，改由跑操場懲罰，因為我長得帥。
早上翹掉討厭的數學課，照常中午才到校。一到教室，男同學們紛紛湊了過來，「浩恩，換新球鞋呦！太炫了吧！」仔細端詳著我腳上藍色搭配大大的亮黃色勾勾的鞋子，我炫耀似的擺動我腳上的新鞋，好讓同學看到全貌。
「什麼牌子的？」
「傻子嗎？這是Nikey 最新出的潮鞋，NBA球員代言的欸，你竟然不知道！」一旁染著紅色頭髮的不良少年附和道，順便沾上這雙鞋的一點風光。
「好羨慕，你怎麼有那麼多錢買這雙⋯⋯？」
隔天我臉被打得好腫，我穿著長袖長褲以免被同學發現我身上的瘀青，青一塊黑一塊在白皙的皮膚下顯得醜陋無比。
那個早上我偷了原本要繳的學費，跑去家附近的鞋店買下那雙覬覦好久的鞋。鞋店老闆和我爸認識，出於疑惑決定告知我爸關於我買這雙昂貴的鞋的事。一回到家，滿臉怒火的爸爸用力將我拽進門內，氣得顫抖的手拿著水管不停打在我的身上。
「猴死囝仔！好膽拿學費買那雙破鞋哈？毋係老闆過來和我說，這辛苦賺來的錢就這樣被你平白無故浪費。」一次次的抽打連帶著滔滔不絕的痛罵聲，一痕痕火辣的紅色烙印在雙腿和手臂，但我不敢吭一聲。
「還回去！」
「可是⋯⋯」
「還、回、去！」他用力地吼道，臉上因為氣到充血由紅轉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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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牌子剪掉了，就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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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不自量力地找了一份高級餐廳服務業打工，但因為長得帥，面試時老闆對我有好印象決定雇用我，經過一段時間才終於將學費賺回來，卻也逐漸習慣了打工的日子。
「您好，我是負責服務你們的服務員，有什麼問題儘管叫我名牌上的名字就好，我會立即過來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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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中畢業，我因為不想讀書隨便填了所高中，因緣際會下轉進了舞蹈班，因為我長得帥，老師順理成章將我列入潛力組。舞蹈實力可以增進，但臉蛋卻是獨一無二，在當時整容還不發達時「帥」就是本錢，也因此我再次成功利用外貌達成雙贏的局面。
高三時，我理所當然的和校花開始我第一次交往，也買了一台高大帥氣的重機。
「哇！是黃牌耶，」一位男同學讚嘆道：「載女友～真威風啊！」這是我第二次買昂貴的奢侈品，但這次是花自己打工賺來的錢，表情霎時傲氣橫生，同學們都羨慕不已，內心在國中的陰影彷彿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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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兩年不斷地練習，我發現我很擅長跳舞，甚至覺得自己是個天才，表演總能拿到不錯的成績，在學校也擁有很高的人氣。
「你要不要去韓國當練習生？」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我不知所措。「人長得好看，跳舞自然好看」這是舞蹈老師讚美我的一句話，如同一劑強心針鼓舞著我的鬥志，加上過去打工存了點錢，讓我決定出去見見世面。
「好帥啊！」、「你看他眼睛好漂亮！」選秀節目進場就傳出此起彼落的尖叫和讚嘆聲。
「大家好，我是劉浩恩，今年18歲來自台灣。」我扶了扶胸前的名牌，向觀眾評審深深一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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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長得很帥，」一位男評審說道：「但是跳舞不夠俐落，力道也沒有出來，唱起歌時不時又走調⋯⋯」他皺了皺眉頭。
「很抱歉⋯⋯我無法投下這一票。」說完拍下淘汰的按鈕，其他四位評審也是嘆了口氣，紛紛拍下那紅色絕情的按鈕。
「叭！」淘汰的聲音伴隨著暗紅色的燈光落在我身上，絕望、挫折、難過頓時如洪水般湧上心頭，我試圖忍住淚水，但最終眼淚衝破了堤防，在我臉上縱橫交錯，精緻的妝容逐漸模糊開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斷道歉：「是我不夠好，可是⋯⋯我長得很帥，拜託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緊抓著衣服上的名牌哭喊著，一切自尊在失敗面前就像一副脆弱的面具，碎成一片。
事實是如此的殘酷，我不情願地撕下練習生比賽的名牌，「嘶！」隨著名牌和衣服的拉扯聲，那一刻彷彿失去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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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熟悉的故鄉，我呆呆地坐在電腦前看著播出的節目，我的部分僅保留了進場以及部分跳舞片段，許多地方被放在幕後花絮，這是我第一次覺得幕後花絮一點都不有趣。好在節目組終究是為了體面，將我不要臉和哭喊的地方剪掉了。
「您好，我是負責服務你們的服務員，有什麼問題儘管叫我名牌上的名字就好，我會立即過來服務！」
我再次回到過去打工的地方，在人來人往的餐廳，同樣的制服、同樣的造型、同樣的工作，唯二不同的，是我帥氣的臉，以及那秀著我名字的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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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荏苒，在我40歲那年，老闆終於開除了我。
「抱歉，我知道你在這裡做很久了，但很遺憾這份工作將交由下一位新人交接。」在老闆充滿歉意的臉下，我看到了遺棄。
我不情願地將制服上戴了好幾十年的名牌拆下，彎下腰將它放到老闆桌上。
色衰愛弛，我老了，一條條皺紋無情地刻劃著我的臉龐，臉也變得坍塌，眼角的魚尾紋逐漸變得明顯。24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7JFIPVKl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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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開除了，因為我不帥了。24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dhKpydm0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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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後我賣掉帥氣的重機，換上方便載小孩上課的機車，坐墊好矮，就是有種矮了一截的感受。
這天載著小孩從國小回家，他突然說：「可以帶我去吃那家義大利麵嗎？今天聽我們老師說很美味，我一直很想吃。」
「可是那家開了那麼久，不知道還在不在⋯⋯」但我還是繞路過去。
疫情下經濟不景氣，老舊的口味不再能夠滿足年輕人的味蕾，在時代的洪流下逐漸被淘汰，又或許是老闆累了。經過時，店面裝潢已經被打掉，招牌也拆了下來，我無奈的嘆一口氣，卻聽見兒子用稚嫩的聲音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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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牌拆下，還能再裝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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