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生命起源
我來自一個南投縣水里鄉純樸的原住民家庭,家中有五個人,有 一對很開朗又很開明的父母,爸爸跟媽媽在家裡打理家計。姐姐從事 服務業,已嫁作人婦。而大哥在警界服務,已經結婚育有三子。我是 家中的么子,因為跟哥哥姐姐相差了六歲以上,加上從小爸爸長年在 外工作,因此大多數時間都是跟媽媽兩個人一起生活,但也就是因為 家人平常很少相聚,只要每次相聚大家都很珍惜,所以感情十分融洽。 在此節容我以「對於自己種族的認知」、「走向體育教師之路」、「接觸 籃球運動」以及「未來展望與期許」來介紹自己。
對於自己種族的認知。在我出生之前,爸媽為了讓孩子學到更多 東西,因此毅然決然地搬離生活多年的家鄉。在當時的社會,對於原 住民仍存在著歧視的眼光,因此當搬家到水里鄉後,每天都要面對大 家的異樣眼光,在當時生活相當的辛苦,這狀況從國小後就一直存在 著,每天去學校上學就好像要邁入戰場一樣,尤其是自己走去學校以 及放學回家的那段路上,是當時最害怕的一刻,因為曾經在上學的路 途中被高年級的學生用石頭砸過,也曾經在放學回家的路上被別人用 木棍追打過,更有一次就在接近家附近被一群人圍住並用言語羞辱, 因而開始對自己的種族身分產生質疑,內心不斷地排斥這種身分,但看到媽媽堅強地在漢人社群中為了家庭努力的追求存在的空間,我開 始接納自己的種族,也開始勇敢的走向每一次往返學校的道路。
怎麼走向體育教師的路呢?「以後你訓練一支籃球隊,我也訓練 一支籃球隊,看誰訓練的比較強。」哥無意的一句話,讓我與體育繫 下了不解之緣。哥從小就是籃球好手,常跟我說長大以後訓練個球隊 來互比高下,但因為當時我們家境貧苦,哥逼不得已放棄他所熱愛的 籃球,也放棄原本當老師的夢想而當了警察。而我因為當時年紀尚小, 並沒有感受到哥哥當時的失望與無奈,只記得哥哥跟我說以後要當個 很「棒」的體育老師。
從小我就展現出原住民特有的運動天分,不管是哪個運動項目我 都可以表現得相當優異,在小四那一年,當時台灣正在推動所謂的「全 民來運動計畫」,各個國小都在推動各種運動項目,對熱愛運動的我無 疑是一個天大的禮物,因此參加了田徑隊,也開始了正規的田徑訓練, 訓練雖然很辛苦,但當自己站在頒獎台時那種成就感,訓練的痛苦也 就不是這麼重要了。
就這樣靠著在田徑上的優越成績一路考上了高雄師範大學體育學 系,而有關我的田徑生涯,應該是要從1992 年我國中一年級開始說起, 雖然國小就加入了田徑隊,但基本上在國小的訓練只是在試探我可以 從事哪一個項目,因此在訓練上比較輕鬆,但升上國中之後,卻發現整個訓練的方式都不一樣,因為國小畢業前獲得南投縣 81 學年度(1992 年)中小聯運的壘球擲遠與鉛球冠軍,因此上了國中之後也依照教練 的指示從事三鐵(鉛球、標槍、鐵餅)的訓練。
因為在國小時期的田徑比賽中,幾乎沒有人可以贏過我,因此上 了國中之後心中不禁出現了一種自大的心態,而在一年級的每一場縣 內比賽裡我也是屢戰屢勝,也讓我內心的自大不斷成長,對於訓練不 怎麼用心,但在 82 學年度(1993 年)全國中等學校運動會中,我體會 到自己的渺小、無知且無能,在我最拿手的鉛球與標槍項目上,在當 年的全國中等學校運動會中卻分別只得到了第九名與第十名,對當時 從來沒「掉」在前三名之外的我無疑是一種強烈的打擊,也讓我發現 原來世界比我所想像的大得多。
回到學校之後,開始默默的按照教練所開出的訓練課表,一項一 項認真的訓練,就算是暑假也獨自ㄧ人到訓練場按著課表練習。「他很 清楚自己的目標,也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所以總是努力不懈、 全力以赴,不打混摸魚,只是默默地堅持下去,『Just Do It』這句廣 告詞簡直就是像為他量身打造的。」(陳榮彬、許傑明(譯),2007, 頁 181)在《沉默的王牌-王建民》這本書中提到,當 2005 年王建民因 為受傷下放至小聯盟後,王建民在訓練上所秉持的態度,跟我當時的 狀況不謀而合,唯一不同的就是我不是因為傷痛,而是因為自身態度的問題,因此直到現在我自己訓練選手,都要求選手必須要謙遜的面 對每一場比賽跟每一次的訓練。
自此之後我開始脫胎換骨,接連獲得 83 學年度(1994 年)南投縣 運動會標槍、鉛球冠軍、83 學年度(1994 年) 南投縣中小聯運標槍、 鉛球冠軍、83 學年度(1994 年)中區運動會標槍、鉛球冠軍、84 學年度(1995 年) 南投縣全縣運動會鐵餅、鉛球冠軍、84 學年度(1995 年) 南投縣中小聯運鐵餅、鉛球冠軍(鐵餅項目以 66m60 打破當年全 縣以及全國紀錄),而在全國等級的賽事中更是榮獲 84 學年度(1995 年) 全國分齡田徑賽鐵餅、鉛球冠軍、84 學年度(1995 年) 全國原 住民運動會鐵餅、鉛球冠軍以及 84 學年度(1995 年) 全國中等學運 動會鐵餅亞軍,也因為在國中時期的優秀表現,我直升到雲林縣的田 徑強校虎尾高中就讀,而在高中三年的田徑生涯中也榮獲許多優異的 成績,高中畢業之後順利進入高雄師範大學體育學系就讀,也完成我 的夢想的第一步。「哥,我當上體育老師了,找一天我帶我的球隊來讓 你看看。」這是我內心想要跟哥說的一句話。
接觸籃球運動?雖然我是田徑選手,但籃球卻是我最熱愛的運 動,每當不用田徑訓練時,我都愛跟籃球隊一起打球,也因此學會了 很多籃球技術、觀念與訓練方式,一直到大學,籃球都是我平日休閒 時最愛從事的運動,在大學時期也曾經跟著高師大籃球隊訓練過半年,但因為受傷的問題而離開了球隊,而在大二那一年,因為當年世 足賽的熱潮成立了高師大足球隊,開始了我兩年的足球訓練,也在大 四那一年榮獲南區大專盃足球冠軍。
大學畢業實習結束後,考上了現在的學校,想起當時哥哥說的話, 雖然現在這已是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夢想,但是這是跟哥哥的約定,因 此,我慢慢拾回荒廢三年的籃球,開始積極的進修有關籃球訓練的知識,也順利的在 2006 年考上籃球教練資格,並在隔年成立的我生命中 第一支籃球隊,也開始了跟球隊的逐夢之旅。
曾在一本書中看到一句話,這是針對台灣 40 個 不向命運低頭的人寫的一本書叫作《今天的台灣英雄》,其中有一篇是 寫有關一位視障者藍介洲先生,他在文中提出的大象理論說道:「一隻 象若打從出生就被人用繩子繫在樹旁,小象會因為力量太小而難以掙 脫,只能認命的被綁著,等到長大了,力量大到足以掙脫繩索時,大 象卻已經習慣被拴緊,甚至不自覺有能力,而一直認命的被綁住。」(宋 自強 王淑芬,2009,頁 70),這句話讓我有很大的感受,因為其實社 會上有很多族群都會被社會用一種低期待的繩索捆綁著,例如單親家 庭、新台灣之子、原住民、低收入家庭、隔代教養家庭等等,因此當 這條低期待的繩索逐漸內化成自我價值一部分的時候,就只能在有限 的空間中成長,就算自己有潛能,也會因此而被壓抑。
起初因為原住民的身分,而自己內心出現自卑感,加上同年紀的 孩子都因為長輩的關係,對原住民並不是很認同,在當時種族的歧視 還是很嚴重,而當初我家是當地唯一的原住民家庭,所以有很多異樣 的眼光都落在我們身上,大家都認為原住民都是低劣會破壞生活環境 的種族,因此對當時還是國小學生的我進行言語及肢體上的凌辱,我 還記得有一次我放學要回家,走在大街上,就有一群學生,騎著單車 從我背後呼嘯而過,夾帶著輕蔑的口氣大喊著「番仔!!」,並且還用棍 棒朝我的背、頭擊打,甚至常常在學校中都會有人從二樓對我吐口水 或是惡作劇,所以當時的我對自己原住民的身分感到十分痛苦 ,因此 不是很認同自己,但因為堅持要從山上搬到市區是媽媽的決定,這決 定曾經一度被媽媽的家人所反對,親戚們認為我們到市區生活一定會 過得很辛苦,因為不會有人認同原住民,但我媽媽希望孩子可以接受 更完整的教育跟競爭力,未來才有機會成功,搬到市區之後果真如親 戚們所說,我們家的生活真的很辛苦,爸爸為了家庭的經濟,必須開 著公車到處跑,而媽媽為了要負擔三個小孩的學費以及生活費不分貴 賤的兼差好幾個工作,慢慢的因為媽媽認真負責的態度讓許多人開始 認同媽媽的表現,也對原住民有另外一種不同的看法,而媽媽也跟我 說,不管別人怎樣說自己、看自己,自己應該做好自己應該做得事情, 尊重自己才能得到別人尊重,而媽媽堅強生存的形象與話語深深的烙印在我腦海中,讓我慢慢甩開這條繩子,找到最初也最真實的自己。 而現在我完成了我的願望,擔任最想要從事的職業「老師」,但我對自 己還有更大的期許,我希望可以用我的能力盡可能的幫助、引導需要 指引的學生,我希望可以成為那一把剪斷綑綁在他們身上那條命運「低 期待」繩索的剪刀,就像當初母親剪斷我身上這條繩子一樣,或許我 沒有辦法讓所有學生成為社會上的菁英,但至少可以讓他們發揮自己 最大的功能,做最真實的自己,勇敢做自己才是生命真正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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