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彤到底是張芳的女兒,個性敏感,觀察力強,大學二年級的這一年,她就感覺媽媽和女友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很奇怪,芷彤不敢亂猜,也就沒有直接問鳳熙是不是和媽媽發生了什麼事。芷彤後來知道鳳熙在她不在的時候都睡在一樓客廳的沙發,因為鳳熙平時就行為古怪,總做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所以她也沒有特別提問。不過也正是因為以前的鳳熙都不按牌理出牌、叛逆不受控,而這一年鳳熙卻變得異常乖巧、勤奮努力,不知道是出社會工作的關係改變了她,還是鳳熙遇上了特別的事、特別的人使她成長。芷彤在大學認真讀書的同時,也發現兩人的感情開始漸行漸遠,不論是在生活步調上、思想價值觀,與對未來的看法都越差越大。起初,芷彤不願意面對雙方在相處時間減少、物理距離擴大而產生的疏離與陌生,她一直守著過往的美好,她不會看不起鳳熙做的工作,或是她只有高中學歷,那些對芷彤來說都不重要,只要彼此相愛,其他都可以磨合,共同經營。然而鳳熙越來越敷衍的親密與不用心,徹徹底底的踩在芷彤的痛點上,她無法再欺騙自己,因為她感覺不到鳳熙的愛了。
端午節連假期間,大學放假,芷彤回家的這幾天,鳳熙照常上班送貨,難得母女單獨在家,張芳本來看女兒好好的在客廳看電視,準備到廚房做午餐,突然聽到她在哭,張芳嚇了一跳,趕緊上前關心。
「媽,我覺得我們好像快要分手了。」聽女兒哽咽的腔調,眼淚不斷從眼眶流出,張芳見女兒心碎難過,她也是心如刀割,另一方面也是罪惡感重重。
這是芷彤第一次向母親出櫃,坦白和鳳熙這些年是在談戀愛。雖然張芳早就知道,一點也不驚訝,但她驚慌的是,這種時候她能安慰女兒的方法居然是說謊。此刻放在電視旁花瓶裡的玫瑰花相當諷刺,張芳抱芷彤在懷裡,輕撫她的背安撫她,嘴上說著沒事,卻是痛苦萬分。
那晚芷彤獨自坐車回大學宿舍,張芳當晚失眠,在客廳等鳳熙下班,等到睡著,睡在鳳熙平常睡的長沙發上,鳳熙清晨回來,見到張芳睡在她的「床」上,竊喜,鴨舌帽、公司制服還沒換下來就走過去,跪在沙發旁,拿薄被單幫張芳蓋上,後想偷吻她愛了幾十年的人,但張芳先睜眼。兩個女人對望,對張芳來說,此情像極了偷情,甜蜜浪漫的愛慾過去後,道德良知會加倍重壓,她不願害女兒,也不願害她愛的女人,可現在好像不管怎麼做,這段愛都已經「三敗俱傷」了。
「鳳熙,妳別老讓芷彤一個人,她會很不安的。」
張芳的話瞬間激怒鳳熙,鳳熙轉過頭去,錢包與工作證用力丟桌上。
「阿姨,她的不安不是我的責任。」鳳熙站起身背對她,張芳也坐起身。
鳳熙能如此理直氣壯的說出這麼不負責任的話,也不能全然怪她,張芳對此感到無奈。不知為何,鳳熙這時稱呼張芳為阿姨的語氣重擊了她的胸口,張芳試圖為女兒說一點話,卻無能為力,一個字都擠不出來。張芳掀開被單,看鳳熙脫帽、脫衣,神情不悅,她們都心情沮喪,幾分鐘後,花花跳到張芳的腿上,張芳靈機一動,抱牠走到鳳熙身旁。
「花花最喜歡妳了,我整夜不見牠的影子,妳一回來,牠就出現了。」
「但是我現在很討厭花花,因為牠總是想把花瓶推下電視櫃。」鳳熙孩子氣的說,張芳掩唇笑。
「沒事,我會接住花瓶的。」
「是嗎?阿姨,妳剛才對我說的話,就像是要把插了我送妳的玫瑰花,連同花瓶一起推下去。」
此話出口,張芳無話可說。
「阿姨,我雖然不怎麼讀書,也知道花瓶破了可以再買一個,但心碎了,有商店可以買新的嗎?」鳳熙的反問,張芳理解她的生氣,當下她沒有回答,鳳熙難掩失望,轉身去洗澡。
洗完澡,吹乾頭髮後,鳳熙照理要睡沙發,卻發現她的棉被、枕頭不見了。張芳從她的臥房慢慢走出來,有點難為情的說:「天氣變熱了,鳳熙,睡房間吧,我有開冷氣。」張芳的舉動是鳳熙完全沒想到的,她忽然後悔剛剛對張芳發脾氣,她有什麼資格呢?
躺在張芳的雙人床上,鳳熙過於興奮而睡不著,但她沒有在這張床上幻想自娛,只是很開心,喜極而泣,最終入夢。同一時間,張芳在家裡其他地方做家事,也是莫名緊張,微笑不止,張芳拿吸塵器的手,微微出汗。
從一棟房、一層樓、一道牆,最終躺到一張床上,從鳳熙送給張芳那朵玫瑰花後,她對她的感情沒有半分輕佻。很多年後,陳芷彤對母親承認,她很羨慕母親沒有跟鳳熙做過愛,卻得到了她全部的愛情,不過那也是很多年以後的事。對當時的芷彤而言,發現母親的房間牆上掛著鳳熙的鴨舌帽、工作證、制服外套,她難以置信,簡直晴天霹靂,她愛的兩個女人,背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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