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的轟鳴聲,你能清楚地感受到它只會向黑暗前進,那種不知去向的感覺,真令人不安,窗外的雪花不知厭倦地飄向遠方,為夜空襯托的繁星,都成了海喬眼中的一幅畫。
突然,一滴眼淚從他臉上划過,沒有什麼悲傷的事情,就是突然想哭,這一刻身體控制權不在他手裏,而是交給了那顆焦躁不安的心。當他醒來之時,已經是次日清晨,一縷陽光照進車廂裏,在他臉上形成一道光。海喬已經忘記自己是怎麼睡着的,可能是哭累了,或者哭暈了,車廂就剩他一個了,他望向窗外,車停了。
海喬拿起身旁的行李,離開車廂,車站一片寂靜。就連流浪貓或狗的身影都沒有,只剩下風掠過的聲音,寒風拂過,冷得刺骨,反正他來這也不是為了旅遊,管他的。
他從口袋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紙上寫有他將要去的地方,也可能是歸宿。
“歸宿”也不知道誰取的名字,這好歹是家小型旅館。聽說這小鎮附近有個海,是當地的人間仙境,這家旅館正好對著那片海,啥都好就是名字不吉利。但要在這偏僻的地方找到路,對於他而言還是頗有難度,海喬還在思考如何去旅館的時候,身後的車廂突然傳出聲音。火車下來一個少年,看上去很年輕,應該不過二十出頭,手裏還拿着一大袋栗子。那個少年下車的那一刻,正好和他對上眼了,他上下打量那個少年,而那個少年也在上下打量着他。
就這樣對視了十幾秒,那個少年向他這走來了,他下意識低下頭,看着那雪茫茫一片地,和那幾個腳印,彷彿自身事外。
“先生,”突然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說:“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雖然尷尬,但他還是抬起頭,一入眼簾就是少年那無瑕的臉龐,纖長的睫毛,和那宛若星辰的眼睛,可能這人笑起來只能用“回眸一笑百媚生”來形容了。他在少年那撩人心懷的眼神中,漸漸失了神,有一種“與君初相識,猶似故人歸”的感覺。那久違的感覺回來了,那種會讓他怦然心動,小鹿亂撞的感覺。
“先生?你哪裏不舒服嗎?”少年的臉離開了他的視線範圍,海喬突然就回過神來,回想起來剛開始自己的反應,讓他不禁感到羞恥。
“我⋯⋯我沒事。”他向少年擺了擺手,尷尬的感覺湧上心頭,他現在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或者往自己身上套個麻袋。
“你來這裏旅遊?”少年帶些許不可思意的眼神看着他,感覺自己回答他“對,我是來旅遊的。”應該會被當神經病,如果說是為了那個海,但現在寒氣逼人,海面也應該結冰了吧,誰願意去呢?
“我⋯⋯對,我來看看。”他思來想去,反正都是尷尬,那倒不如尷尬到底吧。
“迷路了?”少年問道。
“對,”他把手裏握着的紙條遞到少年眼前說:“你知道這地方怎麼去嗎?”
“哦,這我的店。”少年道。
看吧。尷尬是接踵而來的,還沒等他作出反應,少年手捧的那袋栗子掉了幾顆出來,栗子一路滾到了他的腳下。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反正我也要回店裏。”少年說完後,把手裏捧住的那袋栗子放在地上,蹲在他腳下,低頭撿着那些栗子。
“好。”不然能怎辦⋯⋯總不能把他吃了吧。
海喬默默地走在少年的後面,少年的背影看起來很健碩,感覺應該很溫暖,很有安全感。這條路上像是無人之境,除了他跟着少年的步伐一步一步走着,在白雪皚皚的雪地上留下模糊不清的腳印。四周的木香花樹若不是在冬天,應該會綻放出香氣宜人的木香花吧,就連路邊的野草,也被裹上一層厚厚的白色“棉被”。經過了許多條風景差不多的路後,他們終於到達了小鎮,和他想像中的不一樣,房屋雖然被零零些些積雪蓋着,但依然可以看出牆身的顏色很鮮艷,而且小鎮的房子都楚楚有致地排着,除了高低不一之外,真是無可挑剔。
少年帶着他拐了幾個彎,來到了一棟別墅一樣的建築物,整體看起來是木頭製成的,房子旁還種了幾顆木香花樹,樹下還有木桌子和椅子。
“進來吧,歡迎光臨。”少年用腳推開了門,他向少年點了點頭,進了玄关脫鞋,屋內和外面根本就是兩個世界,屋內的暖氣開得很大,他可以感受到外套下的身體在出汗。少年又隨腳一踢,門“砰”的一聲關上了,少年接着把栗子放在鞋櫃之上,自己穿上了拖鞋後,又扔掉了一對拖鞋給他,他仔細一看,居然是情侶款,還是粉紅色的。
少年注意到他臉上的不自在,“我沒別的意思,能保暖的拖鞋就只有兩雙了。”少年解釋道。海喬臉上的尷尬並無消失之意,不過腳上那對毛絨絨的拖鞋確實挺舒服的,也起到保暖的作用,因此他也沒有多說什麼。一進門的左邊是寛敞的客廳,放着兩張橘色的雙人沙發,右邊是個開放式廚房和餐桌,正中間是條樓梯,東西全是暖色調的,就像個蜂蜜罐一樣,他感覺自己快要淹死在這了。
“坐吧,”少年指了指左邊其中一張沙發,“我給你倒杯水。”說罷後轉身去了廚房。
說實話,他已經在火車上坐了一天了,實在不想坐了,他很清楚,這是個藉口。
“不用了。”他拉住少年的手臂。
“我可以先上去休息嗎?我挺累的。”
少年回頭的視線停留在他的行李上,接着移到了他的臉。
“當然,”少年拿過他手上的行李,徑直走上樓,“跟我過來吧。”
少年推開了“201”的那道木門,一入眼簾是張單人床和書桌,風格簡約純樸,但又是橘色⋯⋯可能唯一不入格的就是那潔白的窗簾,但陽光透過那窗簾照進房間,讓它染上了晚霞,又好像一切又回復正常了。
少年也無謂打擾人家,轉頭剛準備走,又好像突然之間想起某些東西。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少年問道。
“海喬,‘海市蜃樓’那個‘海’。”海喬回道。
“那你呢?”海喬的目光依舊目不轉睛地盯着那窗戶。
“蔣海,‘海枯石爛’那個‘海’。”蔣海說完後,留下了一聲像嘲笑的“哈”,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再次以“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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