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應不良 - 國小裡，天降大學同學

明誠國小的招生影片持續製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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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大學美術系畢業的校長擔任導演，程亦翰在一旁協助校長，教務主任負責攝影，學務主任與總務主任是道具組兼總務，輔導主任則是後期剪輯，穿越畢業紀念冊的男主角由江仁歲擔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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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的分工沒有多鉅細靡遺，都是看哪裡缺人就過去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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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導演沒有大聲公，只能用喉嚨對遠處喊道：「仁歲～～你先從那邊走過來，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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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仁歲按照指示移動，校長用食指和拇指比劃出長方形，「嗯……還是樹那邊比較好看齁，那仁歲你還是回到原本的位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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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舉起手搖擺，像是驅趕蚊蟲，「學務主任你入鏡了，後退、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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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1、2、3，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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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大家停止動作，只剩江仁歲身著高中制服，肩背黑色側背包，翻過明誠國小的圍牆，運動鞋穩穩地落在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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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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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校長這個光線真的好美哦！」一旁的輔導主任稱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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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十分滿意構圖，但畫面上還是有小缺點，「教務主任，這裡的葉子太亮了，都看不見樣子了。」校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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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看看。」教務主任測試著相機光線，這還是他第一次拿到單眼相機，「ISO……」他先前做了很多上網功課，他記得光線和ISO相關，但他遲遲找不到調整ISO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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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務主任你行不行啊！」校長嘟嘴嚷嚷，讓教務主任更緊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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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往外求救，他認為這種事就該找專業的，「仁歲，你過來一下，你可以幫忙看一下相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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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江仁歲問拿著相機的教務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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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務主任有點害怕，江仁歲和他的女兒一樣年紀，而他正與青春期的女兒處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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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務主任不知道該如何跟這個年紀的人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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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用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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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任！」校長可經不起等待，他都把人找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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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務主任有些怯生生，「ISO是要怎麼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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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高中有攝影課，戲劇科的江仁歲擁有相機的基礎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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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仁歲看了一下相機，「這邊，按著這個，」教務主任聽著指示，按下小按鈕，「旋轉後轉盤，機頂上會有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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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覓已久的ISO值真的在變化，配合光圈和快門，試拍出的畫面不再過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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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美好的畫面，教務主任卸下肩膀，「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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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嘛，用說的就好了嗎。教務主任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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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任可以了嗎，仁歲我們再來一次。」校長舉著手活力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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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他們到池塘、田園教學區取景，逛了校園半圈，室外的部分結束，依著分鏡圖，要換到教室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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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歲等會兒要去教室喔，我先去跟小朋友說一下，你慢慢走過來就好。」校長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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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早已長出幾根白髮，但身體敏捷得像個少年，一下子便走到教學樓，他轉身與助理程亦翰說：「等一下你在外面等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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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拐進一間教室，學生嘰嘰喳喳的說話聲立刻下降，原本在台下與學生討論的級任老師直起身子往校長旁邊站，大家的目光紛紛聚焦講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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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背著手大聲說道：「來各位同學，昨天校長有和你們說有大哥哥會來拍影片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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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二年級的學生用稚嫩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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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哥已經來了，等一下他會開門進來，同學們要繼續聽老師上課，不要理會大哥哥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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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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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麻煩補習班老師先出來一下。」校長點名孩子堆裡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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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髮男人點點頭，從矮小的木椅站起，和周圍的小朋友揮手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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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教室後門出去，走廊一路延伸的前門，站著他的大學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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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翰！」安道伊喊著，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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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翰抱著木色板夾，和安道伊打招呼，「你助教的工作範圍真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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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助教的工作啦，我有在市區補習班打工，裡面的老師會過來課輔班，幫忙照顧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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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補習班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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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高二物理，輔導老師而已。經紀人的工作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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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翰舉起板夾，一疊都是校長畫的分鏡圖：「正在工作，要拍招生影片。」

自從程亦翰搬出去後，他們就沒見過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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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好好做啊。」安道伊拍拍對方的肩膀，他是真心這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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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務主任清點黑板下的粉筆，板溝要保持清潔但又不能太刻意：「亦翰，劇本上有寫要幾枝粉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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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三枝白色，黃紅各一。」程亦翰邊翻分鏡邊走進教室幫忙，許多場景都有近乎可怕的細節要佈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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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仁歲已經坐在教室裡，雙腳完全無法放進小桌子裡，大剌剌地岔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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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喔……那個桌子可能要移左邊一點……」校長說。他們堅持桌椅要對齊地上的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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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攝停擺之際，江仁歲透過窗戶看向走廊的安道伊，輕輕地瞇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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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小學招生影片，快樂的學生還是不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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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同學，等一下看著學務主任的旗子走喔！」校長背著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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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年級的學生換上之前運動會創意進場的服裝，手上舉著「天天五蔬果」的牌子，模擬出之前校慶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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級任老師忙著和校長討論走位，校長總有意想不到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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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我的衣服不會弄。」小學生拉著安道伊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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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蹲下身，把前後兩片橘子造型紙板重新用固定的彩帶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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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動喔。」再把小女孩的頭髮撥整齊，調整帶有葉片的髮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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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完成一顆移動小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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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幫我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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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這個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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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我的辮子亂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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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道伊旁邊圍滿小孩子，各有各的服裝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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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家排隊慢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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級任老師不在，安道伊替大家解決一個又一個，最後俐落地把短辮子重新編好，讓大家重新入隊。

他對學務主任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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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務主任舉高班級旗幟，氣勢磅礡地說：「來！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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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開始前進，教務主任的單眼相機貼著操場地面，捕捉孩子們的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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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下午過去，主任們完成今天的拍攝進度，小演員們也可以放學回家去——因為拍攝少上半天的課，他們也很是開心，拍一百次也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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級任老師回來接手小學生們，向協助的安道伊道謝：「接下來我帶他們回教室就行了，你也休息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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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如此，安道伊還是得回教室拿自己的背包，只是他放緩腳步，沒有和孩子們一起回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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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道伊。」程亦翰從他身後叫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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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要我給你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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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翰手裡抓著兩瓶鋁箔包的蔬菜汁，一瓶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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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慰勞？」安道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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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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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走廊沒有嚴實的牆壁，半戶外的走廊隨時可以感受氣溫，在下課之際得以最快的速度跳下階梯往操場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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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陽光但不覺炎熱，是個涼爽的好天氣。安道伊想著，好像離那個喝一口飲料就是救贖的炎熱夏天已經過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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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邊喝著果汁邊閒聊，安道伊問起，程亦翰把招生影片的事、經紀人的事、江仁歲的事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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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是你的演員啊。」校長的鏡頭總對著一個高中生——穿著高中制服的演員，安道伊覺得他不像「職業」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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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說看起來年紀很輕，類似是童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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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翰從鼻子哼出氣，「童星？他也老大不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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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像那種，剛形成的火山，躁動得要命，動不動就噴火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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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翰這麼和安道伊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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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仁歲把高中制服換下，塞進包包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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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他們已經收工了，他卻找不到自己的經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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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遠處，兩個人影並肩走著，還沒抵達江仁歲之處，其中一位就先離開了，只剩他的經紀人程亦翰了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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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東西整理好了嗎？」程亦翰拿出手機，「我看一下公車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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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是誰。」江仁歲看著那個人，正揣摩著是否為另一個演員，也許校長找了其他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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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安道伊？我大學同學，他只是來國小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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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之間「大學」兩個字刺激到江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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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覺得讀大學比較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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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能讀盡量讀，但不是說讀了大學就一帆風順，有時只是為了讀而讀，畢業了也不知道要幹嘛，還是找到想做的事比較重要……」找完公車，他又開啟行事曆，「我明天要去公司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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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亦翰大致說了明天的行程，但江仁歲沒在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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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仁歲是高中生，連畢業都沒有的高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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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全讀書」與「輟學演戲」之間，選了後者，一條危險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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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之同輩的同學、朋友快快樂樂搭著名為升學的巴士，自己則按鈴獨自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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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腳要邁動得多快，揮臂的幅度要多大，才能追趕上遠處的巴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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