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的弟子．煉獄的繼承 - 潛伏之盛宴

史黛拉的銀髮失去原有的光澤。

在戰鬥中染上塵土，沾染血液，全身充滿髒汙是理所當然的事。

運氣差的話，遭到他人用武器在身上劃出傷痕、砍斷四肢，變成失去生命的軀殼。

殘酷。

無情。

殺戮。

那便是戰場所代表的概念。

除了眼下的魔技場之外，史黛拉過去也曾捲入大陸上的戰爭，因為某些原因插手人類之間的戰爭。或者與闖入自己地盤的入侵者展開對戰。

只要還活著，就能繼續戰鬥。

倘若身體還能動，無論如何都能朝著敵人的脖子、心臟，或者任何一個部位發起襲擊。

在面對任何對手時，她那宛如透明澄澈湖水的藍色眼眸，都充滿堅定的意志。

然而，現在的史黛拉，這樣的神情卻不復存在。

她就像是迷路的女孩一般，發出微弱的顫抖。

瞪大的雙眸中，充滿了訝異、畏懼，以及混雜無助的神情。

「……由我來打倒這個傢伙……都是因為牠……所以……」

──所以艾琉才會死去。

為了代替自己，艾琉成為了發動魔法的媒介，遭到眼前的黑龍吞噬。

史黛拉發出宛如囈語般的微弱聲音，她用力握緊手中的長劍，但是──

長劍的劍尖卻像遭人箝制般不斷晃動。

「──既然你不知好歹地現身，我就再度擊倒你。」

史黛拉彷彿在鼓舞自己般開口喊道。

言語確實具有力量，人們藉此督促自己，希望朝著理想的方向前進。

不過，反過來說，她的內心已經變得如果不借助這樣的東西便無法繼續支撐。

──愈是強調，就愈是顯露出自己缺乏的東西。

「真是難看啊。在那邊嚷嚷什麼。」

這時，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

尼希爾「喀擦」地從魔技場上拔起漆黑的匕首。儘管出現能破壞魔技場的巨大敵人，他的臉上卻不見恐懼，乃至於一絲慌亂。

「我可不是那女人的僕從，你這大塊頭找人討債也該事先調查清楚。我身上沒有半毛錢，這條命也不可能給你，你就死心吧。」

尼希爾抬頭仰望黑龍，右手用力一揮，甩去武器上的灰塵。

亞麻色的頭髮隨著黑龍勾起的氣流飄盪。

眼眸冷冽，像是不當作一回事般，宛若將視線掃過路旁的小石子。

「喂。後面的傢伙。」

尼希爾用較低的音量說道，言語之中卻有著不容分說的魄力。

「既然是你搞出來的場子，就給我負責到底。」

此時此刻，他說話的對象，當然不是眼前的巨龍，而是身後明顯動搖的銀髮少女。

「光靠我一個人，絕對無法消滅牠。你看著辦。」

傳達這樣的事實後，尼希爾不再多言，宛如離弦之箭般向前奔去。

『愚蠢之徒，消失吧。』

尼希爾朝著黑龍的方向快速接近，後者也對他的行動做出回應。

一道震耳欲聾的咆哮，牠的周圍凝聚出數百顆夜色的魔力團塊。

下一秒──暗紫色的炎球宛如砲彈般發射。

幾乎叫人陷入瘋狂的轟隆巨響。

地面上被刨出大洞，大地的裂縫像蛇一般朝四面八方蔓延。

皮膚能感受到空氣掀起的熱浪，龐大的溫差讓人難以呼吸。

即便如此，尼希爾依然鑽過狹小的炎彈空隙，朝著巨大的龍前進。

他試圖用漆黑匕首揮砍龍的肌腱，但果然跟預料的一樣，受到龍鱗覆蓋的肌腱幾乎沒有損傷，只在鱗片上撓出一道細小的刮痕。

黑龍發出震怒的吼聲。

牠揮舞帶有利爪的粗壯前肢，打算捕捉四處躲避的敵人。

「……！」

感受到空氣的風壓，尼希爾向前提速，背後籠罩的巨大陰影在下一秒拍落而下。

大地彷彿在發出悲鳴般震動，巨爪的四周捲起了煙塵。

在一瞬間，尼希爾的身影消逝。回過神來，只見他已攀附到黑龍的前肢，在牠的身上奔跑起來。

儘管立足點不穩，尼希爾依然朝著黑龍可能的弱點──換言之就是頭部前進。

「為什麼能做到這種程度呢……？」

明明只是個隨處可見的少年，既沒有強大的魔力，也沒有任何人依靠。

為什麼他敢站在比自己不知強大多少倍的敵人面前呢？

不斷躲過魔法砲彈穿梭在滿是坑洞的擂台上，甚至一次次避開巨龍的爪擊，利用翻滾閃躲尾巴的橫掃。

光是看了就讓人感到怵目驚心，他就像走在深淵之上的所用纖細繩索搭起的橋，倘若颳起一陣風，或許就會落入漆黑的谷地。

史黛拉呆呆注視尼希爾的身影。

這麼說來，剛才他也運用僅有的力量跟自己對抗，絲毫不見退縮。

這時，一股情緒湧上史黛拉心頭。

那並非剛才那般桎梏自己的畏懼，而是一股──熊熊的怒意。

她憤怒的對象，是僅僅因為一些小事，就慌亂手腳的自己。

本應該受人畏懼的魔女，現在不過是面對曾經擊倒過的敵人，竟然就被嚇得不知所措。

不僅如此，還仰仗對手的奮戰而獲得喘息的時間。

不堪入目。

真想把剛才的自己狠狠揍飛。

不過……現在不是做那種事的時候。

史黛拉緩緩吐了一口氣，做了一次深呼吸。

劍尖已經不再顫抖。

她用水藍色的眼眸直直瞪視前方的敵人。

──光靠我一個人，絕對無法消滅牠。你看著辦。

史黛拉的腦中浮現這句話。

雖然聽到這句話的當下並沒有在意，但記得那時尼希爾的表情並非消沉，相反的，他嘴角揚起，露出的──是好戰的神情。

原來如此。

史黛拉得出另一個可能性。

「有意思。能辦到的話，你就試試看吧。」

恢復沉穩的魔女，用高高在上的語調說著。

然後，她將長劍收回鞘中，接著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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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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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希爾的視野出現某個值得在意的東西。

位於喉嚨下方有一塊微小的區域，能感覺到龐大的魔力正聚集在此。

這片龍鱗宛如將所有的光線吞噬殆盡般呈現漆黑的色澤。

逆鱗。

那是龍族絕對不可被侵犯的領域，換言之，也是弱點的一部份。

彷彿注意到他的視線，黑龍大幅度扭動身軀。牠打算將在肩膀附近的尼希爾從身上甩落。

不過，尼希爾也不打算放過機會。

他將漆黑的匕首刺入龍鱗的縫隙，並且攀附在龍的身軀。

只是，這種粗糙的作法，身為擁有一定智慧的黑龍當然不可能想不到。

『消失吧，魔女之僕從。』

濃厚的夜色的魔力在黑龍的口中聚集。

龍所特有的攻擊方式──龍息。

透過將魔力濃縮，並且釋放出來的形式，將物體的形狀徹底瓦解。

尼希爾雖然位在黑龍的身上，但龍鱗能抵禦龍自身的吐息。可想而知，會遭到消滅的唯有尼希爾一人。

高能量的射線從龍的口中噴發，象徵死亡的攻擊襲向尼希爾。

轉眼間，尼希爾的身影就被強力的吐息吞噬。

不久後，現場只剩下魔力的殘渣，尼希爾所在的位置沒有半個人影，想必他已經連灰都不剩了吧。

正當黑龍這麼想時，本能卻化為警鐘在牠的腦中來回敲響。

牠的身上傳來微弱的痛楚。

即便被自身的吐息攻擊，黑龍的肩膀處依然毫髮無傷，然而現在，牠卻能感受到一股明確的痛楚身上蔓延。

隨後，牠注意到逆鱗的上方插著一把漆黑的匕首，而將匕首反握的──正是理應在剛才戰死的尼希爾。

根據過往的記憶，有不少敵人能消去自己的氣息，甚至創造自己的幻象，藉此欺騙對手。

而黑龍的判斷──是正確的。

在攀上黑龍的身軀時，尼希爾就已經悄悄用魔法變出自己的分身，並且消除了本體的氣息，刻意從不同位置朝著頭部前進。為了保險起見，他還在身上施加降低辨識的魔法。

這項行動所換來的結果，正是得以在吐息的空隙直奔逆鱗所在的位置。

『汝之蠻勇，吾見識到了。然蠻勇終究是蠻勇，汝需要為了徹底惹怒吾付出代價。』

能想出辦法並且付諸實行，確實能予以肯定。

只是，也就到此為止了。

沒錯，倘若是那位魔女，會在用武器穿破龍鱗之時，用魔法施展打擊。即便黑龍有再高的防禦力，也無法抵禦這樣的攻勢。

但是，眼前的對手並沒有那樣的氣息……換言之，他並沒有辦法施展足以貫穿自身的魔法。

尼希爾就算用匕首刺穿逆鱗，也無法奪走黑龍的性命。

──那便是身為尋常人類的他，所能做到的極限。

黑龍將身體進一步伸展，在不到兩秒的時間，牠的周身產生無數個有著複雜圖紋的魔法陣。

由於敵人位在吐息無法到達的位置，牠決定採用無差別的轟炸。

廣域範圍攻擊魔法──《龍之怒》。

與其說無法躲避，倒不如說就連躲避都顯得毫無意義。

將除了自己以外的一切都納入破壞。

唯一撐過這招的只有那可恨的魔女，但她們也需要為此耗費大量的精神力與魔力。

黑龍打算解決眼前的敵人，順帶削弱站在原地的魔女的力量。

在即將被攻擊吞噬的前一刻，尼希爾隱約地發出一道呢喃──

「──差不多就是這種時候了，對吧，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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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伏之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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