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菩薩 - 第一部王子（2）

下一個星期天，同樣是兩點半，李杰勛再度出現在「慈安和合善緣館」。

這天的天氣跟上次不同，又濕又涼，不大不小的雨從早上就沒停過，空氣中滿是鬱悶的霉味，但李杰勛卻笑得很賤……不是，很燦爛。

他無視門口蘿莉塔的臭臉，越過她頭頂朝著關閉的諮商室門口大喊：「哈囉，趙道長，我來了！有很多事要跟你說哦！」

沒有回應。

他加大了分貝。「道長！在嗎？」

趙奇揚正在諮商室裡，聽一位哭得滿臉鼻涕眼淚的太太泣訴她的婚姻故事，談話被這叫聲打斷，一臉不爽地走出辦公室。

「你來幹什麼？不是說再也不來嗎？」

「我說不會再來找你幫忙，但今天不是來問問題，是來告訴你我的戰果。總之我成功了！巧兮終於接受我的心意了！」

「恭喜恭喜，謝謝你告訴我。再見。」

李杰勛卻不打算放他回諮商室，「說了你不要難過，我沒有採用你的意見，是靠自己打動她的。那天中午……」

「對不起，我有客人，真的沒時間聽。你既然跟女朋友和好，就趕快約會去吧！」

「可是我有很多事想跟你說欸，而且還有一件事跟你有關。那我在這裡等你好了。」

李杰勛說著便一屁股在扶手椅上坐下。

趙奇揚惱怒地歎了口氣，轉身回諮商室，重重關上門。

不能怪他失禮，李杰勛確實臉皮太厚了點。但是只要看仔細一點，就會發現趙奇揚的嘴角正微微往上勾。

其實他正打算編個藉口把李杰勛找來，看到他自己上門，高興都來不及。

李杰勛耐心地等著，蘿莉塔背對著他滑手機，看都不看他一眼。這回李杰勛沒有預約，不要說愛爾蘭咖啡，她連一滴水都不用給他。

李杰勛一點也不在乎，只是盯著手機上女朋友的照片仔細欣賞，不時傳簡訊給她，完全沈浸在甜蜜中。

一小時後，趙奇揚送走客戶，看李杰勛仍然沒有離開的意思，歎了口氣，招手把他叫進諮商室。

「好了，有什麼話要說？」

李杰勛在上次的位置上坐下，滿面春風。

「我回去想了很久，還是覺得你的建議不可行。就算巧兮真的是在演戲裝瘋，我拆穿她只會更傷害她。而且你說她事先背好回答，所以是假的，這也不見得正確，搞不好她是真的被洗腦洗得很嚴重才答得那麼順。因此要叫醒她，只有用比洗腦更強大的東西，就是我對她的愛。」

「……你講這種話都不嫌肉麻啊？」

「既然是真心話就不會肉麻。」

丟出這句讓我們少女心狂噴的話之後，李杰勛說起他成功的經過。

「我在星期一午餐的時候跟著她來到榕樹下，還帶了幾個朋友做見證。我告訴她，不管她信的是菩薩是妖怪還是惡魔，我都支持她，不但支持，還會跟她一起信。從現在開始，我也是修娘菩薩的信徒。既然她想要男生的血，我就獻給她。然後我就拿出美工刀……」

「你割傷自己？」

看到趙奇揚錯愕的表情，這回換李杰勛從容地笑了。他撩起袖子，上面貼著一大塊紗布。

「縫了九針，不過很值得。我現在百分之百確定巧兮是愛我的，不然怎麼會擔心成那樣？她急著要我趕快去醫務室，我不肯，先把血接起來倒在樹根上，然後我說：『修娘菩薩，我的願望就是跟葉巧兮永遠在一起！您會答應我吧？』巧兮哭著說：『怎麼樣都好，你快去醫務室吧！』聽到她這話，我高興得差點昏過去。」

「廢話，因為你貧血啊！」

這回跟上次不同，趙奇揚的吐槽完全無法動搖李杰勛的心情。

「巧兮不但答應我的要求停止拜修娘菩薩，還買了一對玩具熊，這麼大一隻。」他用手比了將近半人高的大小，「一隻是男生，一隻是女生，我們兩人一人一隻，做為相愛的證明。你說她是不是很可愛？我現在每天睡前都要親一下那隻熊，當做跟巧兮道晚安。」

「是哦，滿嘴塑膠熊毛的滋味應該不錯吧？」趙奇揚冷冷地說：「所以你今天是專門來放閃就是了？不是還有跟我有關的事要說？」

「啊，對哦，都忘了。」李杰勛拿出手機，「寄照片給我的人，傳了很奇怪的訊息給我。」

趙奇揚心中一振：來了，他在等的就是這個。

他查出了那個偷拍他照片的神秘人的姓名地址，結果嚇了好大一跳，而且滿肚子疑問。他現在只能指望那人繼續跟李杰勛聯絡，方便他查出更多訊息。

他不想在高中生面前露餡，裝出一臉不在意，湊過去讀訊息。

「親愛的HONEY，我是全世界最愛你的香香。前兩天修娘菩薩顯靈告訴我：杰勛與香香是七世命定的佳偶，應即日完婚不得有誤。菩薩都下令了，我們是不是該定日期了？奇緣妙有。」

趙奇揚下巴差點掉下來。又是修娘菩薩，這菩薩是住海邊嗎？管太多了吧？

「這個香香是你什麼人？」

「聽都沒聽過！怎麼會莫名其妙跑出來一個女人說要跟我結婚？這應該是在惡作劇吧？」

絕對不是。我們人格擔保……不對，我們雖然沒人格，仍然可以擔保。

「至少知道她是修娘菩薩的信徒，說不定那個小精靈認識她？」

「我已經傳LINE去問了，小精靈還沒回我……啊，她剛才回了。」

小精靈莉莉絲的回覆如下：

「親愛的小妙妙，修娘菩薩聖諭：我們只是分享智慧，讓小妙妙們開心過日子，不是婚姻介紹所，更不會命令別人結婚。你收到的簡訊絕對不是菩薩的聖諭，請小心查證。不過如果你真的想求姻緣或愛情，建議你購買XX牌的『魅惑』香水，只要噴一點，保證你魅力無法擋，桃花滾滾來。奇緣妙有。」

撇得真乾淨。還有，這位菩薩到底是接了多少業配啊？趙奇揚的白眼快翻到後腦勺了。

「看來從這邊是查不出東西了。對了，你怎麼回那個香香的簡訊？」

李杰勛給他看自己的答覆。

「妳是誰啊？我又不認識妳，哪會跟妳結婚？」

香香的答覆是：「不用擔心，我跟HONEY命中註定有七世的姻緣，就算不認識，只要看一眼就會永遠相愛。奇緣妙有。」

「還永遠相愛哩，噁心死了！」李杰勛白晰的臉皺得有如某家的知名小籠包。「我是不是該報警？可是聽說報警也頂多罰幾千塊，再發一張禁止令，根本擋不住她。」

趙奇揚很佩服。

「哇，你好了解哦。」

「聽人家說過。」

「現在是改可以關三年啦，不過那要她一直傳簡訊才行。總之現在應該多蒐集她的資料，你再回訊息給她吧。」

「不要。」

趙奇揚毫不客氣奪過他的手機，寫下，「既然妳這麼有自信，就寄張照片給我吧，看我到底會不會一眼就愛上妳。」

香香的簡訊很快就來了。

「不用了，我很快就會出現在你面前。」

「這女人真沒常識耶。不會寄張裸照過來嗎？這麼笨怎麼勾引男人？」趙奇揚很不滿。

李杰勛才不在乎有沒有裸照，他眼珠都快掉下來了。

「她要來找我？開玩笑！」

不顧趙奇揚阻止，他奪回手機鍵入，「免了，我已經有女朋友了，不管妳長得再漂亮，我都不會跟妳結婚的！醒醒吧！」

這次的回信來得更快。

「我跟HONEY命中註定要在一起，絕對不會被別人拆散。HONEY身邊的其他女人都是過客，很快就會消失的。」

「什麼意思？她該不會想對巧兮下手吧？」

他氣急敗壞輸入訊息，幾乎把手機螢幕敲壞。

「妳要是敢傷害我女朋友，我就要妳好看！」

回覆下一秒就來了。

「不是我，是菩薩會讓她自動消失。」

「去妳的！我問過小精靈了，她說修娘菩薩才不管妳跟誰結婚，妳只是偷用菩薩的名義來唬我而已！」

「菩薩直接在我面前顯靈，莉莉絲當然不知道。」

「那女人到底有多瘋？」李杰勛大罵，然後寫下：「隨便。不管菩薩佛祖還是阿拉說什麼，我絕對不會跟妳結婚！妳愛作白日夢自己去做，少惹我！」

過了五分鐘都沒有回覆，李杰勛正在慶幸自己終於把這怪女人罵跑，簡訊又來了。

「HONEY，你穿牛仔夾克好帥，尤其是你把袖口捲起來，感覺更有型。」

這天李杰勛穿的確實是一件牛仔夾克，因為袖子稍長了點，就把袖口捲了兩次。

「她……看到我？她在跟蹤我！」

趙奇揚看他嚇得面無人色，反而暗自鬆了一口氣。

本來以為這個香香多次偷拍他，鐵定是想給他好看；不過照這情況看來，她是衝著李杰勛來的。

仔細想想，這支手機號碼真正的主人早就不在了，香香八成是買了人頭號碼，專門用來騷擾李杰勛，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只不過李杰勛恰好是他客戶的兒子，所以才跟他扯上邊，純屬巧合，不用擔心。大概。

很不幸的是，趙奇揚不相信巧合。

他這輩子確實遇過幾次巧合，例如放學後跟女同學躲在無人的教室裡親熱，偏偏老師折回來拿東西把他逮個正著；或是跟哥兒們聚餐，卻發現兄弟的新女友是他前一天才釣上的妹。

總之天下無巧合，就算有也是壞事。在查出香香的真實身分之前，李杰勛這樁桃花劫他不能置身事外。

「冷靜點，這種時候更不能慌亂。你再怎麼廢也是個男人，她能把你怎麼樣？吃了你？還是半夜光溜溜爬到你床上？是說那也挺爽的……」

「很爽是吧？我讓給你好不好？」李杰勛快崩潰了。

「別氣別氣，從現在開始你就不要再理她，也不要回她訊息。如果她真的出現在你面前，你就想辦法留住她，然後通知我，我幫你跟她談。」

李杰勛不懂。

「要談什麼？不是可以關三年？我直接報警就好啦。」

報警是可以，但趙奇揚更想先弄清楚香香和門號前任主人的關係。

「一旦報警，仇就結下了。走法律的話她也不會立刻去關，在那之前她還是會繼續來纏你。萬一法官是恐龍判她無罪，你就倒大楣了。這種事情還是讓長輩替你擺平最好，既然你爸不可能，你媽已經夠煩了，乾脆就讓我出面。」

「你要幫我？為什麼？」少年轉念一想，「哦，你想藉機跟我媽敲一筆消災費，對吧？」

趙奇揚搖頭，「這位同學，你居然這麼小看我，真是太遺憾了。我不只要跟你媽拿錢，如果那個變態女長得不醜的話，我還要順便接收哩。」

我們真的很好奇，像趙奇揚這樣對女人好壞不分照單全收，下半身怎麼撐得住。

「你真的要幫我？」

「看情形啊，只要價錢合適，我也可以反過來幫那女人，跟你媽說那女人是你命定的老婆。你選嘍，看你喜歡哪一種。」

被幫助或被賣，這還用得著選嗎？

「好啦，我聽你的。只要封鎖她就行對吧？如果她真的來找我，我就通知你。等等，我女朋友會不會有危險？」

「那也只能提醒她注意一下嘍。搞不好她會覺得很刺激哩，我看你女朋友也是吃重鹹的。」

「不要亂講啦！」想到有趙奇揚這老江湖幫忙對抗變態，李杰勛稍微安心了些。「那我回去了。」

說是這麼說，他卻還安坐在原位不動。

「不是要回去嗎？」

「對，可是，」他的臉垮下來，「光是想到外面有個變態，不曉得正躲在哪裡偷看我，我就不想走出去……」

「啊不然哩？總不能住在我這裡吧？少沒出息了，你就想像你是大明星，每個街角都有粉絲在偷窺你不就好了？」

「哪裡好？更噁了！」

「你嘛幫幫忙，我待會還有客戶欸！」趙奇揚無奈起身，「好啦，我陪你走到橋頭可以吧？順便注意四周可疑的人。放心啦，正常人一定只會看我，所以不看我反而看你的人就是變態，非常好找。」

「最好是啦。」

李杰勛這才振作起來，跟著趙奇揚走出道壇，留下蘿莉塔繼續沈迷在手機遊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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