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煙 - 12 不歸

記憶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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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數不清楚多少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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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好涼，南姐姐說「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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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有說「再見」，而是說「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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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要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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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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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未亮，我睜開眼，拉開窗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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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把南姐姐離開前送給我的吊飾掛在窗邊，此時風一吹，吊飾便隨風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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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出食指去戳那塊玻璃，玻璃往後靠，然後又反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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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後、前、後、前、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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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它落在我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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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做的雲拿在手上沒甚麼重量，但我握着它，記起那日她把這朵雲交給我時，說希望我能自由、快樂，於是手心的薄玻璃碎成千片萬塊嵌入血脈，沉澱在心房的最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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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念是會呼吸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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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多想跟她面對面說點話……南姐姐，你知道嗎？我考到了不錯的成績喔，說不定、說不定會有去城市唸大學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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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我有遵守承諾好好生活！所以不用擔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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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很矯情，但我真的很想要知道，你會為我驕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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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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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在我所能觸碰到的最遙遠地帶，太陽升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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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輪紅色的日光正在暗淡的殼中甦醒，並且即將破殼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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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鳥為白天的到來狂歡，流光滲透每一個陰暗的角落，催醒死寂的大街與小巷，而我那未作完的夢的後半段也開始蠢蠢欲動，連同繚繞心房的思念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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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已經過了兩年，每次夢遊般地憶起離別那天，心臟還是會不可控地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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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離開的那天前夜下了場短暫的細雨，雨水洗滌了空氣中浮躁的灰塵，到了早上，天空難得地放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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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屬於清蓮的朝氣和生機肆虐，把天空游成橘紅色大海，只有白雲不受影響，無所謂地獨自漫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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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熟悉的小巷中，她靠着牆，動作熟練地從煙盒中抽出一根煙，掏出火機要去點燃，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得我倆都沒反應過來，直到火機「啪」的一聲，她才如夢初醒般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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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捏平了空空如也的煙盒，看着燒起來的煙，恍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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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我說，「你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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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得以近距離看着她吸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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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離那火光那麼近，近到幾乎能聽到它的每一次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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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閃、一閃，竟也能照亮她的眸，可她的眼眸好像只盛得下那點閃爍的光，承不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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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她眼中飄散的煙，那煙飄啊飄，往高空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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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它會去哪，只是清楚，它不會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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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東西，沒了就是沒了，似我名字說的一樣－－北歸，「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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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父親離開後，這是我第二次強烈地感受到「失去」，這種預感其實早就浮現過不只上千次，只是我始終視而不理，不願去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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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是個膽小鬼，我從不否認。但至少，至少，我希望我在她面前是體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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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不要哭吧，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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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把所有東西都搞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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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自己吶喊，感覺有些甚麼隨着消散的煙熄滅了，而我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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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再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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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煙的時間，再給我一根煙的時間。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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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靈魂曾在某條街巷裏炙熱燃燒，而現在，我要把靈魂永遠遺落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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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這般，以後的每次，當我喚起它時，它便會回應我，縱然飄渺，大概就像老舊的燈，或者香煙那樣，一閃、一閃的，但至少靠着這個，我的生活便得以苟延殘喘地繼續下去……如燈火，如煙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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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她側頭呼氣的空隙，我握住她的手，強行把煙轉了個方向，對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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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第一次抽煙，也是唯一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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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吸了好大一口，差點就要被嗆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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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好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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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亂來啊。」她好像有點生氣，但我一抬眸，她又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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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她憋了半天，還是只會罵我「臭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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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她只當我是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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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當我一時新奇……只有我知道，那是我懷着私心，謀劃的一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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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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