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宏觀的角度去看，這個事件既不複雜也不特別，這樣的悲劇在愚昧貧窮的村落處處可見。不同的是，他知道她的名字、和她說過話，接過她手中懷著善意遞出來的一碗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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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善良又堅強的人，不應該是這樣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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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下著大雨漆黑的天空，突然幾道閃電打下來，瞬間周圍亮如白晝，所有人驚呼的看著虛仁身影在湍急的河面上蜻蜓點水，撈回了李大娘身軀回到岸上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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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娘已經沒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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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你你是什麼人……」村民就算比較大膽的，也哆哆嗦嗦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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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仁周圍泛著金光，神情威嚴，散發著一股神聖不可侵犯的氣息，讓人望之生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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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神大人顯靈了！河神大人請息怒，這妖婦作法害我們全村人，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才把她ーー」李三本來壯著膽說話，說到一半隨著虛仁一個彈指，竟發不出聲音了，他驚慌的張大嘴巴，卻喊叫不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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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周圍的人全部都退了一步，離他遠遠的，深怕自己也得罪河神大人被連帶懲罰，所有人跪成一片，不停的朝虛仁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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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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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所及這一切只讓他感覺厭惡，不論是壞的很淺薄的李三，還是這群無知跟著起哄的幫兇，都很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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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起殺心，只要一個彈指，他就能讓參與今晚行動的所有人死在這裡，只要兩個彈指，他就可以把他們的家人ーー整個村子的人滅光，為李大娘以及兩個孩子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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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若他殺他們洩恨，等同於入魔，他並不是懼怕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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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著天道對他的懲罰，他也有自信能安排好孩子們的下半輩子，至少是衣食無憂的生活。只是他將面對天道無止盡的追殺，為了他們倆的安全，他們會失去活在人群裡的權利，這樣對他們來說是幸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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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樣短短一瞬間他就看到了復仇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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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入魔後，這樣的事情依舊會在這片土地上每個角落繼續上演，在那些他不知道名字，但本來也該擁有一段美好人生的姑娘身上發生，而李雲李佑的人生將從此無法從這個晚上的夢魘中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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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只是死了，一死了之，卻永遠不能認識到自己的錯，不會受到良心遣責、更不要說開口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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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仁壓下了翻騰的怒意，環視了眾人緩緩開口：「你們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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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面面相覷，猶猶豫豫的看著彼此，不是很確定虛仁口中的罪是什麼意思，但本來覺得自己行的是正義之事的人們，卻都不約而同的心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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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還在張著嘴試圖要說什麼但發不出聲音，虛仁眼神掃過他，憑空把他以及他的妻子拎到最前面，盡量冷漠不帶情緒的問道：「你們覬覦李家田產，惡意散布謠言、煽動唆使村民作亂，殺死李大娘，你們兩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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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仁說完話後一個彈指，李三恢復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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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大人，是小人愚昧，小人罪該萬死，我就是誤會了李大娘作法害人，一時情緒激憤，我們也是心疼那些孩子，請大人給我們一個機會，我們錯了，我們做牛做馬彌補兩個孩子！求大人寬恕……」李三見虛仁神通不凡，也不敢倔強，火速的認了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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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仁冷笑了一聲道：「看來，你對自己的錯，認知的還不是很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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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時天上雷聲大作，爆炸聲不絕於耳，跪地的眾人瑟瑟發抖，有些人還埋怨的看著避重就輕仍在狡辯的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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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息怒，這一切都是李三的錯，是他一直在說李大娘的不是，我等才被蒙蔽了心智犯下此等大罪，求大人饒恕、求大人饒恕……」牆倒眾人推，當即有人把一切怪到了李三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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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就是，都是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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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住嘴。」虛仁看著他們的眼神，就像在看螻蟻一般無情冷冽，只一個發話，眾人又都全噤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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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們一時半會是不能明白過來，今天所有在這裡的人，我會在你們額上刺上李大娘的閨名『張如』二字，你們什麼時候反省好了，來這裡真誠的道歉，若能得到兩個孩子原諒，字就會消失，否則這個名字將會跟隨你們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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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仁一邊說話一邊又一個彈指，所有人的額頭上就多了字，接著他把綁著兩個孩子的繩子解開、把李大娘的屍身安葬好，對他們兩說道：「孩子，未來的路還很長，原不原諒你們日後自己決定，我定不會讓這些人再傷害你們，回去好好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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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眾人還慶幸撿回了一條命，看起來很嚴厲的大人沒有降下什麼可怕的懲罰，但額頭上的字，卻時時刻刻提醒著他們發生過的事，時間一長那種洗刷不去的罪惡感，慢慢的讓人感覺到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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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後的兩天，長明醒來，虛仁和她說了一切，並希望她在人間的這段時間能替他多照看他們倆，長明一口答應，既然都和宋大哥說自己飛升了，乾脆就在李家暫且先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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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明醒來第一件事情，便是確認自己身體狀況，看來像以往那樣任性的使用法術已經是不能了，她身上的所有經絡就像全部與這世界斷開了一樣，原本由天地匯聚緣緣不絕流淌的能量，全部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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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雲見她醒來後，很體貼的去幫她端了寺廟提供的菜飯過來。長明一見到食物兩眼放光，雖然是很微薄的能量，但再不吃點什麼，她恐怕立刻就要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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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不見得要用吃的，用手碰觸就能把能量吸取進來，但礙於李雲在場，她還是老老實實的一口一口往嘴裡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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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吃慢點。」李雲見她幾乎沒怎麼咀嚼，一口接著一口的，不禁有些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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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沒事，阿雲，妳先回家去吧，我和這位大人還要談一會兒，別讓弟弟等了。」長明已經初步了解情況，很自來熟的讓李雲稱呼她阿姐，她喚她阿雲，別人問起就說是遠房表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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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真的是張口就來，編得又快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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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阿姐，那我先回去了。」因為虛仁大人的緣故，李雲想眼前這位姐姐定也不是普通人，雖然突然人生遭逢巨變，卻好像暫時沒那麼徬徨了，她相信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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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不停轉，她沒有時間傷心，回家得先把衣服洗了再燒飯，沒了阿娘，這幾日她還想自己試著做豆花，幸虧她總在阿娘前後幫忙，一定可以的吧。李雲小小的身軀看上去卻很堅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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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明大人，你後悔嗎？」虛仁在李雲走後才問，看她不停吃飯的樣子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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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曾發生李大娘的事情，虛仁就不會問這個問題。他知道她的懊悔，但知道和懂是兩回事，長明的付出在他看來，一直屬於沒有道理的那種，他雖然勸不了，卻也覺得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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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和一個凡人有了交集以後，他也會偶爾想起來多給予一點關注，看他們仍然在辛勤讓日子變得更好極感到欣慰。他在梳理一切後，發現自己給李大娘的半兩銀子，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時，他終於有點「懂」長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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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仙，擁有強大的力量就理應承擔更多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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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他們而毀掉的人生，他將放在心裡永遠做為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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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一臉天塌了的模樣，瞧。」只見長明一彈指，一小搓火苗便在她指尖上燃著，她又一口把它吹滅了。「情況比我想像中的好多了，補充點能量的話還是可以用法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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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她說的輕鬆，但急著吹了火花的樣子，可騙不過虛仁。一碗飯的能量，也許是夠身體不餓的兩眼昏花了，但也沒什麼餘裕可以施展法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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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真正的後悔是明明可以做點什麼卻只是看著，現在這樣既是我的選擇，我不後悔。」長明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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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差點就要殺光那些村民了。」虛仁語氣很輕，彷彿說出口都是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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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個念頭不該存在，窮困和災害是一切的起因，村民的惡行終究也只是人性的一面而已，要為這種事情殺光人類的話，人間哪還有人。他都知道，只是那個念頭還是會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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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是那樣，那虛仁此刻就不會在這裡和她說話了，長明突然感悟這些平凡無奇的日常，也是珍貴而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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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的很好。」長明拍了拍虛仁的肩膀，笨拙的給了一些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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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虛仁竟真的從中得到了安慰，本來無人可訴說的心情，就這樣被簡單的肯定平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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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回去了，妳多保重吧。」和別人分享心情這種事情，終究讓他有點不太自在，虛仁給了她一個感激的眼神，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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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等等……送我下山阿……」這個道別來的太快，長明猝不及防，只能絕望的看著虛仁消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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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算了下，瞬移法術需要消耗的能量，大概需要吃掉十桶飯，她怎麼可能有十桶飯可以吃！吸光一小片山丘的植物也是可以得到足夠能量，但若為這種事就讓山靈遭難，遲早這附近會被她變成荒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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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走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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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人真的好難，她有點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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