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嵐歆覺得自己瘋了,身為一個短篇古風小說愛好者,她一向不喜歡看長篇小說,但這三年來不知怎麼回事,她老是重複看著一本六千多章的小說,一看就是十幾個小時,明明早就熟背故事中每個人的結局,但她卻不覺膩煩,一遍又一遍讓自己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之中。
她覺得作者也瘋了,這本小說每章篇幅不短,是一般小說三倍以上,裡面刻劃的人物,大至太上皇,小至只出現過一次的乞丐,不論任何人,都被細細刻劃出一生來,她不明白。
揉了揉發酸的雙眼,她又一次為七皇子和將軍之女的一生難過起來,是不是若有人能趕在朱家壯大前將其除掉,那麼七皇子就能只獨寵將軍之女一人?
可笑朱家用盡心計迫使七皇子在登基後將朱家嫡女納入後宮,他卻是連看都不看一眼,饒是如此,將軍之女將其兒女養大後還是含怨而亡,縱使朱家女並無此意,然年少青澀的約定,桃樹下的私定終身,都讓將軍之女痛苦不已。
「既無法許我一生一世一雙人,又為何要說出口。」沈嵐歆愣愣地唸出這句話。
夜裡,她輾轉難眠,拿起小說又看了起來,這本小說的女主角是丞相之女樊璃,主要是寫她在前世受盡前夫家的折辱,靈堂之上將軍替她報仇雪恨,在她決定放下一切仇恨時重生了,重生在她未出閣前,雖然容貌已然被毀,但她還是決定以牙還牙,將同樣也重生的前夫折磨致死。
這一路上無比坎坷,最後還是讓她完成了心願,與將軍兩人搬離塵囂,尋著一處四季如春的小島生活下來。
這本該是令人高興的一對,可沈嵐歆卻開心不起來,兩人本可以不用歷經如此波折,卻還是弄得滿身是傷,兩個被傷透了心的人,又怎麼能攜手到老?至少她是不信的。
書中還有一人讓她無比痛心,每每想起心裡都一陣頓疼,那就是丞相之子樊文紹,第一世他與樊璃無過多接觸也就罷,第二世因為樊璃的轉變,兩人相處多了起來,本來兄妹之情也不是什麼壞事,偏偏在小說三百多章時讓他知道樊璃是父親摯友之女,與自己並無血緣關係。
於是狗血劇情展開,樊文紹對樊璃有了超乎兄妹以外之情,只是他素來能忍,在知道樊璃對將軍的心意後,果斷將自己情緒埋藏起來,這一埋就是一生,他站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終生未娶,將這一生全拿來守護樊璃。
沈嵐歆心中一百個恨吶,恨不得鑽進書內給他配個良緣,至少不要讓他孤獨一生,至死無人照拂。
淚已浸濕被褥,身後儀器的滴答聲時刻提醒她的孤獨,五年前她被查出胃癌中期,因為沒錢一直拖延沒去治療,後來她籌到錢,卻被告知癌細胞已擴散多處,現在才開始治療也為時已晚,如果硬要治療也不是不行,只是會很痛苦,且成效不大。
她上網查了下,胃癌中期轉晚期後差不多能活六到八個月,她能活到現在也不算枉,上天施捨給她的時間夠多了。
十六歲的年紀,靠著自己半工半讀,努力讀到大學畢業,期間還跳級了,她比同齡人早出社會,用著打工的錢邁出第一步,擁有了第一間工作室,生活越來越好,身體卻越來越差,她將工作室轉給自己一個極有天賦的學妹,告訴她緣由後便獨自一人離開。
學妹哭得很慘,抱著她不讓她走,可她知道,時間不多了。
身體實在痛得不行,她花了大價錢,祈求醫生替她消除疼痛,最後這幾天,她不想如此孤獨卻還要痛著離去。
而今已是她來到醫院的第三個月,這間立於海島旁的醫院,走到窗邊便能看盡一片蔚藍大海,多美好。
沈嵐歆抬起手,凹陷的臉頰,枯瘦的手指,這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著她,這是現實。
一夜無眠,第二天精神卻異常好,她知道是迴光返照,拉住這幾日來較能說得上話的護士,她仰起頭笑著,「姐姐,我死後能不能將我燒盡的骨灰灑下大海,不要在岸邊,要去懸崖,我不想嚇到別人。」
那護士頓了下,沒說什麼,點了點頭。
既是陽光明媚的日子,自然不能浪費,她撐起身子想伸手拿包包,那護士看她如此艱苦,心裡不忍,便替她拿了過來。
光是坐起身就已經快花費掉全身力氣,沈嵐歆又看向護士,「姐姐能幫我磨墨嗎?」
「好。」護士替她拿出文房四寶,將紙壓平,隨後紅著眼眶替她磨起墨來。
沈嵐歆拿起毛筆,右手懸著,將這幾年來的成就盡數寫出。
護士替她磨完墨後便離開,輕手輕腳地盡量不去打擾到她。
「爸……媽……你們會以我為榮嗎?」
洋洋灑灑寫下數十頁,沈嵐歆放下筆,抬頭看向窗外。
「我有每天給自己制定明天的目標,每天睡前都有完成,我有練毛筆,有聽你們的話,為什麼你們還不來找我……」她似是自言自語,眼神有些渙散,「女兒不孝……」
她終究還是死了,靈魂飄在空中看著自己灰白的臉龐,儀器聲大作,護士衝了進來,對她做了好幾次心肺復甦,然後醫生趕了過來,看了下體徵後搖了搖頭。
是她要求不做任何救治的,看著醫院替她焚燒遺體,並如她所願灑進大海裡,真的,足夠了。
許久,她的靈魂一震,便失去了意識。
「阿嵐!阿嵐!快醒醒!」
沈嵐歆疲憊地睜開眼,入目是一位約莫十五、六歲的女孩。
「妳是?」
「阿嵐你別嚇我!我是夏晴啊!你怎麼了?」
沈嵐歆腦袋有一瞬的空白,夏晴?是哪個夏晴?不會是她腦中想的……
「阿嵐沒時間了!再過一刻鐘便是侍女首選!相爺吩咐過每位侍女都必須去前廳做一試!不過妳不用怕,我們下人哪會這些,做做樣子就好,空白也行,不會被為難的。」
伸手捏了下大腿,沈嵐歆疼得倒吸一口氣,不是夢!
夏晴不顧沈嵐歆的反常,將她拉到化妝檯前梳妝,說是梳妝也就只是盤個侍女髮髻。
兩人急衝衝小跑至侍女房外,外頭一群侍女早已梳妝好待命,不得不說,雖然是侍女,但相府待遇想必是極好的,一個個胭脂香粉都不缺,頭上或多或少頂著塊玉。
被現實驚嚇到的沈嵐歆稍微平復了一會,看了一圈後開口,「他們這是準備去選妃嗎?」
夏晴噗哧一聲,在她耳邊輕輕說道:「沒準就被少爺看上了呢?我們這個身份能見到的達官顯貴也不多,若能被看上,做個妾也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不是嗎?」
沈嵐歆了然,對他們來說,做個有錢人家的妾也好過去外面找普通人做正妻,這就是世代間價值觀的不同啊,可她印象中的夏晴可不是這般俗氣的人物,「妳也想嗎?」
「怎麼可能,我這性子還不夠將相府鬧一遍嗎?我又不是吃飽太閒。」
果真如此,夏晴這性格,怎會忍受自己伏低做小。
一群人浩浩蕩蕩來到前廳,一個個小案牘配坐墊印入眼簾,侍女們壓著興奮情緒,搶著前排而去。
夏晴牽著沈嵐歆走到角落,「我們坐這兒吧。」
她點頭應下,不過這會兒還不能坐,得等相爺夫人小姐少爺都到,行了禮請他們入座才行。
沈嵐歆沉下心整理思緒,她已經能確定自己是穿書,具體原因是什麼她不知道,不過那邊的她也死了,再怎麼說自己都是賺到,她是站在上帝視角位置穿書,如此一來她心中對此書的不滿便可以試著扭轉看看,也是不錯,就是不知如今走到小說的哪個環節了。
「相爺到——」屋外侍從大聲喊到,屋內侍女頓時矮下一片,沈嵐歆見狀,趕緊跟著夏晴一同動作,心想回去後要找時間讓夏晴教她禮儀。
「免禮,各位請入座。」
丞相威嚴的聲音響起,侍女們紛紛入座。
「侍女首選許久未辦,今日是想替文紹尋一位侍女,將來能替他處理生活瑣事,讓他工作時不被瑣事影響,標準全憑文紹意願。」樊因衡朝一旁侍從看去。
侍從接過話語權,開口說道:「現說明首選一試流程,案上信封內是考題,能回答便回答,不會回答就照著題目抄一遍,完成後請將繫著銅珠的鏈子掛在案台柱上,少爺過目後會發放木牌,紅圈即過,可參與二試,無圈即不過,待所有人考完會統一將可參與二試者帶離,規矩可有不明白?」
侍女們一片沉默搖頭。
「如此,一試開始,各位可翻題作答。」
說完後大家紛紛拿起信封看題,沈嵐歆才想起這是哪個節點,不過這一幕似乎是發生在樊璃還未被毀容之前。
沈嵐歆心裡樂開花,真是感謝上天感謝上帝,一切都來得及嗚嗚嗚。
侍女首選她記得不會有人被選上,樊文紹這個人就只是配合他爹而已,這次首選就是個鬧劇。
既然如此,她就隨便寫寫吧。
抽出考題看了下,這對她來說太簡單了,想她一個學霸,還能偷偷結合上一世的資料庫,這不分分鐘手到擒來嗎?
順暢寫滿一張紙,果真作文小能手,給一張就寫一張,不多也不少,沈嵐歆在心裡為自己感到驕傲,不過她可不想當第一個交卷的人,風頭什麼的,還是讓給其他姊妹吧。
沈嵐歆將硯台拿近了些,毛筆不斷沾滿墨水又刮掉,是說剛才好像沒說考試時間多久,不會要等到最後一人完成吧?
前面一點動靜都沒有,她直起身子瞄了一眼,果然樊家四位都來了,樊璃也還沒毀容,雖然她不知道那件事發生在哪一日,但她知道兇手是誰,知道發生在哪場聚會上,只要能先一步計劃好應對策略,這局要破解應該是很容易,她得趕緊想想該怎麼做了。
樊文紹放下手中茶盞,眼神銳利地盯著角落,那裡有人在偷懶,也不知是一字未動還是已完成,顯然前者機率大些。
招手讓侍從過來,簡單吩咐了下,那人立馬行動。
沈嵐歆還在想著計畫一能不能行時,忽然有人抽走她寫滿的稿紙,嚇了她一跳,那侍從抬手示意她噤聲,她指了指銅珠,表示自己還沒作答完畢。
侍從低下身在她耳邊說了句公子想看就走了。
還、還有這回事?還有逼著人提早交卷的?
走道上本就有幾個侍從來回走動觀察,也沒人關注到她這邊的動靜,於是她繼續思考其他計畫。
樊文紹本想隨意看幾眼就給出不過的牌子,瞄了一眼後還是將卷子拿過,這字簡潔工整,絲毫看不出一絲拖泥帶水,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不看還好,一看就停不下來,回答簡潔俐落,與他當時所批內容相差無幾,然而這些題目都是從父親派給他的議書中隨意擷取的,怎會有女子懂得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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