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期(新版) - 第六篇　活在過去(8)

江娥將一個整理好的包袱交給江隆，裡面都是些旅程中必備的東西，原來前一天她下山採買是為了替他準備這些。江隆心中充滿別離的悲愁，卻也有股莫名說不上來的隱隱不安。

那眼皮一直跳著，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與江娥和江浩霖告別後，他一路下山，一路忍不住回頭，總見她站在高處與他對望揮手，直到他看不見她為止。

到了城鎮。

這時候的他已不是當時逃亡的狼狽模樣，走在鎮上也沒人會懷疑他曾是被日方追緝的暴民。

到一處茶坊休息時，聽到有人談起山上發現中城江家失蹤的小少爺的事。

原本他不以為意，只是提到了山上的事就不住想多聽一些。

「確定是江家的小少爺嗎？二娘生的那個？不是聽說十幾年前就死了？」

「當時只在山崖下找到二娘的屍體，沒有找到小少爺的，江家還特地派了上百人到北部搜山也沒找到，十幾年來都沒消息以為是死了。誰知道山村的村長說在同樣姓江的村姑那裡看到當年江二爺打給小少爺的銀鎖片，上面就是江家小少爺的名。」

「沒認錯人？姓江的這麼多……」

「那村長以前就是在中城做事的長工，後來聽說是偷盜東西被趕出來。」

「江二爺的兒子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認祖歸宗嗎？」

「山村長去中城江家報消息，以為可以領到一筆錢，結果被打了一頓，聽說一大早江家就領人上山去找。」

「真可憐，當年江二爺一死，他們兄弟就爭產，當年江家的家產滿山滿谷，富可敵國，江二爺持分又重，兄弟早就覬覦江二爺那幾十甲地，欺負二爺死後留下的孤兒寡母，把人趕出江家，逼一個女人家牽著年幼的孩子回娘家，身邊半個僕人也沒有才會發生不幸……」

「以前聽說是遇到山賊。誰知道？」

「難講，若是十幾年來沒侄子的消息，一聽到侄子出現應該會很高興去找吧？你有看他們早上領人上山的陣仗嗎，各個凶神惡煞像是尋仇。」

「希望那山上的只是同名的人……」

江隆沒把那些人的談話聽完，立刻離開茶坊，一路趕回山村。

今早一直跳的眼皮那股不安感又湧現上來。下山時本來想走大路，後來擔心自己會忍不住回頭，他本來是要趁江浩霖這個纏人精還在睡的時候離開，誰知道腳才剛踏出去，江浩霖就衝出來了，是他姊把他硬拉著才沒黏上來。所以他選擇了走小路，就是怕江浩霖會追上來。

或許是因為這樣和上山的江家人錯過了。

他想趕快一步的回到山上確認，希望茶坊裡聽到的不過是一些八卦傳聞。但是他們描述村長那人的模樣語氣時又那麼相像……

希望江娥他們沒事。

希望──

小逕上彌漫著一股熟悉的腥味，江隆加快腳步衝了上去，看著與往昔無異的村口，空無一人，大白天靜默無風，該是農作灶炊的時候卻一點生息也沒有，詭異反常。

江隆難以抑制不安的心跳，朝江娥的家走了過去。

家門大開，東西凌亂破損像是被人抄家過般，江隆走進陰暗的屋內，那血腥味濃得令人噁心。

江娥趴倒在屋中角落的血泊中，動不也不動，她身下護著江浩霖的身體，而江浩霖的頭顱則帶血的滾到一邊。

江隆發現她還有一絲的氣息，對著她說，「我救妳，我會救妳，救妳不要死。」

江娥睜開恐懼的眼睛看是江隆，努力發出聲音的對他說，「快，帶走阿霖，不要有仇恨，離開這裡。阿娘說這一切都自有定數……」她的聲音微弱如囈語，「……我是隻蝴蝶，今世來報恩，當阿爹阿娘的女兒。當阿霖的姊姊……可是，不要再有來生了，我不想再痛苦當人。」

面對江娥，他渾身顫抖一直忍耐著，她斷氣後他也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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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娥血腥的屋裡發出了一陣悲淒的大吼，躲在屋裡的村人這才一個個探出頭來，看見江隆像瘋子一樣衝出來，對著四周村舍大吼，「誰幹的！誰幹的。」

沒有人回應他，他就燃起一把火，揚言要燒了全村同歸於盡。

村長這才領人出來，滿身是傷的跟他說是中城江家的人上山來找他，因為遍尋不著，看到江娥有他的銀鎖片，所以逼問江娥，她沒說，他們江家人就殺人，所有的人都很怕，那不是他的家人嗎？他家殺人怎麼可以算在他們頭上？

江隆抓起村長的衣襟，「中城江家的人怎麼會到這裡來？怎麼知道江娥跟我有關係？不就是你嗎？」

村長結巴的說，「我、我是好心想讓你跟家人團圓，我不是故意，你看，我為你也被打成這樣……」

還在鬼扯替自己脫罪，江隆氣不過，一把火往村長的頭上燒，立刻將他像火柴棒般整顆頭燒了起來，村長尖叫鬼哭神嚎，一旁的村人急忙替村長滅火。

見江隆一把火一把刀的怒視眾人，誰也不敢與他靠近。

村長夫人跪下來對江隆哭求，「是你把災難帶來我們村裡，你才是害死江娥跟她弟弟的瘟神，你不如也燒死我，不要再傷害我們無辜村人。」

江隆丟下了火炬，怒吼離去。

他一邊流淚一邊挖土坑，想著村夫人說的那番話。

是他害死江娥的，他是瘟神，若不是他到這村裡來怎麼會帶來這麼大的災難，江娥怎麼會死？

如果他不是瘟神，為什麼一出生沒多久生父生母就接連不幸，最後收養他的褚大哥和一班幾十個兄弟也跟著死去，就獨留他一個人還活著？

是他害死了所有的人，他是瘟神，是死神，誰跟他在一起誰就死……

土坑挖到一前，有個好心的村人偷偷的來勸告他，「你快走，中城江家的那些人可能還會再來。」

江隆才不怕那些人來，來了更好，來一個殺一個。

江娥死前仍緊抱著江浩霖，她或許死前都不知道弟弟的頭早已被砍先走一步了吧，他試了幾次無法讓江娥的手鬆開，也不忍拆散他們姊弟倆，將他們一起埋下黃土，為了怕他們到陰間會走散，他用紅繩繫住了他們。

放火燒了江娥的屋子和所有一切，就當作是給她作葬。

江隆一個人下山了。他再次的覺得自己又失去了所有。

但這仇，不能不報。他對自己發誓過，他要用一輩子來報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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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裡，中城江家一隅失火，江隆趁機潛入如城池般的錯縱複雜的大宅院裡，四處放火。一遇到男丁就殺，絲毫不給對方喊叫的機會，他一路血腥殺到主臥裡，跳上正要更衣尋視火警的江老爺床上，當著赤裸小妾的面將江老爺的腦袋砍了下來。

又衝到三老爺的面前一刀刺死他，在眾人圍捕之下，連天大火中，江隆大喊一聲，「江娥，我來了。」持刀自刎，倒地身亡。

眼前一片黑暗，再也沒有知覺。

世界離他遠去，往後這片土地的一百多年時間再也與己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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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篇 活在過去(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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