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公的頭風又犯了,到神農的醫館去掛號,七月的祭品雖多,香火雖旺,但專供鬼門關裡出來的饕餮餓鬼,大羅金仙也碰不得,這幾天大家都吸飽了人間的煙火氣,鼻敏感發作,醫館裡坐滿了各路神仙,土地膽隨官小,不敢插隊,乾坐了三個時辰,終於輪他問診。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nxAJ8s8ZW
推簾進去,神農氏坐在中心一張建木原木手工八仙桌旁,三面包圍房間的百子櫃塞滿了各色叫得出叫不出名號的藥材,一盒盒特敏福在櫃下堆得滿滿當當,顯然神農氏作為譬滿天庭的老中醫,早已做好了發這波大財的準備。
神農氏穩坐中軍帳,喝了一口茶,用眼角一瞄,確定了來人不是甚麼當時得令的上仙,便叫他過來,又瞄了一眼,分明看見是土地,開口便道:「別治了,等死吧。」
土地是他的老病號了,每次來都是領點醫保兜底的仿製藥,叫他動刀開顱取涎風根治是萬萬不敢,叫他掏錢買藥治標比殺了他還難受,從商業管理的角度出發,這是早該切割掉的低淨值客戶,但神農氏發財之後身心康泰,平和喜樂,也就本着濟世為懷的態度,不對他使忽悠一通再發點安慰劑那套,每次明明白白地叫他滾出去等死。
土地今天卻一反平日的窩囊樣,一巴掌把寶票拍在案上,發出清脆悅耳的豪橫聲音,神農心下一諤,這才正眼好好看了土地,土地還是滿臉窮苦人愁出來的摺子,但眼裡卻閃着不一樣的微光:「今天上點好藥,別整那勞什子安慰劑順勢療法了。」
「哎啊啊,好兄弟這是遇上甚麼好事了?坐,坐。」神農桌下踢出一把椅子來,又一擺手,着華佗到後面準備着。
土地坐了下來,習慣性賣慘一般嘆着氣,理了理全白的眉毛鬍子,又不禁露出得意之色,旁邊的扁鵲乖覺地遞上一白瓷碗的清茶。
土地呷了一口茶,清清喉嚨:「上次三清全會,不是搞了個文物保護法。」
神農點頭:「是有這事。」
土地說:「天庭剛給天后廟定下來二級古蹟,批了幾千萬元寶的維護補助,老夫之前裝了大半年孫子,到處疏通打點,手段使了萬般,媽祖看在眼內,知道我的功勞,說下個月錢到帳了,發兩萬塊獎金。」
神農笑了:「媽祖這狗賊,幾千萬下袋,捨不得多分幾塊,多分點我也好給你開點藥。」
土地也笑了:「可不是,」正想接着話頭損一通媽祖發發牢騷,又想起來媽祖座下仙姑,長年光顧神農看婦科病,光是藥費單都開了幾十萬,兩人亂嚼舌根,不知要生出多少枝節來,忙改口道:「神農大夫的好藥,花點錢不算甚麼。」
確實這錢不能不花,治不好過不了明年的體檢那只能告老了到小型廟宇去跟那些沒混上天庭正編的散仙合供,廟祝每天一捆線香插香爐上,幾十個神仙餓狗搶屎一般圍上去撕打,土地公雖然沒品級,但卻是天庭正編,香火供應充足,時不時還發人蔘果渣和蟠桃核,比散仙的低保還是強上太多了。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5ziUlyf1S
二人又說了些天庭的八卦,過不多時,華佗從後堂轉出,提着一個用保鮮紙封口的泥黄瓦缽,嘻嘻一笑:「土地也有出手闊綽的時候。」被土地白了一眼,洗了手,從瓦缽裡掏出一坨黏糊糊的巴掌大的有機物,正蠕動着發出蟻群湧動的聲音,華佗把藥膏細細貼合在土地後腦上,過不多時便全滲進去了。
這一帖好藥立竿見影,土地頓時靈台清明,神清氣爽,問診連藥費共四千八通寶,土地雖然心疼,但神農的醫術在花錢的情況下確實是頂尖的,這是他第一次,但不是最後一次感到發財的好處。
土地回到天后廟時已經關門了,一對乾巴巴的中年男女在大紅木門前的台階坐着,穿着破洞的毛衣,彷彿在抵御隆冬的寒意,盯着露天香爐已然全數熄滅的香火呆呆出神,時不時伸手去抓脖子、手臂上的紅瘡。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cEXl2YVEp
這樣的癮君子最近很多,土地手上捏個咒法,兩人頓時精神一振,嗅到一陣麵包的芳香,二人立起來踽步而行,在精神的支撐下到隔壁的麵包店打劫,順便搶了五個麵包,回家後兩人吸嗨了,在床上胃食倒流嗆死。
土地輕輕飛起,穿過門上「慈航普渡」牌匾,回到自己的閣樓,從抽屜最裡面尋出最陳最純的檀香,點了一根,拎在手裡細吸,躺到從垃圾站抬回來的搖椅上,抬眼正對玻璃天窗中高懸明亮的月亮,好像拂去了一身的泥塵,輕盈而無目的地飛行於清天濁地間,想起許多不可追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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