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因為答應了幫助你才來到此處。我愛的是大自然,而對你只有容忍。」德魯伊無情地拒絕了魔人。其他兩名同伴發出了哇聲,無非就是看熱鬧的心態,而被拒諸於千里之外的契術士可難受了。他緊握了自己的拳頭,但臉上卻擠出了笑容道:「開玩笑的,不用這麼認真,是我唐突了。我想起我漏買了點東西,先回頭一下。」
魔人說完便趕緊離開了「愛的試煉」,也不等誰的回應,箭一般快的衝出了馬戲團。他隨便傳送自己去一個人待着也不錯的地方——港口。看着一望無際的海,契術士只想向那遙遠的海平線尖叫,可這樣就太引人注目了。穿過了那些魚販,他來到了無人的涼亭,方才哈爾辛的話仍在其腦海中徘徊。
都怪他沒忍住衝動,半是玩鬧,半是抱住僥倖之心邀請了哈爾辛,這下可好了,臉皮撕破成這樣子,接下來只會更尷尬。不如我現在就跳進海裡吧,不會游泳,溺死剛好。一陣海風來襲,吹亂了魔人墨黑的頭髮,他撥了撥罩住眼睛的瀏海,又沮喪地放下了手。
沙沙、沙沙。
海水拍打至岸邊的聲音規律得像心跳一樣,海鷗又不時鳴叫,一時之間,仿如整個世界只剩他一人。
『▧▣——』
遙遠、古老的聲音在海平線的彼端響起,滲透了契術士。吃驚又畏懼的抬頭,魔人看向了聲音的來源,依舊只是海平線,但強大而可畏的壓逼感讓契術士冒起了冷汗。
祂正在呼喚着他。
魔人得承認自己被哈爾辛分心了。……不對,由被奪心魔植下寄生蟲開始就已經遠離了正軌。
『▧▣——』可是,這是回歸之聲。眼前的海景化開,嘴裡全是海水的味道。
『▧▣——』屬於契約的書本翻開,文字在跳躍。嶄新的法術就在其之上顯現,一股強力的力量要支配起一切。
『▧▣。』
當魔人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已經回到營地,站在哈爾辛的面前,而其餘兩個同伴也識相的沒有打擾他們,只是在遠方待機。他手握緊了自己書本,感受到法術的亂流從書中沖洗着他全身,暈開了他的焦慮,擦淡多餘的一切。「呃,哈爾辛,剛才不好意思。」魔人發現與德魯伊交談比想像中輕鬆,是因為他宗主的緣故嗎?「嗯?我沒放在心上,也許是這裡——這城市讓我心煩意亂吧——」哈爾辛本來雕刻着木鴨,回話時邊抬頭看向契術士,視線卻被困在契術士翻開的魔書上。
「𐌌𐌄𐌵𐌔 𐌄𐌔 𐌕𐌵」
非如符文炸藥般衝擊的威力,也沒有強大陣式施展時四竄的魔壓,但契術士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身為同行者的半精靈盜賊和卓爾武僧覺得這件事詭譎且唐突,那個大德魯伊,哈爾辛看魔人的眼神不一樣了。最明顯的還是要數那兩人之間的互動:在翠綠樹叢、幽影詛咒之地、月出之塔,那個傻呼呼的魔人總是無時無刻都想找哈爾辛閒聊幾句,還像個缺失自信的可憐蟲,只要有機會就詢問哈爾辛,他表現得如何?常時聽到的回答無非也就:「考慮到眼下的情況嗎?我覺得你的表現和預期的一樣好。」可今天哈爾辛的回答不一樣了,在契術士展示了他愚蠢的勇氣之後。
「我之前對你不太公平——自從加入你之後,我對你的品性產生了不公平的期待。……不過說實話?你甚至超越了我的期待。看來我的信任還是很有依據。」手上閒着,耳朵可沒少八卦的兩人聽到不禁有點驚訝,怎麼可能呢?這可是至今為止的新回答。
嗅到事有蹊蹺的他們互相交換了眼神,半秒就已經確定了不想插手這趟渾水,繼續佈置着火藥桶。那個契術士雖然是他們隊伍負責交涉的常識人,但誰都清楚這個魔人骨子裡還是跟他們沒兩樣,不用等寄生蟲蛀穿大腦就經已是個瘋子。
而且,喜慶事情要放煙火慶祝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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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事情的始作俑者是他本人沒錯,一切都往他的心願前進,但那種落差的不適感仍然緊抓住契術士不放。
顯然哈爾辛不同了。以前魔人的雙眼總是落在大德魯伊身上,如今他卻不敢看向那暗藏炙熱的眼神。複雜的滋味讓他難以平息心中的騷動,既是因為將要到手而喜悅,又因為強摘而有所芥蒂。「我對你只有容忍。」那時候的話已經烙在他的腦內,揮之不去。契術士就這樣糾結了好一天,以至即將入夜也渾然不覺。
他們這一天做了些什麼?馬戲團落荒而逃、尋找屍塊、在下水道亂竄?
在河邊拭洗雙手上的鮮血,冰冷的河水才讓契術士的腦袋清晰了些。相信他的宗主給予他嶄新力量並不是為了讓他更苦惱和不知所謂的,他渴求哈爾辛,這是無容置疑的。打從在哥布林營地救出了哈爾辛,魔人心中的騷動便沒有一刻是消停過的。不能否認,德魯伊的外型正好是他的好球帶,可哈爾辛的可靠與穩實更是令人不能自拔,更別提這個年過三百的男人喜歡在閒時雕木鴨。
「我有話想跟你說,介意嗎?」現在那個年過三百的精靈就站在他旁邊,魔人可以從河水的倒影中隱隱看到德魯伊健碩的身軀和英俊的臉龐。「請說。」故作冷靜的魔人假裝自己的手沒洗乾淨,低頭繼續搓揉自己的雙手,但眼睛卻拼命的想要捕捉身邊人的神態。「我從來都沒有意識到自己背負着多麼沉重的負擔——直到遇到你。幽影詛咒的危機,樹叢的政治……我逐漸忘記,失去了自我,但你為我撥開了迷霧。謝謝。」哈爾辛循循道來,還道謝了。契術士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猶豫了半秒才擠出了一句不用客氣。我喜歡的是你,魔人同時在腦中胡言亂語道。
「你太謙虛了。我打賭你根本不知道你是何等非凡的,但我知道。」突如其來的讚賞像是一窩窩蜜蜂一樣湧過來,波濤洶湧得魔人差點沒站得住腳。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契術士用手上的水抹過自己發燙的臉,沾濕了他前額的黑髮。冷靜,這些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因為那催眠術法。可是,這不就是他心中所渴望的嗎?受到哈爾辛的青睞,他可是為了這個大德魯伊東奔西跑,清除了幽影詛咒,救出了丹尼爾。難道守住那該死的傳送門,抵御一波又一波幽影生物的來襲,就只為哈爾辛平安回來……真的不能貪求半分肯定?
未等契術士的回應,哈爾辛繼續真誠地說道:「我活了很久,有過很多愛人,我的心是不會輕易被撩撥的……但現在,它的確在弦動。」被如此曖昧的話猛然拉回現實,契術士禁不住慌亂地站了起來,轉身看向了哈爾辛。月色照在男人身上是多麼好看。他有點困窘地問道:「你到底想表達什麼?」
「我不僅止想與你並肩作戰,或是在營火前坐你身旁,我還想在星空下和你躺在一起,感受住你的肌膚貼著我。」哈爾辛用着最真摰的神情說着最熱情的話,他還站近了一步,臉又湊近了些,臉上露出了像是要解開世上最難的謎題的神情——困惑、猶豫卻堅執。「我覺得你也有一樣的感覺——不然你當時為何會這麼在意我之前有沒有愛人?」被如此熱情所嚇到,魔人下意識退開了一步,半腳插進了冷水,險些就整個人摔到河裡去。幸虧哈爾辛敏捷,一手握緊了契術士的手腕,這才站穩了腳。
「如果我會錯意你便告訴我,那一切就當作沒發生過。我不想毀了我們的友誼,但我一定得搞清楚我們之間是否有更多的可能性。」被抓牢的契術士覺得他的血液全身都在沸騰,覺得喉嚨乾涸的他視線飄移開去:「……如果我說沒有,那我就是在說謊。」手上被抓住的位置好燙。
「還有一點我希望你知道的。現在我們擁有彼此,但不僅限於彼此。我們的心是自由的,不論一起或是分離,全因應自然。」有點訝異德魯伊的說法,契術士有點猶豫,最後還是問道:「不僅限於彼此?」哈爾辛點頭,終是放開了人的手,進而解釋道:「儘管我現在心裡只有你,但我不能自私地獨佔你,其他人都應該體驗一下你的好。」魔人細細地揣摩品味着德魯伊的話。只要他確保未來不存在任何介入他們彼此的人,那就不成問題了。哈爾辛也許是寬宏大量的,可他不是,他才不想跟誰分享自己的愛人。如果可以,他寧願把哈爾辛困在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但這樣,那個喜愛自由的德魯伊就不會像這樣眉飛色舞了。契術士點點頭,他總會想到辦法的。
對魔人的心思渾然不知,敦厚的德魯伊喜悅道:「我們遠超於心意相通。當你準備好的時候就去床鋪捲吧,但別太期待有太多睡眠的時間。」他又輕握一下魔人的手才回去營火處,粗糙的指腹劃過契術士的手心是那麼的讓人酥麻和心癢。
等不及今晚的契術士調整了一下衣服,試圖掩飾在其身上顯現的興奮與期待才加入營火前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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