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我就送你們到這啦,不打擾你們兩夫妻恩愛囉。」扎威爾對著下車的兩人拋了個媚眼。
貓小姐馬上就炸了毛,惱羞成怒的怒吼道:「才、才沒有要恩愛!還有我和你表哥現在還沒結婚!」
「反正遲早也是會結婚的嘛。」扎威爾嘻笑著拉下車窗,駕車離去。
雪豹先生委屈地從貓小姐身後抱了上來,將腦袋壓在她頭上蹭蹭耳朵,同時聲音哀怨地問:「薇薇安小姐不想和我結婚嗎?」
「想啊,不過總得循序漸進的來啊。只不過你表弟那樣說,就好像、好像我們等等回家之後就要做些什麼似的……」薇薇安扭扭捏捏地紅了臉,傲嬌又彆扭的模樣著實誘人,讓席爾維斯特很想像她下飛機從通行走廊走來那時,再狠狠親她一口。
嗯,下次抱起來親好了。
之所以要抱起來,是因為他邪惡的發現這樣貓小姐逃不掉。
個子小有個子小的好處,例如抱起來就能帶著走了。
一邊這樣想著,雪豹先生一邊露出笑容,彎身抱起貓小姐,提著行李箱走進了公寓內的電梯。
「哎唷你放我下來啦,還有其他住戶欸!」
「沒關係,大家都知道貓小姐是我女朋友嘛。」雪豹先生的尾巴翹高高的,一副就是在炫耀主權的模樣。
薇薇安無奈過後也就算了,窩在雪豹先生寬闊的肩上總會讓她想起小時候趴在爸爸肩上的記憶,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無可否認的是,她也很依戀雪豹先生這樣的舉止。
而等回去席爾維斯特的住處,他馬上扔下薇薇安的行李,抱著她一起坐上沙發,將臉埋在她頸窩處開始嗅嗅蹭蹭,同時呢喃出聲:「我需要補充薇薇安能量。」
「什麼補充能量啦?」薇薇安噗嗤一聲笑道,「你以為你玩遊戲喔,靠聞我的味道就能回魔是嗎?」
「是啊。」雪豹先生聞得起勁,也不在乎少女身上已經沒了原先的精油香味,彷彿只要感覺她的體溫和身上淺淺的香味,就能令他感覺安心似的。
但沒多久薇薇安就推開他,面紅耳赤地道:「我在飛機上待了整整一天,我想去洗個澡。」
「那我……」
「你什麼你?!難道你還想陪洗嗎,雪豹先生?不行,不准色色!我還沒找你算你在機場親我的事情呢!不是說等我回來才給你親親當獎賞嗎?現在沒有獎勵了!」
薇薇安好氣又好笑地戳了戳雪豹先生的鼻頭,然後趁著他鬆懈的時候一溜煙跳下了他的大腿,抱起被放到桌上的花束,在家裡找了個花瓶將之插好,還稍微調整了一下角度,使嬌小的花卉看起來更鬆散、看起來更大束了一點。
最後盛滿紫色滿天星的花瓶被放到客廳桌上,薇薇安做完這些,便滿意地拖著自己的行李準備往樓上走去。
席爾維斯特委屈地跟在她後頭,見此,很快就接過薇薇安的行李箱。
薇薇安的行李其實對女孩子來說有點重量,但薇薇安已經習慣了,不覺得有什麼,可席爾維斯特接過行李箱後還是道:「薇薇安可以多依賴我一點喔,我可以幫忙提行李的。」
薇薇安本來還想把行李搶回去的,想了想還是鬆手了。
「這樣過幾天我從馬爾斯城寄來的包裹應該就到了,到時候再麻煩維斯特陪我一起去搬吧?」
「因為是薇薇安小姐的事情,不會麻煩。」席爾維斯特露出一抹笑,有些期待她發現禮物時會是什麼表情。
等到薇薇安回到客房,馬上就看到那件擺放在客房矮几上的禮盒。
她看著牛皮禮盒透明上蓋的店鋪標示,以及盒中躺在一堆彩色拉菲草碎紙絲裡的兩樣產品,一瓶是茶褐色瓶身的精油、另一瓶則是裝在透明玻璃瓶管內的液體狀產品,臉上露出訝異的神情。
「這是……」
「我昨天去精油店的時候,本來還很不高興精油調出來以後少了一個味道,不過扎威爾剛好提到店裡有一個活動,就是可以和店裡的芳療師一起根據對伴侶或送禮對象的印象,調配印象精油和香水……我就順勢根據我對薇薇安小姐的印象調了一組。薇薇安聞聞看,看妳喜歡嗎?」
薇薇安神情有些複雜,雖有欣喜,但仍顯得有些惴惴不安:「這很貴吧?我們上次買精油的時候……」
席爾維斯特豎指抵在少女唇上,制止了她又想說出「太貴了不好」、「不要買那麼貴的東西給我」一類的發言,只是輕聲細語地說道:「因為妳值得,所以我才想來送給薇薇安小姐的喔。」
貓小姐一下子就漲紅了臉,手拿著禮盒擋住了臉,雪豹先生只聽見她囁嚅了幾聲,不過因為他聽力實在太好,還是完整聽見了貓小姐那幾句細碎的發言。
「太過分了怎麼可以這樣說啦。」
「我值得什麼的……好、好高興。」
「心裡癢癢的,想咬人怎麼辦?」
席爾維斯特眼眸一下子便轉為深沉,聽見她這樣欣喜又不安的發言,心裡一邊感覺心疼,一邊又很想親吻她……好讓她知道自己覺得她有多值得這一切。
「喜歡嗎?」男人用著醇厚優雅的嗓音詢問著。
「嗯……喜歡。」
「這樣不可以說它貴囉,要想著妳值得,薇薇安是很好的人,值得最好的對待。」席爾維斯特握住少女緊握著禮盒的手,輕輕將她的手帶了下來,總算看到她感動得淚光滿盈的眼睛。
「怎麼哭了呢?」雪豹先生的聲音溫柔,接過她手中的禮盒,拉著她一起坐上客房裡的沙發上,手輕輕托著她的腰將她提到自己腿上,陰謀得逞般地低頭親了親她的眼淚。
不過他還是溫柔地說:「我知道薇薇安還有很多不習慣的地方,不習慣別人對妳好、不習慣我送妳太貴的禮物……但有時候,這些都是在我經濟許可範圍內,我知道妳會喜歡、也想看到妳為我使用這些用品的模樣,才去購買這些禮物的喔,不用擔心我會支出太多。」
薇薇安發現自己最近變得脆弱不少。
自從第一次在席爾維斯特面前哭過以後,她就再也沒辦法像以前那樣想忍就能忍住淚水了,那始終關起的閘門一旦潰堤,似乎再也攔不住往後的淚水。
「但是……我沒辦法還給你這麼多錢……」
「我不需要妳還我啊。」席爾維斯特無奈地笑了起來,抱著她像是哄孩子一樣的安撫道,「我們的感情難道是能放到秤子上計價的嗎?那就不是愛了喔,薇薇安小姐。」
他低頭親了親貓小姐傷心得貼到腦門上的貓耳朵,絮語道:「妳為我做了那麼多的事,我覺得我只是給妳買了這樣一件小禮物,還不足夠回應妳對我的愛呢。
「所以我只能對妳更好更好一點才行,我希望薇薇安小姐可以安心享受我對妳的愛,希望妳因為我的回饋露出笑容,然後難過的時候可以靠著我哭泣……因為這些都是妳為我做過的事情,所以我也會想要為妳做到這些事情喔。」
「幹嘛那麼會說情話啦。」貓小姐一邊抽泣一邊哽噎著埋怨,「害我眼淚都停不下來……還有,我又沒送過你禮物……」
「但妳為我做得更多啊。」
「哪有,明明就是維斯特為我做得更多。」
大貓小貓大眼瞪小眼了一會,最後席爾維斯特紳士讓步,卻道:「妳看,如果我們再計較下去,要不要把我們為對方做的每一件事都標上價碼呢?」
薇薇安皺起眉,嘟了嘟嘴,倒是沒再反駁了。
「而且這不是誰為誰做得比較多,而是薇薇安小姐打從心底就覺得自己配不上別人送的禮物。」席爾維斯特在這點倒是看得很分明,他輕輕一嘆,開始相處以後,他就鮮明地意識到了這點。
貓小姐可以將自己全部都掏出來,全心全意的去對一個人好;可她卻沒辦法接受別人一點點的好意,哪怕只是扎威爾順手給她買了杯飲料,她都緊張的想要掏錢包付錢。
不想欠人的這件事情背後,反映的是她覺得自己不值得。
薇薇安聽見他這樣說,眼眶又開始泛淚了。
席爾維斯特為她抹去眼淚,讓她靠在自己懷裡,一邊輕撫她的髮絲,一邊嘆道:「薇薇安總說我值得被愛,也說過會用愛接住我,所以這一次換我來接住微微安了喔……我們一起進步吧?」
「我、我盡量……」薇薇安揪著他的衣服,嗚嗚哭了起來。
席爾維斯特本來還想趁機偷個香,但此時心裡只剩下一片對她的憐惜與疼愛。
那樣堅強、堅定的說會用愛接住他的貓小姐,其實心裡也有渴望被愛的部分呢……所以,她也是需要他的。
她總是能讓他看見自己不同於過去的另一面,他現在學會了如何溫柔的哄女孩子、知道一件禮物就可以看見薇薇安脆弱的一面、也願意為了她去面對自己始終不想去面對的精神疾病。
她正在讓他成為更好的人,那麼他也希望她也是。
互相依賴又互相成就……多美的一件事。
席爾維斯特將修長的五指滑進薇薇安的指縫之間扣住她,但這時薇薇安做了個他意料之外的舉動。
薇薇安伸手從旁邊抽來衛生紙擤了擤鼻涕,然後忽然從側坐撐起了身子,兩腿分開跨在男人腿上。
雪豹先生一臉訝異:「薇薇安?」
貓小姐手攀在他肩上,面紅耳赤地彆扭說道:「我、我沒什麼好回送給你的東西,所以給維斯特一個獎勵吧。」
她一邊俯身,一邊呢喃:「J先生好壞,每次都說這種好聽話來哄我……」
這一次,換她難得主動吻上了男人的唇。
雪豹先生的尾巴一瞬間炸得更蓬鬆了些,撩人地在少女背上掃來掃去,但克制的沒去碰到她微微彎起的貓尾巴,就怕太過刺激,貓小姐會緊張地溜走。
兩人相處的這段時間多是席爾維斯特主動,這少有一次由薇薇安主動的情況著實讓雪豹先生心花怒放。
他克制地扶著少女的腰,將主導權全權交給她,就想感受貓小姐難得一次的主動。
丁香小舌笨拙地在他唇上滑動,透著許些緊張,若即若離,充斥著一種含蓄又羞澀的感覺,但這反而更加撩撥欲火,明明都還沒舌頭交纏,席爾維斯特就被薇薇安這樣羞澀的親吻給吻得有些上火。
可他依然忍耐著,縱容著貓小姐猶如好奇小貓貓一樣,學他過去那樣親吻自己──只不過同樣的舉動,由席爾維斯特做起來更像猛獸的掠奪與占領,薇薇安反而透著一股青澀天真的好奇。
小舌尖小心又顫抖地滑過薄唇,最後總算探進了男人唇裡,配合粉唇的輕吮,使得這青澀笨拙的一切都帶上了蠱惑的意思,至少這讓席爾維斯特整個人興奮到不行,手上都忍不住用了幾分力,掐緊了貓小姐纖細的腰身,還開始撩撥地撫弄了起來。
薇薇安的腰怕癢,給席爾維斯特這樣一摸,鼻間都忍不住哼出嬌甜的呻吟,這聲音反而同時讓兩人的耳朵都紅了起來。
最後卻是席爾維斯特先敗下陣,別開了頭。
「……維斯特?」薇薇安吻得自己也眼帶嫵媚羞意,不解雪豹先生為何忽然轉開了臉,有些不安地問,「是我親的不好嗎?」
男人的回應很直接,他掐著她的腰,讓她以跨坐的姿勢往前挪了挪位置。
「啊……」
這個姿勢很直白的讓薇薇安知道席爾維斯特究竟是喜歡還是不喜歡了。陌生的硬物抵在貓小姐腿間,起先她還有些愕然訝異,但隨後意識到那是什麼以後,緊張的炸了毛,顫顫地仰頭看向垂眸望著她的雪豹先生。
只見雪豹先生的灰綠色眼睛興奮地轉成了獸瞳,神情陰鬱又扭曲的微笑著:「貓小姐親得很好喔。」
他隨即俯首銜住貓小姐紅通通的貓耳朵,聲音撩撥地低語:「親得我都想跟妳做些更親密的事情了呢。」
一邊說,他還一邊挪胯用自己的興奮蹭了蹭薇薇安。
「喵!」貓小姐羞澀地蹦得老遠,滿臉通紅的視線都不知道該往那看,「我我,我先洗澡喔!有、有什麼事情等等再說!」
她打開隱藏門衣櫃,從裡面胡亂翻了幾件衣服以後,手忙腳亂地奔進了浴室裡頭,留下掩面苦笑的雪豹先生。
席爾維斯特本來想等她的,但聽力極好的他雖然隔了一扇浴室門板,還是在薇薇安開始洗浴後隱約聽見了水流的聲響,然後他就開始不受控制地妄想水流灑落在貓小姐身軀上時的曖昧畫面……
水流的聲音構築成輝煌的樂章,透明的液體灑落在嬌小又堅強的女神身上,流過她身上的傷疤,然後滑進她胸前的小丘與腿間的山谷──
「嘶。」席爾維斯特連忙打住自己的想像,強迫自己停下那激昂美妙的讓他忍不住想趕快奔去書房記錄下來的音符。他摀著臉龐,雪豹耳朵通紅,身體也興奮得要命。
「不行,我也得去洗個澡……冷靜一下。」
就在席爾維斯特離開以後,浴室裡的薇薇安蜷著身子縮在淋浴間角落,任由熱水灑落在自己身上。
她羞澀地連腳趾頭都蜷了起來,貓尾巴縮至臀下,花了好一段時間才從那種心臟怦怦亂跳的害羞緊張狀態中平靜下來。
「可惡……好歹我也是跟尤朵拉那隻色色小貂一起交流過謎片的人好不好,不能這樣就認輸了!」
薇薇安振作了起來,趕緊給自己洗漱完畢,換上睡衣後,一邊用毛巾擦著頭髮、一邊氣勢洶洶地從浴室裡走了出來……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乎乎個什麼勁,大概就是一種「我才不怕你勒」的心情作祟吧?
不過,走出浴室以後發現雪豹先生不在,他自個房間亮著燈,薇薇安那種準備要趕赴戰場與敵人一戰的心情又煙消雲散了,不禁對自己那樣的心情感覺好笑又羞糗,一邊打理好自己,一邊也順勢收拾自己從宿舍帶回來的行李。
她首先將在回普魯特城之前跟尤朵拉一起去買的幾件新衣服收進衣櫃裡,然後一邊害羞一邊又暗含著期待的輕撫那與自己過往穿搭截然不同的柔軟布料,想起那時尤朵拉陪自己去買衣服,試穿衣服時,穿衣鏡中映出的陌生自己。
她已經不記得上一次穿裙子是什麼時候了。
總覺得很……很奇怪。
但尤朵拉那時的讚嘆與驚呼,還有服務人員的讚美,讓她有那麼一絲絲期待雪豹先生看見自己換上與過去不同的穿搭時,會露出欣賞的神情……她也到了想為愛人好好打扮自己的時候呢。
就是,衣服有點貴,是她以前買的衣服的兩三倍。
薇薇安想到這就有些心虛,雖然她用的是艾倫先生給她的「薪水」,可她還是花得很心虛。
自從接觸雪豹先生以後,一切就好像夢一樣,那些她以前不敢奢望、不抱期待的事物紛紛來到自己身邊,讓她一邊沉溺在那樣的幸福之中,卻又害怕一切又會像泡影一樣消失。
就像爸爸自殺前一晚的溫柔一樣,僅僅只是過了一晚上,她就永遠失去了他。
薇薇安深吸了口氣,將新衣服藏進衣櫃最深處,這才將衣櫃門輕輕闔上,轉身繼續整理其他從宿舍帶回的用品。
電腦用貨運寄送,不過薇薇安的東西其實仔細收拾打包後也不少,多是她從以前的家帶來的東西。然而,當她拿出自己睡得已經變得單薄的枕頭、老舊的棉被時,對比客房的舒適裝潢與那些卡利斯家人買給她的各種物件,她居然有種……自己不應該屬於這裡的倉皇感。
想她那時本來還想要把床墊(也是二手的)一起寄過來呢,結果當然是給尤朵拉強行制止了,雪貂小姐氣乎乎的難得擺出大小姐的氣勢,責問她是不是席爾維斯特沒好好給她一張床睡,不然她幹嘛還堅持要把已經睡到乾扁老舊的床墊帶走?
薇薇安很想說那是她從小睡到大的床墊……但這樣細想,她才驚愕地發現那張床墊她至少睡了十幾年了。
久到爸爸還活著、那個女人還在的時候,那張床墊就在了。
『所以妳緊抓的到底是什麼啊!』尤朵拉當時看到那張床墊的時候,當場就氣得眼眶泛紅,『說想要放下過去的是薇薇安,但緊抓著過去的也是妳呀!』
這句話像把鎚子一樣重重敲在薇薇安心上。
所以最後,那張床墊被送去了學校的垃圾場。可她在掙扎過後,還是沒將枕頭棉被扔掉,而是一起帶了過來。
與其說是節儉,不如說是……就像雪豹先生說的那樣,歸根究底還是認為自己不值得用好的東西吧。
薇薇安抱了抱自己老舊的枕頭,發現居然沒了以前抱著枕頭會有的那種安全感,反而覺得枕頭……嗚嗚,臭臭的,還乾乾扁扁的。
這讓她心情有點複雜。
自從雪豹先生做完初次的回診檢查以後,不需要再吃那種放鬆大腦的藥物,基於不好意思的心情,所以她便開始在客房裡展開她的新生活。
枕頭是新的、棉被也是新的,還都是她喜歡的花色和材質,睡起來特別舒服,還很蓬鬆──天曉得她有多久沒睡過這種蓬鬆的枕頭、沒蓋過溫暖的被子了。
有那一瞬間,薇薇安想要把舊被子舊枕頭也放到沙發床上,可她想起方才雪豹先生的發言,眼眶又慢慢發酸了。
而當席爾維斯特洗浴完畢,從自己的臥房裡走來,就看見貓小姐一臉茫然地抱著舊舊的枕頭,站在光鮮亮麗的客房中有些無所適從的模樣。
這讓他心裡一疼,上前關心:「薇薇安,怎麼了嗎?」
他的目光落在貓小姐懷裡明顯洗得褪了色、還扁得完全沒支撐性的枕頭,馬上浮現了許些無奈與心疼的情緒,溫聲問道:「這是薇薇安以前的枕頭?」
薇薇安羞糗地點著頭,卻是怎樣也不肯放開那個髒髒醜醜的枕頭。
「換掉好不好,都睡扁了,這樣睡覺也不舒服吧?」
薇薇安想說習慣了,可是她更習慣和喜歡現在香香軟軟蓬鬆舒服的新枕頭。
……總覺得心裡有點罪惡感。
她想到爸爸比前總是將最好的留給她和奶奶,自己則用她們換下來的物件。而後來,奶奶也都把最好的留給她,自己也如爸爸一樣用換下來的物件。
雖然現在奶奶住在老人院,但叔叔也都給她安排舒適全新的東西,可薇薇安依然記得那棟又矮又舊的房子,充滿霉味和溼氣的房間,以及爸爸那張總是打理整齊卻老舊的床鋪。
「……我爸爸和奶奶,」薇薇安用著哽噎的聲音說道,「總是把最好的留給我,然後他們都用舊舊的東西。爸爸可能到走了的時候,都沒睡過蓬鬆柔軟的枕頭……」
「我覺得很愧疚……」貓小姐的聲音顫抖,訴說著心裡最深的傷痛,「我爸爸都沒享受過這些,我怎麼可以……我怎麼可以丟下他過得那麼舒服?」
席爾維斯特伸手撫上薇薇安的臉頰,剛洗浴過的男人掌心帶著沐浴乳的香氣與潮熱感,用拇指抹去了她臉頰上的淚。
雪豹先生斯文優雅的聲音訴說著憐愛的語詞,讓薇薇安又開始哭了起來。
「薇薇安,但妳的爸爸一定也相信妳值得更好的,才會那麼做的。如果他還活著,一定也希望妳能過得快快樂樂的、並擁有舒服安穩的生活……薇薇安,不要這樣懲罰自己,妳爸爸的離開不是妳的錯。」
或許是有類似的經歷,席爾維斯特的發言幾乎直戳薇薇安心中最痛的那個點。
獨立倔強的貓小姐,其實多少是帶了自我懲處的心思,來責難自己當時沒能及早發現父親的狀況吧。
就和雪豹先生還有一部分困在過去一樣,貓小姐同樣也是。
有一個小小的貓小姐,永遠停留在父親的房門前,打不開那扇救贖自己的門,並不停重複著那樣的自責與痛苦……
可是,她也記住了父親留給她的愛與溫柔,使她在父親的生命燭火湮滅以後茁壯了起來,現在也能點亮另一個人殘存的餘火了。
「薇薇安曾說過妳的爸爸也是一個溫柔的人,那麼,那樣溫柔的人將一切美好都留給了妳,不也是因為他覺得值得嗎?」
席爾維斯特牽過了薇薇安的手,將她連枕頭一起帶進了懷裡,一點也不在乎那顆枕頭老舊又泛黃失了顏色。
「妳的爸爸,一定不會希望妳用他的死懲罰自己的。」
「那麼他為什麼要自殺呢?那個時候雖然日子不好過,但我們一家人在一起,不就可以一起渡過了嗎?」薇薇安聲音哽噎地問出了自己永遠沒能得到回應的問題。
席爾維斯特輕輕一嘆:「我也沒辦法代替薇薇安的爸爸告訴妳答案。但是……我想那一定是他所承受的已經遠遠超過他所能承受的了吧……我曾經也有段時間覺得死了比較輕鬆,活著好痛苦,我媽媽瘋了,我也知道我病了,雖然世界上還是很多好人幫助我們,但那些手很多時候,沒辦法去拉起真正想死的人。」
雪豹先生輕撫貓小姐的銀灰色髮絲,沒頭沒尾地說道:「我被救回來的時候,我其實很生氣,氣憤為什麼那時的班導師要因為我沒有去上課就衝來我家找我,把我送去醫院救了回來。」
薇薇安猛然意識到他話語中的意思,當即蒼白了一張臉。
「但我現在很感謝那位高中班導師把我救回來喔……因為這樣我才有機會繼續掙扎著活下來,然後遇見薇薇安的。」
輕輕的吻落在薇薇安的額上,席爾維斯特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呢喃:「無論如何,薇薇安的爸爸已經做出了決定、為他的生命做出了選擇,可他一定也留給了薇薇安許多東西,讓薇薇安堅持到今天、來到我的面前,說會好好接住我的吧。
「薇薇安要相信,妳的爸爸一定也希望妳能夠幸福。
「雖然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治癒薇薇安心裡的傷口,但就像妳說過的,我們一起前進吧,兩個人互相扶持總比一個人負傷獨行來得輕鬆一些。妳不是說想陪著我一起探究幸福的模樣嗎?那麼我們一起學著把那些過去的悲傷都留在過去,帶著他們留給我們的溫柔向前邁進吧。
「妳和我都值得更好的人生……因為妳,我感覺到被愛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所以薇薇安,妳也是值得幸福的。」
席爾維斯特伸手按在薇薇安緊抱著枕頭的手上,溫柔勸說:「薇薇安可不能一邊說想要接住我,但是自己還緊抱著那些已經不適合的東西不放手喔?這樣我也會想要緊緊抓著過去那些卡住我的結不放的。」
薇薇安或許是真的聽進去了,才伸手抹了抹眼淚,委屈又不捨地遞出了自己的枕頭:「維斯特幫我丟掉吧,我、我自己不敢丟,這顆枕頭和這條被被跟了我好久……從我國小睡到現在欸。」
雪豹先生像哄小孩一樣哄道:「它們已經盡力了,讓新的枕頭棉被來照顧薇薇安好不好?」
貓小姐的耳朵貼在腦門上,不捨地哭紅了鼻子。
最後席爾維斯特終於接過枕頭和被子,將那兩件象徵著貓小姐過去的事物找了個垃圾袋妥善地收拾起來,等著明天送進垃圾車。
等他回客房,薇薇安又一邊吸著鼻子一邊從行李箱翻出了許多讓席爾維斯特面露無奈的物件。
「不要看啦!」薇薇安注意到雪豹先生正盯著某樣事物看,羞恥地將那件穿得都有些脫線的小可愛趕緊藏了起來,「不給看不給看不給看!」
貓小姐惱羞成怒的炸了毛。
席爾維斯特就這樣站在一旁,雙手抱胸,卻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道:「嗯嗯,貓小姐原來都這樣照顧自己的,那我也學妳好了。」
「你……」薇薇安沒想到雪豹先生會這樣反制自己,結結巴巴地辯解道,「這還可以穿……」
「女孩子的貼身衣物,嗯,我記得至少一兩年就要換一次吧?還有這些衣服……」席爾維斯特深深地嘆了口氣,無力又頹喪的坐上沙發,摀額嘆息道,「看妳這樣對待自己,我心裡很難過……」
薇薇安抿了抿唇,看了一眼自己捨不得丟掉,想著要一起帶來的衣物,老實說真的都很舊了,然後她又想到給自己事先掛進衣櫃裡的新衣服……
想起尤朵拉那時的祝福,也想起自己決定要和席爾維斯特一起互相扶持前進的誓言,她咬了咬牙,才委屈兮兮地道:「好嘛……那就都丟掉吧,就當作是斷捨離了。」
「嗯。」席爾維斯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陪她一起整理有哪些要丟掉的衣物和一些老舊卻又沒有用途的物件。
有別人不要的二手畫材,裡面甚至有些顏料都乾硬、不能用了,她還留著;幾本國中時期的筆記本,被她留下來使用後面的空白頁當作手帳在使用。
雪豹先生甚至還發現有很多支那種廣告宣傳贈送的筆,還有很多已經不成對的襪子……
看到最後,席爾維斯特只剩下哭笑不得的心情了。
這真是一隻落難小貓啊。
「薇薇安,這些都丟了吧,我給妳買新的──不准拒絕。」席爾維斯特難得一次用上了嚴厲的語氣,「如果我今天是妳爸爸,妳覺得我會給妳用這些老舊的東西嗎?」
「你又不是我爸。」貓小姐叛逆地回著。
「我確實不是妳爸,但我是妳現任的男朋友,以及未來要成為妳丈夫的男人。」席爾維斯特少有地露出蠻橫霸道的神情,直接找了個垃圾袋過來,將那些老舊的二手用品全都掃了進去。
「啊啊啊!維斯特,你不能這樣!」薇薇安慌張地嚷著,想要制止他又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憋紅了一張臉,想生氣又知道席爾維斯特這麼做是對的,可心裡還是覺得慌張委屈。
結果給雪豹先生這樣蠻橫的收拾過後,薇薇安帶回來的行李幾乎有大半都進垃圾桶了。
「嗚嗚……壞蛋!」薇薇安委屈的哭了起來,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委屈、又為什麼難過。
席爾維斯特將東西都清空以後,洗過手後回來面對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的貓小姐,伸手將她用力地抱進了懷裡。
「乖,薇薇安,妳值得更好的一切。在我身邊,妳不需要委屈自己。難過的話就哭出來吧,把以前那些累積的情緒都哭出來,我就在這裡。」
席爾維斯特吻著她的額間與眼淚,心疼地看著沒了那些舊物就顯得無所適從的貓小姐,知道那也是她根深蒂固的傷痕。
那些老舊的、二手的甚至是撿來的事物,或許這是她小時候賴以維生的生活方式,必須這樣卑微、節儉的使用那些物件,才能在爸爸自殺後,和逐漸老邁的奶奶在那樣狼狽又落魄的環境中努力掙扎地活著。
「現在薇薇安不需要再緊抓著那些不放了喔,如果不知道該怎麼辦的話,就抓緊我就好了。」席爾維斯特吻著她帶著鹹味的淚水,讓她靠在自己胸膛上恣意宣洩情感。
「但我不知道……」薇薇安抽泣著,「我害怕……總有天維斯特也會像爸爸一樣離開我……抱歉,我不知道我在難過什麼……大概是我覺得其實我配不上維斯特吧。」
她抹著淚,已經開始有些胡言亂語了。
「維斯特看起來就是那種光鮮亮麗的大貓貓,和我這種生活在下水道的髒小貓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席爾維斯特抹了把臉,深吸了口氣,本來一直不想面對的事情就這麼輕而易舉的被他說了出來:「薇薇安要看我身上的傷痕嗎?」
「唔?」薇薇安抬起驚訝又綴著淚水的眼睛。當她意識到席爾維斯特是認真的,她不僅有些震驚:「維斯特不是……還沒準備好嗎?」
「我只是想讓妳知道,我其實和妳沒什麼區別。」雪豹先生喟嘆了聲,「還有,妳不是什麼下水道的髒小貓,妳明明就是把我從黑暗裡拉出來的光……對我而言就像女神一樣,垂憐了我這個遍體鱗傷的可悲男人。」
「所以薇薇安,不要這樣看輕自己。」
席爾維斯特放開她,然後起身從沙發上離開。
過去他總是很快就與那些成為自己Dom或普通的女朋友走到可以坦承相對的時候,或許是因為他迫切地希望有人可以撫慰自己受創的心、想要纏綿在溫柔鄉裡感受所謂的愛吧,想當然自然是……下場就不多說了。
那些女人看到他身上的傷疤,有的露出病態的神情,有的則面露驚恐,有的則是隱隱帶著排斥……
他試著從她們身上得到愛,但最後只是受了更多的傷。
但這一次或許是薇薇安的溫柔太過溫暖,讓他反而怕自己身上醜陋的傷疤會讓她哭泣,便沒有很努力的想要發展至可以裸裎相見的狀況。
但這一次無關情欲,他只是想讓她知道──他們都一樣。6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xS2Gi6vOe
──都是受傷的人。
──都是渴望被愛以及愛人的人。6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4Mis8A3uD
雪豹先生脫去了自己的睡衣,露出有鍛鍊過但依然滿目瘡痍的身軀。
過去那些殘酷的傷痕早已收口癒合,留下了扭曲起伏的疤痕與不規則的皮膚,幾乎遍布他整具上身,不只手臂都是,連胸前和背後也琳琅滿目。
背上還有一塊燙傷後癒合的扭曲痕跡。
甚至可以說,他身上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
席爾維斯特彎下腰,輕輕跪在坐在沙發上的薇薇安面前,伸手抹去薇薇安臉上的淚,看著她驚愕瞪大的眼睛,苦澀地微笑道:「現在還覺得我光鮮亮麗嗎?我只是用漂亮的燕尾服與鋼琴家的身分隱藏我身上的狼狽而已,但實際上……很醜吧。」
薇薇安為自己方才的言論感覺羞恥。
「對不起……維斯特,對不起。」這一次換她抱住了雪豹先生滿目瘡痍的身子,「我不知道、不知道你那麼嚴重……雖然我有猜想你可能很嚴重,但我沒想到……嗚嗚……」
貓小姐哭得淚流滿面,伸出顫抖的手撫過雪豹先生一塊靠近胸口的傷疤,感覺那塊疤痕凹凸不平的起伏觸感,還有他依然灼熱的體溫跟搏動的心跳,她從沒這麼慶幸過他從那樣慘烈的對待中活下來的這件事。
「對不起維斯特……」
薇薇安親了親他胸前的那塊疤痕,靠著他嗚嗚哭了起來:「你一定很痛、很害怕吧……」
席爾維斯特眼眶也有點溼,他只是抱著她,卑微地乞憐著:「薇薇安是第一個親吻我身上傷疤的人喔,所以不要小看自己了,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以及擁抱我這具殘破難看的身體的。」
「你以前那些女朋友……」
「嘛,反正就是上床,很多時候對方還會要求我別脫衣服呢。除了一些喜歡在我身上施虐的Dom會要求我脫衣服以外,基本上真的沒人像薇薇安這樣擁抱我、親吻我的傷疤喔。」
這是席爾維斯特第一次覺得展露疤痕,沒有過去那種自卑、羞恥的心情,因為他愛的人是這樣溫柔地擁抱著他,還為他流下了心疼的淚水,痛心他當時的痛苦與害怕不安。
僅僅只是這樣,他就感覺過去那份沉重的痛苦都輕鬆了不少。
陰暗扭曲的情緒被輕柔地擁抱與接住,使那片始終黑暗的區域彷彿有光灑落一般,從內心深處湧現一股連他自己都感覺訝異的柔情,只想回應她更多的愛與溫柔。
這份溫暖自內心深處生長出了新生的芽苗,也想成為她的依靠、她的港灣、她的支柱與她的靠山──他想為了她堅強。
那讓席爾維斯特感覺自己內心充滿了力量。
有人說,愛一個人能使人變得堅強,但他還是直到今天,才確信這句話是真的。
他願意為了薇薇安變得堅強,堅強到足夠為她撐起讓她能感覺幸福的世界。
薇薇安抱著他哭著:「嗚……維斯特,我好心疼你……」
雪豹先生捧起了貓小姐的臉,溫柔地道:「妳看,薇薇安又再一次接住了我,妳不是基於同情憐憫擁抱我的,而是因為愛──就算看到我這個醜陋的樣子,妳也愛我,對不對?」
「嗯,我愛你,維斯特。」薇薇安吸了吸鼻子,用著從沒變過的肯定語氣回道。她將臉輕輕貼在男人胸口的那塊傷疤上,想著當時究竟是要什麼樣的傷害才能造成這麼大的傷痕。
他一定很痛很痛……會不會也有哭泣,也可能有向他媽媽哭求著請她住手的時候呢?
「不痛了喔,維斯特。」6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AIcVC7Pj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