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迴廊-托蘭同人故事集 - 殘生浮痕/千華型因果-曄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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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說多一眼，那便是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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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等了這一眼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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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世俗吞淪、滿身殘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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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得不過平凡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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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妳留過的千萬人海並無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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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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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有為那個人寫過故事

迴廊裡的少女說著

數年的祈願落筆

卻沒有勇氣觸碰；

我還想再見到她一面

梧桐樹下的男子看向遠方

他的眼裡搖曳著滿池金蓮

卻什麼都看不進去

那是貌神離合的某個瞬間

隻身闖入迴廊的青年

與守護迴廊的少女

帶著同樣孤獨的願望

一同觸碰了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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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春末的夜裡，記憶的迴廊一如往常的冷清，大片落地窗外的八重櫻遲遲不見盛開，孤單漆黑的枝椏隨著夜風擺盪。

皮皮醒了過來，偌大的床上，月光柔和的灑落，她坐起身，情緒不明的紅眸有什麼一閃而過，直直望向遠方的某處。

狼狽的紫髮青年站在一片曼珠沙華中，眼神微弱，沒有血色的薄唇堪堪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像對好久不見的好友一樣。

「好久不見啊，皮皮」

那大概是自克里斯的造訪後，最讓皮皮感到意外的訪客了。

「你看起來似乎不是那麼好，痕」

粉色的長髮隨著落地的動作搖晃，皮皮挑起一邊的眉，嗤笑著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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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越陷越深的回憶裡，一次一次無可自拔，明知道是夢，卻忍不住去追尋。

「我想見她一面」

皮皮倒茶的動作頓了頓，她看向茶案對面的曄痕，他長髮捲曲散在軟榻上，單手支著下巴，身上月白的鶴紋繡祥雲在晨曦淡淡的照耀下，散發著柔和的光。

誰能想到，此刻看起來如仙人般的青年，其實滿身魔氣和罪業的淤泥。

「你想見的人可多了，你是要見誰呢？」，皮皮神色不動，開口詢問。

隨著熱水的注入，澄黃的菊花舒展，清澈的茶色映著皮皮淡淡的紅眸，茶香撲鼻，滿室的清香夾雜著八重櫻的香氣。

紫金的香爐飄著煙幕，寧靜的時間裡，曄痕伸手觸碰窗外的畫眉。

「見一位故人」

注水停下，皮皮放下了茶壺，挽著袖子將茶盞推到了曄痕的面前。

「開啟迴廊的代價巨大，這可不比你上一世摘下金蓮還要簡單……」皮皮緩慢的抽回手，半個身子猛然越過茶案，對上了曄痕冷靜的目光。

她抬起紅眸，冷冷的接下去說，「何況，親手毀掉的是你」

身為記憶迴廊的主人，管理著所有誕生於世的靈魂和意念，不論轉世還是重生，只要是”存在“曾經被重新定義，不管新舊，都會在迴廊留下痕跡。

所以她和痕這一世不是第一次見面了。

正確來說，身為記憶迴廊的主人，她看過每一個人的生平，當然也包括那些見不得人的秘密，所以說是認識所有的人也不為過。

「皮皮」，曄痕低低的呼喊，他目光柔和，食指輕柔的撫著停在窗外的畫眉，「就一次，我想再見她一面……不為什麼，就是想她了」

食指繾倦的對待畫眉，可畫眉卻沒有多做留意，只當這是一段平凡不奇的時光，如同其他人可以給予她的一樣，沒有留念撲騰著飛走了。

就像那個青蔥年華中落落大方的少女，那年隆冬的新雪，一柄紅梅的紙傘闖入了他的視線，一笑生花，是為她毀彼端、奪金蓮、入魔道，最終他也不過是眾多人裡不過平凡的一個。

所以他毀了一切，毀了自己也毀了少女。

皮皮都看著，如同看著她自己一樣。

就像她還未替那個人寫過故事，卻斷了所有牽連，不能再任性撒嬌，不能再當不諳世事的孩子。

而那個人卻已經找到了下一個他要捧起來的公主。

小太陽也會燃盡，她再也看不懂也不知道如何照亮那個男人了。

「我怎麼走到哪都是這樣……」

皮皮低低的碎念著，卻起身拉起了曄痕的手臂。

「皮皮……？」

撞上曄痕疑惑的眼神，皮皮的不耐煩的大喊

「閉嘴啦，要去看你的任盈盈了啦」

曄痕失笑的看著大步流星的少女，快步的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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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本無意，奈何情起，不知緣由，江南水上，紅梅骨傘，一眼萬年，從此淪陷……」

皮皮低喃著，她坐在冷冰的白玉石上，側著身子看著躺在巨大寒冰上的曄痕。

雪白瑩亮的符文一圈一圈的擴散在空中，飄渺的琴音自遠方傳來，夢境在他們的腳下展開，空間由無機質逐漸構成畫面。

「祝你有個好夢，痕」

皮皮閉上眼，身子倒在了曄痕的另一邊，在迴廊的引導下，也一起進入了夢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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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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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中華美一殘痕，窺日隙池隱慧光｣

一身白袍的老丈人站在燕華山腳下，雙目微闔，素淨枯瘦的手指捻著一串佛珠，嘴裡緩慢的念著。

「好皮相，就叫曄痕吧。」

日正中午，正是燕華山一天中最炎熱的時刻，老丈人的對面站著一名少女，她珊瑚色的裙邊正趴著一隻雪白的狐狸，而她手上提著的劍，不知是小狐狸還是老丈人的鮮血，正沿著劍鋒一點一點地往下滴落。

那雙明媚的紅眸，壓不住的殺氣傾巢而出，詢問的聲音裡也染上了憤怒的顫抖。

「大師這是何意?這隻狐狸生性頑劣，傷及了我家的幼子，幼子昏迷了已有一月餘，看大師這般態度，莫不是要插手管這畜性之事?」

說罷，少女身形微動，手上的劍像是又要提起，殺氣騰騰的砍向了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小狐狸。

短兵相交的鏗鏘聲在空氣中響起，老丈人睜開了混濁的金色雙目，右手捻著佛珠，白袍獵獵，左手揮著金色的錫杖，擋下了那銳利的一劍。

「岑施主息怒」

老丈人淡淡的開口，幾個瞬息間，雙方都往後退了一步，少女再回過神，受傷的小狐狸已經被老丈人抱在了手上。

她從憤怒的眼神又轉變為了驚愕，緋紅的劍光在她的手中凝聚，殺意又一次升起，她這是要連老丈人一起了結。

「您為何就是不懂!!!」

她抬起劍，欲要劈下，然而面對這樣震怒的少女，老丈人目光依舊平靜，彷彿眼前的少女也只是貪玩的孩子在鬧著脾氣。

可是等了又等，劍光最終微弱了下去，老丈人絲文不動，反而是少女無力的看著她欲提起的劍，一雙纖細美麗的手，似無骨冰涼，一隻握上了自己沒提劍的那一隻手，另一隻則沿著劍身按下了自己的手腕。

劍沒有費甚麼力氣，就從脫力的手中掉了下去。

「娘子……」少女無措，轉而撲向眼前這個過分美麗的女人懷裡，「娘子您怎麼跑出來了，這天氣炎熱的，妳最近舊疾又復發了…我、我…我送妳回去好不好…」

少女的話沒有說完，那隻冰涼的手已經溫柔的撫上了她的長髮。

「我沒事的，岑」

女人一頭綴滿華光的白色長髮及地，櫻色的唇與丁香紫的鳳眸，輕飄的煙紫色華裙，閃光的青色碎鑽零碎的鋪在裙角，外頭罩著繡上銀線曼硃砂華的雪白紗衣。

她叫著少女的名字，將她收進了懷抱，抬頭看像老丈人，此時已不見老丈人方才那般犀利的氣息。

六娘子眨眨眼，輕撫著岑的腦袋，平靜的開口，「是我疏於管教，冒犯您了大師」

「何來冒不冒犯的的，老夫也只是途經燕華湊巧看到，所以上前看看」，老丈人微微的笑著，看向從六娘子懷裡探出一顆頭，不安看著自己的岑「這世俗之大，所有對立與矛盾也並非他本來就是惡，老夫並不覺得岑施主有何冒犯了老夫，她也不過是堅持私願所信之物而行動，這樣純粹的一念，並無對或錯，抑或者是為冒犯。」

「我明白的大師，但終歸，傷害生命是不對的，我有權利及責任向大師賠個不是……只是這隻狐狸……」六娘子略帶著為難說。

「六娘子莫擔心，正如老夫所說，不同的惡與善，最初也不過是純粹的一念願望，這隻狐狸也是，老夫看他靈智尚未開，就由老夫座下養著吧，也算是給了默家一個交代。」

六娘子點點頭，對著大師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同時低下頭拍了拍岑的背。

「岑，儘管大師沒同妳計較，但傷害生靈依舊不可，去向大師謝個恩吧，嗯？」六娘子像在哄孩子一樣，蹲了下來，在岑的耳邊輕聲說著。

岑抿著唇，儘管她不願意，但她不能讓娘子覺得為難，在六娘子溫柔的目光中，岑微微點了頭，又抱了一下娘子後，走向了老丈人的方向。

過往片段如流光散去。

曄痕睜開眼，看來他是成功進入迴廊了，他站在巨大的光幕前，眼前上演著一幕幕，生前種種。

他伸出手，截下了代表某個時間的光流，轉瞬間，光幕上的畫面一點一點潰散，而後又慢慢浮現新的畫面。

那是他初開靈識時，唯一記得的，他還身為狐狸時的事。

被稱作岑的少女那一次謝罪後，老丈人什麼也沒再說，向娘子點點頭後，便帶著他離開。

沒有多久的時間過去，他日夜吸收天地精華，不過幾年，便開了靈識，被老丈人帶回了位於三重天上的迦藍洞修行。

在那之後，又幾經數千個春秋的枯燥修煉，他師出彼端的迦藍洞，拜在老丈人座下，後因見識人世間的種種俗念，甘願墮入凡塵。

或許是凡塵太過美好，即便是後來的千萬年，脫俗又再度已人的姿態重生，他依舊沒有忘記那抹鮮明的色彩。

他也沒有忘記，那雙墨黑純淨的鳳眼望著自己，如櫻花美好的唇一開一闔

「兄台已在此看了冬某數日，可是有話想說？」

體態從少女剛出落成纖細高挑的女人之間，她握著釉漆的孟竹傘骨，白雪的傘面上，紅須硃砂一朵一朵嬌翹的勾勒，齊腰的烏黑長髮帶點捲曲散在肩頭，齊冬婭含笑三分，歪著頭詢問眼前狼狽摔下來的男子。

「在下曄氏，單名一字痕，敢問姑娘芳名？」

天空零落滴下了雨，曄痕坐在青磚石鋪的地板，仰著頭楞楞的回答。

齊冬婭輕笑了聲，將傘微微前傾，替曄痕遮去了雨。

「本尊……常熙閣齊冬婭，兄台喚我冬婭便行，若是不介意，直接喊我阿婭也行」

光幕定格在這一幕，曄痕的手指輕輕的描繪齊冬婭的輪廓，他總是記得她的眼睛，乾淨的不可思議，帶著風情望著他，裡頭盈滿輕柔的笑意。

初遇她不知為何情起，只是剛下界遊歷，他並未體會過人的情愛種種，只是一眼，他便情鐘於她，那一眼萬年，時時刻刻回想，雨潮濕的味道環繞在身旁，她帶著清冷得氣息靠近他。

他那時也曾以為他的後半生或許就是如此了，和一個相愛的人一世長安。

可是一世長安，誰又說的準呢？

他們之間有太多的秘密和欺瞞了，而她起先對他的好奇也並非只是好奇。

曄痕的手指離開了光幕，時間又開始的行進，他的眼神一點一點黯淡了下來，而光幕的畫面一轉，已是三年後的隆冬大雪，他們兩人隔著烽火與成堆的屍體，各自站在祭台的兩端。

「痕，把金蓮給我」

齊冬婭帶著三分笑意，卻未達眼裡，她本能的哄著曄痕交出金蓮。

曄痕的腦袋昏昏沉沉的，他與齊冬婭已經追逐了三天三夜，他的體力幾乎已經耗盡，即便在迦藍洞修煉了千年，他目前的修為依舊比不上齊冬婭天生聖女的體質。

師父在他下界前總是念著人性複雜，要他不要總帶著善念和天真去面對世俗，可他沒有聽，所以他聽了齊冬婭的話，奪金蓮。

等他看清楚齊冬婭的咄咄逼人和虛情假意，卻已經來不及了，他清楚的記得，師父的形體消散，而他入了魔道，隨著金蓮一點一點的被拔起，師父依舊在勸著他。

可他也沒有聽進去。

直到他要找上最後一位宿主，華江河邊燕華山上師父的至交六娘子，那位火紅衣裙的少女憤怒的攔住他的去路。

他對岑的記憶還停留在過去，他誤傷六娘子，而那個驕縱任性的孩子，提著刀，不知世間道理，只走自己的道，她只有一個單純的念頭，她要保護六娘子和默家的幼子。

他滿身是血的抬起手，尋求了救贖。

這一次，少女沒有趕盡殺絕。

坐在燕華山上的涼亭，他身上的傷大部分在默家幼子的聖手下，已經好了大半，曄痕望著遠方的地平線，旭日一點一點的升起，耀眼的光芒填滿了大地。

帶著紫檀香的紗裙從他的身邊經過，曄痕看向坐在他對面的六娘子。

千年如一日，六娘子幾乎沒有改變，不知該歸功於十尺外靠在楓樹上戒備的岑，還是那個膽小的聖手。

「娘子不怪我嗎，若是岑沒有現身攔下我，娘子恐怕……」曄痕垂下了眼，放在膝上的手捏緊了布料。

「我不會去怪你，更別說是原諒你，自己做了什麼，就該自己去擔待」六娘子挽起袖子，給痕和她倒了一杯茶，「曄痕，你還年輕，大師的話你沒有聽進，那也便罷。岑也是，她以前任性，不管怎樣都要跟著我，所有的反應都太過激了，直到我把她跟賢丟下山，一年後，她也就那樣，一樣的任性一樣的固執，可是她的原則與本心沒有變過，她的道就是保護她愛的人。那時候我就明白，不必要誰體諒，不必要怪罪誰，所有的經歷都不過是來自誰純粹的一念，所有的相遇離別也都是如此。」

六娘子放下了茶壺，她淡淡的笑著看向曄痕。

「所以，別怪你自己了，大師早就知道了。」六娘子放輕了語尾，微微閉上了眼。

曄痕沉默，往事如煙，悄悄勾勒起那一天的情境，不斷上演、不斷撕扯……。

華池上，相隔幾步之外，金蓮一點一點盛開，紫髮的青年停在白玉的階梯上，彰顯著墮魔的鮮紅眸子，穿過了金蓮，在看著誰。

「你欲為下界動一念憐憫，卻未曾想過，這與你千年來修無情道的本質是背道而馳的……」

老者的聲音響起，像流動的淡淡氣息，鋪張在身周，悠久而滄桑。

「金蓮本該是為這世間純粹一念所開，非同丈人所述，嚐過俗世俗念……便是亂了本心、擾動金蓮。」

曄痕閉了閉眼，邁開了步伐，踏入了水池中，一步一步向金蓮邁進，他伸手粗暴的抓上金蓮的莖，張狂的笑了。

頃刻，池水染上了曼硃砂華的色彩，池中泛起了大浪，水淹過了曄痕的小腿。

「你執意如此？」丈人的聲音帶了點倦色。

彷彿面前的青年，在他眼裡仍舊是當年燕華山下，六娘子點化，而他助他開靈識化人的小狐狸。

本性頑劣、固執乖張。

「丈人說的是……純粹的一念，求得又何必是無情無憂無擾的一念呢？」曄痕偏了偏頭，紫髮散開在頰邊，妖治非常。

他慵懶的瞇起紅眸，笑出了聲。

「我求的，是純粹極惡的一念，那不也是金蓮期望的純粹一念嗎？」

丈人陷入了沉默，他從感到如此的無力，好像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即便是從前在朱情橋邊被頑劣的小狐狸騙去河邊，被推下橋，他也都只當他那是心性純粹、靈識初開，還有未修為人前的種種，他都未曾的傷腦筋。

他只是看著青年拔起金蓮，看著華池崩塌，迦藍洞一點一點的下墜，卻如以往，只是捻著手裡的佛珠，慈愛的看著小狐狸。

直到整個迦藍洞毀去，丈人都沒有開口責怪過他一句。

曄痕思緒抽離回現在，他有些沉重的望著六娘子。

他並未知曉那時丈人的願望，或許他曾經感激過他的救命之恩，可是那一切，從他摘下金蓮，帶著滿身汙泥重新睜開眼的時候，他便不在只是燕華山下的小狐狸、老丈人座下的大弟子了。

「娘子，請求您為我指引一條路。」曄痕的雙手攪在一起，他低低的說著。

他知道事情至此，能夠提供他幫助的，這天地間，也只剩下眼前的這人了。

他犯的是毀天道的重罪，天道不會放過基於私心帶走金蓮的人，而他的出現與後來延續的命數，也本該是不存在的，這一世裡的所有因果，只因為他遇見了大師，被賜了名字，所以天道上他的命數才會延續。

在奪走金蓮後，他曾經偷看過，透過金蓮窺視大道，他發現這千萬個因果中，只有這一世，他沒有死在岑的劍下，而是被賜了名字。

是大師折了自己的修為，為自己點化。

金蓮本該是為這千年金身的丈人所開，可同樣為金身所點化的他，卻讓入魔的偏執，改寫了因果，違逆了大道。

金蓮本不該為他所開，也不該為常熙閣所用。

所以大道一直在找他，若是被找到，他的存在會直接被抹去，金蓮歸位，而他從此萬劫不復，會變成深淵無名無姓的遊魂。

可是他還有沒有解決的事情，他要與那人做個了斷，為所有的欺騙與隱瞞，還有丈人……。

聞言，六娘子偏了偏頭，她放下手中的茶盞，站起了身，素手微微撫過裙擺的皺褶，六娘子走近了欄杆，她出神地望著旭日完全的升起。

「告訴我、曄痕，如果我為你指了路，你還有想重來的事嗎？」

想重來的事？

曄痕抬起頭，他迎上六娘子的目光，淺淺的笑了。

「下一世……」

長劍破開她的護身法陣，沒有猶豫的沒入她的身體，她就像英勇殉國的公主，那樣的高高在上，連墜落都如此高貴。

明明手上沾了整個煙羅城的人命。

灰濛濛的天空降下了雪，如鵝毛般，卻越來越密集，不用片刻周圍的空氣便凝結了。

他懷裡抱著齊冬婭，她面容嬌俏，卻逐漸失去血色，大片大片的血跡自她的身下蔓延，無盡雪地上，像是盛開了鮮紅的罌粟。

「你真的很傻…痕…」

齊冬婭勘勘勾起一抹笑，顯得吃力，不過她並不怎麼在意那不像笑，她只是，有太多太多，沒有告訴他了。

「阿婭…別說了…」

曄痕低下了頭，埋在她的頸邊，沒有起伏的低喃。

「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了…傻阿…怎麼會愛上我呢…」

齊冬婭向天空伸出手，彷彿下一刻天空就要在她的牽引下墜落，整片倒塌。

「別說了……」曄痕微弱的祈求著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了…聖女的記憶是代代相傳的，父親一直在尋找可以喚回母親的方法，可傳說中的記憶迴廊並沒有回應父親誠心的召喚…最後他偶然在燕華山上的茶樓，聽見了交談…」齊冬婭忍不住咳了幾聲，卻只咳出了更多的鮮紅，「那兩人…一位是修練萬年不老不死的金身，一位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因果本身…而他們所開化，折了金身一半修為，又有因果本身指路，避開了天道的耳目…哈哈……父親尋找多年，能夠修改天道的機會，不就在眼前嗎?」

她看向了曄痕，可他別開了視線，卻抱的她越發的緊了。

「最令我欣喜若狂的…」像最後的迴光返照，齊冬婭忽然抬起一隻手，掐上了曄痕的下巴，強迫的他的視線看著自己，「是這個人不僅傻，還天真，區區妖狐…..竟然傾慕一個人類？」

心底有甚麼一點一點在剝落，可是齊冬婭沒有時間去思考，隨著說出去的話，緩慢的刺痛她心臟，她要此刻，她所有的話都成為最鋒利的毒刃，凌遲著曄痕。

沒有來世也沒有今世相守，她要他永生永世都沒辦法忘記她齊冬婭。

即便他同那千萬人海愛慕她的那些並無不同。

可最後自己卻選了這個傻子。恐怕他永遠都不會發覺到吧。

只怕剛剛那一番話出去，他會傷心欲絕吧。

那也好，恨也是一種極端的愛，就恨吧，恨的越深，永遠只記得我就好。

她想著，思緒卻慢慢的在抽離，眼前的雪白開始模糊，還有他垂在她夾邊的紫髮。

對了…還沒有跟他說過，他的頭髮…真的很漂亮……。

時間就像靜止一般，周遭一片雪白，沒有人發現、也沒有人知曉，像凝結了的畫景，只有他與她。

那是他最後選擇的路。

記得她笑靨如花。

記得她中秋時的纏綿。

記得她在人流中牽起我。

光幕不斷變換畫面，是水燈盈滿河道兩人在湖邊的耳語，是夏季時煙花盛開她揮舞著長袖翩舞，是去往金陵的路上等塵埃落定後的承諾……。

是隆冬新雪，烽火燃起、世間大亂，他們執劍相向，要了結一切。

…

……

………

人都說多一眼，那便是貪。

可我等了這一眼萬年。

任世俗吞淪、滿身殘痕。

換得不過平凡的模樣。

同妳留過的千萬人海並無不同。

大雪越來越大，淹沒了兩人，他們各懷心思，一同迎接了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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迴廊裡，曄痕緩慢的後退，他的手指離開了光幕，他退到黑暗的後方，光幕在失去指引後，又繼續撥放接下去的故事，而他靜靜地凝視著。

迴廊能個感受到人真切的情感和回憶，即便不是本人觸碰，只要聯繫夠深，當事者就能夠得到想要的情報。

所以齊冬婭的父親才會苦苦尋覓迴廊入口及其守護者的行蹤。

常熙閣代代相傳的心法，只有族長知曉的其中一條祕法，能夠使人起死回生，不過需要知曉死者死前渴望最深的時刻，訂立契約。

本來最初這項祕法，是為了俘虜魔教中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是在經歷這百年的魔教絕跡的和平後，這項祕法慢慢變了調，有大國的皇帝為了求美人芳心，和常熙閣做了交易，族長同意為他皇帝施展祕法，而皇帝需要為他們一族提供一定程度上的庇護。

這也就是為甚麼，江湖中人多半不和常熙閣打交道，即便是最一般的情報來往，比起前魔教護法所開設的影樓，還是混雜了許多關係，何況常熙閣做事一向令人詬病，所以和朝廷扯上邊的事，少管微妙。

齊冬婭的父親為美人施展祕法，皇帝成功得了美人芳心，但齊紹風卻怎麼都換不醒自己的夫人。

說到底還不是一心撲在權力上，與夫人之間的情份，也止於那久遠年少的種種。

在那之後，他甚至想不起夫人最近一次笑，最近一起與他用膳是怎樣的光景了。

尤其齊冬婭出生後，他一心想著要讓齊冬婭成為聖女，要奪回無上的母族榮耀，向那些江湖中人證明，他不只有手段，他還有天皇老子罩，他更是培養了一位聖女，他們求不得的奇術和詭異病狀，都只有向他齊紹風低頭的份。

所以他迫切的需要開啟迴廊，少說他和夫人曾經還是恩愛，他只要回到記憶中的那一段時光，與夫人簽下契約，他便能無視生死、無視因果、無視大道，將夫人喚醒。

可是迴廊不願為他開啟，那時候的迴廊任命的掌權者，曄痕一直以為上一世是他不認識的仙人，到後來重生為人時，他才發現，原來迴廊的掌權者一直都是岑，只要岑不在或是進入新的輪迴，迴廊會陷入沉睡，直到岑再次想起來，開啟迴廊。

即便假設當時岑已經想起來，自己的使命，她大抵也不願為這樣的人開啟迴廊，她是六娘子養在身邊的人，心緒靜如水，雖然任性固執，但大體上她從來不會犯混帳。

而後齊冬婭看上了金蓮，金蓮乃佛家聖物，花開時被承認的持有者，能夠持金蓮穿梭時間，渡化萬物、牽因絮果。

本來佛賜金蓮予迦藍洞，是希望能有飛昇者使它花開，教派的力量壯大，保這蒼天下的萬物生靈安詳和樂，所以信奉迦藍洞的教徒，每年也都會齊聚一堂，為迦藍洞的金蓮獻上祝禱文與貢品，祈求數年後金蓮花開保他們一世長安。

而這千萬年來，迦藍洞在這三界中的地位一直不上不下，弟子也沒出幾個飛昇者，直到現在這位丈人的出現。他原是燕華山下定居的一名苦行僧，後來潛心修練，在一次上界平定滄海的妖魔大戰中，殺敵無數，只憑一招千蓮禪的意便引來了金蓮的反應。

佛光大盛，金蓮結了花苞，終於在迦藍洞苦苦尋求幾年後，他們找到了住在燕華山腳下的苦行僧。

任憑千百個四季過去，他成了弟子們的丈人，成為世人所信仰的大師，也修成了金身……可這千年過去，金蓮依舊結著花苞，遲遲未見盛放。

所有人都在疑惑，可大多數的弟子都相信，那是時候未到，畢竟這可是神賜的聖物，這其中的奧妙，豈是他們這些凡夫俗子所能滲透的。

可丈人不同，自從修成金身後，他漸漸能夠明白、並參透其中。

他已不是當初為燕華山的百姓奔走的那位苦行僧了，而金蓮要的，已是過去的虛影了。

千蓮禪還是那個千蓮禪，那一劍驚鴻的劍意，卻不再純粹。

他並沒有感到不甘，金蓮選的不是他。

想的透徹後，他一聲不吭的離開迦藍洞，他想去走走，他快要忘記燕華山的人煙是怎麼樣，故友彈的一曲忘情是怎麼哀傷，還有天地間的沉靜，只餘他、還有天地。

但這一趟探望故友，卻比他想的還要意外。

他知道故友本身的不凡，可他沒曾想到，故友身邊的孩子，卻是金蓮要找的人。

更令他沒想到的是，這樣的孩子還不只一個。

或許離花開是真的不遠了。

不過在探訪完故友後，他明明沒有提此番的另一個來意，可故友還是那個故友。

「她跟著我也一段時日了吧，總能讓我感到驚喜和快樂，不過不知道為甚麼她總是很固執於一些小事上……」故友帶點傷腦筋卻又幸福的說道。

而他沉默地望向庭院，當今聖手的幼子與故友撿回來的少女，兩人愉快地揮舞著小樹枝，似鬥劍般的追逐。

「我知道你想說甚麼，可離塵，蒼生、於她太過沉重」故友輕喚著他的名，一語精確的命中。

丈人微微一笑開口，「我知道，我從第一眼就知道了、娘子，這蒼生過於遼闊，她並不適合去肩負，在蒼生中安穩自由的翱翔才更適合她」

六娘子露出了意料之外的表情，她有些不敢置信的回味著丈人的話。

本來她都做好了對方用天下及蒼生來綁架岑的準備了，沒想到竟然比她想像還要更輕鬆。

「可金蓮…」六娘子語氣躑躅，眼神有點不安。

「金蓮妳不用擔心，我已找到了更好的人選」丈人慈祥的笑了，他的目光越過六娘子，看向了更遙遠的彼方，「是個頑劣乖張的孩子，但是卻從未變過本心，一次也不」

曄痕站在黑暗中，他迎上了光幕裡丈人的眼神。

其實丈人在最開始就已經明白了，之所以選他，是因為他早就算到未來的一切，所以才會任他帶走金蓮。

因為金蓮早在那一場談話中，選了自己。

現在的他本心不變，可為的不再是丈人，而是齊冬婭。

金蓮遲早都會為他花開，可那不是佛樂見的，也不是天道能看慣的，終歸他的命數是渾沌的因果集合而成的，違反一切常理。

所以他難逃一死，這死劫，終將要降下……。

「看了這麼久，也順便回憶了下往事，不是說想見一個人嗎，你是見到沒？」

不屬於光幕內的臭屁女聲響起，打斷了曄痕的思考，他轉過身看著粉髮的少女。

「皮皮，我還在想妳怎麼這麼久…妳不會卡在妳自己的記憶裡出不去吧？」

曄痕淡淡的說著，可那語氣不免帶了點嘲諷，尤其是對方在聽見’’卡在自己的記憶裡時’’面容好像扭曲了。

「我怎麼可能卡在自己的記憶裡出不去」皮皮強撐著笑容，雖然聲調提高了不少，但似乎也蓋不過那其中的心虛。

兩人大眼瞪小眼，一時之間誰也沒有再開口。

直到光幕內的一生演出完畢，他們腳下的空間開始退去，周遭的環境一點一點地回復成了記憶迴廊的石床上。

兩人一前一後，先後睜開了眼下了石床。

「所以，為甚麼忽然想見她了，你都回味完了，總該告訴我了吧？」皮皮率先打破了沉默。

雖然知道對方極有可能迴避這個問題，但是畢竟是備受所託，不然隨意觸碰封印法陣可是會被懲戒的……。

曄痕理了理衣襟，他淡淡的笑了，溫潤的眸子轉了過來。

「妳相信嗎皮皮，我不過與那些在年少時傾慕她的大批人海並無不同，就連最開始，她會特別注視著我，也只是因為我是變數的因果…」，他頓了頓，笑容淡了一點，「可是這一世我又被她纏上了，我總是在作夢，可是我沒有想過，我們之間還會有因果。」

空氣清晰的連一根針落下都聽得見，皮皮的眸子微微睜大，她想說不可能，曄痕的上一世是變數的因果，本該是受死劫灰飛湮滅神魂消散的下場，可要不是……娘子替他指了道路，不然他怎麼可能再次以人的姿態醒來。

更何況是結成惡的因果，那些都不應該跟這一世的「曄痕」有所關聯。

因為娘子最後指的路，便是一場交易，她算出了他往後要擺脫所有的業果，那便是將往後每一世與齊冬婭的因果全都抹去。

娘子在上一世送離曄痕後，在後來的漫長的等待中，重新溫養金蓮，最終在新的丈人降世後，金蓮在一次開花了，所有的因果再次聯繫上正軌，新的因果將會誕生，而娘子的使命也到那為止。

他們不該會遇見的。

皮皮忽然想到了甚麼，她急忙召喚出長槍，朝曄痕撲過去，但是卻來不及了。

銀光乍現，曄痕還是那個曄痕，溫柔的笑著，可是他卻展開了法陣，將自己關在了其中。

此時，皮皮的面容有些扭曲，她看向洞頂的天空，似濃重的潑墨打翻，遠方可怕的雷聲滾滾。

「不應該的…不應該的…」皮皮喃喃著，她無力的跌坐在地。

眼看雷聲越來越近，皮皮忽然發了狂敲打著銀色的的法陣。

「痕，快點逃，算我求你了！！」眼眶的淚水不斷的落下，手上代表魔力泉源的迴路因為消耗過度已經逐漸黯淡，然而法陣卻沒有裂開的樣子。

她感到絕望，望著那個人如大哥哥一般的笑容，她從未如此的無力。

這一次，才是痕的死劫。

她長年跟在因果的身邊，這一點程度的窺視天道她還是能夠做到的。

「皮皮，我就是想她了，我是來見她最後一面的」

因為這一世再也提不起勇氣去打擾了，然而命運卻總是如此慘忍，他還是無意間與這一世的她有了連結。

那一刻起，他就感覺到了，熟悉的死亡氣息。

雷光伴著千鈞的氣勢閃動，盤旋在洞頂，他想說皮皮妳才該逃吧，可是此時他卻也開不了口。

蒼生於眼前的少女來說太過沉重，所以金蓮跟丈人選了自己，可這並不代表他沒有忌妒過她，甚至、是如此的羨慕她。

可即使是如此，他也從未真的與她針鋒相對，某方面來說，他們是一樣的。

所以不要哭了，也不需要為我感到不值了……

那些不甘，就留到不知多久的以後的未來吧。

雷聲轟鳴，巨大的滾雷終於降下，曄痕伸手推開了皮皮，迎上她不甘的雙眸，他的身影一點一點的隱沒在雷光之後。

「這是最後了，謝謝」

他追著少女的身影，卻不敢太過靠近，帶著滿身的殘痕，是一塊溫潤的璞玉，陳舊卻隱隱散發月白的光芒，靜靜的、不近不遠的跟在少女的身後。

想起娘子那一世問他可有渴求的願望。

他只記得自己淡淡的笑了。

「下一世……不，不管是幾世，我願成為她身後的那片人海，不過是誰、不過無名，平靜無浪的伴她一生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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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浮世殘痕，太過漫長。

這蒼生世俗，太過沉重。

不如讓我成為妳身後的人海，所到之處皆是我，卻又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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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妳說好嗎，阿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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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生浮痕/千華型因果-曄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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