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橘爸爸 - 《1》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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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

BK

Nov 16, 2023

146

6 Mins 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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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視線突然變的好模糊。

　　半開半閉的黑影殘留在眼前所見，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在眨眼。

　　但那不是重點……

　　現在呼吸越發艱難，原本理所當然的平穩節奏，完全喘不過氣……

　　旁人一定很難相信，我現在腦海裡……腦海裡的東西，像幻燈片似的呈現在眼前，那些意識存在認知的黑暗想像中，比幻想出的畫面更為立體鮮明。

　　那些全是回憶，都是我經歷過的每一刻，非常密集且迅速晃過。說也奇怪，一閃而逝的速度，卻仍然可知剛剛上演的是什麼。

　　另外，感知變的極其敏銳，甚至是從未察覺過動靜的血液，千條萬鑽清楚在四肢、身體裡流竄，很意外那不是痛，是觸碰著各種知覺。不曾感受過的神經脈動，緩慢地震盪全身，每一下都如此震撼，更勝改裝後的音響。

　　聲音也是，清楚卻又細細分明；儀器的尖銳聲、吵雜不堪的人語、外頭的鳥鳴、街道的攘來熙往、甚至是空氣裡微風的呼嘯……

　　哭泣的聲音……誰？

　　意識繞了好大一圈，再次回到我身上時，感受到左手傳來的一絲溫暖，難過地將眼球移往左側，是我老婆品萱。

　　雖然有點看不清楚品萱的面貌了，卻可以從她的反應得知，她正淚流不止。

　　「我在這裡……你知道是我嗎……」品萱的手撫摸我的臉頰，那是我忘不了的手心溫度。

　　當然知道，但我……我此時此刻連一個字都好難吐出，好像說話就會殆盡生命似的。

　　在病房……對，我已經躺在病房好長一段時間了，能想起、理解的事物變的模糊，唯一知道的是自己正要進入未曾接觸的領域－

　　死亡。

　　年事已高，轉眼間我都七十幾歲了，病入膏肓是幾天前在腦中想到的事情，此時的體現真實不已。

　　老婆，我還能說些什麼？

　　對不起……無能為力的拋下妳……

　　竭盡全力用手握著品萱，但她可能不會知道我想說的這些話了。

　　第一次意識到，生命即將逝去是什麼樣的感受；該有的痛楚，會淡掉許多，所有感官異常刺激，唯獨視線所及之處，已經不再有任何顏色，一切回歸最原始的線條和點，就連剛剛的黑影也消失了。

　　連最愛的人……想再看最後幾眼都快沒機會了。

　　一旁的醫生不斷叫著：「林先生！林先生！林秉益先生！請問有聽到嗎？」

　　煩死了……我有聽到，但身體就不聽使喚，臨終之時怎覺得醫生好像客戶一樣煩人。

　　這時我聽到遠方急促的腳步聲，很快地房門重重被推開，幾秒之間，映入眼簾的應該是兒子士杰和媳婦敏敏。其實非常訝異，我們父子的關係，從很久以前的某件事過後，早已逐漸分裂。

　　說到底，每個父母都想望子成龍，我當然也希望自己的小孩能有一番作為，可萬萬沒想到過度壓迫性的期望，造成我們親情崩壞的開始。

　　起因就在……唉，就是我丟了一隻貓。

　　現在也沒什麼後不後悔的了，回憶就在想起的片刻，出現在視線上方。那是還在讀國中的士杰，撿回一隻小黑貓的畫面。

　　明明是士杰第一次要求我，收養那隻生命岌岌可危的黑貓，但我想都沒想，義無反顧地丟在外頭路旁的草叢裡。

　　會這麼反對，只是因為士杰的段考，考了全班第二十名，比上次的第三名，足足掉了十幾個名次。全班五十人，考了個二十名也很不錯了吧？可當時的我簡直氣炸，只想著為何名次會掉這麼多，學習不用心對吧？沒有自我要求對吧？

　　這樣拿什麼臉跟我說養貓？

　　現在回想起來，當初的想法幼稚過頭了，一切出於對士杰的期待，卻完全忽略他的心情。

　　那一天，士杰拿了水和一些剩菜，在外面守在黑貓身邊，經過二十分鐘後，他可能決定要做什麼事情，不過一抱起黑貓後，就驚呆地站在原地不動。

　　在門口觀察的我，從士杰臉上的表情和反應猜想，黑貓大概死去了。

　　這一切我都看在眼裡，只拼命告訴自己，就算收留了又如何，過不久黑貓的命終將離世。

　　可這都是自我安慰的想法罷了，士杰抱著黑貓痛哭，這對年僅十幾歲又抱持著溫暖愛心的小孩來說，所有的罪過都獨自承擔似的。

　　不就掉了一些名次。

　　不就那樣而已……

　　那時的我到底在想些什麼……現在卻連悔恨都沒有辦法做到了。

　　與其說沒有，倒不如說已經沒有那些情感。

　　這是我和士杰感情破裂的導火線，之後他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對我侃侃而談，面對我始終擺著一張臭臉，甚至長大後他的婚禮……也因為自己拉不下臉而沒有參加。

　　「林先生！你兒子和媳婦來看你了！你聽的到我說的話嗎？」

　　醫生說著的同時，我眼角餘光瞄到另一側，一隻體色頗淡的黑貓，正坐在身旁。

　　黑貓露著詭譎的裂嘴笑，眼睛瞇成一線，就那樣盯著，宛如嘲笑我即將跟牠一樣，被拋離人世間。

　　「爸……」士杰喊著我的時候，緊抓我的手不放。

　　好像……很久沒聽到他這麼叫我了。

　　其實我已經看不見了，眼前千萬回憶使我混淆，意識被拉到一處白淨天地裡，像極身處冰雪極地，在這之前一直以為，死後只會是閉上眼睡著這麼簡單，畢竟黑暗本身很容易就讓人聯想事物的終結。

　　循著士杰的聲音看去，你們都在我身邊嗎？因為我連手的溫度，也失去知覺了，這是首次感覺到離開世界竟是如此真實。

　　臉頰……還能依稀感覺到品萱的手，在那一瞬間，想起好多的畫面。

　　最後一刻我還能做什麼？

　　或許……只剩下闔眼了吧。

　　「不要難過。」

　　這是最後，我用盡所有力氣，留在世上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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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