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周芸把手指壓在眼瞼下方，像在提前關掉淚腺，她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我未婚夫說他為什麼會喜歡上別人嗎？」
林詩晴雖然感覺話題忽然轉了，有點奇怪，但還是順勢問道：「為什麼？」
「因為那個女孩子比我好，比我好懂，他覺得我很難懂。」
周芸閉上眼回想那天聲聲入耳的話語：「他說我總是在強求，什麼時候應該要做什麼，什麼東西應該擺在什麼位置，他覺得壓力很大。我經常不自覺陷入思考或悲傷，說一些很難懂的話，他很難安撫我，一旦我變成一個痛苦的容器，他就難以和我溝通，不知道我在想什麼。」
說著說著，周芸忽然從鼻子裡哼笑一聲：「不過他說的對。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甚至還在想：痛苦的容器，好貼切的比喻，他什麼時候這麼會比喻了？」
林詩晴手忙腳亂的從碗底下抽出剛剛拿來墊泡麵的衛生紙，想幫周芸擦眼淚，但不出所料地被推開了，周芸指著上面的湯漬，掛滿淚痕的臉上浮現一抹嫌棄。
林詩晴默默地把有污漬的地方撕掉，然後又往前遞給周芸。
周芸抗拒的搖頭。
用手抹掉臉上的淚水之後，周芸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他說我有文藝病，老是在無病呻吟。我問他，你這麼嫌棄我幹嘛要跟我結婚？」
「對啊，那幹嘛要跟你求婚？」林詩晴忿忿不平道。
「他說，他以為結婚就會好了。一起生活之後，我那些莫名其妙的堅持、怪癖就都會因為瑣碎的生活，慢慢妥協、消失了。」
林詩晴愣愣地點了下頭：「是喔……」
周芸猛地轉頭看向林詩晴，氣沖沖反駁道：「當然不是！」
林詩晴被周芸激烈的語氣嚇得渾身一抖。
「你懂嗎？他是想要改變我！他以為我變了，我們就會幸福了。什麼啊？到底是他有病，還是我有病啊？！」
林詩晴搖頭又點頭，極力表達有病的不是周芸。
周芸拍拍胸口，平復情緒，接著說道：「最後明明是他出軌，還怪到我身上，憑什麼？我憑什麼為他改變？沒必要好不好？我要為也是為我自己改變。」
林詩晴似懂非懂的點頭：「嗯。」
見林詩晴一副雲裡霧裡的樣子，半點沒理解她的話外之音，周芸只好換個方式，直白地解釋道：「好吧，其實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我跟你一樣，不合群、很難懂，很容易跟別人走散、迷路。」
可是那又怎樣？下雨了，還是可以去海邊玩；沒有愛人，還是可以結婚；有錢住旅館，還是可以睡沙灘；不相信神燈，還是可以許願。
迷路了，那又怎樣？反正地球是圓的。
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那麼多規則。
只是她越長大，越習慣為自己設下界線。1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MyAqTZbm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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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為自己在人生路上放滿了里程碑，殊不知全是絆腳石，二十八年來撞得滿頭包。1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DYvKq7yo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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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時候換一種方式活著了。
「想開一點。」周芸拍拍林詩晴的肩膀，擲地有聲的說道：「迷路就迷路，管他的！你只要自由地長大，慢慢變好，總有一天，這些受不受歡迎之類的煩惱，都不會是煩惱。」1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7EaIy6ec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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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詩晴抿起唇，露出猶疑、思考的表情，似乎不是很理解周芸的話。1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a7faeEoU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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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可能聽不懂我在說什麼，以後你就懂了。」周芸耐心地解釋道。
林詩晴皺著眉抬起頭，認真地說：「不是啊，可是我沒有迷路欸。」
周芸被她獨特的抓重點能力弄得哭笑不得，無奈道：「好了啦，到底在堅持什麼？」
「我沒有堅持，我是真的沒有迷路。」林詩晴再次強調。
「好好好，啊你現在想回家了沒？」
兩人走出便利商店，一股熱風撲面而來。林詩晴一邊用手搧風，一邊說：「其實我還有一件事想做。」
再次回到海邊，角落有一個不起眼的攤位，招牌寫著「行為藝術體驗」，下方有小字「放生冰塊，一次三十元」。
攤主向她們介紹：「冰是水的不自然狀態，代表著被束縛、被迫改變的自己，你可以把想丟棄、擺脫的東西用石頭刻在這個冰塊上，然後放生到大海裡，這樣就自由了。」
自由這麼便宜嗎？三十元？周芸低頭看著招牌右下角的那行小字：面朝大海，生而自由。
「早上吃早餐的時候就看到這個了，好酷喔，超想試試看。」林詩晴開心地蹲在保冰箱前挑選冰塊，周芸則雙手叉腰站在旁邊，一如既往地覺得這是詐騙。
林詩晴挑好一大塊冰，和周芸合力搬到潮水拍打的邊緣，然後鄭重其事的拿著石頭在上面刻字，周芸問她刻了什麼，她說是秘密，反正刻在冰上看不出來。
接著她把石頭遞給周芸：「換你了！」
周芸蹲下身，稍稍猶豫，接著用力地在上面刻下「計畫」兩個字。
放生掉她的人生計畫、她的火車、軌道和時刻表。
再也不迷路了，因為她的人生沒有軌道，只剩曠野。
「……回家吧。」她說。
「好。」她最後一次踢了踢海浪。
大山、月亮、星星、風箏、戒指、神燈、暴雨、海灘、水槍、烤魷魚、香蕉船、鳥屎、詐騙、斷掉的拖鞋、裹滿沙的睡袋、漂向遠洋的冰塊。
短短兩天半，完成了一趟人生中最荒唐、最狼狽的旅行。
曾幻想過浪漫、從容的蜜月之旅，最終卻跌進愛麗絲的夢遊仙境。
拾獲一場荒謬而自由的仲夏夜之夢。
浪漫嗎？
——超浪漫的。1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vyqAdsI5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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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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