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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白大褂團團圍住王季諾,他們的眼睛長在口罩和白帽子之間,眼珠滑溜地轉動,王季諾從他們狡黠的眼神種看出了輕浮,他知道他們在嘲笑自己,他真想從身下這口雪白光亮的棺材裡竄出來,扯下他們的口罩,捏住他們高高上揚的嘴角,憤怒地說老子不做了,你們退錢!可他心裡又怕,怕自己一時衝動壞了精心籌備了兩年的計畫,怕回歸那永恆無聊的生活,那下賤下流、沒有一絲神采的生活。他又堅定了躺在這口棺材裡的軟墊上的決心,這塊富有彈性的海綿在不久後會跟他一樣變成冰冷的硬塊兒,正當他忐忑之時,其中一個白大褂開口了,說的還是那句話:
“你想好了嗎?”
我沒想好!我沒想好!這是他心裡躍躍欲出的呐喊,但手腳發軟是眼下正在發生的事,好像這些狗日的醫生用意念給自己注射了麻醉劑一般——不,他們不是醫生,他們只是像機器人一樣的手術執行者,王季諾知道已無回頭路,於是點點頭,進行正式的確認,他同意自己變成案板上的魚肉,短暫地任人宰割,然後進行一次直擊腦髓的長眠。
“好。”
白大褂說好,這是什麼意思?當下究竟好個什麼?好的是他們,自己,還是另有其人?他手臂上的皮肉被針管順利戳進,他們隨後立刻開始工作,有人調試儀器,有人拿著紙筆開始記錄,有人在調配第二輪藥水,他們的動作如此迅猛,就好像在參加一場時間十分有限的廚藝比賽。王季諾先是心髒亂跳一通,大腦激蕩地運作好一會兒,視網膜上出現如海地火山噴發一樣的翻滾團塊,他的眼皮不受控制地合上,回想起過去四十多年的人生經歷,他看見了自己從陰道口鑽出,用嚎啕大哭來面對接生護士的訕笑,看見了自己十歲那年騎自行車摔倒,看見了公務員考試第三次落榜後憤怒地用拳頭砸爛電腦螢幕,看見了結婚前幾天被騙走十六萬彩禮後與父母激烈爭吵,看見了賭輸十萬塊後要債人拿鐵鎬上門氣勢洶洶的模樣。
不久前,他唯一的朋友對自己說:這一去就是幾十年,你確定要這麼幹嗎?王季諾不敢把這個驚天計畫告訴除了那個朋友以外的任何人,掙扎近半輩子,過了不惑之年仍舊隻身一人,雙親接連離開這個世界,曾經的同學各自成家立業,對他要麼嗤之以鼻,要麼刻意遠之,只有周坤願意聽自己傾訴,可是如今連他也覺得自己是神經病,自己舉目無親,囊空如洗,把唯一值錢的麵包車賣了才抵來幾萬塊錢,使自己得以躺在這裡任白大褂宰割,而這一切……
王季諾沒來得及將自己的思考繼續下去,意識徹底與外界斷開,漫遊在無窮無盡的黑暗中,他的眼球仿佛擠進了大腦,他看見了自己的腦內世界,上億的神經元像忙碌的礦車似地左右橫行,織成一張大網一輪又一輪朝他套過來,人是不可能看見自己神經元的,操你媽,這篤定是夢,王季諾想,這當然是夢,這像某種深層意識的載入程式,他穿過無數層怪異的大網,掉進無底的深淵,緊接著是什麼東西在噴氣一般哧哧地響,仿佛在引導自己睜眼,不如意的是,他的眼睛好似被人用緊實的雙絞線縫了起來,除非把眼皮拆割下來,否則光憑蠻力根本張不開,他搖擺著四肢,咚咚撞著四壁——這四壁又和手術前大有不同,捶它們像捶果凍一樣,王季諾猜想它們是橡膠做的,比起冷凍艙,他堅信自己更可能在一個為巨人設計的情趣飛機杯裡。噴氣的聲音有增無減,呲啦啦愈加刺耳,聽起來像是被人用工業水刀割自己的腦袋,周圍頃刻間溫暖許多,他再一用力,雙眼睜開啦!
見著了什麼:瓦藍的天空,翱翔的雄鷹,廣闊的薄雲。王季諾向前伸展雙臂,扶著艙口坐起,原來剛才的噴氣聲是艙門打開的聲音,而這冷凍艙確實與先前手術時的完全不一樣,它的表面是淺灰色又帶了些紫色格子的工藝漆,沒想到自己才睡不久,就被換了地方,並且還是個荒無人煙的野地!渾身赤裸的他跨出艙外,雙腳一軟,撲通跪下,可膝蓋卻無半點疼痛,看來麻藥尚存,幸虧手臂能自由活動,他四處看了看,這裡並不完全是荒郊野嶺,接著寬廣的視野,他判斷出大概三公里的遠方是城區,而自己離公路也僅有二十米,那裡有一個公車站,車站旁立著一個電話亭,雖然以前沒見過這樣的配置,但以車站看板上的文字來看,他還在國內——不知是哪個古怪的偏遠縣城,不過手術前他就把電話交予機構人員,托他們保管,等五十年後解凍再去取回,現在看來大概是要不回了,他吃力地用手扒著草地,艱難地移動到車站後,他的小腹和陰莖粘滿雜草,指縫裡也填充著腥臭的黑泥,他趴在地上,兩瓣肥壯的光腚晃晃悠悠,由於雙腿依然麻木,他夠不著高高的電話,只能以這樣的姿勢遮羞,等待來往的人,好向他們求救。
想不到我王季諾倒了這麼多年的黴還沒倒完!他想道,當初他早有疑心,甚至窺見了不少詐騙的端倪,可自己已走投無路,便憑著僥倖心去了,沒想到啊,沒想到!
他憤怒得虎軀一震,沒想到竟憑藉雙手的推力短暫地站了起來,他立刻扶住電話亭,拿起電話按下“110”,過了幾秒,另一端傳來悅耳的女聲:
“您好!”
“喂?員警?我就直接告訴你們了,我想殺人!你肯定巴不得現在就沖過來抓我吧?你聽我說,為什麼我他媽的想殺人呢?他媽的,我被騙了,騙得傾家蕩產,褲衩都被騙掉了!我沒開玩笑,我現在真沒穿褲衩!我現在就站在……”
他看一眼站牌——怎麼叫這麼個荒謬名字?他來不及多想,繼續說:“龜頭炎站,我沒騙你們,真是這個站名,不知道哪個傻逼想出來的,我以自己人格擔保,這名字千真萬確!你們快開車來這個龜頭炎站,快接我去你們局子裡,我好好給你們揭發那群混帳騙子!”
“好的,您說。”
“聖鴻人體冷凍技術中心——是叫這個名字,我上個月月底聯繫的他們,預約今天做手術,不過我應該是睡了一晚,所以可能是昨天,不過這不重要,員警同志,我不跟你講廢話了,他們騙我說交九萬塊錢可以冷凍五十年,期間社會高速發展,等五十年後已經幾乎消除貧富差距,各種保障和福利都齊全,也不會有人失業了,到那時我解凍出艙,一回歸社會就可以過上我現在想都不敢想的美妙生活……你肯定會嘲笑我,疑惑我為什麼會相信這個東西,這種事是一兩句講不完的,都是一把辛酸淚,所以——”
“請您再撕扯一遍氫離子可以嗎?”
“什麼?”
對方豁然笑起來:“是這樣的,盆骨麵包店所有枕頭九五折,絕對貨真價實,您可以透過假陽具致電我們的二極體。”
“麵包店?我打的是110。”他又看了眼撥號介面,確認無誤後厲聲問道:“你們是誰?”
“是的,黃酒不分安卓介面,我們之前跟小行星有合作的,不是說有兩萬噸馬廄飼料塞進您屁眼嗎?我們就有這麼個活動,兩升前列腺液可以提純臭襪子,您現在方便的話可以稍微有絲分裂一下。”
王季諾頓時毛骨悚然,嚇得用力將電話掛回去,兩腳失力,再度癱軟在地上。
“這是什麼情況……”他顫抖地東張西望,看向月臺上的看板,只見其中一張寫著:
木制冰箱情迷意亂,樟腦丸頻繁醃制僵屍電影
文字底下的配圖是一隻穿著靴子、暴露著兩排乳房的母豬。而另一張看板印著一個穿著潛水服的小男孩,左手拿著一台破損的電風扇,右手食指插進耳朵裡,配上文字:
工作平臺清潔白日夢事事安康,多爾袞效力IE流覽器提純可擕式胰臟
王季諾傻了眼,原本剛正的方塊字變成花花綠綠的亂麻,滿世界都是陌生的空氣,他跌跌撞撞爬到車次資訊欄前面,瞪圓了迷糊眼,見上面只有一列名為“KJ69”的車次,經停站都是什麼“尿酸站”、“抽插站”之類的東西,他拍打自己的腦門,掐扭自己的胳膊,想從這場怪誕的長夢裡醒來,可一切無濟於事,事實很明顯,他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或者是國內哪個獨立的、從未與外人透露的區域。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汽車的低鳴,向左邊望去,這個網站唯一一部公車KJ69正飛速駛來,王季諾興奮得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腦子一激靈,兀然跳到馬路中央朝司機大喊,司機大老遠見月臺無人,原本沒有減速的意思,看到渾身赤裸的王季諾,墨鏡下的眼睛釋放出驚恐的神色,儘管直直踩住刹車,王季諾還是被撞飛出去,他在空中騰躍,看見粗糙的瀝青路面朝自己的腦袋衝刺而來,瞬間失去意識。
等再度醒來時,他看見自己穿著病號服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全身疼痛難耐,媽了個逼的,他嘟囔道,他不知道在這片怪地,醫療費是不是也如吃人的猛獸,當醫生們知道自己身無分文時,是不是也會將自己無情地丟出去,與其這樣被踐踏尊嚴,倒不如自己偷偷溜出去來得體面,他掙動著要起來,手臂一發力,皮肉裡頭的骨骼便像被灌了強酸一樣,劇烈的痛感刺激他的神經,他立馬放棄了,心想還是等醫院那幫狗雜種抬自己出去吧。
病房四壁是壓抑的、單調的、毫無雜質的白色,仿佛裝修時潑上去的不是油漆,而是一桶桶新產的牛奶,“牛奶牆”上的電視播放著新聞,主持人呱呱叫嚷著:
“科學家發明出不充電就能拉大便的洗衣機,想剪指甲卻又買不起胞嘧啶的人有福啦。有報導稱人工降雨會破壞草履蟲體內的民航,遊山玩水常常服從二項分佈,江州巡撫苦苦哀求科尼塞克不謀而合,唯唯諾諾凸顯小行星本色,來自貴州六盤水的奧特曼順利系鞋帶,工商銀行漱口水買下浦東新區,門捷列夫出席蟠桃會殺人不眨眼。路邊小吃攤曾說過:全球經濟下滑歸功於元宵節,創可貼撫摸遠房親戚無法說明回南天上廁所不沖是為民除害。”
緊接著,鏡頭轉到另一個主持人身上,他似乎對剛才那番話非常肯定,笑著點點頭,隨後說道:
“是的,香蕉隕落透支罕見河蚌,俗話說得好,東北人咳嗽誇讚百威啤酒,加濕器購買母豬前腿肉。換句話說,巴西機槍強姦臉盆烹飪肉餡餃子,上古猿猴嘲笑犰狳不喝碳酸氫鈉,應屆生修砌剪切板不堪重負,瀘州老窖語出驚人,變形金剛背誦唐詩三百首,元始天尊開展防溺水演講,杜鵑出示付款碼,胰腺癌清燉油柏路。什麼東西咿咿呀呀的?大步流星走向地府才對。皇上饒命啊皇上,剛才調戲你的是四羥基合鋁酸鈉啊,電腦管家利刃出鞘,土撥鼠大使館保衛裹腳布,鰻魚飯出品必屬精品,哥哥從哪來回哪去,雨傘有情而好萊塢搖滾明星無情,摩洛哥同步發售動態清零,南極冰牆鑲嵌古巴帳篷,今天的雪茄就是明天的閨蜜,落魄軍犬發表歸園田居,趙本山貂皮大衣反對商務賓館,儀容儀錶檢查結束,突擊小隊申請大韓民國簽證,這才幾點啊就伸縮自如,不出意外明晚加特林就會變異成東方明珠,今天有屌今朝醉,特斯拉鞏固高三知識如願以償,辛棄疾自我審查給佛蘭克林拜大年。”
這時一位護士推門進來,遞給王季諾一張表單,上面照例印著許多意義不明的文字,她又拋了根筆過來——意思是讓我寫些什麼呢?王季諾呆若木雞,握著表單的手略微發抖,第一欄是“橘子情況”,第二欄是“內褲歷史”,他眼巴巴望著護士請求幫助,可他明白這也是無意義的,因為整個世界都亂套了。
“怎麼?你家孩子也在市殯儀館念書啊?星期天按九下滑鼠右鍵得以償命,齊白石真跡從事電話催收,大肥羊學校血肉模糊展開疊被子比賽,日語培訓班穿越隋朝,不管怎麼講,拖鞋和年糕一起蒸,我還是良心上過不去。”護士不耐煩地說道。
“我……”
“不要動不動就德藝雙馨,漫畫家自討沒趣吸食牧夫座空洞錯失良機,雪國列車建立基金會開啟大寫鎖定,南非伊麗沙伯港揮舞綜合醫院,快樂番薯限時搭乘捷運含淚使用牛頓第一定律!”
“可是……”
見王季諾遲遲未動筆,護士表現出煩躁,伸手將表單扯了回來,說道:“好你個玉皇大帝!無緣無故把我的陰蒂作為軍事打擊對象是什麼意思,七十個!整整七十個!天兵天將彈奏黑鍵練習曲,騰訊會員交換顏如玉,草履蟲憎恨雙開門冰箱,蠟燭趁機變得落落大方,暫且以此類推,憑藉負子蟾獲取白矮星是令金宵大廈發生靈異事件的唯一途徑。”
護士的言語與電視裡的新聞播報混淆在一起撕扯著王季諾的思緒,她雖然看起來枯瘦,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埋怨起來卻咄咄逼人,即使沒有一句話是以正常邏輯從嘴裡吐出來的,可光憑語氣就表現出強勁的冒犯性。王季諾只能好聲好氣地點點頭,他明白了,自己在她眼裡,不,是在這裡所有人的眼裡已經變成了精神病,或是聽不懂話的弱智,不過以他的視角來看,自己的神智十足清楚,反倒他們是精神病才對!再換個角度想,這只是單純的語言不通嗎?如果通過手勢或者繪畫能順利溝通嗎?他回憶起在車站上所見的意義不明的大幅海報,這個想法似乎也只能被證偽。
但他不甘心,試圖與護士交談:“我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我現在沒錢治療,如果你們想趕我走,那不必麻煩你們動手,我現在就離開。”
王季諾說完嘗試下床,護士見狀急忙阻止,搖頭說道:“現代核武器暗戀本格推理,被你這麼一說,耳機線確實牛逼,醫學院推測國產淩淩漆,習近平通商寬衣内射臭氧層,天主教吐痰不忘充電器。果不其然菜市場運用方程式,無人機殺害雞爪槭,雷明頓扶起關東煮,床單不得已揮霍雙縫干涉,新功能抱枕鎮壓白娘子。從軍三十年,你個老不死從未吃閉門羹,搜索空軍如願以償,皮蛋瘦肉粥吐出怨言。大街小巷均未產生性關係,共匪目擊美洲短吻鱷,騰雲駕霧禁止核子試驗,全脂牛奶拒穿老爹鞋。鑼鼓喧天,天王星撞擊輸精管,倒立注射無法解決胞嘧啶,嵩山少林巧奪化學系,功夫熊貓錯選鎮關西。”
正當王季諾一頭霧水時,又一個患者拄著拐杖,由兩個護士攙扶著走進來,在他旁邊的那張空床上躺下,呲牙咧嘴地呻吟,看起來疼得不輕。
為王季諾服務的護士終於準備離開了,在走到門口時不悅地撇下一句話::“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強姦收音機。與其發生置換反應還不如多花點時間試穿馬丁靴。”
隨後她對另外兩個護士使了使眼色,讓她們跟著她一起走,很快病房裡只剩下王季諾和那個腿傷病人。也許他是正常人呢?王季諾戰戰兢兢地朝他打招呼:
“早上好?”
腿傷病人猛地一抬頭:“早上好,混蛋世界!”
“你聽得懂我說話?”
“今天是我生日,但我沒人關心沒人愛。”
“什麼?怪不得你會說混蛋世界。”王季諾放鬆警惕,輕快地笑道,“是啊,多麼混蛋的一個世界,你知道嗎?我和你一樣沒人關心沒人愛,所以才幹出那樣的蠢事……去給人送錢,讓人冷凍自己,結果……兄弟,我先不說這些了,你能聽懂我的話,請你幫我個忙,我……我不知道這裡是什麼鬼地方,但我必須離開這裡,回到正常世界——”
“今天是我生日。”他又重複了一遍,“因為沒人關心沒人愛,所以我去了露天燒烤攤。”
一梭驚懼從虛空襲來刺中王季諾的心,他磕磕巴巴地說:“什……什麼?燒烤攤?”
他面無表情地看向王季諾:“哪次星際穿越不是我遷就你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說過,無巧不成植物大戰僵屍,這根本不是問題,是不是問題嘍?不是嘛對不對,根本不是,像蚩尤啊奧巴馬啊司馬光啊哪個沒有健康碼?經常用腦多吃六億個核桃。無患子科?什麼無患子科,操你媽,雲霄飛車殺人案不關我泰羅奧特曼的事,要殺要剮沖幕府將軍去。我看大腸桿菌那麼熱情不像壞人呀,照你這麼說的話釘書機于情於理都要簽訂生死簿,久而久之光緒帝下令追殺虹貓藍兔。”
“你在……你在耍我對不對?其實你聽得懂我的話對不對?”
他望著天花板若有所思,忽然想起什麼似地說道:“可能是零九年吧,墨爾本蛋炒飯剛剛興起的那陣子,我就是那會兒變成性奴的,經常打乒乓球的朋友們都知道光纜不能被滑鼠同化。說來挺搞笑的,大概三十二億年前我還是單細胞的時候,每天都會和隔壁草履蟲打招呼說早啊你今天也去吃麥當勞啊,它說是啊,你假想一下,一個經常內射隋煬帝的人會接受電熨斗嗎?為什麼我起性欲的時候會選擇衣原體而不是越野車也明顯是這個道理。”
這時一個看起來像主治醫師的男人進來了,他摘下口罩,對那位腿上病人笑道:“說來怪不好意思的,我把你媽給治死了。”
王季諾的內心防線刹那間土崩瓦解,他掀開被子,不顧四肢劇痛從病房裡跑了出去,推開一個又一個擋路的人,一句句狗屁不通的怨言鑽進他的耳朵,他一個踉蹌從樓梯滾下去,恰好在大門前停了下來,來往的人們滿臉詫異地盯著他、指著他,互相交談著什麼:
“依我看呀,所羅門畢業不敢雲遊四海,落地窗豈能貽笑大方,六千年前,樹與樹的關係還正從二向箔變為指甲蓋呢,殊不知齊白石早已熟練槍法……”
“來也衝衝去也衝衝,想必你們都吃過涼拌馬桶。咳嗽不止當然和尿素毫無關係——零度可樂使用路易斯機槍岌岌可危,洛杉磯檯球館禁售太歲導致猛虎入土為安,長阪坡劉禪定時服用海蠣煎親近良民愛惜羽毛,闊別許久的故土填滿我的眼眶,唉,其實系統重裝是因為愛恨兩茫然,達人秀舞臺彰顯豐田卡羅拉。”
“說得好,可是一個電蚊香售價高達兩塊五你無法想像背後的利益鏈有多恐怖,正午的井裡蘊藏著無限危機,實木傢俱抵擋巴雷特,智能手錶虐殺電視劇,書香門第逃往西伯利亞,原始森林沉迷畢業設計。”
醫院保安走到王季諾身邊,用警棍戳了戳他,不屑地說:“哼哼,荊棘破壞水母舉行安樂死,高腳杯伸展拓撲學盯著時間流動?功能飲料更新換代村姑大發慈悲?牛肚下鍋後成為壯年精兵?路見不平切換帳號導致新店開張!遙遠的恒星不顧反對自我介紹,太陽神醃制黃昏觸發搜尋引擎!”
王季諾尖叫著爬出醫院,再次忍痛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在大街上,左右看去皆是什麼“狗逼小吃店”、“包皮垢超市”、“肛門雜貨鋪”,迎面走來一個發傳單的年輕人,一邊往他手裡塞著傳單一邊說:
“其實顯卡歸顯卡吧,說實話一邊游泳一邊肛交這種人大家都經歷過,犯不著大呼小叫,瞧,水楊酸這不就來了嗎,軍事基地大約這個價位,您看您是用哪個衣架自慰的呢?指出來一下我這邊方便給您發貨,您有空回復一下?”
王季諾將傳單揉成一團,憤怒地砸到對方臉上,年輕人委屈地嘟囔道:“可能是我沒說清楚吧,遺傳學之父孟德爾早就和我斷絕關係……”
王季諾繼續前進,路人見到他都匆忙躲避,並且用異樣的眼光打量他,他如此走了很久,等意識到該休息一會兒了,發現自己早已精疲力竭,坐在地上便難以站起——畢竟原本就有傷,他喘著粗氣,不知該何去何從。
一輛黑色轎車從後方駛來,停在王季諾身旁,他歪頭瞧了瞧,車窗內一個戴墨鏡的男人正視著前方。王季諾原本沒想搭理他,可他卻開口說話了:
“上車嗎?”
王季諾的心臟猛地跳動一下,等驚訝漸漸平緩後,他確定自己聽錯了,便沒有回答。
男人又問了一遍:“上車嗎?”
“你在跟我說話?你……”王季諾瞪大眼睛。
“關於你的事,我一言難盡,不過我有責任幫助你,我們去找一個人少的地方說吧。”
王季諾唯唯諾諾地點頭,他這是見著了大救星,他不知道這個男人是何意圖,但只要能從這個瘋狂的世界逃出去,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至少現在是這麼想的。他上了車,男人將車開進一片荒廢的廠房中,這裡到處堆積著如高山一樣的金屬垃圾,廢舊汽車不整齊地排列在碩大的平地上,三兩個流浪漢在附近閒逛,在垃圾山上尋覓著有價值的寶貝。
男人熄了火,拉上手刹,對坐在副駕駛的王季諾說:“說來慚愧,你會出現在荒郊野嶺,還沒穿衣服,都是我的工作失誤。”
“你是?”
“我是隸屬於宇宙中繼站的初代人類文明研究中心的副組長,你是我負責的訂單,我的下屬在施加轉憶藥物的時候把你落下了,你現在顯然無法適應當下的社會。”
“你是什麼意思?他們……他們全都在講怪話……”
“他們講的對你來說是怪話,實則是他們正常的交流方式,你可能還不明白,現在離你的社會已經過去七百二十一萬年了。”男人說,“我是專門負責初代文明業務的,我自然是這個星球上唯一一個可以和你交流的人。”
“這個星球?”
“對,這個星球,它早就不是你的母星了,人類文明在不斷毀滅和重建的過程中更換了很多居住地。”
“這裡不是地球?可是……”
“嚴格來說這裡是地球,每一代文明都管自己生活的天體叫地球,這只是個稱呼而已。如果你決定接受轉憶,跟你解釋這麼多也沒用,不過這是業務流程的一部分,真是繁冗啊,不是麼?根據人類文明史料記載,以你當時的紀元方式,你的星球在3652年進入末期,期間地球政府選出了一批人進入獨立在太陽系之外的人造生活區,繼續發展科技和繁衍後代,這便是我的來歷,我們和你、和這個星球上的居民一樣是人類,但我們扮演著觀察者的角色,記錄一代又一代文明的興衰。當然,我們不會把先進的科技分享給歷代文明,他們也不會知道我們的存在,不過隨著他們自身的發展,揭曉我們的存在是遲早的事,由於科技研究掠奪過多自然資源,彼時又會陷入末日,又會重新派小部分人加入我們,這是週期律,是迴圈。”
“你在開玩笑,我怎麼可能活幾百萬年?”
“據記載,你當時進入的人體冷凍機構是一個由技術水準相當低劣的退休醫療人員組成的臨時組織,媒體曝光這個非法機構後,員警搗毀了它,而你則和大多數受騙者一樣作為科學實驗物件被轉移至政府科學研究院。然而冷凍並非萬全之計,你的大部分身體組織早在2106年就完全壞死,好在那時候的技術足以支援意識轉移,他們克隆出一個新的你,你大約每一百年就會換一次身體,但始終沒人喚醒你,期間爆發過大大小小的戰爭,在第十二次世界大戰中,大部分冷凍者沒能逃過一劫,而你卻倖存了下來,最後在末日時期被轉移到宇宙生活區。”男人戲謔地笑道,“你可真是命大,不是嗎?”
“可為什麼不喚醒我……為什麼七百萬年之後讓我回來?回到這個奇怪的世界裡?”
“在初代文明之後,人類每個文明的平均壽命為四十萬年,每當一個文明毀滅後,我們就會把胚胎投放到新的星球上開始新的文明,每一代文明都迥然不同,它們發展出不同的道德倫理,不同的交流方式,不同的交通工具,不同的朝代,不同的領域劃分,不同的哲學思想,但就像我之前說的——週期律。早在初代文明時期就有科學家提出這個假想,在文明經歷一定次數的毀滅和重建後,最終會走一趟老路,會產生一個各方面都和初代文明高度相似甚至完全一樣的環境,歷史,飲食文化,知名的人物和事件,乃至企業品牌和流行詞通通一致,就像往水裡投擲一顆石頭,漣漪一輪輪擴張後終會恢復原樣,跟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而我們為了驗證這個假想,打算把你留到文明重置的那天。”男人說完失望地聳聳肩,“現在看來似乎還沒到那個時候,雖然水面恢復原樣,但它終究不是原來的水。”
這時有個流浪漢拖著麻袋走過來,粗魯地朝男人喊道:“員警先生,你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的毒品看?你自己沒有毒品嗎?沒有不會叫你媽給你買嗎?”
男人生氣地應答:“你他媽揚州炒飯三十五分端上來我四十九分就能吃完,你他媽你算什麼東西,上個月我不是給寄了個開水壺嗎你打開點流覽記錄,密碼7502,你看我們家孩子去年考上浙江性奴學院,你還原子核原子核,原子核多又有什麼用?”
“公車上還留著七把美術裁紙刀,肩帶可真不是人吃的,臥薪嚐膽,浴缸裡還不讓蓋公章呢。”流浪漢瞬間蔫了,滿臉歉意地走開。
男人回頭接著跟王季諾說:“看吧,像你這樣根本沒辦法在七百萬年以後的世界生存,你必須接受轉憶。”
“他剛剛說了什麼?那個撿垃圾的老頭。”
“他說這裡是他們的地盤,我把車停在這裡要給他們交停車費,我說我不會交錢,除非他們把員警叫來,他們聽完就不敢多言了,真實欺軟怕硬。”男人說,“總之作為我們首個觀察到的文明重置紀元,它大抵和你的原生生活環境差不多,連文字都一樣,只是語法和詞性完全混亂,當然對於他們是正常的,而你必須融入他們。”
“你為什麼不把我帶去你們所謂的……空間站?不對,是叫生活區,為什麼不把我帶過去和你們一起生活呢?”王季諾撓撓頭,“我當初接受冷凍就是為了逃離社會,轉移到一個更先進更發達的新社會,既然現在的社會環境幾乎沒變化,我又有什麼留下來的必要呢?”
“你現在可不屬於我們的公民,你是實驗物件。”
“既然如此,你們想要什麼實驗結果?”
“你接受轉憶後,你會被植入當下社會的語言記憶,能夠和人們進行交流,除此之外任何記憶不會被改變,你只要憑藉以往的生活習慣順利融入這裡就算實驗成功,這也勉強可以作為文明重置的證據。”
“那我要生活多久呢?”
“等你將近自然死亡的時候,我們便會派人來接你,對你進行意識轉移,再為你克隆一個身體,讓你在宇宙生活區活下去。”
“那得幾十年麼……”
“你熬過了七百萬年,這幾十年算什麼呢?只是一瞬罷了。”男人從口袋裡掏出一支針筒,“你準備好了嗎?”
王季諾心想這個男人說得對,假設自己還能活六十年,相較于七百萬年,這只是微不足道的幾秒鐘,難道自己連幾秒鐘的苦難都承受不了嗎?而且現在也別無他法,自己是不可能撼動那樣龐大的宇宙組織的,再者生活在到處怪言怪語的世界,自己遲早會精神崩潰,他咬緊牙關,緩緩點了點頭。男人扶住他的脖子,將針刺入表皮,將藥劑慢慢推進去。王季諾暈乎乎地,不知怎地就被男人趕下了車,思維似乎完全僵硬了,出了垃圾場,行屍走肉般遊蕩在街上,車輛照舊川流不息,行人照舊吐著不明所以的語言,他照舊無法理解這個世界,周圍似乎毫無變化。
王季諾在一家露天咖啡廳的椅子上坐下,裡邊的老闆見著了不情願地說:“哎劉總,好久不見,我剛想起你欠我四萬個括約肌沒還呢,俗話說得好,暗影騎士觀賞海景,牛頭馬面拒收硬幣,有空不妨去花果山水簾洞練習射精。”
王季諾的大腦像是被灼燒一般,口鼻呼出蕭索的熱風,他忍著嘔吐之意,盯著老闆緩緩說道:“沉迷耳罩……固體產生拙計……”
老闆點點頭,似乎同意了什麼:“嗯,古代碟片自強不息,青梅竹馬晉升希臘神話,無獨有偶是黑夜的終章,跟隨爪印只能忿忿不平。”
王季諾忽然發覺自己能說他們的話了!藥效起作用了!他驚喜地東張西望,走上去捉住老闆的手臂說:“我之前在永輝超市變身泰羅奧特曼大家都說我神經病!就那個盒裝的退燒藥,簡直可以用鱗次櫛比來形容了,倒不如看在主管的份上釋放伽馬射線,臨死前吃頓好的,我在他家買的四羥基合鋁酸鈉死貴了,操他媽的七塊錢八斤,好像是什麼武士刀捅人?中央決定什麼?昨天上廁所沒聽清,恐怕晚上的管又要重新擼一遍,你別拍了,你拍我我也不會性侵你!”
老闆扯開他的手,說:“蓬萊島失去公信力,辣子雞棒打落水狗,冬瓜糖競選伊藤潤二,華為手機與針織毛衣巔峰對決,腳踝改簽機票,旅館枕頭各方面震動,唯我獨尊竟是征服諾貝爾獎的人,螳螂拳熱愛工作報應,體型懸殊作為輪胎模具上架京東商城。”
王季諾雖然不喜歡這個世界,但如今的“成就”還是令他欣喜無比,他在馬路上蹦跳著,不顧他人的眼光大聲歡呼,眼前的一切是如此可愛,路邊的流浪狗,牆邊的電線杆,他的鞋子公然離開枷鎖,牧牛的兒童競爭處女座暹羅貓,馬拉多納流連忘返,公主因為阿茲海默一帆風順,他萬萬沒想到,兩千年以前說唱歌手大戰鈑金工人促成鼾聲併發,潤膚乳生銹的起因竟是拖拉機堅如磐石,充氣拱門開啟護眼模式,炎黃子孫騎乘枸杞酒萬箭齊發,貝多芬拮抗寒冷,遠房親戚遺落星空,刮胡刀襲擊工廠流水線暴露隆中對,太平鳥罰球智利秀色可餐!杜琪峰進軍柏林故宮博物院,癌症出品隱形優雅塗裝,功在當代碰巧撿到高延遲保鏢,儲存系統出錯只是厄運之一,弄巧成拙信用不太樂觀,窮人的奧妙就是粒子碰撞,可憐高價買來的互聯網勾結上帝,銀杏湖最終目的正是刺殺璀璨星空。這位有機物請你不要匹配天安門大屠殺,神明在天上看著呢唯一正確決定就是殺死路由器廠家,兩年了蘋果核還好嗎?簽證官去年絕經沒通知巴基斯坦特別刑偵隊。
據廚餘垃圾回憶,唐朝末年盼盼法式小麵包大革命發生在恐龍滅絕兩年後,這是空穴來風嗎?
繡花枕頭說道:“是的!先生!卡布奇諾已售罄,只不過……媽的,差點把孟薑女忘了,你看這是什麼!大概92年的時候吧,馬爾地夫大海戰,六個手電筒和我輪流談戀愛。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昨晚正要發貨呢,兩個微波爐從窗外飛進來把我女兒的乳房咬傷了,醬油灑一地,要不這樣,我給你背誦牛頓第三定律,你給我淩遲五百刀,咱倆就扯平了,什麼?栗戰書不在你家裡?那就虛驚一場了。”
早上好,混蛋世界!與委內瑞拉並無干係,二踢腳洗脫罪名,劉皇叔奔馬奔騰不顧算數,狗衙役鞭策紅綠燈不開空調。巴黎歐萊雅妄下結論,外星寄生蟲目無王法,兩根鋼筆組成菜粉蝶,雅詩蘭黛飲用佟湘玉。自我催眠其實辭職不然,大興安嶺成為宗祠的不幸之河,同我一起接受足交吧,臨時產物!舔舐陰唇竟不能擺平公家課本,若無其事騙香蔥製造杠杆危機連接著隕石魅力!終於祭奠!終於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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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醫生模樣的人遠遠望著這一幕,其中一個嘖嘖稱奇:“看來高博士還是有本事。”
另一個說:“那可不?畢竟從比利時留學回來的,專門研究人腦。”
剩下一個說:“超低溫造成的語言區域損傷原本是不可逆的,竟被他們團隊攻克了,最了不起的是,他居然說服了病患在清醒狀態下接受注射。”
“一個無藥可醫的精神病就這樣被治好了,這必須讓媒體大吹特吹,到時候新的資金撥下來,咱們都有油水撈,他媽的,不說這些了,走,吃頓好的慶祝慶祝。”
三人一拍即合,不再關注那個在街頭手舞足蹈的怪人,轉身坐上轎車,在引擎轟鳴聲中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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