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在他眼裡只能用「索然無味」來形容。
Fork從小就沒有味覺,他一直以為這是他的病。「吃」對他而言只是維持生命的一個行為,與諸如「享受」、「品鑑」等詞語沾不上邊。甚至——他從不用「吃」這個字來表達——他認為自己充其量算得上在「攝食」。
路邊攤或米其林三星於他而言沒有任何區別。如果水有足夠的營養成份,他會一輩子只喝水。
視覺、聽覺、觸覺等感受似乎也隨著味覺而去。也許是習慣了,也許是麻木了,漸漸地,他不再對新的事物感到驚奇,而是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得過且過。
他將之形容為「苟活」。
世界好像完全接納了他,讓他隱沒在人群之中浮浮沉沉;可世界又好像完全拋棄了他,留他一人獨自凝視眾人,而人流未曾在他身邊停留片刻。
就如同鬼之於陰陽眼,在遇見cake之前,fork不會知道自己是fork,也不會知道世界上真有這兩個群體的存在。
Fork從來沒有去懷疑過自己的身份,直到他的Cake闖進他生命裡。
Cake整個人都散發著燦爛陽光的氣息,以及一股香氣。Fork當時不知道那是什麼,只是一個勁地想接近。接觸了,了解了,Fork才知道,那是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明白的「味道」。
食物的味道。
Cake的活力在Fork乾枯的井裡注入活水,從此Fork的人生從黑白變成了彩色。
『當一束光照進鐵塔,鐵塔裡的骯髒齷齪被顯現,這束光便有了罪。』
Cake這束光照進Fork塵封多年的心裡,空氣中的塵埃便無所遁形。
那一刻,Fork覺得自己醜陋極了。
他像縮在角落裡的菌類,已經習慣了陰暗和潮濕。一雙眼睛在黑暗裡顯得格外陰森,更遑論那細長的瞳孔和看獵物的眼神。菌絲悄悄向前伸展,碰到陽光後又被燙得收回了腳。
cake這個群體是那樣稀少,他們本該是被好好呵護著的。可是Fork無法違背他的本能--他無法抑制地想要擁有Cake,獨佔他、侵犯他……吃掉他。
就像獵豹必定會獵羚羊,fork也必定會吃了cake,這是自然的鐵律。
Fork有Fork的罪,Cake也有Cake的罪。
在Cake得知Fork的身份以後,他並沒有推開Fork,沒有逃離、沒有害怕、沒有厭棄。他甘願奉獻自己的身體,做吸血鬼的血庫。
Fork喜歡把Cake抱在懷裡,像貓咪舔貓崽一樣舔舐。他無法形容Cake是什麼味道--他在形容詞上的詞彙量少得可憐--但他知道,那大抵是人們常說的「美味」,或者更直白一點,就是「好吃」。
Fork喜歡Cake的所有味道--汗水、淚水,乃至肉體的香氣。他總是要克制自己不能真的吃了Cake,因此他經常咬上Cake的耳廓。
Fork好幾次嘗試把食欲轉變為性欲。做愛時分泌的體液讓他愛不釋手,可脫光的Cake對他的吸引力更上一層樓,也讓他更加煎熬。
每一次做完,Cake身上都會佈滿觸目驚心的傷口。不是曖昧的吻痕,而是用了力的齒痕,像是要生生咬下一塊肉似的,好幾處都滲著血。
Cake總是摟著Fork的頭讓他不要自責。可是時間久了,傷得多了,那些一圈圈的疤再也消不下去。
再後來,單純的做愛、吸吮、啃咬再也無法滿足Fork。
和Cake相處得越久,Fork就越難受。這種感覺就像寸止,是會憋出病的。漸漸地,Fork變得越來越飢渴、越來越飢渴。他不肯告訴Cake,Cake卻看得很明白。日益消沉的Fork讓Cake很是心疼。
是時候贖罪了。
「吃了我吧。」那一天做完愛,Cake躺在床上,側過身,摟住Fork的脖頸。
Fork沒說話,只是輕輕推開Cake的手,拉起被子背過身去。
到了深夜,Fork到底沒忍住殺了Cake。
鮮血噴濺,興奮感從腳底一路蔓延到頭頂,酥酥麻麻的。
Fork的手在顫抖。他小心翼翼地肢解Cake的身體,看著昔日的愛人在自己刀下變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8Um1IMqJF
這一刻起,Cake不再是Cake,他真正地成了Fork的食物。不只是單純的維生,而是能讓Fork盡情「享用」的美食。1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Jjg4J6aQw
令人毛骨悚然的鐵鏽味對Fork而言是難以言說的香甜可口。Fork覺得他的心臟快要從胸腔跳出來了。雖然不合時宜,但Fork想說,他在此時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何謂「熱血沸騰」。
澎湃的情緒讓他全然不覺自己已經落下淚來,直到淚珠滴落在一灘血裡,發出「滴答」的聲響,然後融在血水裡,短暫地將他從瘋狂中喚醒。
Cake曾經告訴他難過的淚水是苦澀的。Fork不知道什麼是「苦澀」,不過他想,大概是類似於哭了很久的眼框的酸澀,或者是過度運動導致的痠痛吧。不嚴重,也不會造成生命威脅,但就是很難受、很難受,揮之不去,也擺脫不了。
Fork伸手抹了一把淚,血水糊了自己一臉。放下手的時候,他看起來更加狼狽了。
興奮的表情還僵在臉上,眼裡透露的卻是親手了結愛人的不捨和痛楚。他紅了眼,雙目圓睜,血絲爬滿整個眼白,似笑非笑又要哭不哭的表情讓他面部更猙獰可怖。
捧著血肉的手有多溫柔,撕咬肉塊的時候就有多殘暴。
他留下Cake的眼珠,小心地包好,放在冰箱裡最顯眼的位置。
Cake注定死不瞑目。
這雙眼睛裡曾經有著最亮的光,映著最愛的人,盛滿幸福和濃情蜜意。而Fork想要Cake一直看著他。
注視他。
極端的情緒拉扯讓Fork幾近瘋魔。他笑著,哭著,扯自己的頭髮,一會兒親吻Cake的頭顱,一會兒嘶啞著嗓音懺悔,一會兒發出尖叫,分不清是興奮還是恐懼還是後悔,又或者是許多理不清的情感揉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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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k狼吞虎嚥著,又很快把肉塊吐了出來。他無法下嚥。如此反反覆覆多次,Fork終於沒了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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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早已不堪入目,但Fork沒有去整理。他把眼睛拽在懷裡,回到床上去,在殘留的Cake的體味中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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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Cake還在世,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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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包圍Fork的家的時候,他心如止水。Cake的家人抓著他歇斯底里的時候,他依舊心如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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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眼珠子早已腐爛了,再也沒有人能夠牽動Fork的情緒。他雙眼無神,回到陰暗潮濕的角落,做人人唾棄的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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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他再沒有嚐過食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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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似看不見街坊鄰居的指指點點,對警察的問話都無動於衷。他像喪屍一樣,不再對周圍的事物抱持熱情,也不再為誰感到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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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稱之為「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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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說Fork恨透了Cake,只有Fork自己--以及死去了的Cake--知道,他分明是愛慘了Cake。他終於將愛人也融入自己的骨血,嵌在身體裡,永世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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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沒有反駁,也不需要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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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靜靜地、靜靜地凝視眾人。有幾次他想笑,卻發現自己再也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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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笑,第一次給了Cake,最後一次也給了Cake。他為了Cake的活而活,亦為了Cake的死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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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庭上,Fork看著底下的人不可思議又憤怒難平的表情,始終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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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無所謂了。敞開的心重新拉起鐵鍊和鎖,鐵塔內部又積了厚厚一層的灰。至於積了多久又多厚,Fork沒有去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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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牢房裡的飯菜餿了,Fork沒有感覺。行刑前獄卒讓他自己開最後一餐的菜單,Fork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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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在他眼裡只能用「索然無味」來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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