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嗎?磨刀子的聲音,其實並不是霍霍,它更接近於嘰沙-嘰沙。
當刀面磨擦石子發出嘰沙、嘰沙的聲音的時候,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情緒,就像磨擦的不是刀,而刮去的雜質和稜角是世俗的道德和法律,暴露出來的是最純粹、最乾淨的靈魂。
一開始,我並不清楚為什麼喜歡磨刀,看著泡過水的磨刀石起了泡,在三到五分鐘水泡會變小,那看起來,像是瀕死前的口吐白沫,這樣想,等待磨刀前的三五分鐘,也就不那麼漫長了。
喜歡磨刀的理由很簡單,就像信奉宗教的人,渴望得到救贖,而為了證明宗教的真實性,他們會顯露神跡,讓信徒們能得到神異性的感召,有人聲稱胸口會發暖,眼眶會不自主的流淚,那是靈魂震盪,得到救贖的佐證,而磨刀,就是我的信仰。
那種望著鋒利刀刃兀自在晦暗陋室裡幽幽閃著光,冷冽的刀尖一碰著指尖就會開出紅色的花,那種在理性的繭中破繭而出前的躁動,撼動身體每一寸神經、每一處毛孔。
磨刀聲其實是規律且凝鍊的,從不拖泥帶水,平穩的像是沒有風驚擾的海面,而海底的漩渦,正在悄悄地醞釀著。
嘖!從剛剛開始,那個惱人的嗚咽聲一直為我的樂譜打上八分休止符。
我寬了寬領帶,走了過去,我這才想了起來,我愛上的不僅僅是磨刀,而是磨刀的本質。就像愛情,會讓你喜歡的或許是對方的身材和皮囊,但能讓你愛上的卻是他們的靈魂和才華,刀的材質和刀柄的雕花決定是否成為情人的第一印象,而磨刀是相處的過程,那麼磨完刀之後能做的,才是我愛上磨刀的真諦。想著,我把漁網緊緊地綑在了他的身上,讓肉從每一處漁網的縫隙中擠了出來,成團成團的,像是小圓肉塊。
「你人真好」說著對刀尖吹了一口氣,片下了一片。
你知道嗎?人體的組織非常奇妙,構成的方式也非常繁雜,都說是造物主對人類特別偏心,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給了人類,而正因為這麼繁複的臟器和發達的大腦運作,構築了文明和社會結構的脈絡,而聰明人把世界分成了好人和壞人,但其實這個社會只有聰明人和蠢蛋,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流出來的血沒什麼迥異,更讓人失望的是,但當刀片划破皮膚穿透血管和皮層的時候,才知道原來和牛肉豬肉真沒有什麼不同。
「你人真好」不帶感情的,我從肩膀上又是一片。
那人的臉上全是眼淚鼻涕,下身浸泡在尿液和糞便裡,可是你們知道嗎?儘管這樣他仍然是個好人,大家口中替人做雜事的好人、替公司無償加班的好人、替別人發聲的好人、替社會貢獻底層稅額的好人。
想到這裡,又片下了一片。
手感比第一刀的時候更加俐落,下手比第二刀的時候更果敢,但又沒有第一刀的切口平整,但沒關係,第四刀會更好,或者第五刀、第六刀,每一刀都不是最完美,但都是為了成就下一刀,都說魚鱗剮四千多刀,總會有一刀能讓我滿意。
興奮的汗水從額頭自眉間滾落,手起刀落的快意讓時間靜止成了永恆,地上那團血肉模糊的,已經不知道能不能稱作人的東西,已經沒了呼吸和心跳。
我在他身邊坐了下來,良久、良久,才決定把他的頭套給扯了下來。
扯下來的瞬間,我覺得那張臉好熟悉,那不正是我自己嗎?
那一瞬間我從床上彈了起來,看了看時間,匆忙地盥洗後抓著公事包出門,手機裡傳來同事幫忙上影印店列印報表的請求,看來今天是沒時間買早餐了。
急急忙忙地離開了捷運站,再穿過果菜市場,不遠處就是公司,希望能趕得上在開會前把報表送到同事手裡。
就在這個時候,耳邊傳來一聲聲嘰沙-嘰沙的聲響,轉頭一看,是一個魚販正在磨刀子等著刮魚鱗,那聲音,不知道為什麼,聽著就讓人著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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