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貓傳II-靈魂陰影（下） - 第六章 1-2

　　從黑暗走出光明，他的黃金右瞳變得又尖又細。

　　他換了幾口氣。

　　彌漫空氣中的魚腥讓卓洛魔納不大習慣，還因此打了噴嚏。

　　血流足營地不像石毛部族深藏林中，血流足有數個營地，大多在開敞的半山腰林野，佔地視野遼闊，與石毛的枯林封閉世界截然不同。

　　紫冷杉樹林茂盛又高大，族貓依偎在森中的寬敞山原地。

　　每次抬頭就是天空與浮雲，還有樹根聳天的紫冷杉。靠近懸崖能觀看整個區域，將數百公尺外的世界盡收眼底。

　　原本以為可以看見外頭的世界，但還是不夠遠。

　　卓洛魔納他沿著周圍的石造牆移動，往營火空地靠去。

　　石墻是初代獲得黑魔法力量的血流足族長所建。

　　他把雪山岩挖鑿出來，將這些銀白滲雜灰斑的雪山岩弄成切面工整、聳立的高牆。它的高度是黑山貓可以輕易躍過。厚度至今為止也未被怪獸突破，就算是擁有怪力的熊也沒辦法。

　　它至今的造型並沒有名稱那樣聽起來雪亮，長年下來已經血跡斑斑，牆垛為了避免讓有勾爪的怪獸爬上而磨得光滑。

　　再嗅一次空氣，滲了些疾病氣味。

　　卓洛魔納靠近高牆附近的空地，肉球踩在不習慣的草皮上，在有些距離遠的營火邊坐下。但這風之月（初夏）的滋味讓他坐臥難安，三不五時扭動著。

　　緊接著數隻貓躍牆而入，分別有好幾支不同隊伍。他們各個傷痕累累、大口喘氣，但看的出來他們目光堅定，完成自兒的任務活著回來。

　　其中一支隊伍躍入後，有隻壯碩的貓戰士馬上脫隊，擅自跑了過來。如果這隻貓聰明一點回頭看的話，就能看見許多戰士都翻了他白眼，但還是默許了。

　　「我活著回來了！我的弟弟！」他前腳高舉過頭歡呼，滑壘而來。

　　這世界上，唯一會一邊跳舞一邊哼歌的貓出現了。

　　「這是應該的，但你不應該脫隊。」

　　活蹦亂跳、全身的毛因為打鬥而凌亂不堪，看起來又濕又黏的哥哥，卓洛魔納不禁懷疑當初被生下時，自己的力氣是否都分給了他？想到這點讓他很不爽。

　　眼看其它歸來的隊伍仍然井井有條地行動，最後解散時才去找自己的朋友或家人。

　　哥哥亞拉蒙──戰士名為「蒙獸」的他，一回來馬上就跑掉。

　　就連領隊的血流足戰士也瞪大眼睛，隨後甩了頭嘆氣。大概已經對蒙獸訓話了好幾次，但蒙獸的行為總是受心情左右，無法自拔。

　　遠遠地就能看見亞莉姐姐正在跟領隊道歉。

　　「反正回來了嘛！你真該跟我們一起去！那些魚真的好醜！哈哈，枯夜都比牠們好看多了。」

　　另一隻貓衝到他們身邊來，第一件事情就是先賞亞拉蒙一掌，但就亞拉蒙的體型來看，這跟按摩差不多。

　　「芙蓉。」卓洛魔納看著對方甜美的外貌叫出名字。

　　「我還是喜歡你叫我亞莉姐姐。」她身型窈窕、輕盈，擁有明亮的美眸和活潑的笑聲。今天的皮毛光不像平常那樣光澤亮麗，但還算是把自己弄得像個優雅小淑女。

　　由此可知，蒙獸肯定是貼上去戰鬥著。

　　「妳已經是戰士了。」

　　「我知道啦。真希望你還是小貓。」

　　以前總會忍不住向姐姐撒嬌，現在則是反過來了。芙蓉親了卓洛魔納的小鼻子後，以臉頰輕摩臉頰，害卓洛魔納覺得好癢。

　　「妳忘了，我也成年了。」

　　「不管怎樣，你還是我的小魔納。」

　　此刻同隊的貓歸來──

　　血流足的資深戰士「豹血」以及血流足巫醫見習生「雪暴」，還有傲爪同行，他們五隻貓組成狩殺隊。

　　與石毛不同，這是以擊殺仇敵的行動，卻又不過度深入。他們負責戰鬥，還有另外一行貓陪同的則是狩獵隊，將被他們擊殺的獵物悉數帶回。

　　這次只有雪暴是臨時參加，他表示想做些研究。這隻難得帶有雪白藍色皮毛的戰士貓比卓洛魔納大一些，但從來沒有對卓洛魔納抱有前輩的高態度意識，行同輩之禮。

　　豹血是雌性戰士，步伐輕挑傲慢，高抬著下顎神情得意，卻十分妖豔，個性凶猛好戰，連目光彷彿都能咬住敵人。目前也是指導芙蓉和蒙獸、傲爪如何在血流足生存的導師，授予戰鬥技巧與常識。

　　雪暴和卓洛魔納都是巫醫見習生，但雪暴同時也是戰士名，同時接受巫醫的學習道路，也受戰士儀式洗禮，不難想像將來他成為巫醫時，會改名為「雪影」。他藍白色的皮毛又多又蓬鬆，靠在一起很舒服，而且個性溫和，既沒有戰士的凶貌、也沒有巫醫的壞脾氣。

　　雪暴讓卓洛魔納想起石毛部族的白風。

　　而傲爪，以往瘦長的身體變得更加粗壯精幹，沒有多餘的脂肪，目光更是森嚴凌厲，看待萬物都以自身為標準。他的尖長利爪再也收不進腳掌裡，一起和尖齒散發森森鋒芒。

　　他看了卓洛魔納一眼，就像看見讓他作嘔的東西一樣憤怒。

　　自從小梅林死後，他的眼神總是如此。

　　隊伍回來的差不多時，卓洛魔納運用他的感知天賦去傾聽與聞嗅有沒有貓中毒或受傷，不過都沒什麼大礙，今日這場狩獵很順利。

　　雪暴過來和卓洛魔納打完招呼後，便詢問了：

　　「血影呢？」

　　「他準備好了。」

　　得到答案的雪暴馬上回頭吩咐行事。

　　狩獵隊將捕獲的魚怪帶去，一部份的貓前去通知血流足副族長。他們一路穿越高大冷衫、爬過抖坡來到巫醫的窩外空地。

　　巫醫窩附近寸草不生，彷彿這裡排斥生命。屋子看起來就像血盆大口，以各種骨頭搭成，披上蛇皮，依靠在岩石群與紫冷杉樹林邊。

　　屋子旁趴著或橫躺一排排的病貓，身上的毛青一塊紫一塊，看上去宛如中毒屍體。

　　血影曾說過一句：「與其弄個隔離窩悶死他們，還不如讓他們吸吸新鮮空氣。」

　　現在那隻血流足巫醫，正好在凹陷的空地上閉眼等待。他以利爪繪畫出巨大陣型，以圓為外圈、內部構造有方格、三角、貓文字等諸多繁雜圖樣交錯其中，乃一幅魔法陣。

　　他們小心翼翼將各種魚怪屍體放置中央。

　　副族長冷心，以及血流足戰士悉數到場，數十幾隻貓聚齊。

　　血影睜開腥紅血瞳，用那小小的喉嚨，發出陰森刺骨的詛咒聲：

　　「污濁、瘟羅──盤踞在雲上的毒蛇，悄悄滴下侵蝕心靈的雨。」

　　他抬起小小腳掌來輕輕一握，掌心滴下血液，侵入魚怪屍體內。

　　血就像硫磺開始侵蝕魚塊，冒著紅煙。

　　「泰索夫的黑手啊，東摸西摸，穿越無人能及的領地──連神的秘酒也敢偷竊。」

　　下一道咒語發出，血影的瞳孔瞪得極大，彷彿一片血池。他伸出精神上的腳掌，深入魚怪的身體。

　　直到血影嘆了口氣為止，黑魔法才結束。

　　「這些傢伙……」血影的小小身軀看起來有點兒疲累，「進化了。」

　　眾貓紛紜。

　　「蠱毒、堅殼、刺棘鱗、巨化、水蛇型……這些以前都沒見過。」血影的話語讓族貓的戰士想起至今所見的變種魚，初見變異的貓都被狠狠嚇了一跳。少了以往對付的經驗、多了未知恐懼。

　　「不論牠們變怎樣，我們的腳掌會永遠踩在牠們頭上──我們才是獵食者。」副族長冷心站了出來，面對動搖的眾貓，給予肯定的話語來激勵所有戰士，「刮除牠們的鱗！挖出牠們的眼！」

　　他讓族貓了解，就算那些魚變了，血流足該做的事情依然不變。

　　化身為戰士！為部族奮鬥！

　　副族長冷心來到了血影身邊。

　　這十幾個季節來，冷心也長大不少，雖不像敏捷戰士那樣窈窕，但全身都是堅實肌肉，已然是強壯有力的戰士。

　　有著與裂骨相彷的嚴厲目光、卻有看似無情的冰藍色貓瞳。

　　「您覺得呢？我是指『那件事』。」

　　對於冷心的疑問，血影甩了尾巴，暗示要冷心靠近，然後說起了悄悄話。但血影的目光，卻朝向遠方的聳高黑塔：

　　「黑塔那項實驗？我是無所謂，但你呢？瞞著裂骨也要幹這種事──我看過不少貓，但你是第二隻我看不透的貓──你很像我某位老友。」

　　冷心的目光，似乎停留在無貓能看見的遠方，那裡也許就如他的神情一樣冰冷，讓貓兒無法忍受。

　　「每一步腳印，用的是力氣還有下決定的行動，但不是每隻貓都能往前走──我做的，是牽起貓的腳掌。」

　　「這句話，我也可以翻譯為，揠『喵』助長。」

　　兩隻貓以奇妙的方式答談，互訴不同看法，卻又不認同、亦不否認對方所想。

　　此刻，正好雪暴回到他的老師身邊，向副族長和巫醫行禮。

　　冷心對行禮點頭意示，血影則用尾巴表示免多禮，看著自己成長許多的學生說了：

　　「第一次實戰如何？沒嚇到閃尿吧？」

　　「很可惜沒能讓您發笑，因為您教的好。」雪暴尷尬苦笑。他很了解血影的壞習慣，小巫醫永遠不會稱讚貓，只喜歡捉弄貓。而且要是回答使血影不滿意，他就會不高興。

　　「早知道我就留幾招。」

　　冷心的目光很快停在雪暴身後遠方。

　　在雪暴覺得納悶時，才發現卓洛魔納沒有跟上來，而是遠遠看著。雪暴向卓洛魔納揮揮腳掌，要他過來時，卓洛魔納猶豫一陣子才決定過來。

　　在卓洛魔納到來之前，血影趁機說他壞話：

　　「他像是隻尋求孤癖的貓。」

　　「尋求孤癖？他只是害羞。」雪暴一直覺得血流足的貓都誤會了卓洛魔納。「以及受了點傷。」

　　「喵，你看貓的眼光還是一樣差。」血影用長長的尾巴甩了雪暴一下，「等他行禮完，他什麼話也不會說。」

　　等卓洛魔納到了之後，向冷心及血影行完禮，卓洛魔納雖然沒說話，但眼神明顯在猶豫什麼。血影等不下去直接問了。

　　「怎麼？」

　　「因為我正在考慮要不要迎合你，什麼話都不說。」

　　聽到這種反駁，雪暴驚訝的舌頭都快掉下來。

　　冷心那高深冷漠的表情則是勾起冷笑。

　　而血影開懷大笑：

　　「看來你的耳朵很會討貓歡心。卓洛魔納，你跟冷心第一次正式見面吧？」

　　七天前和族貓來到血流足時，冷心代替族長裂骨出面招待與會話，最後空地上召集兩族族貓一同宣告各事項後，就沒有機會像這樣子見面。

　　「是的。」

　　「……」冷心那戰士的寒冷目光，像針一樣刺在卓洛魔納身上，「我知道你，短短七天，你給血流足不少的──各種印象。」冷心還特意頓語一會兒。

　　「我不知道血流足副族長也喜歡八掛。」

　　就算面對副族長，卓洛魔納依然站穩腳步，毫不退縮地迎擊。

　　卓洛魔納在更早以前就認識冷心，就在炎心的回憶裡。

　　「就算就我不喜歡，有些貓的作為就是有能耐讓我聽到。何況不是每隻『祝福貓』都活下來，你是乖乖聽奴林塔的吩咐活下來的嗎？」冷酷目光直射而出，他對這位事非紛飛的貓感到興趣。

　　「我尊崇部族、黑山貓，尊崇葉影和守則而活。」卓洛魔納說出這種早就套好的社交令辭。他早知道不論到哪誰都會質疑他，臉上沒有半點情緒起伏。

　　冷心令貓感到壓迫的眼神，就像是想像見對方冒出傷口時，找機會猛踩一腳。

　　裂骨有時看似審判給予壓力的話語，事實上是出於好奇，並且給予對方各種機會來表現自我。

　　冷心的目光就是刑罰，想找機會直接裁決。

　　「也許是、也許不是，每隻猫都是一體兩面。」冷心最後說出這句深含意味的話語。10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pQZjkOSk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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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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