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後，我仍然記得，黃色的半月從蒼茫天空中升起，摩登大樓關上燦爛的樓燈，你在沉睡中的城市獨自遠去，關於所有的道別，留在了那程目送之中。

「你有沒有帶數學書？」這是你第一句和我說的話。

我點點頭，把桌子靠在你旁邊，我們就這麼認識了。你有個奇怪癖好，總喜歡在老師講課時和我聊天，仿彿從刺激中躲避注目是種有趣的遊戲。喂，你在我耳邊輕聲叫喚。我舉頭望向你，沉靜的眼神穿過黑板，你掛著一抹淺笑。

如果說那是種喜歡的感覺，不免帶點稚嫩的輕率，但制服下的青澀，大概是我們每個人褪不去的一層底色。我和她在這種輕盈下長大，以一種虛線的形式延伸時間，待回神過來，早已從飄泊的盡頭中失去聯繫。

所以當你在絲雨中垂下雨傘，以昔日的輕柔喚我時，我恍惚得吐不出話來。要不喝杯酒吧，我在閑聊中不著邊際地提出。那晚昏暗的酒吧中聊了很多，畢業後莫名的去向，感情，生活的奇思異想，你都有條不紊地細語道來。我聽著你的話，發現和以前一樣，你一直是走在前面的人，我懂那份獨立理性，卻又僅能從身影中模糊認識你。我一直點頭回應，在微醺中說出這些年來無人理解的想法，你卻毫不愕然，爽朗的把結一一拆解，隨著酒杯吞進喉中。

外面微微下著的雨已經停下，酒意揮發在夜晚的長街，我們踱步在城中開闊的馬路上。

「我說啊，今天真的說了很多話。」你傻笑著說。

「連同以前和現在的份，全都說了出來。」你望著前面清冷的斑馬線，接著說，「我總感覺，你是唯數不多的，不是單憑此刻認識我的人。在你的視角中，不論有意無意，總會從過去底色中看待我，我如何蛻變、墮落，充其量也只種是顏色的堆疊吧。」

「但這樣的人對我來說，卻是很重要的一群人噢。畢竟在時間洪流的沖刷下，沒人認得本來的顏色，不是一件很寂寞的事嗎？」

「那我可以作為這樣的角色，記住你。」我回應道。

你輕輕笑了，「那就太感謝了。」

從前的告別，總是突如而之。我望著你獨自離去的身影，消隱在飄渺無形的時間色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