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白澤是被窗外的鳥叫聲喊醒的，他下意識的摸了摸床邊，感覺到的是早已失溫的棉被，白澤慢吞吞的坐起身，腦子還在運轉著搜索記憶，坐在床上幾分鐘後他才漸漸清明起來，鬼燈肯定早早就上班去了，不管是在現世還是地獄都是一個大忙人啊。

 

　　赤身裸體的從床上爬起，白澤一邊咕噥著抱怨那個惡劣的鬼沒給他留件衣服，他乾脆的自己去翻找對方的衣櫃，清一色調的暗色衣物讓白澤皺了皺眉，因為是地獄的惡鬼，難道品味也這麼陰沉嗎？一邊低聲抱怨著對方的習慣，白澤最後挑了件最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套在身上，當然穿的內褲也是對方的。

 

　　「嘖嘖……」一邊咂著嘴，白澤對著穿衣鏡看了看自己身上鬆垮垮的上衣和褲腰，平平都是一米八五，但光是衣服的尺寸，就能看出來兩人體格差距了。白澤提了提褲子，找了個腰帶繫著才不至於那麼難看，雖然覺得鬼燈的身材挺好，但硬梆梆的肌肉不是他追求的美學，他還是喜歡柔軟一點的身體。

 

　　在臥房悠悠轉轉的摸魚了很久，白澤這才開始覺得肚子餓了，走到房門外想找點食物果腹，就發現鬼燈留了東西在餐桌上，白澤拿起來看了看，是外賣的飯糰和一杯牛奶，沒有署名，但傻子都知道這東西是留給自己的。

 

　　「真是個彆扭的傢伙。」白澤嗤笑著一邊拆開包裝袋，啃了一口飯糰，是鮪魚味的，接著他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走到了廚房裡打開冰箱，發現裡頭真是沒什麼東西可以煮，冷凍櫃裡也只剩下一包冷凍水餃，鬼燈在現世意外的吃得挺沒意思的。

 

　　「真是一點營養都沒有啊。」中醫學的權威神獸職業慣性的發出了不滿，白澤想了想，回到臥室拿了件鬼燈的外套便出門了。

 

　　鬼燈坐在辦公室裡有些心神不寧，早上的時候因為那隻白豬的關係差點遲到，那隻豬半夢半醒間竟然爬起來關掉他的鬧鐘，直到第二次十分鐘過後的鬧鈴提醒他才醒過來，一切都是那麼匆匆忙忙，本來想著乾脆就不管那個白癡，讓他自己肚子餓了自行解決，可一回想到昨晚……確實，昨天晚上的歡愛的確過火了點，這麼一想，鬼燈在出門前又看了看白澤熟睡的臉龐，白皙的臉上印著淡淡的黑眼圈，微皺的眉頭顯示白澤睡的或許也不是很好，下意識的伸手撫摸著對方軟嫩的臉頰流連忘返，這手感確實好的沒話說，撇除這張臉和身材看起來還像個男人，可這膚質和身體的柔軟程度簡直跟女人沒兩樣。

 

　　鬼燈猶豫了幾秒，最後還是嘆了口氣，抽回吃著豆腐的手，認命的下樓去超商隨便買了個飯糰和牛奶，回家將早餐放在餐桌上後才出門上班。

 

　　白澤的到來鬼燈也不知道是好是壞，傍晚回到家的時候，從玄關處他就能聞到飯菜的香味，不用想也知道始作俑者是誰，不過這樣的擅作主張，鬼燈卻不討厭。

 

　　「吃什麼？」一邊拉松脖子上這條繫了一天的領帶，鬼燈將衣服和包包隨意的掛在椅子上，白澤站在鍋子前，用湯匙攪了攪湯，「啊？你回來啦，比我想像中的早呢。」他一邊說著，一邊嚐了下湯的味道，濃郁的奶香在口腔蔓延，白澤滿意的點點頭，表示大功告成。

 

　　「你在現世吃的也太不營養了吧，我去外面閒晃的時候順便買了點東西，做了幾道菜你就隨便吃吧。」白澤一邊說著，一邊帶著手套將湯鍋拿到餐桌上，一邊指揮鬼燈拿塊隔熱布墊在鍋子下，鬼燈難得沒反駁他，乖乖的聽話將東西放好，他忍不住想到，如果家裡有個人在身邊，或許就是像這樣吧。

 

　　「您哪來的錢？這麼晚不回桃源鄉，難道又把店裡的事情丟給桃太郎先生嗎？」規矩的等待對方入座後，鬼燈才發出疑問，他記得這個神獸來的時後分明是兩手空空的。

 

　　「總之不是你的，別瞎猜了快點吃吧。」將裝好的飯遞到對方眼前，「況且桃太郎早知道我會來現世找你了……」白澤這話說得彆扭，為了掩飾尷尬，他還是表現得挺理直氣壯。

 

　　瞄了眼對方遞來的飯碗，鬼燈頗具深意的瞧著他好一會才伸手接過，一邊低聲說著我要開動了，這才慢條斯理的吃起來。

 

　　到了現世，這個傢伙的規矩一樣多。

 

　　白澤撐著臉看著他一口接一口的吃著，心裡出現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有人能夠好好的吃著你做的飯，這種心情應當是愉快的，但是一想到面前的這個傢伙是鬼燈，白澤的心情就又複雜起來。

 

　　和鬼燈面對面一起吃飯，這是他連想都沒想過的事情，可是不該是這樣的，這不是他預料的結局，也不是他想像的發展。

 

　　吃飽飯後鬼燈來到了陽台邊抽菸，一開始對於沒有用煙管這事他還覺得特別奇怪，但久了也就習慣了。白澤則是和他一起待在陽台，撐著臉看著夜晚繁華的街道微微發愣，這期間兩人都沒有說話，而鬼燈似乎是在等待，等待白澤開口說話，他知道這個人一直有話要說，但可能是因為自己臉上明顯的抗拒，所以白澤也在等，等他自己願意聽。

 

　　其實當初來到現世的時候，白澤只是想著有些話應該要當面說才行，但是一直找不到適當的時機，鬼燈很聰明，白澤非常明白這個惡鬼也在逃避自己的回答，他們兩人是那麼的相似，一個害怕被拒絕，一個則是害怕去接受，兩個傢伙像個傻瓜似的不停追逐了千百年，意外的卻沒有任何一方喊過累。

 

　　白澤曾經想過，這樣的關係既矛盾又麻煩，但是什麼時候該結束這樣荒唐肉體的關係，他卻又說不出口，因為鬼燈的眼神很認真，這個惡鬼是付出了真心的，即使這人表現的不明顯，既可惡又非常幼稚，總是戳著他的痛處打壓辱罵，簡直是小學生中的小霸王，才會做出來的惡劣行為，但就算是這樣子，白澤還是感受到他的真心，因為只有靈魂絕對不會出賣他，白澤看過了太多太多的人類有這樣的眼神，那都是對著自己最最深愛的人才會有的。所以即便是來自地獄的鬼神，白澤也說不出拒絕的話語，他是祥瑞的象徵，他是包容萬物的神明，一切情愛對他來說都該是平等的。

 

　　但是唯獨鬼燈，唯獨這個鬼神讓他慌了心神。

 

　　「結束吧，鬼燈。」過了很久，白澤才轉過頭看著他平靜的說道，那樣認真的神態，就算是洞察力一絕的第一輔佐官，也差點以為對方說的是真的。

 

　　鬼燈沒有說話，只是吞吐著煙霧靜靜的看著他，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撫上對方的右耳，掛在上頭的紅繩隨著男人的動作而微微搖擺，拇指最後停在那綁在上頭的硬幣不住摩娑，突然的舉動讓白澤瞠大眼睛，愣愣的盯著他。

 

　　「你意識到我的存在了，對嗎？」鬼燈幽幽的道。

 

　　「什麼……？」白澤愣了愣，腳步不自覺的朝後退了一步，他的背後是一個朝室內的玻璃門，白澤下意識的將手撐在了門面上，鬼燈則是順著他的步伐，將對方困在自己與玻璃門之間。

 

　　「你之所以想要結束，是因為你開始重視我的情感，你覺得自己無法掌握現況，所以想要結束，是嗎？」

 

　　啊啊，一句句都是痛點。白澤在心裡苦笑。

 

　　「你想說什麼？」深吸了口氣，這樣的進展確實不在他的預料範圍，「我說的結束，是指我們這種不上不下的關係，我厭倦了和你做愛，我也想去找其他可愛的女孩子，而不是和你耗在一起。」白澤又恢復了往常的笑，但鬼燈能看的出來他的逞強。

 

　　「白豬。」

 

　　「喂喂，你叫誰白豬呢！」

 

　　男人誇張的嘆了口氣，「您難到沒有發現嗎？」看著白澤仍舊茫然的樣子，鬼燈輕扯了扯他的耳練，見著對方吃痛的模樣才繼續道：「我從來沒有阻止您和女孩子玩吧？」

 

　　白澤直勾勾盯著他，忽然沉默了。

 

　　「畫地自限的一直都是您自己。」將那個愣住的神明扯近自己，鬼燈將額頭抵上對方額上的紅目紋印，過近的距離彼此都看不清表情，呼吸間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臉上，白澤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口。

 

　　這幾百年來自己似乎越來越少往花街跑，當然其中也不排除鬼燈時常造訪，把自己弄得一身狼藉，但那些都不至於讓他體力消弭到無法和女孩子們玩，為什麼沒有發現呢？什麼時後發生的事情？不像往常一樣去花街招蜂引蝶或調戲女孩子……白澤忽然想到有次在店裡的時候，一位長相姣好的女孩笑瞇瞇的和他搭話，那時候她說了什麼？

 

　　──白澤大人，您似乎是變了？

 

　　那時候他好像只是朝對方笑了笑，也沒多想什麼，女孩拿了藥在走前還落下了一句話。

 

　　──白澤大人您啊，真是幸福。

 

　　或許是幸福的吧，有個能夠自力更生的地盤，有人類的愛戴，有徒弟、朋友……那時候他只是單純的想到這些，但現在回想起來，他所理解的話裡含意，可能和女孩想表達的天差地別。

 

　　「您也差不多該承認了吧？」鬼燈說。

 

　　承認什麼？白澤忽然笑了起來，再怎麼自欺欺人都逃不過這個鬼神的眼睛，他努力了這麼久，沒想到身體卻比他的心更誠實。

 

　　「你說〝我喜歡你〞嗎？」白澤撇過頭不去看他，鬼燈也不介意，只是將唇落在對方額頭上的紅目，接著是鼻尖、臉頰最後是耳朵，白澤想躲開，鬼燈卻不給他這個機會，一手制住他的後腦，舌尖挑逗的鑽進耳窩，最後含著通紅的耳垂輕吮。

 

　　「不對。」鬼燈低聲道，「是〝我愛你〞。」白澤啞然失笑。

 

　　「太狡猾了，你這個惡鬼，什麼我愛你啊，臭不要臉的。」

 

　　「啊啊……本來就是鬼。」鬼燈不著痕跡得挑了挑眉，將手環上神明大人的腰際反駁道：「若是要說不要臉，我可沒有您這麼高端。」

 

　　而白澤的辯駁全化進了鬼燈的親吻裡。

 

　　──我的情愛在你身上，融進骨血，難以分離，但是此刻，我想全部告訴你。

 

 

夜夜笙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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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章就到這裡為止，番外篇的肉僅收錄在本子內，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