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兒倒真不是存心給師父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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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被「傳送」到石室中後,他還是迷迷糊糊地,對於自己被師父送走、跌落地洞之後的諸事都不大記得,好像走了很遠、又幫了一位老前輩,心中殘留著做了好事後的滿足感。但也很有可能只是在作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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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他被一隻手扯動時,也本能地躲在了那襲這幾日看熟了的道袍身後。儘管道袍有些破損、烏黑,好像還有點焦味,甚至是血腥味……不過至少跟對面三個一派盜賊打扮的魔修比起來,那氣質還是一眼就能辨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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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又被那襲道袍帶著在石室中從一個角落走到一個角落,眼睜睜看著那三個魔修對著石室中央坐著的一具乾屍又是打躬作揖、又是說著不著邊際的話,那具乾屍好像還會動。而且那張石椅好像有點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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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雲兒越來越清醒,他心中的不安感也越來越重。從頭到尾師父也沒對他說一句話。不對,這人真的是師父嗎?雲兒聽到這人也對乾屍還是那魔修說了話,那聲音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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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盧影驚呼出聲,雲兒再也忍耐不住,探出頭去瞥了長春子正臉一眼,哪裡還是個四、五十歲的初老道士?只見他面如冠玉,劍眉星目,脣紅齒白,一頭墨如黑夜的長髮披散,活脫脫一個十六七歲的浪蕩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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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怪他驚訝之餘脫口而出。若非眉眼中還依稀看見那道士五官痕跡,只怕雲兒脫口而出的就變成「何方妖孽居然冒充我師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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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春子也終於想起徒兒還未入道,別說傳音,就連自己在他身上拍的法咒都無知無覺,感受不到這場面的緊張也是在所難免。也怪自己,驟然遇到這百年未有之危局,居然進退失據,頻頻出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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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對徒兒解釋:「雲兒,為師成就金丹,道體發生變化也是常見,無須大驚小怪。」一句不提血海尊者做的手腳,順手又將雲兒塞到自己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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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兒見到師尊凝重的表情,頓時也明白自己似乎壞了什麼事,乖巧地低頭藏好,不再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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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廂,盧影正忙著跟血海尊者解釋:「尊者容稟,如今的修仙界爭端繁多、戾氣沖天,稍有恩怨就汙人清白,動輒以魔頭、妖邪蔑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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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海尊者冷冷傳音道:「老身自然知道不是爾等,否則爾等安有命在吶?」言詞中終於傳出了三人熟悉的上位修真者生殺予奪的霸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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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聽長春子以清脆好聽的嗓音道:「戕害女修,橫奪法寶;血祭滿城,坑殺才俊。這不是魔,什麼才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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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海尊者森然傳音道:「血祭滿城?每頭橫渡虛空而來的魔頭,最次都在神君境以上,若成功降臨此界,不日即可滅國!沒有真人境修為,連結陣頑抗的資格都奉欠!無形無影,來去無蹤,殺之不滅,驅之不盡!這,才是『魔』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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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春子一怔,罕有的沒有任何言語能回敬。這老怪物活躍的年代,究竟是怎樣一個末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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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海尊者出神半晌,忽又傳音嘆息道:「小友們對魔之族類一無所知,顯然此界已無魔蹤。適才小友說仙界降臨,想必如今是仙界的仙人們在抵擋魔頭,做得還比老身同道們更徹底,甚好、甚好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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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影也無語,還以為適才血海尊者所言奪其肉身的是「心魔」一類由修行者自身神識中誕生出來的負面人格之屬,宗門中甚至有故意使他人產生心魔再行吞噬的邪道功法,本打算看這大能的心魔有無殘餘能收集;不料據血海尊者所言,這魔卻是一種獨特的上古族類,還是少碰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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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中突然又陷入靜默,直到麒鬼甕聲甕氣地道:「不是啊,什麼魔來魔去的,這小鬼頭難道大家都看不到嗎?」說著舉起麒麟臂指向雲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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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不僅長春子如萬年寒冰般的眼神射來,就連盧影也惱怒地瞪了他一眼。盧影可不是傻的,明顯長春子對這小男孩寶貝得緊,如今他剛剛得到自身更進一步的可能性,才不想跟晉升真人的長春子死嗑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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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麒鬼也是接臂之後信心大漲,否則絕不敢在盧影面前自作主張。相比之下,旁邊得到元神進補的虎怪則是心緒沉靜,甚至還對麒鬼皺眉以對;要知道,過去虎怪都是兩人中更冒失的那個。可見修士的機緣,各有各的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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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血海尊者被驚得乾枯屍身都跳了一下,傳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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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小鬼頭?難道是新品種的魔頭吶!」
「不是啊,就是一凡人小鬼……」
「什麼?!爾們把凡人小孩帶進來做什?!莫非以為能靠血祭破老身封魔陣吶?!」
「不是啊,是他跑進來的,我們是來……呃,帶他出去的……」
「豈有此理!一未入道的凡人小孩,怎可能入老身封魔陣吶!」
「不是啊,他就直接跑進去了,剛那些血影也都當沒看到……對,就像現在這樣……」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老身雖只餘一縷神識,也不可能看不見吶!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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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地乾屍空洞的雙目中亮起神光,並不像之前那樣一閃而逝,接著轉頭以神光望向麒鬼指著的方向,頓時又驚得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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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有……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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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屍張開大口,枯敗的胸膛不斷鼓動,居然還真能發出如九幽惡鬼般的刺耳聲音:「小友……如何……能……避我……神識……入得……此陣……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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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兒眨眨眼睛,是看得出乾屍正在對自己說話,但問題是自己聽不懂呀!莫說那乾屍的聲音比對面三個魔修加起來還難聽,就這語種他前世今生也沒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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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春子見徒兒一臉不明所以,心下一動。魔教妖人為了虛偽的禮數而不用傳音,依然能與老怪物溝通無礙,顯然老怪物用了某種翻譯類的神通;但老怪物聽得懂雲兒說話,雲兒卻聽不懂老怪物,可見不論他用的是何手段,對雲兒本體都無效。是因為雲兒是凡人,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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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思索,一邊隨口道:「此為我徒,天生異靈根,肉眼可見,神識難尋。」修仙界異靈根千百種,誰也想不到會是前所未有的五行天靈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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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盧影卻哼了一口氣:「不就你剛拍的隱身咒,什麼異靈根!剛才我就用本宗秘術『問靈鏡』看過了,這就一個偽靈根,就你還當個寶貝!」偽靈根乃是五靈根的蔑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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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春子看都不看他一眼,遑論回嘴。倒是讓裝著莽撞想釣出更多秘密的盧影一陣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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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海尊者熄滅眼中神光,重又傳音道:「靈根?又是此界新的研究罷!道海無涯,而生也有涯,老身知道越多,越覺死了可惜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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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頓時本能地凝神戒備,畢竟以中盛神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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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聽血海尊者傳音沉吟道:「此位凡人小友既入此間,便是有緣,自不能空手而返吶。只不過……他不僅未入道,瞧其身形最多才十歲罷?這可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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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其言語,似乎只將雲兒當作一個普通的誤入者。原來他的神魂與封魔陣一起泯滅,餘下一縷神識在寶劍中沉眠已久,只記得被一道劍意喚醒,而現場的劍修就長春子一人;更無法想像有人會將這至純的劍意交給一名凡人孩童防身,這孩童又能跨過種種佈置、甚至抵禦魔頭誘惑,成功誅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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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機敏如長春子與盧影都早已察覺適才這所謂「誅魔」之舉,多半要著落在這小孩身上。但長春子對血海尊者深自憂慮,而盧影自不想長春子一脈得了更多好處,俱都閉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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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海尊者仍在絮絮叨叨:「可惜、可惜!老身一生收藏都在渡劫前分交親朋故舊,只剩些派不上用場的邊角料吶!老身如今還能施展的道法他又受不得,神識又看不見他,想灌頂也灌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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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鬼、虎怪面面相覷,萬料不到這接臂、吞魄的大造化居然還是當年沒人要的廢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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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海尊者忽又轉頭望向長春子,傳音道:「爾是他師尊,說說看有何想法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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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春子面上古井無波,淡淡道:「雲兒,這位老前輩見你有緣,想要送你一番造化,你說說看想要什麼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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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六歲,能想要什麼?雲兒心中大翻白眼,卻機伶地把皮球踢回去:「師尊,雲兒不懂!雲兒願聽師尊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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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春子道:「你現在最強烈的願望是什麼,盡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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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成仙唄!但雲兒可不會這麼沒眼力勁。他大眼珠子一轉,童言童語道:「那……可不可以請老前輩把我們直接送回宗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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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海尊者傳音笑道:「自然可以!哪個方位、多少里路儘管說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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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春子頷首道:「往南十萬八千里,便是我宗山門所在。」他急於離開,至於這距離單位會不會跟上古有所不同,卻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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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影也搶著答道:「謝尊者!我等三人亦是往北十萬八千里!」惹得長春子瞪他一眼,這「我們」什麼時候包括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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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海尊者扯開大嘴,形似微笑,出聲道:「如此……事了……吶!」餘下一臂打了個響指,包括雲兒在內的五人身影立時從石室中消失,隨即自身土崩瓦解,不多時化作微塵,猶如從未存在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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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四人的神識中卻清清楚楚地聽見那蒼老悠遠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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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中求真意,海上寄我身。潮起潮生滅,唯有道長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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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雲兒睜開眼睛,陡然發現自己站在一處小山頭上,眼前便是一個小道觀,大門緊閉,匾額上書「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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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趕緊左右查看,發覺年輕許多的師尊正站在自己後方,眺望不遠處一方巍峨關卡,這才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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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這就是我們的『山門』嗎?」
「非也,為師怎會輕易暴露山門所在?隨口說個數字罷了。」
「原來如此,我說我們明明是九鳴山無極宮正一道天的,怎麼跑來這啥萬道觀前面。」
「你還記得這全名,確實有心。不過這萬道觀確實也和我等山門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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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春子轉過身,年輕俊美的臉上滿是凝重:「為師隨口說的數字,那老……前輩就正好送到此觀前,想來是有手段探知我的底細。就不知探到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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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兒聽得奇怪,便問道:「這萬道觀難道是我們宗門的屬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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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春子長吁一口氣,說道:「正好相反。南隱靈洲萬道盟,萬道一心訪仙蹤!我九鳴山無極宮正一道天,正是這『萬道聯盟』轄下一道!當日我收你做關門弟子,你便已是我盟中子弟!盟內兩山十九峰、築基真修三千、百萬練氣弟子俱為你之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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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一十六歲少年講得神采飛揚,彷彿身後就站著無數得道真修,隨時就要傾囊相授,助他再創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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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雲兒卻聽出了一個關鍵:「師尊,那不知我們正一道天本身,呃,有多少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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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春子一臉坦然道:「我師早逝,目前正好剩我們師徒整整兩人。嗯,我長年未回九鳴山,也不知那無極宮有沒有被同盟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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