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是我想到的第一個形容詞,用來形容這個不一樣的世界,睜開眼時看見的是熟悉的房間和擺設,但是——
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有點安靜了,往日這個時間母親應該早吼著大嗓門叫醒我了,弟弟也該吵鬧著在家中奔跑才對,但我什麼都沒聽到,不對的感覺在我看見手腕內側的字時更甚。
「不要吃藥!!」
「江先生,您起了嗎?今天的早餐小可幫你拿上樓了。」頗微人性化的電子音響起,話語裡聲音的起伏聽得我毛骨悚然,我下意識的摀住手腕上的字跡。
出聲的是一個像垃圾桶形狀(原諒我只能以這個形容詞來形容它,你不能對一個處在震驚狀態的人有多好的形容詞)的小機器人,它從桶身伸出兩條機械手臂端著一盤色香味俱全的早餐出現在門口。
「放著吧,我先去洗漱一下,等下和我說說今天的天氣。」我抹了把臉,起身走向洗浴間,我不想顯得格格不入,所以開始模仿著正常的自己。
我邊吃早餐邊聽小可講解今天的天氣和衣物穿搭,我發現今天是2070年3月30號,而我一個晚上前還是2024年21歲的大學生,不過幸好雖然過了46年,但我依然是21歲的大學生,那天是寒假第一天而今天是我寒假的倒數第三天。
叮鈴鈴的手機鈴聲響起,我緊繃的接起電話,調成外放,來電人顯示是我的好哥們林許。
「淮生,你的報告做了嗎?借我參考參考。」熟悉的聲音讓我放鬆了一下,但隨後便是滿身的雞皮疙瘩,因為林許根本就已、經、死、了。
「……我也還沒做,你問問看別人吧。」我僵硬的回復林許的電話,心不在焉的。
「江淮生,你吃藥了嗎?」林許的問題跳躍過大害我好一會沒反應過來,脫口而出「什麼藥?」
「……」電話另一邊沒有聲音,一時我的心跳如鼓,手指無意識的摩擦著手腕。
「哈哈,逗你玩的,看你精神不好……沒事,再見。」林許的聲音恢復輕快,回到了剛開始的輕快。
我穿戴整齊下樓,母親坐在沙發上看浮在眼前的電影,父親則在看新聞,廚房裡站著一個人型機器人正在洗碗。
「小生,起來就跟小可去把你房間旁邊的屋子整理整理,明天我們不在,小許說可以來照顧你。」母親眼精盯著螢幕,頭也不抬的說。
「我房間旁邊不是江勇的房間嗎?」也許是熟悉的家人讓我放鬆了警惕,我竟然問出了不該問出的問題。
從剛剛就沒有抬頭看過自己一眼的父母聞言都抬起了頭,黑白分明的兩雙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一時間客廳裡只剩下電影的聲音。
「江先生,你走太快啦,小可還沒看著你吃藥。」小可歡快的話語打破凝固的氣氛。
小可遞過來一顆藥片和一杯溫水,我在父母和小可的注視下吞下藥片,喉嚨一滾,溫水滑過喉嚨,帶著淡淡的藥味。
「小生,藥不能停,乖乖吃藥才能好,我們只有你一個孩子,後天再帶你去找林醫生。」母親又恢復了溫和的表情,越來越像了,腦海中一瞬間滑過的念頭,在想時卻始終抓不住。
我還是去整理了房間,房間只有一盞小燈、一些紙箱和我早已消失的各種童年玩具、一張沒撲過的床,沒有一絲一毫江勇生活的痕跡,小可盡職盡責的收拾物品,我它看不見的坐在角落假裝翻著紙箱,吐出那顆藥片,藏進木地板空隙間。
紙箱裡都是廢紙,我也沒有仔細看,只是遮掩著自己發散的思緒,突然手上頓著,那是一張確診單,第一眼不管是誰都會先看到XXX精神病院的名稱,第二眼就是我的名字和另我震驚不已的描述——
江淮生 確診妄想性障礙,認為自己從2024穿越而來,有一個弟弟,目前已接受治療,推判無危險行為,採藥物控制療法。
我看著那張確診單,手抖的像觸電,開始冒冷汗,我開始懷疑這一切真的只是我的妄想症嗎?所以林許沒死?那我…那我…
「江先生?」小可的聲音換回了我的思緒,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它的聲音好像更開心了……
「沒事,趕快收一收吧。」
我和小可收了一天,除了那張確診單,我沒有其他收穫,父母出門了,只留下消息說後天才回來,讓自己好好吃藥,我好希望這只是一場夢。
第二天叫醒我的是林許,他站在床頭,搖著我的肩膀,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淮生,醒醒,今天趁伯父伯母不在,帶你出去轉轉。」
他看著我洗漱吃飯吞藥,表情始終笑瞇瞇的,我的精神像繃著的一根弦,出門前藉著上廁所吐掉了藥片,我想相信我的直覺,就這一次。
林許帶我去了幾個我們常去的地方,最後到了後山上,站在熟悉的地方我卻越來越緊張。
「這個世界不好嗎?」林許靠在護欄上微微偏頭問同樣靠在護欄上的我。
來時的路是小路沒有人,我此刻才看見山下小鎮的全貌,街上的車子都是懸浮而過,路上幾乎沒有行人,每個人都坐著自動駕駛的車子,井然有序的街道,明明是白天卻沒有一點聲音的小鎮。
我沒有回答。
「淮生,我們可以繼續在一起,你也不用再自責那件悲劇,那是個意外,不是嗎?況且我從沒怪過你。」
隨著這些話我收緊五指,過去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山坡上猛烈的爭執,斷裂的護欄和墜落的身影。
相似的人、相似的場景,我同樣再次將林許推下了懸崖,我快瘋了,離去前我看見他笑得心滿意足的表情,我真的快瘋了。
我已經推了他兩千五百一十九次,這是第兩千五百二十次
我衝回家一遍又一遍的乾嘔,小可遞給我一杯溫水,我把它關在門外,我在廁所待了一夜。
隔天,我開門又見到他了。
「早上好,淮生。」林許笑著撲進我懷裡,我沒躲,細針扎進了靜脈,我昏過去了。
「江太太,你們有認真監控他吃藥嗎?他的症狀更嚴重了,之後可能要住院治療,現在只能先給他強行注射藥物。」
我感覺到有人掰過我的頭,酒精擦在皮膚上帶來一陣涼意,我本能的想掙扎,一雙戴手套的手扣住了我的臉,最後入眼的是一雙我曾細細吻過的眉眼。
「叮鈴鈴—」
「江淮生,今天你不是要回學校嗎?快起床?」
喧鬧的小鎮,吵鬧的家,我聽著母親的聲音,看了眼時間2024年4月1日,我起身走向浴室洗漱,拿好行李告別家人。
「淮生,我怎麼沒見到你弟弟?」
「我沒有弟弟。」
「滴滴,編號689937,行為正常,精神正常,記憶融合度100%,判定最後一位人類失去資格,遊戲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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