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風修真ABO】骨生花 - 第一章啖梅（一）

　　白雪紛飛的山谷中，跌跌撞撞走來一道人影。

　　裴越走在前頭，與那人相隔百步之遙，神色冰冷下心裡厭煩得很。

　　萬月霜嶺每年大雪封山一次，每次封半年。山中恆年暴雪連天，魔物兇殘成性，哪怕是修真者也難以翻越這幾十座綿延雪山，裴越正好趁此機會甩掉那群正道狗混的追殺。

　　世人皆知，修真界第一大門派是雲山傾天闕，裴越曾經是傾天闕十六峰中的執劍長老，千年難得一見的劍修鬼才，只差一步即可渡劫飛昇的大乘境界修真者，更是天道所指的劍尊大能。

　　更知道在一百年前，裴越毫無預兆下背叛傾天闕，一夕之間斬雲山，焚劍閣，奪仙器，自此消聲匿跡。

　　天下第一劍尊無緣無故背棄師門，雖然讓天下人錯愕，但細想又是情理之中。

　　畢竟裴越看似仙風道骨，實為恣意妄為，喜怒無常。

　　看似沉默寡言，實為性子狂狷古怪，刻薄成性。

　　然而冷漠無情是真的，孤僻乖戾也是真的，外加自私記仇，睚眥必報。

　　他只對感興趣的物事施捨半分眼神，其他東西在他眼中皆為死物，哪怕自家掌門就坐在對面。

　　所以裴越叛出傾天闕，天下同是一句：劍尊無情無義，今天有此一舉，不足為奇。

　　然而眾人料到他叛離，卻沒料到他出現在九州夏南的仙地秘境。

　　當曾經白衣白髮的劍尊，改以一襲暗浪逐月紋的黑袍立於秘境之巔，修真界才知曉，不過兩百年時間就雄雄崛起的神秘門派——「燭嶺古都」的尊主竟然是他。

　　原來當初裴越仍是傾天闕長老時已有叛離之心，偷偷自立門戶不說，還私自將修真界為數不多的洞天福地據為己有，劃地成國，這不叫人面獸心？這不叫白眼狼？

　　修真界對裴越和燭嶺古都並不待見，傾天闕更是恨不得殺之而後快。但礙於劍尊的修為和燭嶺古都的勢力，姑且維持河水不犯井水的局面，如履薄冰下早已暗潮洶湧。

　　粉碎這層薄冰的，是一個月前在九州吟北舉行的修真大會。

　　以傾天闕為首，各大修真世家和門派對燭嶺古都的修士作出指控，說他們在九州各地侵吞小門派，剖金丹毀元神，殺人放火無惡不作。更異口同聲地誣陷宗門之首的裴越是正道邪魔，獨佔夏南秘境不說，還縱容門下修士行兇作惡。

　　此人頂著第一劍尊之名，行忤逆天道之事，此門派上樑不正下樑歪，實為蛇鼠一窩的邪派敗類。

　　裴越不死，天下大亂！

　　現在不殺他，還留著等他禍亂修真界嗎？

　　此匪類不配修道，得要毀他金丹！滅他元神！將他斬殺於天道下！

　　眾人慷慨激昂大加撻伐，裴越懶得辯駁，何況對方都喊打喊殺了，他不拔劍還真說不過去。

　　此次修真大會，裴越隻身赴會，不帶燭嶺古都任何一人。即使如此，修真界也不敢輕視，派出元嬰以上的修士足有三千人，傾盡千百天材地寶，與他大戰三天三夜。

　　最後因裴越身負重傷而告一段落。

　　能與三千名元嬰以上的修士對陣也是機會難得，剛開始劍尊只是打鬧著玩，當作活動筋骨。出鞘的名劍「歸塵」刃如秋霜，劍意銳寒，百丈之內無人能近。

　　誰料到傾天闕下了重本，竟把天仙寶殿裡老祖留下的稀世秘寶扔他身上。

　　那是一縷天道，從寶盒竄出後天空頃刻間風起雲湧。

　　黑雲之下，三道天譴雷劫猝不及防地直往裴越腦門劈，不亞於當年他突破至大乘境界時轟烈，僅僅三道就把他的歸塵劈飛，震裂了幾分元神。

　　眾人見有機可乘，各種神兵利器、寶具符籙跟著雷劫往他頭上劈。

　　混亂之間，竟然襲來一絲微不可見的魔息，哪怕裴越察覺得再快也來不及，心臟傳來撕裂的痛。

　　裴越蹙眉：還是輕敵了，竟被人近身。

　　而且是不知哪個正道狗混，竟拿魔道陰邪之物暗算他。

　　那紫黑發亮、粗如兩指的椿花針刺入裴越的心臟，正中元神破裂的裂縫，魔息順著縫隙肆意入侵，呼吸間已侵佔周身靈脈，乃至澄澈的赤金內丹也染成黑水污濁。

　　裴越生生吐了一口血。

　　元神、靈脈和金丹均被魔噬。

　　他被迫入魔了。

　　從他身上感受到漫漫魔息，傾天闕掌門大喊：傳言不假，裴越這宵小之輩果然是魔道，天道不容啊！

　　看看這反白為黑的甩鍋姿勢，多絲滑流暢。

　　裴越眼底赫然一片腥紅。

　　頃刻間，他身周散發濃濃血意，降下帶有血鏽味的刺骨靈壓，壓得眾人頭痛欲裂，心臟擠壓，如窒息般喘不過氣來。

　　裴越抹去嘴角鮮血，奪來腳邊劍修的劍，手起劍落，當中劍意一道比一道凜冽，一道比一道戾悍。元嬰修士的劍抵不住他的狂暴劍氣，碎了一把裴越就再奪一把。

　　天雷三道，裴越同樣回以劍氣三道。

　　一道劈斷天雷，一道劈開山河，一道劈裂大地，連天道也被他的憤怒撼動，方圓百里隨之地裂山崩，並未觸及劍氣的三千修士卻因此陷入地裂深淵，死傷慘重。

　　裴越劈不夠，可他已經把胸前黑袍吐成血色，軀體實在難受，唯有冷嘖一聲，揮袖而去。

　　如此一來，他跟修真界的樑子結得更大了。

　　裴越煩得很，當初還在傾天闕時他就不問世事，回到燭嶺古都後不是窩在禁地裡閉關，就是當隻沒腳的小鳥到處御劍遊歷，當個恣意妄為的甩手尊主。

　　這回不過是心血來潮到吟北堆雪人，路過修真大會被拉進來開會，卻沒想到現在歸塵飛走了，自己入魔了，誰敢跟他說是命劫他就劈了誰。

　　以大乘修為鎮住體內暴走的魔息，裴越一路徒步——媽的這一內傷搞得他連御劍也不行，只能以自身超卓的體能，日夜兼程來到萬月霜嶺。

　　此戰雙方也吃了大虧，修真派雖然傷亡慘重，但好歹重創了劍尊，連那把威震天下的千古名劍也搞丟了，現在不趁他吐血時取他狗命實在過意不去。

　　傾天闕自然一馬當先，裴越前腳剛走，後腳就派人截殺。

　　然而對劍尊而言，萬物於手皆可為劍。在入山前他隨手摺下一串梅枝，把十多名窮追不捨的化神大能削掉幾層境界，瀟灑遁入漫天飛雪的萬月霜嶺中。

　　翻過兩重雪山，追趕進來的修士不是被雪崩撲沒了，就是被魔物撲沒了，之後沒再派人來尋。就得除了吐血之外就安然無恙的劍尊，慢條斯理地翻山越嶺。

　　喔不，還有那個一直跟在身後的傢伙。

　　那是進入萬月霜嶺後，裴越意外遇到的人。

　　當時山中除了風雪呼嘯，天地間再無餘音，直到天邊隆隆作響，遠處山壁塌陷，滾落大片積雪將山路掩埋。

　　劍尊心情不好，遇神殺神遇佛殺佛更別說這小小雪崩，拂袖以劍意吹飛擋路的雪。

　　眼前豁然開朗，心情才美妙一點點，越過山崩處時不經意瞥見雪裡埋著什麼。

　　又是一揮，積雪飛散，露出雪下的物件。

　　那是個人。

　　約是十七、八歲的少年，披頭散髮，白衣單薄，渾身血污踡縮在冰天雪地裡，肌膚所見之處被冷得死白發紫。

　　管他死了沒死，裴越不感興趣，正眼也不看繼續走他的路，只是經過時手裡梅枝隨意一扔，丟在少年身側。

　　剛走出一步，身後傳來枝條折斷的聲音。

　　裴越回頭，那少年還沒死透，撐起半邊身子，先是直勾勾看向他，半晌又愣愣地回看手裡梅枝，那眼裡茫然好像此生第一次看到梅花。

　　他伸手拈了拈妃紅色的花瓣，沾來幾絲清冷馨香，他湊近鼻尖聞了聞，下意識張口。

　　把花吃進嘴裡，咬合唇齒。

　　裴越看出少年是個修道之人，只有最基本的練氣期。更看出他神情呆滯，舉止失常，怕是修行不當遭到反噬，成了癡呆傻子。

　　尋常修真者大多從六歲開始修行，十歲入練氣，及冠前入築基，三十多歲結金丹，百歲前入元嬰。之後往上的每層境界為：出竅、化神、煉虛、合體、大乘、渡劫，最後飛昇登仙。

　　境界越高，修為越難提昇，可有不少修士停留在同一個境界幾千幾百年也無法突破。就得裴越這般天賦異稟的絕世鬼才，不到百歲時已經步入化神，現在更是最厲害的大乘大能。

　　然而這少年卻停留在基礎中的基礎、入門中的入門練氣期，還不知怎的弄傻了自己。

　　與廢物無異。

　　管他是什麼身分，又為什麼流落雪山之中，區區廢物，誰會憐憫他是死是活？

　　裴越不屑一顧，轉身又隱沒在風雪飄搖中。

　　然而走出幾十步後，裴越察覺身後有異。

　　那少年跌跌撞撞，跟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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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啖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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