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望着父母一筆一筆地勾勒出漂亮的字,總心生欣羡。父親的字如淙淙流水,柔和中帶點蒼勁,頗有騷人墨客之韻,讓我好奇古時詩人的字是否相似。母親的字一板一眼的,相當端正,像抄寫本上的字。我以為長大後,字跡會越來越好看,能寫出一手「大人」的字。可惜,這個願望至今仍未實現。
是拿筆姿勢不正確所以寫不出嗎?還是比例都抓得不對所以看上去怪怪的?思索良久,仍不得其解。若說是執筆姿勢不合規,那母親理應也寫不出那手公整的字;說是比例出錯,可我就算是在四方格內抄寫,字仍是一樣的難看。
別人說我的字還好,絕不難看,可這亦代表他們也認同我的字不美啊!我寫出來的字,不管是認真書寫時,還是自然下筆時,都有種未褪的稚氣,圓滾滾的,歪歪斜斜的,彷彿我的字在某個時間便停止了成長。
常說相由心生。「相」,意指物體的外貌,那「字」的模樣也算得上是「相」的一種吧!近十年,市井多了不少筆跡的性格分析,而利用筆跡分析追查犯人更是各地警方的尋常手段。由此可見,筆跡已獲世界各地的人認可為性格的反映,是窺探性情之窗。上網查了查,原來筆跡分析已有二千多年歷史。在西方,皇帝做重要人事決策時會把候選人的字納入考慮。倘歷史的帝王看到我這樣的字體不知會作可感想呢?會否覺得我做事不可靠,對委派我執行要務一事有所保留呢?畢竟會寫出像孩子一樣的字的人,無論外表有多成熟,內心總必有稚嫩的一面。面對這位想像的帝王凌厲的評語,我只能黯然垂首,實是無言以對。
一位成熟的大人是怎樣的呢?如何才能算得上是成熟?我會回答道:「成熟的大人就是個能享受旅行的能幹旅人。」
人生是一趟沒有目的的旅程。關於人生,許多文人和哲學家已經給予了極具浪漫的見解,而我的MBTI是INTP,恰好是浪漫主義者的相反,所以容許我提出一個無比現實的看法。要愉快地旅行,總得有錢吧?沒錢也得有辦法填飽肚子,找個能酣睡的地方,還得懂得保護自己。人生要活得自由快活,先要有安穩的生活。沒有根的植物不是枯死就是被風刮走被雨沖走,沒有堅實基座的大樓終究會倒圮,人亦同樣,沒有基本保障的生活不叫旅行,叫掙扎求存。追夢者也需打工生存。快樂和理想不能填肚皮,畢竟是精神的食糧。人要活在世上,肉身和精神也不能捱餓。擁有可自力更生的能力和正面積極的態度,方是一個合格的旅人。接下來,便該踏出勇敢的一步,邁向未知的大陸,活用自身的技能和資產,展開愉快的冒險。目的地是「幸福」,每人也不一樣。對我來說,「大人」便是個能輕鬆駕馭萬變的道路,熟練地操控着指南針,哼着歌尋覓屬於自己的目的地。中途或許會屢遇危險,糊塗地迷路,但最後仍順利化險為夷,享受每一段小插曲,重新找到想走的路,並成功向那走。而我,是個不合格的旅人。
同齡人,甚或年紀較小的人都整頓好裝束,拿着指南針笨拙地獨自出發。他們想必會碰上許多高牆,偶然疲憊地卸下裝備稍作休息,再精神煥發地奮力翻過高牆,繼續旅程。我則在六神無主地在後方凝視着眾人的背影,纍纍拿着東南西北亂轉個不停的指南針,在「畢業」和「事業起點」之間徘徊,到現在依舊在整天煩惱該從何處賺得旅費,應付日常開支。
沒有前進的話,便不能稱為「迷路」,皆因要有明確的去向,方能說自己找不到「路」。我不是迷路。我是迷失方向。該如何往前走?前路茫茫,濃霧騰騰,歲月不饒人,我的路到底在哪?目的地是明確的,就在那天邊,無憂又無愁,愜意又雅致。欲前進惟寸步難行,彷被困八卦陣。迷惘加慌張,的確沒個大人樣,也難怪寫出來的是孩子般的字。
可是路,不能不走。停滯不前與死亡無異。就只能盼陰霾終盡散,地闊天明,我可找到前路,推進推進旅程。以後回首,或會為今日的惆悵牽唇微笑,懷念地說着:「當年啊⋯⋯」希望到時候,我已能寫得一手自詡優雅美麗的字,一手別人一看便覺得是「大人」的字,並在愉快的旅途中大方地展現給巧遇的同伴或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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