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晟隔日起床的時候,莫聰已經出門了。
他長期失眠慣了,昨晚卻難得有個好眠。正如莫聰所說的那樣,咪咪很安靜,趴在床邊不吵不鬧的,只有清晨一早的時候喵了一聲,看起來應該是想要叫主人起床。可惜林晟早上爬不起來,睜開眼沒幾秒後又睡了回去,這一睡就一直睡到早上九點。
他洗漱完畢,才剛打開門,咪咪已經先從門縫鑽了出去。在客廳繞了幾圈發現主人不在,這才跑去吃準備好的食物。
林晟走下樓,發現莫聰也已經幫他準備好早餐,早餐旁邊還放著鑰匙,大概是他怕出門後回不了家。
莫聰的體貼一直展現在方方面面,並不是現在才這樣,而是從以前就這個樣子了。但卻是直到現在,林晟才有這麼深刻的體悟。
他不喜歡女孩子真是可惜了,想來能當他男朋友的人大概也很幸福吧。
林晟不過是隨便一想,並沒有上心,他坐在餐桌上,慢悠悠地吃著早餐。
中午過後,莫聰才回到家。他打算先帶林晟去吃飯,再到超市去採購。
林晟帶來的衣服不多,只是穿了一身簡單的牛仔褲與棉質上衣,看起來跟一般的年輕人沒什麼兩樣。褪去明星的光環之後,他好像又回到高中時期那種青澀純樸的模樣,只是變得更成熟好看了。
莫聰安靜地看了他一會,才說:「走吧。」
林晟習慣性地要把墨鏡跟口罩戴上。莫聰卻阻止道:「等等,這樣太顯眼了。」
「但我沒有其他的……」
莫聰想了想,從客廳抽屜裡拿出醫用口罩與一副粗框眼鏡。
林晟記得這副眼鏡,因為沒錢,所以莫聰當時買了最便宜的,戴了高中三年都沒換掉。他還記得自己嘲笑過這副眼鏡,說實在是太俗氣了。他像是想起了自己說過的話,皺了皺眉:「你怎麼還留著?你是在報復我嗎?」
「沒有。」莫聰大概也是想到同一件事了,語氣中帶著笑意,「你說的,這副眼鏡可以把美貌都擋起來,像整形一樣。」
他當時為了要調侃莫聰而故意說的。
林晟不想接他的話。他戴上眼睛之後看向鏡子,一個外表俊秀的年輕人立刻變得普通起來,這神奇的效果果然像整形一樣。
莫聰沒有再笑他,只問道:「怎麼樣?」
「度數有點深。」
「賣眼鏡的地方離這裡有點遠,找一天我們再去重測一下度數。」
林晟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強烈表達出「你打算讓我一直戴著它?」的哀怨。他雖然不想,但不得不說,這副眼鏡確實很適合用於偽裝。
「你現在不戴眼鏡了嗎?」
「現在只有看書的時候才戴,平常不影響。」
「既然換了眼鏡,為什麼還留著?」
莫聰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隨便找了一個藉口說道:「留著當紀念。」
林晟卻沒多想,他知道莫聰一向有留舊東西的習慣,也見怪不怪。
兩人交談了一會,總算出了門。
平日的街道上,人不算多。他們找了一間僻靜的飯館用餐,等吃完飯後也接近兩點了。
莫聰帶林晟去離家最近一間新開的超市,大概是怕他迷路,在門口時還特地講了兩次回家的路線。莫聰其實沒有多想,只是依照自己平常的生活習慣,認為兩人一起住之後,超市應該會是他們最常來的地方。他知道林晟的身分不方便出門,以他現在的心理狀態,多半也是不想外出的。所以他想盡可能在兩人一起出門的時候,多告訴林晟這附近有哪些東西。
林晟仔細地聽著,待莫聰講完之後,突然說道:「不然,以後買菜及煮飯這些家務就讓我來吧。」
莫聰愣了一下,完全沒想到他會說這個。
「我暫住在你家,也不能什麼事都不做。」林晟不是嬌生慣養的大少爺,自他懂事起,每天都為了生計而奔波,即便享受過娛樂圈那種受人追捧的日子,也始終明白世上沒有不勞而獲的道理。他們之間的交情再好,莫聰也沒有義務無條件照顧他。他雖然還有一筆錢,往後卻無法靠演戲賺錢了,錢總是會花完的,這並不是讓他感到害怕的事。最可怕的是,他不知道現在的自己還能做些什麼。他看莫聰不說話,便以為莫聰可能沒有讓他長住的打算,又補了一句:「就做到等我搬出去之後。」
「我不是那個意思。」莫聰終於回過神來,打斷他的話,「我說過了,你想待多久都可以,這不是客套話。」
以前林晟還在的時候,他不是沒有妄想過兩人往後一起生活的日子。只不過這樣美好的妄想,早在林晟提出要進入娛樂圈的時候就破滅了。兩人斷了聯繫之後,他即便依然暗戀著對方,也打算看淡了,也曾想過他們這輩子或許不會再有任何交集。所以他才沒有想到,原以為不可能發生的事,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實現。即便他的希望跟林晟的想法根本不是同一個意思,那也無所謂。
林晟雖然覺得莫聰的話有哪裡奇怪,但也沒有多想。
莫聰突然又問:「只是……你會做飯?」
林晟其實不會,高中三年的外食,再加上工作之後到處奔波,他連好好吃飯都是個問題了,更遑論親自動手。但是,他可以學。就跟他當初費苦心才一點一點的把演技磨練起來一樣,只要有心,也沒什麼做不到的。
撇開失去聯繫的這五年不談,莫聰還是最瞭解林晟的人。他看那人沉默不語,大概也猜到是怎麼一回事了。他不忍心看林晟為難的樣子,便笑著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兩人買完東西回家後,晚餐還是莫聰做的。
莫聰說:「以後晚餐還是讓我來吧,我自己動手習慣了。」
莫聰開口的時候特別自然,自然到林晟幾乎看不出破綻。但林晟還是察覺到了,這不是演技,是出自真心地為另一個人著想。莫聰早就識破他了,卻什麼也不說。他或許怕他會緊張,怕他下不了這個臺,也知道他需要一些準備時間,便順手幫了這個忙。他知道林晟也有驕傲的一面,那是寧願自己獨自一人在背後努力,也不想被人看見的部分。
莫聰這個人就是這樣,他一直都很細緻地照顧他的情緒、他的感受。
林晟突然就覺得眼眶有點熱。他覺得自己那顆早就死寂的心,驀然跳動了一下。原來被人關懷是這樣的感覺。他從前視而不見,刻意忽略的東西,原來才是自己打從心底最想得到的。
林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也開始變得多愁善感起來,他停止繼續思考下去,假裝若無其事地接了對方的話:「那我去餵咪咪吧。」
莫聰頓了一下,才說:「好。」
咪咪像是知道餵食的人換成林晟,也不敢去扒他的褲腳,牠仰頭對林晟喵了一聲,乖巧地跟在他身後走。
林晟把適當的貓糧倒在盤子裡,咪咪像是要表示感謝一樣,在他的手背上蹭了蹭後,才開始用餐。
這隻小橘貓簡直乖巧聽話得讓人心生憐愛。
林晟卻無端生出一種同病相憐的悲哀。因為曾經流浪過,所以害怕再次被拋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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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過後,林晟早早就回房間去研究食譜了。
林晟開始有事情做之後,也比較不會胡思亂想。他漸漸適應這裡的生活,失眠的次數也變少了。
咪咪固定在每天早上六點十五分的時候習慣性地喵一聲,林晟想這大概是莫聰的作息。他有時候會爬起來跟莫聰一起吃早餐,但大部分時候都是繼續睡回去,直到八點才起來。
林晟已然有了某種覺悟。每天吃完早餐後,他便開始打掃清潔,偶爾陪咪咪玩一會,幫庭院裡的花草澆澆水,然後準時在十點半的時候準備午餐。一開始的時候,他手忙腳亂地把廚房弄得一團糟,並禁止莫聰進入廚房。莫聰沒說什麼,甚至體貼地假裝有事,提早回去學校,讓林晟有更多的時間收拾殘局。到了晚上,莫聰準備晚餐的時候,林晟便在一旁藉著幫忙的名義偷學。莫聰像是沒有發現似的,總是不經意地告訴林晟做菜的訣竅及注意事項。
過了最艱難的第一個禮拜,接下來的事情就變得順利多了。林晟已經抓到做家務的訣竅了,無論是煮飯或者打掃都做得有模有樣。
他開始有了空閒的時間,安靜下來的時候,也不再覺得煩悶。他重拾起看書的興趣,偶爾就去圖書館借書。
天氣好的時候,他會在庭院裡的榕樹下看書。
這是從前他跟莫聰待在一起時養成的習慣。為了省電,他們白天就待在樹下唸書,到了晚上才回屋去。
明明當時覺得很苦的日子,現在回憶起來卻覺得很懷念。
這天,林晟只翻了幾頁書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拂在臉上的風實在是太舒服了,他一閉上眼之後就不想再睜開了。
他好像聽見莫聰回來的腳步聲,卻沒有理會。
莫聰朝他的方向走了過來,停在他的面前,可能是剛好擋住他頭上的陽光了,林晟只覺得眼前的陰影變得更重了。
如果是前幾個禮拜,林晟一定會被嚇到整個人跳了起來。但現在他仍是趴在桌上一點也不想動,可能因為他沒有察覺到任何的危險,也可能因為那個人是莫聰。即便他們重逢的時間不長,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對另一個人的防備可以低到這種地步。
林晟迷迷糊糊地想著這個問題,像是睡夢中無意識的思考。
而後他突然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從臉上輕撫而過,這觸感太過溫柔了,輕得如蜻蜓點水一般,還無法把他驚醒。
林晟只是微微地皺了皺眉,在意識到沒有再一次的騷擾之後,眉間攏起的小山又慢慢平復下去。
在莫聰走了之後,林晟睜開眼。他發現有一片葉子落在自己的臉上,癢癢的。
他拿起那片葉子看了看,有些疑惑。
是錯覺嗎?
他不敢確定,究竟是落葉的關係,還是莫聰真的摸了他的臉?
但林晟沒有放在心上,甚至還稍微放心下來。他的想法十分的單純,僅是認為如果他能接受得了莫聰的接近,那麼總有一天,他或許也能進步到不再排斥別人的觸碰。
就算這樣,他多少還是察覺到莫聰一些奇怪的反應。
他們在高中時的互動更為親密,甚至還會勾肩搭背。但重逢之後,莫聰卻一直與他保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就連遞東西給他,也是握住物品的最尾端,兩人從沒有過任何一次的肌膚碰觸。他們之間甚至連朋友最基本的握手或者擁抱都沒有,莫聰所有的行為,就像是在遷就自己一樣──後來,林晟才知道,莫聰只是在謹守那條名叫克制的底線。
然而這件事只是個開端而已。
林晟某次外出,途經他們高中校園。他像是被勾起回憶一樣,站在門口懷念起來。他高中雖然是勉強才混畢業的,但畢業典禮卻沒空參加,連畢業證書都是莫聰代領的。至今,他也還沒有親手拿回來。
而就在他發愣的時候,對街一個女孩子突然朝他走了過來。等到他察覺的時候,那女孩子已經近在眼前,叫了一聲:「林晟?」
林晟猝不及防地對上高中同學的臉。自出事之後,他最怕遇見熟人。
他的心理醫生曾經對他坦言,他的創傷症候群最難醫治的地方,不是在於他被人施虐的這個行為,而是施虐的過程被公諸於世。儘管經過剪接後並沒有太過裸露的尺度,但最不堪的一面卻還是被迫呈現在鏡頭前。這對他的精神打擊更勝於身體上的傷害,所以對人的不信任感更為嚴重。
莫聰或許是個意外,但這種意外的機率實在是太低了。
林晟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冷汗卻已經流下來了。他的腦中一片空白,根本做不出任何回應。
那女孩子立刻就察覺到他的臉色不對,十分冷靜地道:「你別緊張,我不會害你。」她似乎有些懊惱自己竟然會犯這樣的錯,連忙又道:「林晟,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徐惠,我現在是個心理諮詢師。」
十分鐘後,林晟已經冷靜下來了。他與徐惠正坐在附近的一間咖啡館裡休息。
徐惠抱歉地道:「抱歉,我沒想到……」
林晟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大概是心理諮詢師這五個字讓他比較有信任感吧,他的情緒很快就控制下來。
「你的症狀,想聊聊嗎?」
林晟還是搖了搖頭。
「那麼說點別的吧,你是回來看看的嗎?」
林晟其實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但還是回道:「嗯。」
他的情緒穩定下來之後,才抬眼看向眼前的女孩子。高中同學明明那麼多個,他偏偏會記得徐惠的理由是,她是在家暴的環境下長大的。
不能否認偏僻又貧窮的地方,通常都比較多事。
林晟記得發生過好幾次,在上課途中,徐惠的爸爸突然衝進教室裡來抓著她,不分青紅皂白就是一陣猛打。第一次見到時,班上所有人都驚呆了,沒有人上前幫忙。後來老師與學校保安前來勸導也沒有用,最後叫了警察才平息下來。
當時徐惠沒有早退,這個瘦弱的女孩子身上還帶著傷,卻還是堅持回來上課。鬧劇結束了,教室裡還瀰漫著一股濃厚的酒味,所有人都知道,她爸爸是酗酒了。
後來他們才明白,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
徐惠自懂事以來就遭受這樣的對待,無論是小學、初中,甚至到現在已經高中了,仍然不斷上演同樣的戲碼。勸解沒有用,叫警察來也沒有用。她爸爸平時看著好好的,也不是什麼作奸犯科的人,但只要一喝酒就鬧事,鬧出的事情又該大不大,該小不小,因此所有人都只當他們自己的家務事處理,沒有人願意深究。
因此在得知她從事這樣的職業時,林晟也不感到意外。只是偶然相遇,他沒有想要繼續與對方深聊的意思。他覺得不舒服的症狀已經減輕了很多,就打算要離開了。在這裡耽誤了一點時間,莫聰可能已經到家了。
徐惠卻仍覺得不好意思,似乎十分想幫忙:「你現在住在哪?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林晟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態,回道:「我住在莫聰家。」
當年莫聰的性向傳遍整個校園,雖然似真似假,但莫聰長得好看,仍是吸引不少愛慕者,徐惠就是其中一個。莫聰回拒的理由也相當乾脆,只說謠言是真的。
徐惠愣了一下,倒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但她像是誤會了什麼,竟然說道:「有他照顧你,我就放心了。」
林晟隱約覺得這話聽著有點怪,下意識就想要解釋。
但徐惠卻說出更讓他震驚的話:「莫聰等了這麼久,總算得償所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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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林晟還想要追問下去,莫聰的電話卻在這時打了進來。
他下意識地看了徐惠一眼,還是把電話接了起來。他還沒開口,莫聰已經先說話了:「林晟,你在外頭?」
「嗯,我要回去了。」林晟受過念詞矯正,曾經反覆嘗試以同一句臺詞用不同的情感表達出來。那個時候,他便對人在各種情緒下說話的語調有了更敏銳的認知。他能聽出莫聰強自鎮定的聲音下隱藏著一些慌亂。如果是以往,他不會多想,但在徐惠說了那樣的話之後,他也變得開始在意起來。
莫聰聽見他的聲音後,明顯鬆了一口氣:「你在哪裡?我過去接你吧。」
林晟沉默了幾秒,才道:「好。」
掛掉電話之後,徐惠才問:「是莫聰?」
「嗯。」在接到這通電話之後,林晟原本想要質問的那股衝動,全都壓了下去。他突然不確定是不是該繼續問下去了,他也不知道得到答案以後應該要怎麼做。莫聰確實對他很好,但他從來都以為這只是朋友之間的幫助。畢竟高中三年,莫聰未曾表態過,甚至連一點逾矩的行為都沒有。甚至在兩人斷了聯繫之後,再沒有往來。所以應該是哪裡誤會了,應該不是像徐惠所說的那樣。
林晟下意識地就去反駁這樣的想法。他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這種行為是在逃避。
徐惠卻沒有多想。作為一個曾經對莫聰告白過的人,她以為林晟覺得三人見面後會尷尬而已,再加上林晟又發生過那樣的事,那種拚命想要隱瞞什麼的心情她並不是無法理解。實習的第一年,她就曾輔導過在校園中被性侵的女孩,不過才十四歲的年紀而已。侵犯她的人是她信賴的學長,因為情竇初開,因為情難自禁,因此犯下不可彌補的錯誤。這件事同樣也在她的學校裡傳開了。那女孩受人指指點點,身心受創,多次自殺未遂,甚至得了妄想症。她總是覺得每個看她的人,都戴上了有色眼鏡,她走在人群之中,無論穿再多的衣服,都有一種像是被徹底剝光審視的感覺。
這種例子在社會上並不少見,而受害者是男性的比例也逐年增高。但幾乎很少人知道,男性身心受創後的嚴重程度,普遍會比女性來得高。因為社會常態總是教導他們,要獨當一面,要自立自強,把所有不應該軟弱的標籤都貼在他們身上,但卻從沒有告訴他們受傷後,該怎麼發洩,該怎麼自我療傷。
所以她在街上看見林晟時很是意外,幾乎想也沒想,就貿然上前去認人。林晟確實是被嚇到了,但他的應激反應卻比她想像中來得輕。而在聽到莫聰這個名字之後,她才誤以為這是對方的功勞。
高中那時候,徐惠是真的很欣賞莫聰,明知道自己的感情不會有結果,卻還是上前告白。她只不過是想要在高中時期留下一些什麼痕跡,來證明自己對未來仍然握有決定的權利。她不像其他女孩子一樣,是帶著試探的心態去揣測莫聰的性向,所以在被拒絕之後,她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你現在有喜歡的人嗎?」
喜歡一個人,必然是要對他上心的。徐惠的目光追尋著莫聰的身影時,自然也會發現林晟。她不知道林晟有沒有注意到,莫聰雖然和善,對旁人卻都保持著冷淡疏離的態度。而他所有的溫柔體貼,都只給他一個人。
當時的莫聰只看了她一眼,幾乎沒有猶豫地回道:「有。」
她無暇細想莫聰為什麼願意回答她這個問題,但卻更迫切地想證明自己的猜測:「是林晟?」
「對。」
在聽到肯定的答案時,她免不了感到失落,但卻又鬆了一口氣。
而在得知林晟即將進入娛樂圈時,她又找過莫聰一次。不能否認的是,女孩子與男孩子對愛情的觀感或許真的不同。女孩子天生對愛情充滿憧憬,認為只要有愛,沒有什麼是不能克服的,她們容易被愛情沖昏頭,思考層面往往容易忽略現實;而男孩子卻更傾向於現實面,各方面都會顧慮到,而深思熟慮後的結果,往往趨向於消極。
所以徐惠不能明白,莫聰為什麼什麼都不說,連爭取都不去爭取。雖說女孩子在思想上比較早熟,但她們其實也忽略了,貿然揭破那層紙後可能產生的後果是什麼,或許不只是友盡而已,很可能還會伴隨著對同性的厭惡,甚至於兩人相處時的美好回憶全都化為烏有。
這是莫聰不能接受的。但他更不能接受的是,林晟可能會因為自己的坦白受到傷害。一旦說開之後,事情若不是朝最好的走向發展,就必然會朝最壞的方向發展。無論如何,他都不希望兩人走到無可挽回的地步。所以即便是偽裝也好,只能當朋友也無所謂,林晟已經無所依歸了,他不能讓他連最後的退路也失去。
那時的徐惠氣憤不已,不能明白莫聰的決定。她幾乎也是有賭氣的心態,想看莫聰事後懊悔不已的模樣。
但過了這麼多年,她從沒見過莫聰流露過那樣的表情。她甚至有好幾次都忍不住想要詢問莫聰,你後悔了嗎?如果當初勇敢地說出來,結果會不會不一樣。但往往話到臨口,她又問不出來了。
後來,她慢慢懂了,愛可以是包容、放縱,但也可以是放手,自由。
然而兜兜轉轉,林晟終是回來了,卻帶著遍體鱗傷。
徐惠沒有將這些話告訴林晟,莫聰是個感情內斂的人,林晟不一定懂得對方的付出。談戀愛的個中滋味,最終只能由當事人自己去體會。她看向有些心不在焉的人,說道:「既然莫聰要來,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她站起身的時候,林晟在一瞬間仍有些猶豫,但他終於還是開口道:「徐惠。」
「嗯?」
「方便給我妳的電話嗎?或許,我可能需要妳的幫助……」林晟明明知道自己不該繼續追究下去,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保持現狀對兩人才是最好的。但他又忍不住想著,如果斷了徐惠這條線索,就永遠都不知道答案了。他在茫然無措的情況下,仍是選擇要了徐惠的聯繫方式。
「好。」徐惠卻以為他是想諮詢心理方面的事,不但給他電話,還附帶診所位址,「其實我現在住在隔壁鎮,今天是剛好學校裡有諮詢課程才過來的。你如果需要任何幫助,隨時都可以找我。」
林晟心情複雜地收下那張紙,內心百感交集。
徐惠走後,過了十分鐘,莫聰就趕過來了。
他第一眼就注意到林晟蒼白的臉色,連忙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林晟注意到莫聰因為擔心而朝自己伸出來的手,在半空中又以不自然的姿勢縮了回去。這樣的動作表示,他剛才是想碰觸自己嗎?
林晟假裝沒有注意到他的不自然,接道:「沒事,我只是覺得有些不舒服,現在好多了。」
他站了起來,卻發現莫聰仍以擔憂的目光看著自己。
他突然就有一個荒謬的念頭產生,如果現在自己碰一碰莫聰,能不能看到這個人意料之外的反應。
林晟雖然想,但仍做不到。手指頭傳來的輕顫讓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是有病的。
他像是洩了氣,又像是鬆了一口氣,突兀地停止想要試探的念頭。
晚上睡覺之前,林晟盯著徐惠給的那張紙,在考慮要不要繼續先前的治療。他前一個心理醫生告訴他,如果可以的話,換了新的環境後,仍不要暫停治療比較好。現在生活逐漸穩定下來,他也在考慮這件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紙張在燈光下晃動的緣故,咪咪只覺得那張紙一閃一閃的,牠盯了一會,突然撲了上去。
林晟嚇了一跳,連忙從貓爪下把那張紙搶救回來。
一人一貓彼此熟悉了幾個禮拜。咪咪也不再像先前那麼拘束了,有時候還會在林晟睡夢中跳上他的床。
林晟一手抓著紙,一手按住咪咪。
咪咪掙扎了幾下,脖子掛著的裝飾鈴鐺上突然露了一塊小牌子出來。那塊牌子實在是太小了,所以林晟之前都沒有注意到。
他鬼使神差地摸向那塊小牌子,用指腹摸了摸,上頭似乎有凹陷的刻痕,像是刻字。
他將牌子翻面一看。上頭寫著兩個字:小晟。
林晟愣了一下,發現並沒有看錯,真的是自己名字的這個晟字。
他的名字並不常見,從小到大班上也找不到一個同名的,所以絕對不可能是誤會。
一開始他就覺得奇怪了,有誰家裡的公貓會取名叫咪咪的。再一回想當初他問咪咪的名字時,莫聰那些不太自然的停頓,就像是在掩飾什麼一樣。
莫聰說,他是在三個月前的一場大雨裡撿到咪咪的。而三個月前,正是林晟的事情被爆出來的時候。
這件事就連徐惠都知道了,他憑什麼認為莫聰會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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