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刃交擊之聲於城頭牆上傳來,不絶於耳。雖然客棧與城牆有一段距離,但是本在打坐修練中的龍雨卻聽得清清楚楚。龍雨雙眼驀然睜開,起坐,隨手執起配劍,便破窗而出,腳踏城中房舍屋頂,循聲而去。
龍雨越接近城牆,聲音便越響亮,卻也越疏落,遠看過去,刃映反照,卻越趨緩慢。龍雨心中幾次轉念,便爽性由遠處爬上城牆,以轉角位隱藏身影,觀看是次決鬥。
不看由自可,一看不禁睜眼凝睇。眼見兩人,均手執長劍,對戰劍招皆十分相似,龍雨在腦海中翻過幾遍曾經見過、書上讀過、聽人說過的不同劍法招式,終究想起這二人施展的應該是傳聞中於五六十年前縱橫江湖的劍法。但是龍雨只因傳聞之中的劍法過於精妙,只當是傳說來聽聞,所以已不太記得劍法的名字為何,只記得傳聞中的主角為池大俠,他除了武功了得外,更是宅心仁厚,經常扶貧濟世,是我輩武者行俠仗義的榜樣。
然而細看之下,二人雖然已到耄耋之齡,但劍法精妙猶存,只礙於二人年事已高,又已經比鬥多時,體力明顯下降,雙方都力有不遞,才令兵刃相接的速度越趨緩慢。
正當二人仍在喘息換氣之間,一名老者先開口:「師弟,放下吧!」
另一名老者則反駁:「何解?何解我永遠都是師弟?何解我只能是副掌門?何解我永遠都只可以屈居於你之下?明明我從小到老都不輸給你!就因為你先我一步磕頭拜師,我就要一世在你之下?」
「師……唉……大家都年近百歲了,還不能放下嗎?」
「你享盡了一世的好處,師父師母都對你青睞有嘉,連外人都一直敬你這位池大俠,你當然可以說放下便放下,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嗎?連師妺……也……」
「師父師母師妹皆非因我是師兄,你是師弟,而重我輕你,全因他們知你戾氣難平,才想要先平伏你的戾氣,再傳你武藝,方為正途,免得你恃武傲物,因而入魔,為禍武林。」
「廢話,全都是廢話!現在他們都已經仙遊,死無對證,你當然可以捏造一切去維護你清白。根本你就比我更攻心計,由磕頭拜師那刻開始,我就輸了給你的心計,機心叵測的從來都是你,要是我真的戾氣深重,我早就除去你,取而代之,會等我倆年老,師妹都仙遊了,才跟你決一死戰?廢話!」
「唉……我知你一直嫉妒師父師母傳我劍招而不傳你,所以你每次詢問於我,我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甚至會在深宵時份帶你到演武場中跟你演練、比劃。我也於心無愧,亦不欠你甚麽。只是……只是你一直耿耿於懷至今,又何苦呢?」
「廢話少講!今日我就要除去你,以祭師妹在天之靈!」
說罷,身影一起,兩人劍來劍往,又開始纏鬥起來。
龍雨轉念一想,果然就是自稱「池中物」的池中月大俠;他的師弟,應該就是朱景南大俠。池大俠故然名震江湖,但朱大俠之名亦可算威震武林。他們的徒子徒孫皆在江湖享負盛名,如今仍有不少後學慕名登門,渴門拜入門下。內裏卻有如此暗鬥,真的不足為外人道。
就在龍雨心神落在沉思之中,竟忘了要隱藏自己的氣息。
池朱二人同時罷手停戰,朱景南率先說道:「何人在此藏頭露尾,快出來!」
龍雨心中一凜,但已知不能再隱暱身影,唯有大方出去拜見兩位大俠。「晚輩姓龍名雨,師承青龍門,拜見池老前輩!拜見朱老前輩!今日有幸親眼目睹兩位大俠比試,實在是晚輩幾生修來之福,故忍不住隱暱一旁欣賞,請兩位老前輩莫怪!」說罷,龍雨跪拜在地,向兩位大俠分別磕頭。他心想,兩位大俠可算是自己的曾祖父輩,跪拜磕頭絶對是合適不過的禮儀,相信父親親臨,他也應該會向兩位跪拜磕頭。
池中月平靜地說:「原來是青龍門的龍少俠,多禮了,請起。」
朱景南卻道:「小子,你也知道得太多了吧!」
龍雨本想站起身來,一聽朱景南之言,卻嚇得全身冒汗,急速再行跪拜,「晚輩無心偷聽兩位大俠私語,日後當然絶不向外界提及今晚之所見所聞……」
朱景南打斷他:「我不相信生人,我只相信死人。」並提起手中長劍,蓄勢發招。卻被池中月阻止,「景南勿惱,別作無謂殺戮。」
朱景南反駁:「那我就先殺你再殺他,免得你這老頭阻頭阻勢。」說罷,本身所蓄之勢便轉而襲向池中月。一來朱景南先已蓄勢;二來距離很近;三來池中月本無提防,所以朱景南一擊攻來,氣勢磅礡;池中月以本能反應反攻過去,也極為凌厲。二人均以致對方之命的勢頭攻向對方長劍之上。兩柄長劍發出轟然巨響,二人均被對方之力震得虎口裂開,長劍墜地,口吐鮮血,皆受嚴重內傷,倒在地上。
龍雨見狀慌張起來,大叫:「大俠!」
此時,被巨響所驚醒的城牆衞兵突然在城牆低下出現,欲趨上城牆之上一探究竟。龍雨唯有雙肩各承一位大俠,施展輕功,向城外荒山揚長而去,終到一破廟而止。
安頓好兩位大俠後,便嘗試察看二人傷勢。池中月先醒轉:「龍少俠,我倆心脈已受重傷,乃已死之人,莫救。」
不多時,朱景南亦甦醒,「小子,那老而不尚未氣絶?」
龍雨回道:「回朱大俠,池大俠已先醒來,正閉目養神。」
朱景南道:「這樣也殺不了那老而不,還讓自己現在如此……唉……」
龍雨搭話:「朱大俠也先閉目養神休息一下吧。」
朱景南怒道:「還養甚麽神,我自己知自己事,心脈已損,只剩一息尚存,養來也是白養。」嘆了一口氣又說:「人生百年,聲色犬馬,伯仲相爭,到頭來都難逃一死,死後就萬般帶不走,我心鬥多年,想要的又是甚麽?最終得到的又有甚麽?唉……」
池中月閉目開口:「景南總算了悟了。」
朱景南望向池中月,「師兄……」
池中月開眼望向朱景南,微微一笑。
朱景南與池中月四目相接,也莞爾一笑,兩人同時閉眼。
龍雨見狀,對兩位前輩大俠各磕三個響頭,「池老前輩、朱老前輩,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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