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霹靂啪啦地燒,枯木與紙箱碎片的味道不好聞,只有刺鼻的化工焦味,幸虧是陸陸續續扔了一些枯葉進去,才緩和了怪味。
用火柴升起火已經好一陣子,但火苗其實要大不大、要小不小,虛弱地搖曳,維持不了多久。
一個簡陋的鐵架就架在火焰上方,上方又頂著一個鋁鍋,鍋裡盛著水,冒出細密的小泡,不過離煮開恐怕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
毛毛從校舍外的倉庫走來,望了一眼煮水的進度,忍不住有些無奈,這個水已經煮了多久了呢?
她蹲在火堆邊上,只慶幸戶外沒有什麼風,不會吹來灰塵、也不會把火吹熄,她大可安心地去倉庫探險一番。只是人都拎出幾個花灑、農用手套、鐵鍬,也沒見水煮開。
打從逃離那個奇怪的長廊之後,毛毛先處理了自己的糧食問題。清點紙箱子裡的食材,裡面是一點點風乾的黑色肉乾、幾顆巴掌大的馬鈴薯和一小搓花生,分量都極少,唯一能當成主食也就是馬鈴薯,左右翻看沒找到發芽處,是毛毛最滿意的。
她回家政教室一趟,那裡果然沒能翻出任何一點食材,只得到了可以調理的鍋碗瓢盆、餐具和一盒火柴;將水分成兩半,一半煮開、一半洗馬鈴薯,洗完的水也不敢扔,仍留在一個小盆裡。
偷偷打著算盤,打算種下最小的馬鈴薯,用洗沙土的水澆灌,塊根植物應該長得很快,真希望可以早點得到收成。
但眼下的生馬鈴薯又該怎麼處理,就讓毛毛一個頭兩個大。所剩的水不多,得要多留一點飲用的部分,也沒有其他可以搭配調理的方式,只好作罷。
「馬鈴薯應該是可以烤的吧?」她嘀咕道,想像著烤地瓜的模樣,也不曉得這個方式能不能通用?反正她是不敢生吃,所以還是決定放在下方烤了她的馬鈴薯。
其餘幾顆不知名的乾果和花生倒是可以先充飢,可惜乾果的味道在嘴裡一點也不像食物,但是不是食物是身體說了算,吞下第一口時,毛毛感到了滿足。
不至於吃飽,可是吃到了東西,心靈不是平靜,而是一股劫後餘生的激昂。
火上的鍋子開始冒起躁動的陣陣沸水泡,毛毛用幾片碎布把鍋拿下,放置到一旁的墊子上,待涼了點之後,才用教室裡找出來的杯子舀了水起來。
吃點東西再配了熱水,情緒才緩和下來。
烤馬鈴薯比她想像中成功,外皮烤得金黃焦脆,一剝就脫落……裡頭啃起來只比石膏好一點,味更如嚼蠟。毛毛垮著臉,眼角掛下兩道雖敗猶榮的眼淚,至少可以吃嘛,下次再練練、再練習就好。她安慰自己、配水硬啃了半顆,沒將所有的食物一次吃完,一來是沒什麼胃口,二是她其實容易飽,得虧如此,便不太擔心下一餐的著落,她還可以多撐一段時間,再繼續往附近打探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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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即使食量再小,物資也終究是有吃完的一天,而且時候來得快又早。毛毛種在土裡的馬鈴薯都還沒有半點動靜,淨水就先喝光,食材還剩她不敢貿然下嘴的肉乾,這樣勢必得再找到新的食材才行。
趁著自己恢復不少精神,也已經認命習慣了這個怎麼也解釋不通的奇怪地方,毛毛決定再次出擊。
第一次的奇遇只能說是全程毫無防備,想像上次看見的情景,光是能搜出食物和水,就已經是天大的奇蹟。如果要想活下去,那裡是唯一的突破口,她果然還是必須再闖進去一次。
上次的不安是因為未知和沒有防備,說到最具體的防備,那當然非「武器」莫屬。找來大疊大疊的廢紙,用紙張捲成一根棒子,但是稍微試著揮舞幾下,卻硬生生從中夭折,一點也不紮實。
毛毛苦惱了一陣,多花點心思、把紙張摺成紙扇,這回倒是順手得多了,試打了幾下還打得啪啪響亮,顯得人更加有氣勢。
「好,那就打起精神來吧!」
這次不僅準備了讓自己安心的防身武器,還帶了一些輕盈的空瓶,這樣要是又找到清水,就可以保存在瓶子裡,也不怕跑動時打翻了。
算是準備萬全,毛毛再次來到那條奇怪的長廊,深吸一口氣之後就踏了進去。她提高警覺,呼吸也小心翼翼,觀察著四周是否有紅霧靠近,不過穿過好幾條走廊、拐彎,全都是一片靜悄悄的,根本沒發生什麼事。
這次很幸運地又找到了水,歡天喜地裝了一兩瓶之後,毛毛也逐漸有了一點點成就感,這樣的事,也就是所謂的「一回生、二回熟」了。不禁又想,回去之後也沒什麼特別的事做,不如就把這些她經歷的求生過程記錄下來。
那個教室並不像從來沒有人過,也許也有過什麼人像她一樣地生活……若是留下一點文字記錄,肯定可以給未來來到那個地方的人一點方向。雖然這些只是她的想像就是了,但既然活著,總要找一點目標。
「如果能找到同伴的話,那就更好了……」
她又繞了好一陣子,可是除了水,這次反而沒有食材的蹤影。越往深處走去,周圍的物品樣式也越來越多,不僅是原本的課桌椅,後來還擺放許多塑像、置物櫃等等,但隔間的路線也越來越複雜。
正猶豫是不是該調頭回去時,竟聽見腳步聲!
拖著笨重的步伐,每一步都極具分量,那聽來是個比毛毛更高大的身軀。
腳步聲不慌不忙,就是隨心所欲地遊走著,感覺就像毛毛一樣,也在翻找物資。
這個人說不定也和自己有相似的遭遇,只不過不曉得會不會被當成搶奪物資的競爭對手。
毛毛聽不出這個人到底有沒有危險性,所以也不確定自己該不該出聲叫住對方表示友好。心臟狂跳不已,如果沒有用手壓住,她感覺都快要從嘴裡跳出來,這世界有太多她不理解的事物,她無法估算孤注一擲之後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如果這裡的物資都是需要人去一一找出來的話,或許真的很稀少,只希望對方不會把她看做互相爭奪的對手。
心跳聲都震進了腦子裡,大腦嗡嗡作響,最終毛毛決定至少再多觀察一下子,便靠近離那個聲音最近的角落、貼著牆,憋住氣息,想要偷偷地瞄一眼。
腳步聲越來越接近、也越來越響亮。
高大的黑影在轉角的另一頭,只看地上摺疊的影子其實很難判斷出高度,
但那影子描繪出的形狀……未免也太像一隻雞的頭?
「咦?」這、這是人嗎?
太過震驚,她不禁抽了口氣,那影子聽見聲音,竟一溜煙地消失,見對方沒有攻擊的意思、反而還跑了,毛毛知道沒有危險,便不願意錯過,不管那是什麼、鼓足了衝勁就繞過轉角追出去。
「那個──我、我叫做毛毛,我並沒有打算和你搶物資──」
她本來就不喜歡和人起爭執,何況在這個至今還只有她自己的地方,如果能碰上其他人,她寧可求對方和自己好好相處。只祈禱,自己的善意能傳達給對方。
「我們互相認識一下吧、拜託了!」毛毛轉過彎,沒見到人、心更急,一個勁直衝,腳邊被突出物大絆一跤,「咦!呀啊──」
她的動靜極大,一聲慘叫傳遍了走廊各處。這都還沒開始交談,就已經先一個騰空的花式跟斗摔進雜物堆裡。掙扎好半天都爬不出來。成堆的東西有一半是紙箱子,剛才腳邊絆到的更是特別沉重。
「喂、沒事吧?妳摔得可真豪邁。」
一道男孩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還帶了幾分詫異。
「啊!」
毛毛終於聽到自己以外的人聲,她猛然抬起頭、眼睛瞠得老大,反倒是對方被她睜大的眼睛嚇了一跳。
「怎、怎麼了?」對方退了一步,總感覺毛毛這抬頭的氣勢就像是隨時準備要撲過來。
而毛毛總算是找到自己以外的人,那是個穿著學生制服的男孩。
和剛剛看到的影子完全不同,周身給人的氣質、氛圍也完全不一樣,怎麼想都不是同一人。毛毛無法顧及兩全,只知道至少眼前這個人並不壞,雖然嘴巴上調侃了句,但到底還是在擔心她的樣子。
大概是她這一摔,摔的樣子實在夠狼狽慘烈,看上去和「危險性」半點邊都擦不上,也才讓對方稍微放下戒心走過來,還出手想拉她一把。
「謝謝!我叫毛芯蕙,也可以直接叫我毛毛……你呢?」她一邊說,彷彿怕對方跑了,伸手緊抓住對方的援手,卻沒有立刻站起來,而是出神地不停打量對方。
「李岳謙。」男學生被她盯得有點不好意思,開口都變得有些尷尬,只簡短地答上話,眼神不自覺地四下瞟開,卻看見自己的手還被對方牢牢地抓著沒放。
毛毛注意到自己失態,趕緊收斂了視線,手卻仍沒有放開。手心裡攢著另一個人扎實的溫度,讓她平靜了許多,否則她實在太害怕這只是自己的幻覺,只先表明了立場。
「我不是想要跟人搶東西,撿到什麼是什麼就好,也不想跟你爭執,所以請稍微聽我說說話吧!」
「嗯……別緊張,」見毛毛還沒起身,男學生乾脆自己蹲下,與對方的視線齊平,「我遇過幾回爭奪物資的人,就算妳是那些人其中之一,看起來也不像是能搶贏的樣子。」
哈哈……還真誠實,看來我之後還得加把勁啊。毛毛在心中暗暗訂下目標,想變得再看起來更可靠一些。
「岳謙同學你說,還有其他人在?你也遇到過其他人嗎?」
突然被叫了名字、加了稱謂,李岳謙聽著只覺拘謹彆扭,但也沒有立刻糾正,如實答道:「沒有正面交鋒過,畢竟受傷的話感覺不太妙,也不知道這裡有沒有醫療物資,而且……先前遇到的人都不是能好好溝通的……」
他的表情微妙,像憶起什麼荒唐到有點無奈的經驗。
「果然會衍生出爭奪的局面嗎?」
「那是肯定的吧,這裡的物資還是有限,而且如果深入某些場域,雖然可以獲得更多物資,但相對也會有危險,比如毒氣什麼的,到時候就算找到物資,說不定也來不及帶走。」
「你也知道毒氣的事?」
「只要同一個區域待久了,就會有毒氣瀰漫,好像是某種規律了吧,但是離開一段距離之後,又會消失不見。」看出毛毛很少外出、對這裡懵懂無知,卻敢這麼唐突地衝出來喊人,不管是敵是友,也是挺佩服她的膽量。
美其名雖然是善良、沒什麼心機,但總覺得很讓人放不下心。
李岳謙抿了抿嘴,正猶豫該不該開口詢問對方一起行動,卻先被對方怯生生地拉住。
「等等、等等,那個……岳謙同學,如果你也主張不想和別人爭奪的話,不如之後我們一起行動?不管蒐集物資還是其他任務,我都會盡力完成,請考慮一下我的提議!」
──沒想到被對方先開口詢問了。
「妳是說,像團隊那樣的感覺對吧?」
「嗯、嗯!」毛毛點頭如搗蒜,信誓旦旦地再次自薦道:「據點是學校內,大部分的東西都很齊全,只是食材和飲用水得出來找,所以我想如果合作的話,說不定可以更有效率。只要有我能做的事,我一定會全力分擔,有什麼吩咐也會照辦,如果遇到危險的話,我一定會保護同伴!」
每次在不同的地域上,都會碰到和其他人一起爭奪物資的局面,並非所有人都是可以和平溝通的,落單者通常比較吃力。與人結伴、多一個人做支援掩護,或是生活上可以分工外出探索,肯定是上上之選,只是他先前實在沒碰上什麼善意的人,所以根本沒有這個機會。
其實毛毛和他的處境也相去不遠,雖然看上去並不算是非常可靠,可是想法和自己很是相似,而且也讓他有親切感。反正再怎麼糟,也不會比先前一個人單打獨鬥來得辛苦,自己並非什麼全能的人,多個同伴也安心些。
思來想去沒什麼壞處,再說他剛才一瞬間確實是挺放不下心這個人,便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明明是毛毛自己提出強烈的邀請,但當看見對方首肯,依然無比激動,「啊……答應了、謝謝!謝謝你,岳謙同學。」
「那個啊,還是叫我阿岳吧。被人一口一個同學的喊,有點彆扭。」
「嗯、好。好的,阿岳!」毛毛半掩住臉,這是該開心的事,可是實在太過開心,卻反而擰得眼角一陣酸澀,便連忙猛揉眼睛。他們才剛認識、好不容易結為夥伴,毛毛只希望自己可以多留給夥伴一點好印象,成天哭哭啼啼可幫不上忙。
好像快要哭出來的最後一刻,表情卻化了開來,朝阿岳扯起一個苦澀卻欣慰不已的笑容。
「太、太好了,找到我以外的人了……終於有同伴了……真的太好了……」
阿岳拍拍她的背,她看起來似乎也一個人度過了同樣辛苦的時光,一直都等著能夠找到其他同伴。
只是見毛毛臉上一會感動、一會苦澀,又想擠出笑容的滑稽的表情還沒緩過來,阿岳忍不住捏起她一邊的臉頰。
「別一直擺出那些表情。」
「哪、哪樣的表情?」毛毛揉著自己的臉,也搞不懂自己是什麼表情,但唯一知道的是如果笑起來能讓夥伴安心一點,那她便多笑,笑得好不好看已經無所謂。她依稀記得,隨時都能充滿元氣和努力的幹勁,是自己最大的優點。
見她很努力想再擠出讓人滿意的笑臉,苦惱地垂著眉毛的表情明明很軟弱,可是笑起來卻相當溫柔,並且將那樣的暖意渲染給他人,讓阿岳也不自覺地淺淺地笑了開來,才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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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最大的收穫就是幾瓶飲用的清水,阿岳也找到一些水果,回到教室的據點,湊合著竟湊出了有模有樣的豐盛感。
毛毛的心情好得不得了,第一次迫不及待回到校舍裡。
先飽餐一頓之後,就帶著阿岳參觀一輪學校的環境。其實毛毛也對學校不熟,可是當她實際介紹起來卻非常的起勁,把自己知道的全都敘述了一遍。
參觀到浴室時,本來毛毛還稱這裡根本灌不滿水,舒舒服服地泡個澡或許只能當成閒暇的幻想,但阿岳發現了癥結點,順著水道管線,找到角落的地板下有幾個水閥,撬開後,水龍頭便沖出大量的水。
「這應該是水塔的儲備水,可能已經積很久了,用來喝的話……我不確定適不適合。」
「不要緊,這些還有很多用途!」雖然是積蓄已久的涼水,可是卻足夠拿來清洗環境。毛毛當場就捲起了袖子,總算是找到自己可以賣力做的事,幹勁全湧現了出來。重新提振起精神的毛毛,精力充沛得都能傳染給旁人。
幾番洗刷擦拭之後,作為據點的第一間教室變得煥然一新,雖然到處都還破舊不堪,可是依然湧出了幾分生氣。毛毛又清潔遍了幾間新教室,分出公共空間以及休憩用的個人房,幾處區域離得都不遠,只要探個頭,依然隨時都能找到對方。
阿岳也坐不住,清掃完了就拉著毛毛一一把周圍的教室翻了個遍,有用的、估計能用的、毛毛看著很喜歡的,全都一拖拉庫打劫回據點教室。
正在清點家具時,掉了幾個毛毛在路上塞進來的擺飾,阿岳不禁好奇地拿在手上認真端詳。
「這什麼玩意?兔子……還是海星啊?」越猜越疑惑,連話都說得不是很有底氣。
「我還以為是烏龜呢。呼呼、不覺得很可愛嗎?」
「可、可愛?」是不難看,但這個軟趴趴的玩偶完全是在挑戰他的認知底線。
剩下「實用」的戰利品中,包含煮水的茶壺、沙發、時鐘和幾本「永違高中學生手冊」,還有幾張大軟墊。
把物件都一一擺進空蕩蕩的教室裡布置一番,一下子湧現了非常安逸的生活感。雖然破舊是破舊,霉味也沒有完全散去,但是改造大工程後的成果,卻讓兩人相當滿意了。
就連最初那扇毛毛嘗試數次都失敗的教室窗,也在她和阿岳兩人合作下,出一陣抵抗般的刺耳躁響之後,終於被強行扳開了。
那瞬間似乎卻吹進了風。風沒有顏色,但毛毛卻覺得迎面吹來柔暖的鵝黃,輕盈地拂面而過。
這裡使人感到放鬆,在無人的世界裡,潛移默化地根深成了毛毛心目中的庇護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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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倖存者:李岳謙】
【■食度:■■】
【滋潤度:■■】
【■■■: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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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數:4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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