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張三正坐在好友味小吃店內,大口吃著盤子裡的咖哩炒麵。沒有冷氣的小吃店,略顯油膩,到處都是清潔劑加上豬油的臭味,但卻仍舊高朋滿座。李張三吃得很急,即便幾隻蒼蠅、蚊子出現在他眼前,也不影響他將辛辣的麵往嘴裡塞。胡蘿蔔、洋蔥、馬鈴薯,加上一斤五塊的黃油麵,是他的最愛。他吃麵的時候,總是發出刷刷的聲音,就好像在日本拉麵店吃飯一樣。雖說李張三的樣貌有些許消瘦,卻不影響他的好胃口。每當吃到一塊五公分長的肉塊時,他總能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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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男人顴骨突出、額頭飽滿、尖下巴加上那雙略顯疲態的眼神,很多人以為他是阮經天,但他其實只是一個便利商店打工的中年大叔。他吃麵的神態就好像餓了五天一樣,也對,這一整個月來,他都是吃便利商店的報廢食品度過的。偶爾吃一頓他最愛的咖哩炒麵,也不過分吧!這幾天幾乎只有喝水,對於咖哩炒麵的思念,已經到了頂點。有時吃麵的時候,小吃店的老闆娘會問他,是否滿意今天的菜色。李張三每次都瘋狂點點頭表示,下次還要再來吃。每次他雖然都心想,老闆娘的頭髮凌亂,煮麵時肯定有不少捲而短的頭髮落入大炒鍋之中吧!然而,這也不影響李張三對其的熱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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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張三擦了擦嘴,隨後拿起一次性塑膠杯,去盛裝免費的冰紅茶。在等待那女人的時候,配上一杯冰紅茶再好也不過。紅茶其實就是有加糖的茶葉水,淡淡的焦味在喝下肚時,末段會稍稍回苦。李張三認為,這種末段的苦味才是紅茶的本質。他常常告訴那女人,茶葉可以治療COVID-19,尤其是發酵到紅茶這種程度,才是最好的。這些是隔壁張大嬸告訴他的,不知道正確與否。或許就是因為容易相信別人,才會被詐騙高達一百萬元,現在還在還錢。他告訴過自己,乾脆逃到東南亞去算了,去一個誰都不認識自己的地方,總比被債主斷手斷腳或者殺死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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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抱歉來晚了。」女人在李張三對面坐了下來。她穿著乾淨整潔,跟李張三那件萬年吊嘎不同,看起來像是個道道地地的台北人。李張三並沒有將視線放在女人微微露出的乳房上,反而是那沒穿襪子,只有高跟鞋的素足。李張三看了一眼、吞了口水後故作鎮定,便問對方想吃些什麼,若不超過五十塊,他可以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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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早上準備孩子的早餐就氣飽了。」女人做出體歪嘴斜的傻樣,表示自己被那兩個五歲的小鬼煩死了,現在只想喝點酒放縱一下。女人要了瓶啤酒,並且立刻打開來,一口悶掉,就連泡沫都不放過。當浸淫在啤酒苦味之中時,這女人才深深感覺自己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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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沒喝酒了,都忘記酒精的味道了。」女人名叫張欣盈,是台北市士林區的小雜誌社編輯,自稱為長春街IU。李張三確實聽過IU這號人物,只知道她是一個韓團的明星,但一點深刻的印象都沒有。對他來說,眼前的張欣盈比IU漂亮多了。當然,這也只是想想而已,在李張三的世界中,對他好的人都很漂亮、帥氣。至於那些詐騙他的人,則都是蠢蛋。或許是單純,蠢蛋一詞已經是李張三能想到最惡毒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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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欣盈又叫了瓶啤酒,這次她拿出杯子,要李張三陪她喝一頓。李張三不喜歡酒精,所以以茶代酒,先乾為敬。順道念起了高中老師教的詩詞《將進酒》來。這兩人互相打屁聊天,做出許多鬼臉還有最近爆紅的拍照手勢,就好像回到高中時代一樣。這兩人念起了宋少卿、馮翊綱的相聲台詞,從報菜名到惡搞國歌,沒有一項落下。隨後,又是周星馳的港劇,還有姜文的《讓子彈飛》等等。總之,那個年代什麼大火,就念什麼。一下子兩人的記憶回到了15年前,有些許緬懷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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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該來說正事了。」張欣盈也去盛了杯紅茶,從大包包中拿出一個鐵盒子,裡頭埋的是李張三、張欣盈,還有吳樂三人的時光膠囊。鐵盒鏽跡斑駁,但很明顯已經擦掉不少髒汙了。至少,原本無法打開的盒子,現在已經能一邊發出聲響,一邊開啟了。李張三笑了出來,因為鐵盒是高帽子餅乾的舊款樣式。他還記得,這個鐵盒就是他那天帶去學校的。吃著當時他認知中最昂貴的餅乾,怎樣也想不到,15年後的今天,只能吃一些粗茶淡飯果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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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都拿走了,只剩我們兩人。」士林區的港進高中,在去年的時候因為新生數量大幅減少,結束了長達33年的教育歷史。由於就位在張欣盈工作的雜誌社附近,她也順理成章擔起了守護時光膠囊的工作。張欣盈看著李張三打開她放在時光膠囊裡頭的筆記本,裡面都是各種怪獸的塗鴉,還有一張被評低分的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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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記得這篇嗎?叫做思念,對吧?」張欣盈當然記得思念事件,老師剛教完鍾理和的文章,便以思念作為題目要大家寫自己思念的人事物。結果造成了班上三分之二的同學媽媽都死了,其餘三分之一的人奶奶死了。還有更狠的,一個同學死了全家,那就是李張三。那天下課,李張三被要求拿這份作文給父母簽名,想當然爾,被臭罵了一頓。但隔天去到學校,李張三仍舊是那笑嘻嘻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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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的李張三跟現在不同,總是傻呼呼笑著。由於當時的他略顯福態,所以被稱為彌勒佛,任誰也無法跟眼前這個長得像阮經天的男人做連結。高中的李張三,BMI達29,屬於輕度肥胖,每天都要吃下三人份的早餐。幸虧港進高中的營養午餐難吃,不然這小胖子肯定會直接變成中度肥胖!還記得那時候,張欣盈總是稱呼李張三為死胖子,結果死的人不是他,而是吳樂。沒錯,吳樂死在COVID-19的手下。據說是因為疫苗副作用,在痛苦之中斷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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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他仨剛滿十八,在這間好友味小吃店內喝人生的第一口啤酒。李張三喝一口就吐了,直嫌難喝。至於張欣盈和吳樂,則勉強自己喝下肚。最終,只有張欣盈變成酒鬼一個。接下來的故事沒什麼好說的,三人上了大學,只有吳樂一人上了外地的國立地名大學,其餘二人則在台北同一所私立大學打混。或許是因為大學不同的關係,那時候起,就鮮少跟吳樂聯絡了。直到大學畢業,這兩人也不知道吳樂正在哪裡打拼,或者交女友沒,是不是也跟張欣盈一樣,賭爛自己的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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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兩人進入到回憶之中,思念起了過往。那些打屁的日子、吵架的日子、因為5566單飛而哭個稀哩嘩啦等等,這些回憶湧上心頭,讓人眼淚直落。才怪!落下來的是張欣盈的嘔吐物,她太激動,將酒吐了出來,裡面還參雜早上的麥片與麵包,真是噁心!李張三拿出紙巾,而一旁看電視的老闆娘則讓張欣盈去洗手間整理。這段時間,李張三則拿出了吳樂放在時光膠囊裡面的信件,上頭屬名十五年後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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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後的吳樂,How are you?I’m fine.Thank you,and you?我想你現在應該正在好友味跟李張三、張欣盈兩個廢物吃飯吧,可以幫我嘲笑那兩個考不上國立大學的人嗎?每天讀書的日子結束了,我在大學一定得好好玩個社團,交個外國金髮正妹女友,然後打砲脫處。最後進入台積電當工程師成為人生贏家。我在這先預言,台積電股票一定大漲,所以一定要all in。現在,你一定是有錢人了吧!既然你這麼成功,那託付你好好照顧他們兩人也沒有問題吧。李張三頭腦不錯,但太善良了會被騙。張欣盈又靠不住,老是發脾氣。三人中只有你最穩重,所以請替我向他們倆問聲好。下次約!」當李張三看到這裡時,差點哭了出來。雖然沒有掉眼淚,但總感覺鼻子的酸楚感很是明顯。究竟吳樂在死前到底是怎麼想的,沒有人知道。至於這兩人對於吳樂的思念,也沒有其他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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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張三思念的是小吃店的味道,還是那個單純吃麵的時光呢?或許,不需要有人明白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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