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戰後,銳角等十餘名犀牛族獸人都被亞獸們用草繩給綁了起來。
獸人們的臉上滿是屈辱,即便淪為俘虜也不改傲氣:「要殺就殺,別以為抓住我們就能威脅到犀牛族了……」
「就是!想用這種方式折辱我們,作夢吧……」
獸人們罵了幾句之後,其中又有幾個時常跟在尖角身邊的獸人心中忿忿不平,又將矛頭指向銳角:「銳角,都是你,我們寧可戰死也不願意認輸,就算你是族長之子,也不能代替我們做決定。」
「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現打亂了尖角的指揮,我們……我們也不一定會輸……」
這世上總是不缺這樣的人,即便是獸人也一樣,不反省自己,老是將過錯推給他人。這樣的人展露本性之後,就開始頻頻攻擊銳角。也有效忠於銳角的獸人聽不下去了,駁斥道:「亂說什麼,要不是有銳角在,我們恐怕會敗得更快,更何況銳角還救了尖角一命……」
兩方人馬不顧忌場合,竟然就這樣當眾吵了起來,但尖角那方的人比較多,還是毫不留情地把銳角罵個狗血淋頭。在性命受到威脅之下,人是更容易說實話的,也更會表達不滿。
而銳角的臉色平靜,像是完全沒聽見那些罵自己的難聽話一樣。把尖角給送走之後,他好像也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了。
少昊任由他們去吵,只是淡淡地掃了銳角一眼,隨後又故意當著這些獸人的面說道:「把他們關進草屋裡。明天一早,我們就去攻打犀牛部落。」
少昊這些話一說出口之後,比什麼都更有用,犀牛族獸人立即就停止爭吵了,憤怒地看向少昊。就連銳角平靜無波的眼底也閃過一絲波瀾,抬眼看著少昊。
金鵰在旁邊冷嗤一聲,諷刺道:「你們要是肯團結點,也不至於敗得這麼慘。」
犀牛族獸人被氣到不行,但也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少昊不再理會他們了,將這些獸人分開關起來之後,就回到自己的草屋去了。
少昊回去之後,沒想到還有另外一件事在等著他。他聽見殷遠說,天麒跟天麟今天偷偷跑出地穴了。
少昊的目光掃過兩個孩子。少昊平時是很溫柔的,還真的很少有事可以惹毛他,但該有父親的威嚴時,他也會有。
兩隻小傢伙被他看得抖了抖,乖乖認錯:「爸爸,我們錯了,以後不敢了……」
少昊倒是沒有生氣的樣子:「為什麼要偷跑?」
天麒的膽子大一些,也是他帶著天麟一起搗蛋的,長期耳濡目染之下,也已經有了承擔責任的模糊概念:「我想,我想保護媽媽……」
殷遠聽見了心裡又是一軟。
少昊反問天麒:「你認為爸爸保護不了媽媽嗎?」
「不是,不是……」天麒跟天麟平時很調皮,也總是問些讓大人們招架不了的話,但在這個時候,他們好像反而變得不太會講話了。天麒哇哇哭了起來:「我怕媽媽不見了──」
天麒一哭,天麟也跟著大哭起來。坐在一旁看著的圓圓也開始流淚,咪咪咪地嗚咽著。
「少昊。」還是殷遠先看不下去了,責怪地看了少昊一眼,趕快去哄孩子。
少昊無奈,也跟著抱起天麒,輕輕拍他的背:「想要保護媽媽是很好,但是你們還太小了,只會讓媽媽擔心而已。」
天麒縮在爸爸懷裡,反倒是天麟問了:「那怎麼辦?」
少昊回答了天麟的問題:「要變得更強,只有自己強大起來才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媽媽。」
天麒在這個時候抬起頭來:「爸爸,我想變強。」
天麟也附和道:「爸爸,我也想……」
這兩隻小傢伙太好動了,他們不可能一直安於現狀的,只用管教的方式也不妥當。少昊心裡隱約有些想法了,看了殷遠一眼後,還是問:「你們想跟爸爸一起上戰場嗎?將來不只可以保護媽媽,還可以保護很多人……」
要讓他們去打架是不可能的,但少昊要帶在身邊還是可以做得到的。
兩隻小傢伙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立刻答道:「要!要跟爸爸一起打壞人。」
他們是在危險之中長大的,一直都被少昊跟殷遠保護得很好,但隨著時日漸長,他們不會甘心於永遠都被保護的。他們兄弟倆的個性都更像少昊一點,很有冒險精神,勇於挑戰。
「少昊!」殷遠本來只是想要少昊嚇嚇他們的,沒想到居然變成這個樣子。早知道他就不說了。
少昊摟住殷遠,只是輕聲說了一句:「讓他們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殷遠還能說什麼呢。
兩人把孩子們給哄睡之後,殷遠見少昊沒有像平常那樣變成白虎棉被,不由問道:「怎麼了嗎?」
少昊背對著草屋門口側躺著,單手支著側臉,一副保護者的姿態:「你先睡。」
殷遠心想少昊一定有事,卻沒有多問,假裝順他的意思先睡了。
少昊看著殷遠入睡後,神色慢慢變得嚴肅起來。他留下那些犀牛族獸人,確實有讓他們當人質的意思,但他今天卻是故意在他們面前說要攻打犀牛部落的話,今晚恐怕就會有人沉不住氣了。
深夜,銳角突然睜開眼睛,四周無人。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將他們分開關起來,但這間草屋裡只有他一個人。
他的身上還被草繩綑綁著,雙手被固定在後,連壯碩的胸肌及腹肌都被緊緊束縛著,綁得結結實實。照理說,他是不可能掙開繩索的。但他一閉眼,深吸一口氣,雙手一握拳,身上的肌肉突然全撐起來,緊綑在身上的草繩將他的肌肉壓出痕跡,像是要被擠爆了。但這草繩不知道怎麼做的,像是泡過了特殊草汁,竟然堅韌無比。
銳角在見識過骨矛這種武器之後,已經不會小瞧這群亞獸了。他沒有試圖將繩子給擠壞,而是將草繩弄鬆之後,再轉動雙手,一點一點地把手從繩子裡給抽出來。雙手脫困之後,其他的也不困難了。
銳角很快除掉身上的繩子,站了起來。他悄悄地溜出草屋,沒有去找自己的族人,而是打算前去殺死少昊。
銳角假意投降,也知道少昊在還沒攻下犀牛部落之前不會殺他們,會拿他們當人質。在送走尖角之後,他就已經有這個打算了。反正他必死無疑了,死前也想要帶走一個強大的獸人,削弱亞獸們的戰力。
銳角已經記住了少昊離開的方向了,一間一間草屋找過去。很順利地,他找到了少昊住的地方。
草屋的門口只用簡陋的獸皮遮擋起來而已。
銳角從獸皮的縫隙看進去,除了看見少昊之外,還看見他身前躺著另一名不知道是亞獸還是獸人的清秀少年,以及三隻幼崽。
銳角頓了頓,他只對少昊有殺意而已,不打算將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正巧這時少昊像是發現他了,迅速轉過身來。銳角即刻將少昊引出草屋,與他大打出手。
兩人在戰場上還沒分出勝負,現在倒是有了這個機會。銳角的出現在他的意料之內,少昊似乎也不想被旁人打擾,只用人形與銳角對戰。各自卸下了應有的責任與身分之後,打得酣暢淋漓。
殷遠一直都沒有熟睡,在少昊出去打架的時候就醒了,外頭的肉搏聲隱隱約約地傳進草屋內。
殷遠拿了塊獸皮蓋住三個熟睡中的孩子,是怕吵醒他們,也是給他們保暖。隨後他站了起來,走到草屋外頭去看。
少昊跟銳角都全神貫注地投入在戰鬥之中,誰也沒有分心,自然也沒注意站在一旁的殷遠。
犀牛族皮糙肉厚的,銳角在搏鬥中占了優勢。乍看之下是少昊比較吃虧,但少昊的攻擊力卻略勝一籌。
就像殷遠想做什麼,少昊都不會阻止一樣;殷遠同樣也不會打擾少昊,只在一旁安靜看著。只不過他還是從腰間摸出了匕首,以防萬一,要是少昊真有性命危險的話,他就算是偷襲也要阻止銳角殺他。
但殷遠多想了,少昊最終還是制伏銳角了。
銳角徹底服氣了,好像下一秒赴死也沒什麼好後悔的了。他雖然表現得很冷漠,但心裡還是記掛著犀牛族的未來,竟然主動開口道:「……你能不能放過尖角?」
少昊挑了挑眉,問道:「為什麼?你甘心把族長的位置讓給你弟弟?」
少昊一開始會注意他們兄弟倆,其實也是聯想到他與默白水火不容的關係。只不過銳角跟默白不一樣,他是真正的好哥哥,平時完全看不出來,在緊要關頭卻願意犧牲自己護著弟弟的性命。
男人之間的友情有時候確實很奇怪,即便立場不同,打完一架之後就莫名變得親近許多。銳角似乎也願意多說一句:「族長之位本來就是他的。」
少昊聽出這句話中還有別的意思,卻沒有繼續追問。他欣賞銳角,當然也想過要拉攏銳角。所以少昊今晚是故意讓他偷襲自己的,就是想測試銳角的為人怎麼樣。而銳角的確是個很有原則的獸人,就算偷襲也沒有想要傷害殷遠跟他的孩子,才會把少昊給引出去,兩人單打獨鬥;如果銳角一開始連殷遠跟他的孩子也不放過的話,少昊一定會當場殺死他。
像銳角這樣的獸人,如果能收服下來,忠誠度一定會很高。
只不過少昊現在更想知道銳角能夠退讓的底線在哪裡,又問:「我可以放過尖角,以及你的其他族人。但你能拿什麼來交換,就算當奴隸也行嗎?」
讓獸人作為奴隸是極度侮辱的事。大部分的獸人寧可死,也不願意被這樣羞辱。
銳角聽了這句話後,臉色也不好看。但他現在作為俘虜,就算頑強抵抗也改變不了犀牛族即將被滅族的事實,但如果能有選擇的話,他當然會想盡辦法保下族人:「……可以。」
殷遠在他們停止戰鬥之後,就慢慢走了過去,自然也把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殷遠還不了解少昊嗎?少昊敬重對手,是不會真的讓銳角去做奴隸的,相反的,還會很看重他。只是他看不下去少昊這麼欺負銳角了,插嘴說了一句:「不會讓你當奴隸的。我們不需要奴隸,但我們需要同盟。」
翌日天亮,少昊讓金鵰帶人去攻打犀牛部落。犀牛族派出將近一半的獸人攻打異獸部落之後,留在部落裡的大部分都是老弱婦孺,守衛並不多,要拿下部落並不難。金鵰很快就控制了局面,把犀牛族族長及其他有威脅的獸人給綁了回來。
犀牛族族長安逸於現狀太久了,又沒見過什麼世面,在熊族的威壓之下,這一輩子都活得畏畏縮縮的。但偏偏他又有獸人的自傲,輕視亞獸,不把銳角當初的提醒當作一回事,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他被帶到銳角面前時,第一個關心的還是自己的小兒子:「尖角呢?」
銳角回答:「我讓他離開了。」
「走得好,走得好。」犀牛族族長為保住自己這一族的血脈而高興,但一想到自己竟然被亞獸給俘虜了,又覺得屈辱至極,心中的憤恨無處可發洩,竟然罵起銳角來,「銳角,你實力不濟就算了,但怎麼可以敗給亞獸?簡直丟盡了我犀牛族的顏面……幸好還有你弟弟在,往後還得靠他光復犀牛族了……要不是我現在年紀大了,不能親自上戰場,要不然也不至於會變成這樣……」
犀牛族族長說得痛心疾首,恨鐵不成鋼,好像他平常就有多看重銳角一樣。但如果不是他這樣的偏心與不公,也不會養出尖角那種囂張跋扈的性格。
犀牛族族長根本就不知道戰況如何,就一味地認為是銳角拖了後腿。
少昊還沒說話,倒是金鵰先看不下去了,冷嗤一聲:「喂,老傢伙,你說什麼呢。我攻進部落的時候,你不是想偷跑被我抓住了嗎?就這點膽量還敢教訓人。你就算再年輕個二十歲,恐怕也比不上銳角的一根手指頭勇敢……」
「你──!」犀牛族族長顯然沒想到敵人會幫銳角說話,還被當眾削了面子,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有些氣急敗壞,「我教訓我兒子關你什麼事。我才沒有逃走,我是想出去迎戰──!」
銳角被罵了倒是很平靜,好像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了,而是經常發生。
犀牛族族長的資質其實很平庸,他年輕時也曾與兄弟競爭過族長的位置,但他卻是耍了一些陰險的手段,除掉了障礙,才順利坐上族長之位。正是因為這樣,他才一直以為自己很厲害。如果犀牛族不是被他所帶領,又或者犀牛族獸人肯上進一點的話,他們或許還能有與熊族一戰的實力,不會到現在都還只是個小部落而已。
所以少昊才會說,銳角是生錯了地方。如果銳角不是被他們連累,以他的能力,或許早就是一個大部落的族長了。
但銳角的平靜不知道怎麼又激怒了犀牛族族長:「銳角,怎麼回事?他們怎麼會幫你說話。你說,你是不是背叛了?還是他們答應給你什麼好處?」
「操!」金鵰簡直大開眼界,就沒見過像犀牛族族長這麼不講理的獸人,「你是不是有病。」
犀牛族內部本來有矛盾,尤其是在銳角和尖角長大後,都各自擁有跟隨者。
犀牛族族長這句話一說出來之後,其中幾個歸順於尖角的人好像突然間恍然大悟了,毫不客氣地抨擊銳角:「難怪,我就覺得奇怪,你怎麼可能這麼好心放尖角離開,原來是有陰謀。」
「銳角,你怎麼可以背叛犀牛族!」
站在一旁的少昊本來還有興致聽他們說什麼的,但在聽見這句話後,居然感到莫名憤怒,大概是想起了他無故被默白扣上弒父的罪名,被逐出部落的時候。
殷遠的反應卻比少昊更快,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少昊,讓我來吧。」
就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少昊居然就感覺被安撫下來了:「好。」
殷遠雖然只是副族長而已,也沒什麼戰力,但此時他站了出來,整個部落卻沒有一個人不服他的:「吵夠了沒有。」
犀牛族族長這才注意到站在他們面前的殷遠,殷遠的身材偏向瘦弱,實在是不太像獸人。犀牛族族長的眼中也帶上了慣有的輕蔑:「你……你又是誰?」
「我是這個部落的副族長,地位僅次於族長而已。」
當殷遠說出這句話時,在場除了銳角以外的犀牛族獸人都露出古怪的神色。他們幾乎是不約而同地瞥向在戰場上大殺四方的金鵰,見金鵰居然沒有反對之後,臉色又逐漸陰沉下去。這個部落,竟然能容忍亞獸位於獸人之上……
殷遠故意抬高自己的地位,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你們再吵下去也沒用,你們每個人都已經是我們的俘虜了,如果不想死,就只能歸順我們。」
殷遠不動聲色地替銳角解了圍。他的意思也很明白了,要是銳角真的反叛的話,也不會像他們一樣被綁在這裡了。
眾人的注意力果然被殷遠的話給拉了回來:「休想!」
「我們死也不願意做奴隸。」
殷遠笑了起來:「這樣就太好了。經過這一戰之後,我現在也知道你們一族的皮膚很堅硬了。我們這些亞獸有了骨矛後,還缺防具可以用,不如把你們的皮活生生地剝下來做成護甲,那效果一定很好。」
熊族獸人喜歡剝皮當作懲罰,這一點鄰近的部落也都知道,大家都怕得不得了,就怕不小心惹毛了他們。熊族餘威在他們滅絕之後依然存在,所以即便只是從殷遠的口中說出來,都會讓人不由自主想到那一幕。
犀牛族獸人聞言更是大駭,他們這一群亞獸居然……比熊族還要殘忍。
犀牛族族長更是冷汗直流,當初銳角就提醒過,他們這群亞獸能夠占據熊族據點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但他先前卻沒有多想,現在像是想到了這件事:「熊族……熊族呢?」
「喔,你說之前住在這裡的熊族啊,早就被我們殺光了。我把他們的毛皮全都剝下來做成禦寒的大衣了,只是夏天太熱穿不了,要等冬天才會用上。要不要我拿一件給你們看?」殷遠還是很能唬人的,殺了熊族是真的,但剝毛皮卻是假的。只不過他有醫生背景,能面不改色地把那些殘忍的畫面描述得有模有樣,更讓犀牛族深信不疑。
「居然……連熊族也……」現在在犀牛族獸人的眼裡,他們這群亞獸是比熊族更可怕的存在了。
銳角抬頭看向殷遠,也不認為殷遠是在說大話,能做出刺傷他們的骨矛,光是這樣的武器就可以讓所有獸人為之忌憚了。
在犀牛族獸人還處於震驚的狀態時,殷遠打鐵趁熱,逼他們做出決定:「是要被我們剝皮活活痛死,還是苟且偷生地活下來,你們自己選一個吧。」
犀牛族獸人的臉色都凝重起來。
金鵰沒能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就連少昊也滿意地看著自己的伴侶。
原本那些大喊著不怕死的犀牛族獸人也不吭聲了。真正敢於赴死的英雄是不會有任何猶豫的,只有空口說大話的獸人才會。
殷遠的目光很快又看向犀牛族族長:「族長,你是一族的表率,請先選擇吧。」
「我……」犀牛族族長要是不怕死就不會逃跑了,可是族人都在等著看他做出決定。但轉念一想,犀牛族都戰敗了,他也不可能再當族長了,維不維持面子好像都無關緊要了。他年輕的時候或許也有過勇猛的時候,但安逸這麼多年了,早就變得貪生怕死了。他艱難地做出決定,無視於族人投射過來針刺般的目光,低頭臣服道:「請饒我一命。」
犀牛族族長此舉一出,在場的族人皆是震驚:「族長,你……」
身為族長,他就算被俘虜了,也不能滅犀牛族的驕傲才對,但他卻為了苟活把一族的尊嚴都給放下了。
少昊與金鵰都不意外,他們見過的獸人多了,早就看出犀牛族族長沒有什麼特別厲害的地方。而銳角的目光平淡,好像犀牛族族長做什麼決定都跟他沒關係一樣。
殷遠這時候又點了幾個剛才說大話的獸人:「你們的族長已經選出來了,現在換你們選擇了。」
剛才那幾個指責銳角背叛的獸人,責怪別人的時候這麼有底氣,輪到自己的時候,還不是為了活下來而屈服了。
還有那個說寧死也不願意做奴隸的獸人,也沒有勇氣赴死,簡直打自己的臉。
殷遠連續點了好幾個獸人,居然都沒有一個獸人是真正寧死不屈的。果然只有一句話可以形容,上梁不正下梁歪。
到了這個時候,銳角似乎看不下去了,主動站到了另一邊。
而跟隨著銳角的幾個獸人,也終於跳了出來,他們選擇跟銳角站在一起,就算死也不願屈服。
銳角跟尖角兩方人手的作風大不相同。因此這一對比也顯得尤其諷刺。
而就在銳角做出選擇的時候,金鵰的眼眸中忽然有紅光一閃,像是發現了什麼。他稍微挑了挑眉,走到少昊的身邊低聲道:「東邊的樹林裡躲著兩個犀牛族獸人。」
少昊不用再問,也知道那兩人是誰了,正是尖角與離角。
離角非常忠心,是一定會回來的。至於尖角,恐怕從昏迷之中醒來之後,也知道了犀牛部落被攻占的消息了吧。
少昊跟殷遠昨晚說服銳角沒有成功,現在尖角自己跑回來了,或許是個轉機。他點頭道:「知道了,不必抓,監視著就好。」
金鵰點頭應了一聲,就裝做沒有發現的樣子。
而犀牛族獸人已經全部選擇完畢了,願意苟活的居然比受死的還多。如果有其他部落的獸人在場,恐怕也會大聲嘲笑他們是孬種,丟盡了獸人的顏面。
殷遠演得也差不多了,但目前也沒有想要解釋的意思。他回頭看向少昊,不知道該怎麼圓下去。
少昊心裡已經有了一個把尖角給釣出來的計謀,接著喊道:「把他們都關起來,明天一早處刑。」
又是深夜,銳角還是單獨被關在一間草屋裡。
只不過這次銳角已經沒有暗殺少昊的心思了,因為犀牛部落戰敗了,族長及族人相繼被俘,也迫於情勢臣服於外族。他就算再厲害,也挽回不了人心。螻蟻尚且偷生,族人有想要活下去的念頭也沒什麼不對。
他才剛閉上眼睛,卻聽見外頭傳來一陣窸窣聲。那聲音越來越近,隨後就見到一名獸人偷偷摸摸地闖了進來。
銳角一看來人,竟然是尖角。他雖然訝異,但也隱隱有些發怒:「我不是叫你離開嗎?你又來做什麼?」
尖角回瞪銳角一眼,態度也不是很好,甚至還可以算得上是憤怒:「我讓你救我了嗎?逞什麼英雄,你想死還沒這麼容易,我不想欠你──」
兄弟倆之間的氣氛依舊劍拔弩張,但尖角卻已經走了過來,試圖要解開銳角身上的草繩。只不過上一回銳角逃脫之後,這一回綁得更緊了,尖角正在氣頭上,解繩子的方法大概也不對,再怎麼使用蠻力也沒用,只能皺著眉頭低聲咒罵:「這到底是怎麼綁的……」
銳角見到尖角生氣的樣子,心情竟然慢慢平靜了下來。只不過他的想法還是沒有改變,開口道:「這不是欠不欠的問題。我不會離開的,你走吧。」
「為什麼?」尖角聞言像是更加生氣了,「別以為只有你有勇氣送死,我也──」
「尖角。」銳角打斷了他的話,「你是犀牛族未來的族長,不要老是意氣用事。我不能走,我的同伴還在這裡,我不會丟下他們。」
銳角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還有人願意跟隨他,那麼他就不會臨陣脫逃。
尖角聽了這句話之後,有一瞬間竟然想要有股衝動想要反問銳角,那你就能丟下我嗎?
但這太奇怪了。他們兄弟倆一直針鋒相對,也從來沒有和睦相處過。尖角鬱悶地想了一會,卻還是緊緊抓著銳角身上的繩子,咬牙切齒道:「我不走。犀牛族要是只剩下我一個人又有什麼用。」
銳角像是沒辦法了,打定主意要趕他走,突然開口道:「我不是族長的親生兒子。」
尖角錯愕道:「什麼?」
「我們是同母異父的兄弟。」銳角看著尖角,一點也沒在開玩笑,「你明白了嗎?所以族長的位置本來就是你的,你要是不快點走,留在這裡就白白犧牲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居然……」虧尖角一直把銳角當作勁敵看待,直到現在他才發現銳角根本就沒有意思要當族長。倒顯得他好像分外在意了,還有一種被銳角給愚弄的感覺:「你說清楚。」
戰場上來不及說,但銳角大概也認為這是最後一次見到尖角了。他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也沒有什麼顧忌了。
銳角的生母在成為犀牛族族長的伴侶之前,曾與別的獸人在一起,那名獸人就是銳角的生父。只不過那名獸人後來死了,她又恰巧被犀牛族族長看上了,悲痛之下,她就答應成為犀牛族族長的伴侶。但她與族長在一起沒多久,就發現自己懷孕了。
犀牛族族長並不曉得,但她很清楚孩子是誰的。她知道應該照實說的,但要是說出來,這個孩子就沒命了。她不想這麼做,也想給那個獸人留下子嗣,就一直隱瞞下來。直到她之後又生了尖角,才稍稍彌補了內心的罪惡感。
而銳角跟尖角的個性又明顯不同,銳角像他的生父,沉默寡言,也很沉穩;尖角則是更像族長一點,行事莽撞又張揚。
在這兩個孩子還小的時候,她就曾聽見族人在議論,也知道犀牛族的傳統,銳角與尖角長大之後是注定要爭奪族長之位的。她不想看見他們兄弟相殘,也不想背叛待她極好的族長。所以她很早就告訴銳角身世了,她希望銳角不要去搶奪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她希望銳角能夠保護弟弟,幫助他坐上族長之位。
她那時已經病重,活不久了。銳角也答應了,就這麼一直默默守著承諾到現在。
尖角太過傲氣了,銳角想磨他的性子,才會裝做跟他作對的樣子。
而尖角太追求勝負了,銳角想趁機磨練他,讓他變得更強,才總是找機會去挑釁。
他總是不動聲色地想要提醒尖角,教導尖角,但偏偏尖角卻老是把他的善意誤會成是敵意。這些都無所謂,只要結果總歸是好的就行。
但沒想到尖角卻挑起了這次戰事的導火線,而銳角又無法說服族長,犀牛族最終才落到這樣的下場。
銳角把話說破了以後,也不介意尖角的看法了,想用狠話把尖角趕走:「你明白了嗎?我們的身分不同,我一直都在騙你。你留下來也只是白死而已,倒不如把命留著,再去建立另一個犀牛部落。」
「不用你說──」尖角果然氣憤極了,一拳打向銳角。銳角被綁著,也沒有要閃躲的意思,硬生生挨下這拳,嘴角已經破了皮。
尖角對銳角一直都有偏見,這才使得他看不清楚真相。但偏偏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突然就明白了銳角的用心良苦。以往的每一件瑣碎小事再回想起來,都有跡可循,哪一次不是銳角容忍他的。
而在草屋外頭,一直趴在牆邊聽牆角的少昊跟殷遠沒想到還能聽見這麼狗血的故事。
果然狗血的事不管在哪個世界都會發生。
早在尖角闖入部落的時候,金鵰就通知少昊了。也是少昊故意讓尖角這麼順利地來到銳角面前,就是想趁機找出銳角的弱點。
銳角對尖角的態度與其他人不一樣,看似敵對,實則保護;對犀牛族族長的態度又過於冷漠,並不像親父子。少昊早就覺得有些奇怪了。
在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之後,少昊也有了一些想法,更不可能放尖角走了。
他突然拍了兩下手掌,立刻引起了草屋內兩人的警惕,潛伏在四處的亞獸也冒頭出來,拿著骨矛團團圍住關著銳角的這間草屋。
而與尖角一起過來的離角則是早早就被金鵰抓住了,同樣被草繩綑了起來。離角與尖角一進入部落就分開行動,他本來是打算去救犀牛族族長的,誰知道根本還沒來得及找,就被一隻大鳥從天而降抓個正著。
而銳角眼尖地瞥到離角被抓了之後,雙眼一瞇,即使被綁著,還是站到了尖角的前方。
無論銳角一開始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去承擔這個原本不屬於他的責任,但一件事情做久了之後,也漸漸成為習慣了,他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一個好哥哥了。
一樣都是兄弟。少昊甚至有些感嘆,如果默白裝久了也變成真的就好了。但獸人與獸人之間畢竟是不同的。
少昊這樣的舉動只不過是不想讓尖角逃走而已,他並沒有跟這兩兄弟為敵的打算。於是為了表示誠意,他拉著殷遠的手,直接就走進草屋裡,還對外頭的人道:「沒有我的吩咐,誰都不准進來。」
金鵰太過無聊了,還把嵐青拉過來一起看戲,把女兒捧在手裡玩。小蛇蛇還有點昏昏欲睡,在金鵰的手腕上纏了一圈固定住身體之後,就歪頭倒在爸爸的掌心裡睡著了。
而在草屋裡,銳角警惕著看著兩人:「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坐下來談吧。」殷遠有預感大白虎又要唬人了。少昊敢帶他進來,就一定會保護他的安全。
殷遠長得無害,又沒有普通獸人那樣高大魁梧,在雙方這樣看似一觸即發的狀態下反倒起了很好的緩衝作用。他看起來弱小,但銳角並沒有小瞧他,能做出骨矛這種穿刺性武器,說出要用犀牛皮來做防具這種話的人,可能比很多厲害的獸人還更加危險。
而銳角的想法也是對的,殷遠不太會打架,但他還有很厲害的防身匕首,匕首比骨矛還要鋒利很多。他試驗過了,匕首很輕易就能切開犀牛族獸人的皮膚,即便是獸型也一樣。
尖角注意到銳角凝重的神色,雖然不明白這個個頭嬌小的副族長有什麼好忌憚的,但他也沒有輕舉妄動。
雙方都坐下來之後,銳角的身上還被綁著,實在不是很好看。
殷遠不方便自己動手,免得某隻大白虎又要吃醋了,他乾脆直接告訴尖角解繩子的方法,少昊也沒有反對。
尖角的臉色變得很奇怪。一是這個強大的族長居然還這麼聽這個看起來弱小的副族長的話,二是他們居然這麼輕易地就讓他們解開繩子。但尖角想歸想,還是立刻照著殷遠的說法去解繩子。居然還是真的……
銳角像是明白兩人的來意了,鬆了繩子之後,也沒有動手攻擊,而是說道:「我記得我已經拒絕過了,我不可能……」
尖角在場,所以銳角也沒有說得很明確。在少昊昨晚的條件裡,他想跟犀牛族成為同盟,但唯一的條件是,銳角必須要是族長才行。如果犀牛族還是像先前那樣亂成一盤散沙,又很會拖後腿的話,那麼有沒有這個同盟其實也都無所謂了。
正是因為這樣,銳角才拒絕的,這明顯違背他答應過母親的事。
但少昊現在知道原因了,正好可以對症下藥:「我可以放你弟弟走,不殺你的族人也可以。但是,銳角,你想要同樣的事情再發生一次嗎?就算今天不是我們,往後很有可能還會有其他的部落攻打你們。你覺得僅憑你們現在的族長,或者是你弟弟,真的能應付得來嗎?」
銳角沒有回話,嘴唇緊抿。但尖角只聽了一點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怒氣驀然竄起:「你們想要銳角背叛部落?」
「不是背叛,我們是想跟犀牛族同盟。」殷遠簡單地把事情講過一遍。
而少昊又繼續道:「族長本來就該由有能力的人擔任,才能壯大整個部落。就算你信守對你母親的承諾了,但下場是導致犀牛族滅亡,那又有什麼意義呢?你現在的堅持,都只是徒勞無功而已。你經歷過這一場戰事後,應該是最明白這一點才是。」
銳角沒說話,倒是尖角先質疑道:「哼,你們真的有這麼好心……」
殷遠跟少昊一搭一唱:「反正你們也都成為我們部落的俘虜了,你們信不信對我們來說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想讓族人活命,還能有別的選擇嗎?試一試又不吃虧。」
尖角一想,還確實是這樣沒錯。他沒有銳角的沉穩內斂,更容易被看透心思,討價還價道:「但我們不做奴隸……」
「尖角。」銳角突然出聲喝止他。因為他發現尖角已經被這兩人牽著走了。
少昊心裡想著,尖角果然是個突破口,又趁機說道:「我們部落也沒有任何奴隸,我們的戰士就是亞獸。」
殷遠也接著說:「這一仗打下來,你們還會瞧不起亞獸嗎?」
銳角與尖角同時沉默下來。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想著同樣的事,光是亞獸就已經有這樣的戰力了,如果是獸人的話,豈不是更厲害。
他們從前的眼界受到限制了,吃過敗仗之後才會學習成長。慕強是獸人的天性,如果能夠變強,誰還願意成為弱者。
尖角的態度開始有了轉變:「你們……說的是真的嗎?成為同盟之後,我們要是遇襲的話,你們也會幫忙?」
「當然。平常的時候也可以互相切磋。」少昊其實很看好平角三人的配合,這一點他們的戰士就可以向對方學習。
殷遠也說:「如果你們需要武器的話,我們也可以提供。」
尖角明顯已經動搖了。
銳角無奈道:「尖角。」
尖角轉頭看了銳角一眼,他雖然容易衝動,有很多缺點,但卻不像銳角這麼固執,死死守著一個承諾不放。只不過他現在還不太能適應銳角其實是很保護他的這件事,語氣上還是有點挑釁:「銳角,我不需要你事事讓著我。我如果想要族長之位,會隨時向你挑戰的。」
少昊見到有轉機了,立刻答應道:「可以。」
銳角終於還是無話可說了。
往後少昊跟殷遠就知道了,如果想要說服銳角什麼事,那就必須要先從尖角下手。
這兩兄弟的相處暫時還是尷尬又彆扭的,但隨著時日漸長,應該也會慢慢改變的。
至於前犀牛族族長,在知道了銳角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之後,當然也是氣憤不已。只不過他為了活下來而選擇拋棄犀牛族的顏面,也早就不被族人所尊敬了。銳角就更不用說了,他從前被罵還能面不改色,是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把前族長當成父親看,只是為了方便就近保護尖角而已。現在,反倒是前族長要聽他的話了。前族長當然鬱悶不已。
少昊對待犀牛族獸人的方式也是比照亞獸辦理,願意留下來的人就留下來,不願意留下來的人可以自行離開。往後如果還想要再回來,就得經過重重考驗了。但尖角與銳角都在,兄弟倆之間的誤會又澄清了,這次反而是留下來的人比離開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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