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過一種叫做夫惡鳥的生物嗎。在傳說當中,有這麼一對夫妻,妻子在丈夫外出工作的時候虐待自己的婆婆,某天丈夫回家撞見了自己的妻子正在虐待母親的事實,憤怒之下的丈夫就將妻子給殺死。而妻子死後竟化身成一隻鳥,對著丈夫咆嘯著。牠的叫聲聽上去就像是在說著「夫惡!夫惡!」那般控訴著丈夫對自己的惡行。
以怪談、傳說作為主題的研究報告,是國文課老師開出的特別主題。並且以日本的怪談傳說舉例。告訴大家有時候這些故事的背後代表了一些真實的故事或是社會現象。
班上的人大多想要報告虎姑婆、林投姐或是一些常聽到的日本怪談故事。而小路所在的這一組,組長健志則提出告訴大家想要做一個與眾不同的主題。於是就在下課之後,拉著所有人到圖書館找資料。
這一組別的組成,除了組長健志、小路之外,還有住在小路家附近,一位不論是炎熱或寒冷總是穿著長袖,沉默寡言的女孩,顏芝。以及帶著眼鏡,考試成績總是在班上前五名的另一位女孩,潔瑜。
大家都安靜的看著手上的資料。不過發起人的健志在翻開書頁沒有多久之後,就開始表現出不耐煩。而小路則是不太知道他們要找些什麼,只是裝模作樣的翻著書頁,隨意的瀏覽上面的內容,大多都是看圖片居多。
「啊----好無聊!都沒有看到有趣的東西。」健志終於忍受不住脫口而出。
「是你說要來的,而且我們才開始五分鐘。你放棄得太快了。還有這裡是圖書館,小聲一點。」潔瑜輕聲地說道。
自討沒趣的健志只好繼續看書。
這時在一旁的小路早就將注意力放到別的地方。像是在爸媽回家之前還剩多少時間可以打電動之類的。小路的視線也隨著自己的思緒到處飄盪,然後落到了小芝的臉上。
小芝在大多時候都很沉默,是個不愛說話的女孩。不過她與人對話並沒有任何障礙。要說的話就是不分季節場合都穿著長袖這件事情比較讓人注意,就連制服日她也穿著不合時宜的服裝,常常被老師說話,但她總是說父母沒有幫她準備好衣服,久而久之老師也就不管了。
除此之外,她就是一個普通的女孩。
因為閱讀資料的緣故,小芝的頭微微向下傾,她過肩的頭髮也隨著地心引力向下垂落到桌面上。這時候可以透過頭髮間的縫隙看到小芝平常不常露出的側臉。就像是一直都穿著長袖一樣,小芝很少露出自己的側臉,總是用厚重的頭髮掩蓋住。這導致了有一些小傳聞,說小芝的臉上有顆很大的痣或是胎記。
這個幾乎鮮為人知的區塊引起了小路的注意,他持續的看著小芝的側臉。皙白的皮膚從間隙當中透出,然而卻有幾個區塊的顏色比較暗沉,但是那並不像胎記,比較像是受傷或是瘀青。
面積不小的瘀青讓小路的好奇心更上一層樓,他直直的盯著小芝的側臉。同時也在想著關於那些傷痕的來由。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路發現有另外一個視線看著自己,他轉過頭去找尋視線的來源,原來是健志正在看著自己,臉上還掛著奇妙的笑容。小路馬上就明白那笑容的意思,加上心虛的緣故,在跟健志的眼睛對上的那一刻,小路就馬上把視線收回來放到書頁上,耳朵還有一些泛紅。
「這邊有一個關於鳥妖怪的故事。」小芝突然開口說道,眼睛還停留在書頁上。
其他人的視線都放到了小芝的身上,小芝也看了一眼大家確定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之後,又把視線放回書本然後繼續往下說。
「以前有一戶貧苦人家,因為爸爸很早就過世,所以就讓媽媽一個人扶養他的兒子長大。這個兒子好不容易長大了,媽媽卻因為太辛苦眼睛變得看不到。後來這個兒子娶了一個老婆,一開始都很正常,沒有甚麼問題。但有一天兒子要出遠門,就讓媽媽跟這個老婆留在家中。那個兒子離開之後,這個老婆卻開始虐待這個媽媽,給他吃一些不能吃的東西。
結果有一天,這個兒子突然回到家裡,發現自己的老婆虐待自己的媽媽,在憤怒之下,就用刀把老婆給殺死了。卻沒想到被殺死的老婆變成了一隻鳥,然後飛向空中,發出的叫聲就像是『夫惡!夫惡!』。」
小芝試圖模仿那妖鳥的叫聲。
「就像是在控訴那著丈夫的惡行,這個妖怪的名字就被叫做夫惡鳥。」
健志跟小路聽得是目瞪口呆,而潔渝卻沒有什麼表情變化。
「聽起來很像是杜鵑鳥的變化版。」潔渝語氣平靜地說到。
「為甚麼那個老婆要這樣對那個媽媽?」小路問道。
「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的惡意,不需要甚麼理由。」小芝淡然的說出這番話,有一種超齡的成熟,在她的眼神裡甚至有一種看過世俗的沉重。
「可是這樣就要殺人……」
「那個老婆活該吧,人家也沒有對她怎麼樣,為甚麼要虐待那個辛苦的媽媽?」健志也跟著發表自己的評論。
「故事的記載只有這些內容,但是實際的情況又有誰知道呢,他們真的都沒有對那個老婆做任何事嗎?」小芝直直看著健志的眼睛問道,眼神當中藏有一絲莫名的壓迫,那是在同齡人當中所沒看過的眼神。
「這個我怎麼會知道?書上沒有寫就是沒有吧。」
「不如我們就用這個當作主題吧,說不定可以想一些關於這個話題的內容,為甚麼這個老婆要虐待自己的婆婆。」潔瑜說道。
「我沒意見。」
小路點了點頭,而小芝則是不置可否。這段討論到了一個段落之後,小芝將視線移回書本上,她在看書的神情卻是十分陰沉,好像她的心中沒有任何一絲光明的存在。
小路看著顯露出那樣神情的小芝加上無意間瞥到的傷痕,小路的心中得出了一些不好的結論。
結束簡單的討論跟分配之後,小組會議就解散。小路跟健志兩人一起走路回家。就在經過小芝家附近的時候,在一家的屋頂上面看到一隻過去從未見過的鳥,牠的面部一直到腹部是一大片的白色,背後跟翅膀則是黑灰色,兩隻腳細長腳掌卻有些不成比例的大,喙部接近臉的部分還有一點紅色。
因為過去沒在附近看過這種鳥類的緣故,小路多看了幾眼。卻沒想到那隻鳥也突然看向小路的方向,而且死死盯著小路,雖然不過就是一隻鳥,但小路卻對那視線感到背脊發涼,以致於他立刻就將自己的視線轉開。
「欸,你喜歡小芝喔?」一旁的健志突然問道。
「啊?哪有?」還有些餘悸猶存的小路有些無法反應這個話題。
「可是你剛剛在圖書館的時候,一直在偷看她。」
「沒有好不好,我只是在發呆,只是剛好面向她的方向。」
「不用害羞啦,我不會跟別人說。」
「真的沒有啦。」小路用無奈的語氣回覆:「趕快回去啦,我想趁我媽還沒回來之前多打兩把王者。」
「好啊。」兩人一邊打鬧,一邊回到自己的家中。
小芝也走在回家的路上,不過她卻是獨自一人沒有同伴在身邊,低著頭以緩慢的步伐,眼睛沒怎麼看著前面的路。就好像開著自動導航的狀態,往家的方向前進。
來到公寓大門前,小芝看著入口,沒有馬上走進去。眼神裡面沒有回到家的喜悅或愉快,取而代之的是空洞,那雙眼睛裡面似乎沒有靈魂。現在站在這裡的小芝只是一具空殼。
一段時間後,仍舊沒有走進公寓大樓的小芝開始看向別的地方,此時她也看到了在鐵皮屋頂上面,有一隻白腹的鳥站在上面。就在那與小芝的視線相對的時候,那隻鳥發出了叫聲。
「夫惡!夫惡!」
小芝被突如其來的叫聲給嚇了一跳,從來沒有聽過如此像人說話的鳥叫聲。而那隻鳥在叫了幾聲之後便展翅離去。雖著那隻鳥的漸行漸遠,小芝的表情才恢復的平靜。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剛才那隻鳥叫聲聽起來像什麼。這樣的巧合讓小芝的嘴角勾動了一下笑容,不過很快就消失,又恢復成無一般的神情。好似什麼事物都沒辦法波動她的情緒。
「你在幹嘛!」一位婦女高聲地喊叫著。
這一聲叫喊讓小芝突然全身緊繃,她看向聲音的來源,是一個媽媽正在責備自己孩子,那孩子將自己手中的餐袋甩了出去,因此遭到責罵。
雖然事不關己,卻好像是觸動了小芝內心的某些東西,恐懼從她內心的深處竄出,透過血管蔓延至全身上下,就像藤蔓一般束縛住小芝,使她動彈不得。
「每次好好跟你說都不聽。」那位媽媽一邊說著一邊拉著自己的小孩離開。
等到那對母子走遠之後,小芝才從束縛當中解放。她提起沉重的腳走進了公寓之內。
走上樓梯來到鐵門前。然後用鑰匙打開了自家的鐵門。一打開門,映入眼簾的就是雜亂的玄關,鞋子隨意地放置,鞋櫃上面擺滿著雜物,被一層厚厚的灰塵覆蓋。雨傘或是雨衣也沒有擺放整齊,而且雨傘大多數骨架折損的狀態。這些東西幾乎堆滿了入口,難以下腳。
不單單是入口,走廊上面也有很多垃圾以及雜物擺著,本就不寬的走廊更加狹窄了。
小芝稍微踢了踢在地面上的雜物,想要清出一個空位脫自己的鞋。這時,小芝的母親從裡面走了出來,手上提著兩包塑膠袋,其中一包塑膠袋傳出鋁罐相互碰撞的金屬聲。
「小芝,你回來了。這個你順便丟一下好嗎。」小芝的母親有氣無力的說著,她試圖擠出笑容,但是嘴角的肌肉會牽動到皮膚上的瘀青,以至於小芝母親的笑容抽動著,抓著垃圾袋的手腕上面也都是大小不一的青斑。
小芝注視著母親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遲遲沒有接過母親手上的垃圾袋。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小芝的母親問道。
小芝接過母親手中的兩袋垃圾,然後轉身走出家門。
丟完垃圾的小芝走在路上。
「小芝!」一個騎著摩托車的男子從小芝身後的方向駛來,腳踏板上面還放著兩手紙包裝的啤酒。
「叔叔。」小芝輕聲地叫道。
男子將啤酒拿起:「這是你媽媽訂的啤酒。」
小芝伸出手準備接過啤酒。
男子看了一眼小芝的雙臂,即使有袖子擋住,還是明顯看得出來孱弱:「這兩個有點重,要不要我幫你一起拿上去?」
「不用!」小芝有些激動的說著,讓男子也有點嚇到了。看到了男子的反應,小芝也意識到自己有點反應過度。
「對不起,我自己就可以搬了。謝謝叔叔。」
看小芝如此堅持,男子就將那兩手啤酒交到小芝手上,小芝抱著那兩手啤酒,身體明顯沉了下去,眉頭稍微皺了起來。
「你確定沒有問題?」
小芝點點頭,然後準過身去準備上樓。看小芝準過身去,男子也催了油門離開。
「再幫我跟你媽媽說謝謝喔。」男子揚長而去。
就在小芝一隻腳踏入公寓的大門之前,下意識地轉頭一看,那隻夫惡鳥仍舊在那哩,注視著自己。
「夫惡!夫惡!夫惡!」這個聲音在小芝的腦海裡迴盪了起來,不過那隻夫惡鳥並沒有發出任何叫聲。那是不是那鳥用意念把想法傳達到自己的腦子裏面,想到這裡小芝突然嘴角抽動,笑了一下,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
小芝手上沉重的啤酒正在提醒著她應該趕快上樓把東西放下。小芝將稍微有點滑下去的啤酒往上提了提。她不懂,為什麼會有人喜歡喝這種東西,既苦澀還會有一股嗆鼻的味道。
重新整理好心情之後,小芝就邁出艱困的步伐一步一步的踏上回家的道路。
第二天的上學時間,小路睡臉惺忪,一邊打著呵欠,一邊步履闌珊的走在路上。就在他隨意的看向天空的方向的時候,眼前的景象讓他停下了腳步。
電線被數不清的夫惡鳥給佔據,湛藍天空的一隅出現了一片漆黑。而這群鳥似乎都在看著同一個方向,那個方向則是小芝家所在的位置。
對於這種從未見過的鳥類數量,以及莫名未知的恐懼,小路的雙腳就好像是被綁在地上,無法往前挪動。壓迫感使得他駐足在原地將近一分鐘。
似乎是感覺到了有人正在注視著自己,那數不清數量的夫惡鳥突然整齊劃一的轉頭看向小路。小路被這整齊劃一的氣勢給嚇到了,危險的警報在腦中響了起來,小路立刻拔腿狂奔。
不過那些鳥並沒有朝著小路追擊只是目送他離開。
接著,小芝也出現在了通往學校的路上。看到小芝出現,這些鳥就好像是獲得了指令開始起飛,一大群的夫惡鳥就在小芝的上空盤旋著。從遠處看上去就好像一個黑色的旋風。
這些鳥在飛翔的同時一邊發出「夫惡」的叫聲。這樣成群結隊的數量叫聲震耳欲聾。
這個發生在附近的異相馬上就成為了小學生們討論的熱門話題。對於這些鳥為什麼會出現眾說紛紜,當然也有老師給學生們比較理性的回覆可能是這些鳥在附近重新築巢,或者是這裡只是遷徙的中繼站。不過最令人津津樂道的,當然就是這些鳥是因為不祥之事才聚集。
然後就開始有了奇怪的傳說,四年級的某位男孩說,這些鳥會攻擊在路上走的人,特別是小孩子還有女性。五年級的另一位男孩則說,他看到這些鳥在攻擊流浪貓。
然後有人說這些鳥會攻擊小動物甚至吃他們的屍體。這些鳥逐漸被形容成邪惡的化身。
「欸,最近在學校附近出現的那種鳥,是不是我們報告講的那種鳥?」下課時間,報告的小組聚集在一起。
「跟書上描述的很像,而且那些鳥鳴叫的聲音也很像在說話。」潔瑜回覆道。「我們可以觀察一下這些鳥,這樣報告的內容會更豐富。」
「蛤-但是那些鳥會攻擊小孩耶,靠近的話說不並會被他們吃掉眼睛。」
「根本沒有真的有人被攻擊,都只是謠言而已。」潔瑜說到,用無奈的表情看著健志。
「不過那些鳥感覺還是蠻可怕的。」小路說道。上次被鳥集體注視的情景讓他留下來不小的陰影。
「那些鳥好像都在小路跟小芝你們家那邊,還是你們兩個人去觀察牠們。」
「欸......」
「我都可以。」小芝一如往常的面無表情。
「這是大家的報告,我們應該也要去參與這個觀察。」潔瑜說到。
「不過我今天回家要幫我媽買東西噎。」健志說道。
「嗯......我今天也有社團的練習。小路小芝,不然你們待會放學先去做一些簡單的觀察,我們這邊結束後再跟你們一起討論。」
「好。」
小芝跟小路點點頭。
放學時間,孩子們有些三五成群地走著,也有一些是獨自漫步。
因為今天的作業,通常都是自己走路回家的小路是跟著小芝一起走回家。兩人單獨相處的機會並不多,再加上小芝平常是個不太說話的人。兩人間沉默的氛圍讓小路內心感到有些緊張。
他時不時用眼神確認小芝的狀態,不過小芝只是微低著頭靜靜地走著。
就這樣兩人來到的夫惡鳥所在的區域,就在兩人踏入一定的範圍之後,那些本來都在看著其他地方的鳥,突然全部又都轉向了小路與小芝所在的方向。
那樣的整齊劃一還有充滿壓迫感的視線,讓小路感到毛骨悚然,他的雙腳被釘在了原地。
「怎麼了?」小芝注意到小路沒有跟上腳步,回過頭詢問。
「你看那邊。」小路說著,舉起有點發顫的手,指向在電線上面成群的夫惡鳥,牠們看著自己的方向。
小芝順著小路指著的方向看過去,然後注意到那些鳥正在看著他們兩個。就在小芝也與那些夫惡鳥對視後,沒過多就就有第一隻夫惡鳥從電線上面躍下朝著兩人飛去。
這個舉動就好像一個號角,其他站在電線上的夫惡鳥也朝著兩人衝去,並且開始攻擊兩人。
兩個幼小的身軀抵擋著鳥類瘋狂的攻擊,小芝打算跑回家,但是在移動數步之後,轉頭想要確認小路有沒有跟上自己,卻發現小路跌坐在地上一邊防禦著自己一邊喊叫著。
小芝只好折返在慌亂之中拉起小路:「我家比較近,先去我家那邊躲一下。」
於是小路就跟著小芝朝著小芝家的方向跑去,在路途當中夫惡鳥仍舊不斷的攻擊著兩人,他們護著頭與臉的手臂上面已經有一些被鳥爪與喙擦傷的傷口。
小芝率先打開公寓的鐵門,跑了進去,然後小路也緊跟其後。所幸那些鳥並沒有衝進公寓裏面,就好像是一個結界,將那些鳥擋在公寓之外。
「他們沒有跟進來,他們進不來嗎?」小路氣喘吁吁地問道,汗水從他的鬢角滑落。
「好像是。」小芝手撐在自己的膝蓋上,一邊喘一邊看著外面。
「啊,好痛。」小路看著自己的雙臂,有許多條狀的血痕,有一些還已經流出鮮血。
小芝看了一下自己的手,因為有袖子保護傷勢沒有小路那麼嚴重,不過銳利的爪子跟鳥喙仍舊抓破了小芝的袖子,底下的皮膚顯現了出來,但顯現出來的卻不是才受的傷,而是有些陳舊的瘀傷。
小芝看了一下自己手,再看了正在觀察自己傷口的小路。
「小路,你那個傷要趕快處理比較好,你要去我家嗎,我媽媽會幫你擦藥。」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小芝開口說道。
「啊,嗯。」小路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然後就由小芝帶路前往小芝家所在的樓層。就在走上樓梯之前,小路看了一眼大門外,那些追著他們的夫惡鳥沒有離開,而是聚集在附近的屋頂或是摩托車上面,對著入口虎視眈眈。
被嚇得不輕的小路馬上關上鐵門,跟上小芝的腳步。
小芝帶著小路走進自己的家門:「鞋子隨便放就好,反正本來就很亂。」
小路看到入口與走廊的狀態感到十分驚訝,他看著小芝踢開地上的雜物,然後脫下自己的鞋,小路便學著小芝在自己站的原地脫下了自己的鞋,然後踏上走廊。
「媽。」小芝找著自己的母親。
聽到小芝的叫喚,小芝母親從房間走出來,拖著有些沉重的軀體。身形有些單薄。
「小芝,你回來了。」就如同她一直以來的習慣,她想要以笑容面對自己的孩子,但同樣的,因為嘴角的傷口,她沒辦法維持自己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不斷抽動的嘴角。
「阿姨好。」小路說道。即使屋內的燈光昏暗,但是這位阿姨身上有許多傷和瘀青的事實,仍舊清晰且強烈。這讓小路感到有些害怕,但他還是盡可能保持禮貌。
「這位有禮貌的小帥哥是誰啊?」
「我的同學,他叫小路。我們是要討論作業的。但是剛剛被鳥攻擊。他的手流血了。」
「受傷了?讓我看看。」
小路將手臂向前伸,手上有一些劃傷與擦傷。有些已經流出來的血液,小路是用手去擦的,所以有一些乾涸血液的痕跡。
「來吧,阿姨幫你擦藥,不然會感染的。」
小芝母親便帶著小路來到了廚房,或是應該是廚房的地方。那裏有一張桌子幾張椅子,桌上也堆滿了雜物,幾個杯子。瓦斯爐上面滿是黑黃色的油汙,應該是水槽的地方堆積著碗筷,還飄來陣陣異味。
小芝母親搬動一張椅子要小路坐下。小路乖乖坐下之後,小芝母親就稍微離開。小路忍不住好奇心的四處探看,這麼髒亂的環境他是第一次見到。
「這間屋子很亂對吧。」
「對啊。」在脫口說出之後才覺得自己說錯話,小路收起了好奇的視線,看向小芝,響要觀察她的反應。
「我不會生氣,因為這是事實。」小芝的語氣很平靜,平靜得有些冰冷。這讓尷尬的情緒又在空氣當中蔓延開來。
還好小芝的母親很快地回到了廚房,手上拿著醫藥箱。將醫藥箱放在桌上之後,熟練的幫小路清理傷口,上藥然後包紮。整個過程沒有一絲拖泥帶水,手法流暢。
「這樣就好了,今天洗澡的時候要小心喔。洗完之後要趕快再擦藥。」
「謝謝阿姨。」
小芝母親對小路展現了一個微笑,不過同樣的,那個微笑因為臉上的傷看上去有些扭曲。
小路稍微低下自己的頭,避免與小芝母親有眼神上的交流。從被夫惡鳥攻擊到現在小芝家中的情況,以他的心靈還說實在是超出承受範圍了。
「你們說要討論作業,是要討論什麼?」
小芝沒有說話。
「國語課老師要我們做專題報告,報告的主題叫做怪談故事。我們這次想要報告一個叫做夫惡鳥的妖怪。跟最近出現在路邊的鳥長得有點像。」見小芝沒有說話,為了不失禮貌,小路便說明道。
「夫惡鳥,好特別的名字。這個妖怪的故事是什麼?」
「一個丈夫殺了自己的妻子,那個妻子就化成這個夫惡鳥,叫聲就好像在講夫惡,在告訴大家自己的丈夫做了壞事。」小芝開口說道,聲音有些低沉,她直直盯著自己的母親,表情看上去有些冷酷可怕,除了影視作品,小路從沒有現實生活當中看過有人出現這種表情。
而且還是對著自己的母親。
「阿姨謝謝你,我應該先回家一趟,我還沒跟我媽說今天要跟大家討論作業。」小路下了椅子,準備拿起自己的書包。
「不好意思我們家沒甚麼好招待的。」
就在小路準備往門口的方向走的時候,門口的方向傳來了試圖打開門的聲音,就在門沒辦法順利打開之後,直接傳了刺耳的拍門聲。
「砰!砰!」
「喂,快點開門!」 一個男子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小芝和母親都被這聲音給嚇了一跳,不約而同地看向門口的方向。而站在一旁的小路清楚的看到小芝的臉神出現了驚恐,她全身變得有些僵硬,還有點微微的發抖。
「那個是叔叔回來了,小芝你先帶小路去房間裡。叔叔比太喜歡沒打招呼就讓別人進來,他會不高興,你先在房間待一下,然後我再去叫你。」
還沒等小路反應過來,小芝就抓著他的手往自己的房間走去,但是小路已經注意到自己的書包被遺留在原地。
「欸裡面的人是死了是不是,開門啊。」門外的男子高聲地喊著。
這讓本來想要讓小芝等自己拿書包的小路把話縮了回去,除了爸媽老師生氣之外,他還沒有聽過其他大人這麼高聲的叫喊。
小芝將小路拉進自己的房間然後關上門。小芝的房間相對房子的其他地方整潔許多,但也稱不上是乾淨。裡面沒有太多的裝飾,或是一些可以顯示小芝喜好的物品,床以及桌子椅子。
床上的棉被與枕頭並非一組的樣式,好像是使用多年物品,還有一些沒清潔乾淨的污漬。窗簾遮擋著窗外陽光,讓房間裡面顯得有些陰暗。
這時候小路注意到小芝抓著自己的手越抓越緊,整個人的身體都在發抖。
「小芝你怎麼了?」
小芝緩緩轉過頭,她的眼眶當中噙著淚水,有一些已經滑落她的臉龐。但是她的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一如既往地平淡。只是讓淚水不斷自顧自地滑落。
小路也用手抓住小芝的手,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但是這是他唯一覺得可以做的。
「媽的,臭婊子是在跟男人相幹啊。開門這麼慢。」
「沒有,你的聲音不要太大,這樣會打擾到鄰居。」
小芝父親與母親對話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男人用著小路從沒聽過的語言,即使他不知道那些是什麼意思,但他也知道應該不是什麼好話。
小芝抽掉自己的手,走向床邊蹲坐在那裏,把自己蜷縮起來。
小路也做了下來,因為就這樣站著讓他沒有什麼安全感。
然後外面的聲音稍微沉靜了一下子。
「這個是甚麼?」突然男人又傳出高亢的聲音。「這個是陳宇路是誰?」
聽到自己的名字,小路心頭一緊。然後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正在急速的上升,就好像連續跑了兩圈的操場那樣。
「我的書包剛剛忘在外面了。」小路看向小芝,想要尋求一些意見,但是小芝卻也是一臉驚恐,不知所措。
「你不要這樣,這是小芝同學的東西,不要亂動。」
「同學,她帶同學回來,男的女的。走開不要碰我。東西放在這裡人呢。」
一陣沉默,然後聽到了頗有分量的腳步聲,朝著他們所在的房間過來。然後房間的門猛然的被打開。
一個中年男子聳立在門前,他快速搜尋目標,最後將視線落在坐在地上的小路身上。
當男子打開門的瞬間,一股濃烈的酒味就朝著小路的鼻子襲捲而來。小路甚至被嗆得咳了一兩聲。
「男的,你就是小芝的同學。你這麼快就來他房間。這麼著急想要上我女兒。」在說了一些不明所以的話之後,小芝父親將視線移到小芝身上。
小芝盡可能不跟自己的父親有眼神上的交流。
「你交男朋友?還是他給你錢要跟你上床。他媽的騷屄。」
小路完全聽不懂眼前這個男人說的話,但話語裡面的羞辱和敵意,讓不是目標的他都可以強烈的感受到。一股從未前所未有的壓迫感讓小路覺得有一股噁心感想要嘔吐。
小芝母親衝了過來,她拉住小芝父親的手臂。
「你不要這樣,孩子都嚇到了。我們就回房間吧。」
小芝父親用力的甩開小芝母親的手,力道之大讓小芝母親撞上了房間門,發出巨大的響聲。
「操你媽這是我家,我他媽想在哪就在哪。」然後他蹲了下來,來到跟小路相同的高度。
「小鬼,你有幹過女人嗎,要不要叔叔教你。」小芝父親用詭異的笑容對著小路說道。
面對這個男人,小路一動都不敢動,小芝父親身上的酒味已經讓他快要喘不過氣,小路感覺到自己已經漏了一些尿在褲子裡,眼眶裏面也開始出現淚水。
「你離他遠一點。」小芝母親用他們從未聽到過的高嗓音喊到,吸引了房間裡面所有人注意。
大家這才注意到小芝母親的手上還拿著菜刀。
小芝母親的舉動徹底激怒了小芝父親,他站了起來。
「婊子你還想殺我啊。」小芝父親馬上對小芝母親揮巴掌。
卻沒想到小芝母親這次沒有乖乖的承受,而是閃躲,然後真的揮動了手中的菜刀。
小芝的父母糾纏了起來,在小芝的房間裡撞來撞去,東西散落一地。然而即使是為了保護孩子而爆發的母親,仍舊敵不過身強體壯的男性。手中的菜刀掉落在地,自己則是被壓在地上。
重新掌握了主導權的小芝父親不斷的向小芝母親揮拳。如雨點般的拳頭不斷地落在小芝母親的臉與身體部位。鮮血馬上就從她的口鼻流了出來。
小路徹底地被嚇得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掉,但是他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他躲到不會被波及的一隅,恐懼與驚慌讓他完全忘了要逃跑。
他下意識地尋找著同在房間裡面的小芝,發現小芝並沒有像他一樣蜷縮在一邊,而是走向了掉落在地上的刀,然後小芝將那把菜刀撿了起來,朝著自己父親的身體上就是猛然一刺。
「啊!」小芝父親反射性的一揮,將站在自己身後的小芝給打飛。
「肏,你這個小賤種也想殺你老子。」因為小芝的力氣不大,沒有給小芝父親造成太嚴重的傷害,而菜刀也脫手掉了下去。他站了起來將目標轉移到小芝身上,準備將自己的拳頭往小芝身上招呼。
「啊--!」就在小芝父親背過身的片刻,小芝母親撿起彈開的菜刀,給小芝父親又是一擊。這一下稍微限制住了小芝父親的行動,小芝母親抓住了小芝父親,兩人扭打在一起。
「快點走啊!」小芝對著仍舊呆愣在原地的小路高喊。被小芝這麼一提醒,小路的求生本能才重新被啟動,他立刻逃出了小芝的房間。再衝出大門前,不忘來到廚房要拿自己的東西。
他書包裡的東西都被翻出來倒在地上,雖然慌張小路還是必須把自己東西給收拾好。就在小路收拾的同時,男子的叫聲,以及打鬥所發出的聲響仍舊從小芝房間的方向傳來。
就在大致收拾好東西之後,小路便頭也不回的朝門外衝去。
「夫惡!夫惡!夫惡!」在他衝出公寓大門的時候,那群夫惡鳥竟然又己體的叫喚起來。
他們的叫聲就好像是雷鳴一般巨大且嘈雜。已經無法忍受這些聲音的小路用手摀住了自己的耳朵,朝著大路狂奔而去。
因為腳步紊亂,心裡充滿恐慌。再加上因為雙手摀著耳朵沒有辦法保持平衡,在狂奔了一段路之後,小路就向前跌了一跤。他雙腳跪地,雙手撐在地上。那些夫惡鳥的聲音似乎消失了,但他覺得腦子裡面還是有嗡嗡的聲響。
急速地奔跑疊加上在小芝家中的壓迫感,讓他開始乾嘔、咳嗽。
「小路,小路。」健志的聲音傳到了小路的耳中,將他逐漸拉回現實。
他抬起頭一看,健志一臉憂心地看著自己,健志姿勢微蹲,手放在小路的背後。
「你不舒服嗎,你怎麼在嘔吐?」
小路緩緩站起,然後往後看向自己跑來的方向。沒有其他人,也沒有其他聲音。夫惡鳥消失了,叫聲也消失了,就在這剎那一切都非常寂靜,如同死一般的寂靜。
剛才所經歷的一切是真實存在的嗎?那些鳥是存在的嗎?
「我的身體不舒服,今天要先回家了。」丟下這一句話後,小路就朝著自己家的方向,慌忙地離開,只留下一臉茫然的健志。
在那之後的數日,小芝沒有來到學校。夫惡鳥也從大家的視線當中消失,而且是無影無蹤,就好似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般。
小路在那之後發了一場高燒,休息一天之後回到學校。因為發燒的緣故,他對於當天的記憶有點模糊,他一直想要相信,自己那一天沒有去過小芝家,沒有遭遇任何事情,只是因為不舒服做了一場惡夢。
除此之外,也沒有看到任何相關的新聞,他也沒聽老師或是父母們有在談論相關的事情,除了小芝沒來學校之外,一切就如往常一樣。
然而卻有一個強而有力的事實不斷的提醒他,曾經遭遇的事情都是真實的。那就是他的國語課本消失了,應該就是在那天收拾東西的時候,遺落在小芝家中。不過小路也不敢再去小芝家,或是靠近那一個區塊,無法確認到底是如何。只能相信自己掉在了別的地方。
然後又過了一天,在準備上第一節課的時候,導師帶著小芝走進了教室。數日不見的小芝就好像換了一個人。
小芝的身上穿著新的衣服,臉上也出現了過去從未在小芝臉上出現的笑容,一個屬於這個年紀開朗的笑容,在陰霾過後露出的曙光。
但小路看著小芝的笑容,腦中閃過了小芝母親那抽動扭曲的微笑。他覺得胃有點不舒服。
導師告訴大家,小芝因為搬家的緣故所以要轉學了,雖然很突然但今天就是大家相處的最後一天,希望大家跟小芝好好道別。
在下課休息的時間,小芝來到了小路的座位,拿出一本國語課本。那本國語課本對小路來說非常的熟悉。課本的背後就寫著自己的班級跟名字。
「小路,這是你那天忘在我家的。」小芝用有別以往的稍為高亢的聲音說道,然後將課本放在小路桌上。
「謝謝,我找了好久。」小路低著頭,不敢看小芝的臉。
可能是看小路不太想搭理自己,將書本放下之後,小芝就回到了自己的位子。
小芝離開後,小路才敢有動作拿起自己的課本準備收起,但是這個時候,他發現書的一角沾染到不知名的東西呈現暗紅色,而且還因為那個不知名的東西,書頁沾黏在了一起,那個暗紅色對比起白色的書頁格外顯眼。
小路下意識的轉向小芝座位的方向,這時有許多同學因為想要跟小芝道別而聚集在小芝座位的旁邊,眾人交談的氣氛十分歡愉。
似乎是注意到小路的視線,小芝也看向了小路的方向。她的臉上掛起那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然後舉起自己的食指放在嘴唇上面。
「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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