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百年前連雀還是隻灰連雀,一隻最最普通的灰連雀,不比別的灰連雀醜,也不比別的灰連雀更好看,一定要說出牠有什麼特別的,那就只有比較倒楣這一點了──牠在樹林裡吃果子的時候被人給抓了。
也許不是人,過去遇到的人身手沒他這麼快,臉上也沒有他這麼多黑毛,大概是個修煉成人形的妖怪,不過看不出原形是什麼野獸,就叫黑毛怪吧。
黑毛怪抓住了連雀但沒吃牠,而是帶回家用一根繩子拴在了架子上,然後對屋子裡的女人說:「這鳥挺好看的,抓給妳解悶。」
這女人真的是個人,頭髮烏黑皮膚雪白,再配上一件大紅的綢緞衣裳。這搭配連雀挺喜歡的,連雀只是一隻鳥,不太懂五官的美醜,但這黑白紅的搭配他很喜歡。
不過到了晚上的『黑白紅』讓連雀十分害怕──黑毛怪扒下了女人的紅衣裳,黑漆漆的身子壓上白嫩嫩的軀體,用他胯下的黑棍子一下又一下穿刺女人的身體,女人疼得厲害慘叫連連,胯下的鮮血涓涓地向外流。
連雀覺得這女人大概活不到天亮了,人和鳥都是一樣的,流了那麼多血,當然是活不久的。
可等天亮了女人不僅還活著身上也看不出傷了──穿上衣服是看不到胯下的情況的,可昨晚那黑毛怪在女人臉上脖子上咬來咬去,那裡的傷即使穿了衣服也該看得見的,如今卻一點兒也看不到了。
不過沒死是好事,連雀替女人高興。
不僅替女人高興,牠也替自己高興──牠覺得這個女人大概也會心疼自己,然後把自己放了──昨天黑毛怪把連雀交給女人時,女人怯生生的沒敢接,只遠遠地看著,應該是膽小。聽別的鳥說牠被一個小膽子的女人救過,膽子小的人一般都弱小,弱小的都心疼弱小,所以膽子小的女人最喜歡小動物了。
趕緊把我放了,冬天快到了,還想早點遷徙呢。
可黑毛怪離開了女人也沒把連雀放了,也沒來逗連雀玩,就一直在不遠處站著,看著。眼睛空洞無神,連雀叫了好久也不見她有反應,也不眨眼。
看來不能指望這女人來救自己了,連雀失落一會兒後決定自救,低頭啄腳上的繩子,繩子不太粗,努努力還是可以啄開的。
「你想跑?」女人突然動了動脖子,說了話。
連雀聽不懂人話,但女人語氣之陰森表情之可怕讓牠打了哆嗦。
「你個畜生還想跑?」女人伸手抓住了連雀,「我跑不了……你個畜生竟然想要跑?」
女人越來越用力,連雀先是覺得胸口有些疼,後來覺得喘不過氣來,最後咔嚓一聲,胸骨斷掉插進了心臟裡。
連雀覺得自己大概是死了,腦子裡出現了亂七八糟的記憶,自己一會兒是魚一會兒是鳥,一會兒是花一會兒又是草。
可牠沒死,睜開眼,看見了黑毛怪。
「看,活了。」黑毛怪把連雀遞給了女人。
女人歪著頭看著連雀,一臉冷漠地答:「放在籠子裡養著吧。」
從此連雀住進了籠子裡,白天被女人欺負,晚上看女人被黑毛怪欺負。黑毛怪欺負女人的招式一成不變,夜夜都是壓在她身上穿插,可女人欺負連雀的法子卻每天都不一樣。有時不給牠吃的,有時拿她的簪子戳牠,有時向著牠潑冷水、潑熱茶。
連雀難受極了,有了食物也不想吃,被簪子戳也不想動,被潑茶潑水也無動於衷,牠木訥地看著窗外,冬天了,牠該遷徙了,可牠只能在籠子裡待著。
連雀不動也不叫惹火了女人,她把連雀抓出籠子,拔牠的羽毛,剪牠的指甲。疼死了,連雀掙扎,尖叫,再掙扎,再尖叫,可牠逃不出女人的手掌心,只能日復一日地忍受著女人的折磨。
女人本是木訥呆滯的,在折磨連雀的時候卻會陰森地笑,越笑越大聲,越笑越誇張,可怕極了。
連雀覺得自己該死了,森林的鳥兒要是沒了羽毛沒了指甲吃不到東西,那過幾天肯定是要變成屍體慢慢爛掉的。可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連雀沒有死,一直活著,一直在女人的手裡掙扎、尖叫。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黑毛怪的家裡漸漸熱鬧了。一開始是被黑毛怪抓回來的小孩子在屋子裡哭鬧,沒哭多久就被黑毛怪和女人吃了。後來拿著鋤頭和鐮刀的大人也來了,大喊著打妖怪,沒喊多久又被黑毛怪吃了,女人倒是沒吃,說大人的味道不好。
最後,幾個穿著白衣服拿著劍的人追著黑毛怪來了。這次黑毛怪一直吼,屋子被震得掉土,女人摀上耳朵尖叫,連雀摀不住自己的耳朵,也不想叫,只覺得腦袋疼得厲害,可能要炸開了。腦子被炸開的話,大概就會死了吧?
但連雀還是沒死,因為黑毛怪突然被一劍穿了心窩,倒在地上化成了灰。女人像是嚇壞了,縮到牆角瞪大眼睛看著來的白衣人。連雀倒是不害怕,呆呆地看著屋裡的一切。
「這女人已經成魔了,」穿了黑毛心臟的那個人說,「那隻鳥也帶了魔氣。」
那人說後半句的時候向連雀看了一眼,連雀呆滯的目光對上了那人的眸子,那人的瞳色很淺,淡淡的茶色,迎著光閃亮亮的,像清晨美味的漿果,連雀覺得這人好看,想要多看幾眼,畢竟牠已經很久沒有看過好看的東西了。
但那女人突然又叫了起來,一邊跪拜一邊流眼淚:「各位仙人,我不是魔,我是人,我被這妖怪強行擄了來,日夜受折磨……我沒害過人,你們救救我,救救我……」
一個白衣人嘆了口氣:「這婦人的確可憐,把她帶回去看看能不能把魔氣淨化掉。那鳥便殺了吧,重入輪迴之後魔氣自然就散了。」
其他人都點了頭,茶色眸子的人卻說:「眾生平等,既然要幫婦人驅魔氣,那也該幫這隻鳥。」
「沈益清,你功夫精進得這麼快,可頭腦怎麼不長進。眾生平等說的是真身,在輪迴中這鳥兒要輪迴千百回才能轉世為人,怎麼能一樣?」
「這婦人的魔氣比鳥重得多,若是直接殺了進入輪迴也是要投生為畜生的,他們沒什麼不同。若救就一起救,若殺便一起殺,不該以自己的好惡做決斷。」
那些白衣人一個個皺著眉頭,竊竊私語。
連雀怔怔地看著屋裡的這些陌生人,這些人說的話牠似懂非懂,但牠已經習慣觀察人的眼睛了,牠看得出那些白衣人眼中的厭惡。多奇怪,他們對著那個惡毒的女人時眼睛裡沒有厭惡,對殺了黑毛怪的白衣人卻生出這麼多厭惡來。
最後那些白衣人很是不耐煩地對茶色眸子的沈益清說:「你要殺便自己動手去吧,這殺人的業障我們可不想受。」
於是茶色眸子便動手了,朝女人不慌不忙地走,女人一下子急了,手掌上伸出了長指甲想要去撓沈益清,但沈益清比她動作快多了,輕輕一下就把她拍死了。
然後那人轉身向著連雀走,連雀倒是沒害怕,牠挺喜歡這個人的,殺了黑毛怪又殺了惡女人,而且眼睛特別好看,無愛無恨無欲,清澈明亮。
那人伸手,輕輕地握住連雀的身子,連雀感覺挺舒服的,牠從沒被誰這麼輕柔地碰過。後來那人發力也很快,連雀沒覺出疼就死了。
死前還在盯著那人的眸子看,真好看。
萬物生靈都要輪迴轉世,肉體死了靈魂還在,在輪迴裡過一圈洗去死前的記憶,然後再活一世,死死活活、活活死死,除非成仙或者成妖,不然輪迴就不會停止。
所以連雀轉世,又活了。
轉世後的連雀還是隻灰連雀,還是不比別的灰連雀好看,也不比別的灰連雀難看,但牠和別的灰連雀有了個很大很大的不同──牠記得黑毛怪,記得壞女人,記得沈益清,前一世的事情牠都記得。
這讓連雀和同類有些不合群了,懂得太多的那個總會顯得不合群。但連雀倒也不在意,牠只想把上一世沒做過的事情做完──牠要遷徙。
因為牠懂得多遷徙順利得很,找吃的也更順利。然後牠順利地找到了雌鳥和他交配。牠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交配,但其他鳥都這麼做,牠便也湊熱鬧做了。
交配完了連雀才突然發覺,那黑毛怪每晚在女人身上動來動去難道是在交配?可怎麼每次都要交配一夜?還天天都交配,而且那麼久了怎麼也沒見女人下蛋?
連雀不明白,也沒處問。於是牠飛來飛去到處觀察,但沒觀察出什麼名堂來就被獅子給吃了──獅子和黑毛怪挺像的,一天又一天一次又一次,一直在交配,連雀就想湊近看看,結果一個不注意就被吃了。
可真疼啊,連雀這次死得不痛快,被咬了身子又吞下肚子裡才死透,轉生破殼的時候還覺得疼呢。
下次可要小心點,不能再死了。
但連雀還是死了好多次,聽說是因為魔王降世了,妖魔鬼怪多了起來,無論是人還是動物都餓得厲害,都想吃牠。
後來聽說魔君被一個叫南溟君的給斬了,日子似乎舒坦了些,樹林裡沒了啃樹皮的人,動物也安定了些。但連雀還是死了好幾回──牠躲不過病死,老死。
除了被沈益清捏死那次,無論怎麼死都很難受,又疼又絕望。而且牠每一世都是灰連雀,不醜不美的普通灰連雀。不過一世又一世記憶的積累讓連雀又獲得了一個特殊的能力──牠能聽懂各種動物的話了,包括人的。
能聽懂人的話之後連雀知道的更多了,牠知道生靈轉世之後會變的,蟲能變成鳥,鳥也能變成獅子,在畜生道輪迴幾次後還可以轉生為人,做人積德行善努力修行就能變成仙人,就不用輪迴了。
可自己這來來回回轉了十幾世怎麼還是鳥?連品種都沒換過!就算不能成人,成獅子也好啊,獅子更強些,交配看起來也更有趣些。
連雀不甘心,那虛妄的輪迴指望不上,牠決定自己修行。雖然按道理只有人能修行,其他生靈強行修行即使超脫了輪迴也是要遭天譴的,但連雀不怕天譴,好多妖怪都逃過天譴了,我怎麼就逃不過呢?
結果連雀還是高估了自己,一點兒靈力都還沒修煉出來就被一個白衣裳的高修士給抓了。
這高修士凶得很,喊了一聲「有妖氣」就飛身抓住了連雀,直接就想要捏死牠,但這高修士手上力度比過去那位茶色眸子仙人差了許多,連雀覺出了疼,覺出了胸悶,難受得厲害,還沒死成。
將死不死的時候,一個矮修士就跑了過來,叫高修士不要殺生,要把連雀放了。高修士不肯聽矮修士的,兩個人對於該不該殺連雀這件事吵了起來。被捏得半死不活的連雀被扔到一邊的石頭上,迷迷糊糊地聽著他們吵架。
「妖強行衝破輪迴,有違天道,該殺。」高修士說。
「上天好生,這妖沒有作惡,便該放了牠。」矮修士說。
「妖這東西現在不作惡將來也會作惡,早殺早絕後患。」
「無故慘死只會增加生靈怨念,冤冤相報,將來越發不可收拾!」
「你師父都被妖怪殺了,你還在這替妖怪說話!小心和你師父一個下場!」
「我師父不過是再入輪迴,不久便會歸位,你師父魂飛魄散了!這是報應!」
辱罵到了自己的師尊頭上,兩人誰也不肯讓誰,直接扭打了起來。連雀趁機想要逃跑,可那高修士竟然發現了,一伸手又把牠給抓了回來:「都怪你,險些讓這妖怪跑了!」
那矮修士也不肯讓步,甚至拿起劍來:「你本就該放了牠!你若不放牠我便打到你放牠!」
「誰要和你打!犯了門規!咱們找南溟君評理去!」
南溟君?好像聽說過?連雀剛被捏得半死,沒喘幾口氣就又被高修士抓到了手裡,又有些喘不上氣來,馬馬虎虎地想了想也沒想起『南溟君』是哪個。
可見到了那位『南溟君』連雀立即認出了他就是那位刺死了黑毛怪,拍死了女人,捏死了自己的那個茶色眸子的沈益清。
這都過去多久了,連雀還以為自己除了沈益清的眼睛是茶色的以外什麼都不記得了。可見到了才發現自己竟記得如此清楚,眉毛,鼻子,嘴巴,耳朵,絲毫不差。
高修士和矮修士當著南溟君的面又吵了一通,內容還和之前的一模一樣,只是沒有再辱罵對方的師父。
「這妖怪到底該不該殺?」兩個小修士問。
「放了吧。」南溟君答。
「為何!」高修士大叫,一邊叫還一邊收緊了手,連雀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死了,又要再投一次胎,再破一次殼,再受一次苦。
但南溟君沒讓高修士捏死連雀,把手邊的筆擲到了高修士的手上,高修士疼了鬆了下手,連雀趕緊飛了出來,落在了南溟君手邊。不巧踩到了硯臺裡,沾了兩爪子的墨水,慌忙從硯臺裡出來一腳踩到了旁邊的白紙上。
南溟君沒管那被連雀踩髒的紙,只回答高修士的問話:「你想這鳥死,但石寧想這鳥生,這鳥自己也想生,一對二,這鳥該生。」
高修士不服:「這事怎是一對二就解釋的了的!沒有是非對錯嗎?」
「這事無關大道,不論是非。你們各有對錯,我評判不來。」
「那南溟君可以叫我們去找其他上仙評判,為何就向著他不向著我?」
「在這一事上太過執著有害無利,有這心思不如多抄幾遍心經,多練一會兒功。」
「南溟君偏心!」
「去抄心經。你們兩個一起抄,每人十遍。」南溟君說得雲淡風輕。
矮修士石寧低眉順眼地接受了懲罰,退下了,高修士沒辦法,也灰頭土臉地走了。連雀看到趾高氣揚的高修士那喪氣樣,忍不住咯咯咯地笑。
南溟君看牠一眼,問:「還不走嗎?」
連雀嘰嘰喳喳地叫了一陣,表示自己不想走了,不是說要知恩圖報嗎,之前你讓我不活著受苦,現在你救我不無辜枉死,我也要留下報恩。
等連雀叫完了,南溟君才悠悠開口:「原來還不會說話?送你出去吧,這裡喜歡殺妖的人多得很。」
南溟君向連雀伸出手,連雀向後退了兩步,又嘰嘰喳喳地叫,表示不想走。
「也聽不懂嗎?」南溟君出手抓住了連雀,「什麼都不會,身上這麼重的魔氣哪裡來的。」
原來這南溟君聽不懂自己講話?連雀洩了氣,仙人不是什麼都會的嗎?
聽不懂『鳥語』的南溟君抓著連雀走到山門口,鬆開手讓連雀飛。但連雀不想走,只在他掌心蹦躂,並不飛。
「不想走?」南溟君問。
連雀連連點頭。
南溟君明白了連雀的意思卻還是揮揮手:「再有人要殺你我就不保護你了,走吧。」
由於南溟君的動作連雀不得不展翅飛起,南溟君放下手轉身就走,連雀轉了一小圈趕緊追上去,落在了南溟君的肩膀上。
連雀極輕,落在肩膀上幾乎感覺不到重量,可牠的體溫頗高,南溟君覺得半側的臉頰暖暖的,他轉頭看自己肩上的小傢伙,連雀喳喳地叫了兩聲,還眨了眨眼,有點可愛。
南溟君沒趕走連雀,轉過頭繼續向前走:「我不會養東西,你自己照顧自己吧。」
真好!連雀開心地在南溟君的肩膀上蹦躂了兩下,牠這些年察言觀色的能力可強了,這南溟君雖然說話時面無表情的,可連雀知道他挺喜歡自己的,以後在他這修行肯定能早日脫離輪迴。
而且連雀把自己照顧得挺好的,雖然把南溟君書房的筆架當成了自己睡覺的窩,但平時絕不會打擾南溟君看書畫畫,吃喝拉撒都到外面的小花園去解決,那裡有棵桑椹樹,結了好多好多的果子,連雀每天都吃能吃得飽飽的,根本不用南溟君費心餵養。
修煉的事情南溟君也不管牠,連雀就在南溟君教導弟子的時候在一旁聽著,能做的就跟著做一做,做不了的就只聽聽,聽也聽不懂的就打打瞌睡,開心得很。
來聽南溟君教導的弟子有幾十個。但其實不是南溟君自己收的弟子,而是死了師父的修士。至於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修士沒了師父,那當然是那萬年一遇的魔王的罪過。又因為是南溟君親手斬了魔王,這些被魔王殺了師父的修士便大多崇敬南溟君,都拜到南溟君門下了。
南溟君成仙不過百年,能有幾十個徒弟算得上非常有排面了。可這些半路的徒弟並不好教導,比如那天抓連雀的高修士,在發現南溟君不僅不殺連雀還把牠留在了家裡後就生氣了,氣得厲害,還向南溟君的師父釋塵君告狀來著。害得釋塵君特意跑過來教訓南溟:「教育弟子哪裡是你這樣教育的?就算徒弟思慮有錯你也該耐心些教導。」
但南溟君好像並不怕他師父,用那萬年不變的平靜嘴臉說:「修仙這事若是不能憑自己的悟性成事、要別人強加教誨和引導,那將來成了仙也難脫凡人的秉性,還是要為了名為了利和其他仙人爭個頭破血流。成仙後隕落極可能魂飛魄散,還不如在那凡間鬥,至少死了還有再輪迴一次的機會。」
釋塵君被頂撞後更生氣了,鼻孔下面的鬍子都被生出來的氣吹得翹了起來,但他強壓著火氣說:「照你這麼說修仙進取反倒不對了?你自己修成了仙卻不願別人也來修?」
「只是順其自然。」
南溟君打一入師門便是這副不討人喜歡的模樣,許多師兄都看他不順,原以為多磨練幾年他的脾氣會有所收斂,可誰知他進步實在太快,早早就成了仙、修為比師父都高出了一大截,如今又是手刃了魔王的英雄,作師父的也沒教訓他的底氣,瞪了會兒眼後只能嘆口氣搖搖頭走了。
老師父釋塵君走了,沒過多久,小徒弟高修士也要走,揚言不做南溟君的徒弟了,說南溟君偏心,待他不公。南溟君也沒多說什麼,他想走就讓他走了。
相看兩相厭的高修士走了,連雀還挺高興的,在南溟君桌上蹦蹦跳跳唱歌給他聽。
可南溟君沒理連雀不說,還把掛在屋子裡的那幅竹子的畫給摘了。那可不是一般的畫,那是連雀和南溟君一起畫的──重逢那天連雀不是踩髒了張白紙嗎,南溟君就著那些痕跡畫了幅竹子,特別好看。
怎麼就摘了?連雀不高興了,在南溟君面前撲騰翅膀表示抗議。
「聒噪。」南溟君呵斥了一聲,連雀第一次覺察到南溟君不高興,嚇得落在筆架上不敢動。
連雀以為自己做錯什麼事情了,安靜了好幾天,暗暗觀察南溟君。但是沒觀察出什麼名堂,南溟君似乎也沒什麼變化,大概只是不想掛那畫了,沒什麼別的意思。至於為什麼不想掛那畫了,連雀的小腦袋想不明白。
連雀漸漸放心了,又像以前一樣在南溟君面前吵吵鬧鬧,南溟君也沒再說牠聒噪。
後來有一個叫絲灼的弟子死了。沒什麼災禍,只是修行不足不能永生,又入輪迴了。『以一敵百、手刃了千年魔獸的南溟君不會教弟子』的消息立即傳開了,那幾十來弟子全都慌了神,一個兩個的都想投靠到別人的門下去。
死了師父沒辦法,只能另找新的師父,可南溟君活得好好的,這些人還要另找師父,不要說連雀,就是南溟君的師父釋塵君也看不下去,三天兩頭地來勸說安撫。
但南溟君還是老樣子,不多說什麼,對著那群心不在焉的弟子繼續講學。
一日一個弟子在課堂上突然發問:「絲灼師兄死了,南溟君不傷心嗎?」
「再入輪迴罷了,有何傷心?」南溟君答得乾脆。
那弟子卻急了:「我們在這裡刻苦修煉不就是為了能早日逃脫輪迴之苦嗎?」
「根基不牢成了仙也逃不過天劫,輕則再入輪迴,重則真身隕落,急不得。」
「急不得?師父當初不願收我們,後來又不願教我們,如今是想把我們都再送入輪迴,自己再落個清淨嗎?」
這人的話實在失禮,旁邊的修士悄悄地扯他的袖子,但那人卻不甘示弱死死地盯著南溟君等一個回答。
南溟君倒也沒讓他多等,答道:「你若這麼想便走吧,我不留你們。」
南溟君說的是『你們』,便真的不止那天頂嘴的一個人走了,眾人放棄修仙的放棄修仙,投靠別家的投靠別家。南溟君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們走,還給每人都分了些珍寶咒印什麼的。
折騰了一年多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只剩下兩個人表示寧願再入輪迴也要做南溟君的弟子,一個叫石寧,一個叫段峰。石寧就是那天那位矮修士,段峰……以前沒注意過他,只剩兩個人了才知道他姓甚名誰的。
連雀當然不會走,牠覺得南溟君是最好的仙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講話很有道理,為人還溫柔可親,牠沒理由走的。只不過牠不能算作人,只是只鳥罷了,而且還是隻不會說話的鳥。
只有兩個徒弟後南溟君閒了很多,偶爾會坐在桌前看著連雀發呆。這天還把連雀捧在手上摸了起來。
石寧和段峰偶爾會像逗普通小鳥一樣給連雀順毛,但連雀不喜歡他們這樣輕視自己,每次都要嫌惡地逃開。這次南溟君竟然也來逗鳥玩了?
連雀本來還是想跑的,可南溟君的手掌碰到連雀的背時連雀渾身一個激靈,一種完全沒體驗過的舒適透過羽毛傳入連雀的身體。牠不僅沒飛走,反而閉上眼睛享受了起來。
南溟君倒也不是摸著玩的,他又查看了一下連雀體內的靈力,想要弄明白為何連雀明明靈力充沛為什麼遲遲不能修成人形,甚至連話都不會說。
無論是人是妖,修煉都是是凝聚天地的靈力於體內,然後將靈力消化,轉為己用。靈力內化能保肉體不老,外化便是招式、咒符中的靈力。靈力消化的門路早就被研究透澈,低級的修士也能學會。可凝聚天地靈卻沒有定法,且考驗心性與定力,心有邪念還會導致走火入魔。有些妖怪甚至是為了盡快凝聚靈力而放棄從天地自然中吸收靈力,而是直接殺人吸食人體中的靈力。
這也是南溟君為何不願過去的弟子強修靈力的原因,心性不純,定力不足卻要強行修煉,終究是害人害己。
可連雀不同,牠能輕鬆將靈力聚集在體內卻不能化為己用,最初牠身上妖氣頗重卻既不會法術也不能說話可能就是這個原因。之後的數年應該學到了不少消化靈力的訣竅,卻仍沒有什麼進步。如今一番查看也沒看出什麼名堂。
難道真的是自己這個師父做得不好?
連雀不知道南溟君在想什麼,甚至不知道南溟君不是普通地摸牠而是在給牠檢查身體,牠只覺得被摸得舒服,還想讓南溟君再多摸摸牠。
可惜南溟君檢查完一無所獲,就不再『摸』連雀了。連雀總想著讓南溟君再摸摸牠,閒著沒事就湊到南溟君的手邊求撫摸,但南溟君一點面子也不給,不僅不摸牠還對牠格外嚴厲了,哪怕根本聽不懂牠在說什麼也要逼著牠每天『念』一遍靈力內化心訣。
這靈力內化心訣又不似心經,讀再多遍也不會更有益處,連雀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讀這早就背下來了的東西。而且這一念就要嘰嘰喳喳半個時辰,南溟君怎麼不嫌聒噪了?
就算他南溟君不嫌聒噪,牠連雀也嫌累呀。連雀不想讀,可牠不讀南溟君就不讓牠走,施了個符咒把牠定在了書前面。
被逼著念了幾天連雀非常不高興,對著書不停地喊『沈益清大壞蛋』。
喊得次數太多了南溟君竟然聽出不對來,又多定了連雀半個時辰。
連雀改為讀一段罵一段,每段罵的內容還盡量不同些。
如此折騰了兩個月南溟君才確定這鳥不是沒有修煉,讀靈力內化心訣沒什麼用,嘆了口氣不再逼連雀了。
連雀正氣著呢,可破天荒地注意到南溟君嘆氣立即就忘了氣,反倒有點難受,好像自己做了什麼對不起南溟君的事了。可是想了半天也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這小笨腦子,可真是愁死了。
不過也沒愁多久,連雀突然就成人形了。
連雀以為自己大概要先學會說話才可能修成人形,可那天陪南溟君打坐時突然就發覺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麼,拍拍翅膀飛了兩圈忽然就沒了翅膀,正害怕自己跌到地上就長出了長長的腿。
南溟君察覺出異象,睜開眼便看見了赤條條站在自己面前的連雀。
連雀看了看自己的身體頓時高興得不得了,興奮地喊道:「沈益清,你看!我變成人形了!」
聽到『沈益清』三個字南溟君罕見地露出驚訝的模樣。連雀也跟著驚訝得不得了──自己竟然說話了?
「你知道我的姓名?」南溟君問。
被南溟君這麼一問連雀心虛了起來──南溟君親手屠殺了魔王因而人人都對他畢恭畢敬,就連他師父都叫他『南溟君』,連雀是仗著沒人懂自己說話,才敢因為讀心訣的事情對著南溟君連名帶姓地叫,誰知過去說不出話來是那鳥嘴的問題,變成人就突然能被聽懂了,還在本人面前叫出來了,可真是失禮。
南溟君倒沒覺得失禮,卻覺得有些恍惚。成仙之後雖知曉前世的事情卻總像水中看月般朦朧,可『沈益清』這三個字響起,南溟君忽然極其真切地想起孩童時,那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日子。如水般平靜了千年的情緒緩緩地蕩開了漣漪。
怎麼突然有了這凡人的心思?難道這灰連雀是故人的轉世?南溟君仔細地打量面前的人,瘦小的身材,白皙的皮膚,狹長的眼,豐腴的唇,雖是人形卻也能覺察出原形的影子,實實在在就是那隻聒噪的鳥,不是過去的人。
連雀雖然是隻鳥,但也是隻長久在人群中生活的鳥,不穿衣服被南溟君盯著看讓他覺得十分不好意思,耳根一紅抱著雙腿坐在了地上,可憐巴巴地說:「南溟君等會兒再追究我叫你名字的事情,能不能先拿件衣服給我穿?」
南溟君拿了件袍子給連雀,連雀馬馬虎虎地套上,發覺這袍子實在是大,不用手扶著點肩上的布料就會滑下來,袍子的邊緣也垂到了地上。連雀挪動到南溟君面前挺直了身子,才發現自己的頭頂不過和南溟君的肩膀一般高。
南溟君垂眸看著面前毛躁的小東西,幫他略微整理了一下衣服,說:「你穿我的衣服大了些,借石寧的來穿吧。」
連雀不情願地說:「不要石寧的,我就先穿著這件,等下到裁縫那裡去做幾件合身的衣裳去。」這衣裳上有南溟君的味道,還挺好聞的,石寧的味道可不怎麼好聞。
「隨你。」南溟君不去管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剛剛那莫名的情緒也歸於平靜。不過南溟君還在惦記那在意許久的事情,問道:「你可知道自己為何精於凝聚天地靈力卻疏於消化?」
連雀看南溟君教了這麼久的弟子,還沒見他對誰的修煉上過心,突然被這麼問了有些摸不到頭腦,歪著頭呆呆地答:「不知道……但我可沒偷懶,仙君指點的我都好好做了。」
「那你突然化了人形,可是剛才做了什麼特別的事情?」
連雀搖頭:「沒有,我和每天一樣打坐了一個時辰,時間到了正想去外面吃點葡萄呢。」
南溟君繼續問:「那你過去可遇到過什麼異象,或是誤食過什麼東西?」
「異象?我被黑毛怪抓到關了好久算嗎?」
「黑毛怪?」
看到南溟君那一臉茫然的樣子連雀有點不高興了,噘嘴說:「你剛剛不是還問我怎麼知道你的名字嗎?你不記得第一次見我是什麼時候了?」
殺黑毛怪已經是南溟君成仙前的事情,而且那時正值魔王降世,每兩三天便要殺掉一個像黑毛怪一般的妖怪,南溟君的確不記得了。
自己心心念念的事情被人忘了個乾淨,連雀噘著嘴,一邊發小脾氣一邊把那天的事情又說了一遍。
南溟君聽完越發驚訝,輪迴中的各世應是會不知曉的,只有修煉成仙、脫離輪迴之後才能尋回各世的記憶,獲得完整的真身。妖哪怕長生不老靈力無邊也不是真正的仙,是不能尋回之前各世的記憶的。可連雀說得詳細,不可能是在說謊。
南溟君越發奇怪連雀的祕密,叫牠在床上躺好,想要再好好查看一下牠體內的特殊之處,雖然原形的時候沒有看出異樣,但成了人形能有什麼新發現也說不定。
連雀老實地躺下,南溟君將手掌懸在牠身上、然後將靈力聚在掌心,靈力滲入體內卻又不切斷與手掌的聯繫,如此一來南溟君便可以感知連雀體內的靈力運作,如果和常人有異應該是可以查看出來的。
手掌雖然沒有接觸到連雀的身體,但那靈力若有若無地撩撥著連雀的身體,這讓牠感覺蠻舒服的,和南溟君在摸牠一樣。
高興。
連雀再次舒服地閉上眼睛,感受南溟君溫暖的靈力一點點由頭頂轉移到胸前,在雙臂轉一圈後又慢慢下移到小腹,暖暖的癢癢的,越來越舒服,血液格外順暢地流向胯下,雙腿間的軟肉漸漸地硬了起來……
欸?!連雀猛地睜開眼睛,當真看到了自己胯下立起的小兄弟……雖然做鳥的時候沒有這個結構,但從黑毛怪到大獅子、連雀著實看過不少生靈的生殖器,自然也知道自己這是個什麼反應……
怎、怎麼就、突突然……還當著南溟君的面……連雀霎時間從頭頂到腳底都羞紅了,膽顫心驚地向南溟君看。
南溟君剛好也看向了連雀,問:「怎麼?不舒服?」
「舒、舒服……沒,沒覺得不舒服……」連雀覺得自己快死了,說話也說不清楚,臉燒得快熟了。
「別緊張,不會傷到你的。」南溟君的表情不變,檢查過左腿後手掌轉移到右腿上方。
南溟君沒注意到?連雀心虛地又看了一眼自己胯下的小帳篷──嘖,不小了,南溟君肯定看到了。
可看到了的南溟君也沒什麼反應,檢查完收回手,微微皺了下眉說:「還是找不到什麼異樣。」
連雀立即蜷起身子,藏起了胯下的『異樣』。牠不太在意南溟君在意的事情,沒頭沒腦地問:「我以後是不是不能和你一起住了?」
南溟君順口回答:「空屋子很多,你隨便住。」
「哦。」連雀依舊團在床上,一方面胯下的東西還沒消停,另一方面他還想在南溟君的床上多賴一會兒。
「不舒服?」南溟君問。
連雀抬頭看南溟君,劍眉星目周正極了,和他的性子很配。過去只是覺得好看,想多看幾眼,現在變成人了,多了許多部件,腦子也清醒了許多,突然就明白了新的事情──自己大概是喜歡上了南溟君,就是唱曲裡的那種郎情妾意的喜歡,春宮圖上的那種翻雲覆雨的喜歡。
想通了的連雀突然膽子大了起來,盯著南溟君回答:「南溟君,我下面硬了。」
「不礙事,一會兒就會消下去。」南溟君在連雀身邊坐定,「我教你調息。」
連雀不僅不想調息,南溟君坐到身邊後越發蠢蠢欲動,牠還是盯著南溟君,問:「南溟君每次都是調息嗎?有沒有和別人做過?」
「沒有。」
南溟君的回答還是乾脆又平淡,連雀卻心生焦躁,覺得這千年的神仙比自己這剛剛成人的小妖怪還要不開竅,窮追不捨地問:「從來沒有?就算成仙之後沒有,之前輪迴的時候呢?總是有過的吧?」
「你不必在這件事上過於糾結。」
連雀不聽南溟君的說教,繼續糾結、繼續問:「成仙了也可以行雲雨之事的吧?好多仙人不都是有道侶的?雙修不是更有益於精進靈力?南溟君為什麼不找個道侶?」
「聒噪。」南溟君從未想過這鳥兒會說話了之後竟會如此難對付。
自己的一連串問題完全沒得到回答,連雀暫時閉了嘴,盯著南溟君看。南溟君看了連雀一眼閉上了眼,像是要繼續打坐。
連雀又看了一會兒南溟君,心臟怦怦怦地越跳越快,牠忍不住說:「南溟君,我喜歡你,我們一起雙修行不行?」
南溟君沒有什麼大動作,只是睜開了眼,但連雀注意到他的瞳孔突然放大了一下,嘴唇也微微地抖動。南溟君被自己嚇到了?注意到面癱上仙的小情緒後連雀覺得頗有趣,竟忍不住對著南溟君笑了,臭不要臉地又追問了一遍:「南溟君要與我雙修嗎?」
「不要。」南溟君又閉上眼開始調息。
「為何?」
「我的修行清心寡欲為上。」
「那我做不到清心寡欲怎麼辦?」
「那便看你自己的造化。」
南溟君能答的都答了,連雀沒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卻沒了能問的問題。盯著南溟君又看了一會兒後,意識到自己不能再看了,下面疼得難受。
連雀無奈地抿了抿嘴唇,躡手躡腳地下床向外走。這嶄新的身體走起路來不算很順,一點點距離磨蹭了好半天。好不容易到了門口卻碰到正要進門的段峰和石寧。
兩人看見陌生人穿著南溟君的衣服、順手順腳地從南溟君的屋裡出來、覺得奇怪自然要多看幾眼。連雀看見兩人那一臉疑惑的模樣覺得好玩,叉著腰笑話他們:「怎麼?認不出我了?」
「小胖鳥?!」石寧突然叫出了聲,伸手來捏連雀的臉,「你終於修成人形啦!不過怎麼這麼瘦呢?還以為你會變成個小矮胖子呢!」
「我本就不胖!」連雀嫌棄地撥開石寧的手,「看起來圓圓的是因為羽毛!以後也不要叫我小胖鳥了!」連雀終於能說話了,對著石寧劈里啪啦地好一頓牢騷。
段峰一向穩重,等連雀抱怨完了才悠悠地問了句:「那你可有姓名?」
「我叫連雀!」連雀毫不猶豫地答了,「南溟君不是一直叫我連雀的嗎?只有你們兩個整天小胖鳥小胖鳥地叫我!」
石寧反駁:「連雀哪裡算得上姓名,南溟君叫你連雀是因為你就是隻連雀啊。」
「你是隻連雀這件事還是釋塵君說的,」段峰補充道,「在那之前南溟君只叫你鳥來著。」
連雀剛剛的抱怨都是假抱怨,聽到姓名這事後是真的急了:「你們胡說!我是灰連雀,南溟君叫我連雀,那就是給我起了個名字!不信去問南溟君!」
不用等這三個頑童來問,南溟君早就聽見了。
饒是千年修行的南溟君也被剛剛連雀『雙修』的事情驚到了,被逼問得難受只能拿打坐做幌子不理連雀。但沒來得及入定便想起今天已經打坐過了,而且馬上就要到給段峰石寧講學的時間了。於是南溟君在連雀走後就整理衣衫也向外走,隨即就碰上三個人吵鬧。
「你若不嫌棄就叫連雀,要是想叫別的當然也可以。」南溟君先發制人,沒等連雀發問就回答。說來也奇怪,那麼多人、仙、妖、魔都曾對南溟君發過難,南溟君從沒覺得誰難纏過,可這剛剛會說話的鳥怎麼就這麼讓他頭疼呢?
甚至講學過後、連雀已經跟著石寧和段峰下山找裁縫做衣裳了,南溟君還一人在桌前莫名地發愁──這鳥回來要是又提到雙修的事情該怎麼辦呢?
南溟君沒想到個辦法。更沒想到突生變故,他再也無暇考慮連雀的事情了──魔王又降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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