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夜中的龍之子RE ：Universe 01 - 第三章　我們都是傲慢的偽善者

　　「妳查得怎麼樣了？」

　　我不認為這樣問會有作用，但是姑且還是問一下好了。很多時候意圖套話反而只有反效果，還不如直接這樣問比較好。

　　「東西被人拿走了還能查得怎麼樣？」緣湘瞪了我一眼搖了搖頭。

　　緣湘在這方面應該不會說謊吧？所以她也沒查到什麼樣線索的樣子。

　　「倒是鼎泰豐？你查到了什麼嗎？」

　　該怎麼回答呢？

　　「我整理了下受害者們資料，得出的結論是她很可能非常憎恨自己的父親，但又很害怕他，所以才會轉而向其他年齡相近的人下手。」

　　「嗯哼。」

　　聽到我的話，她別具深意的挑了下眉。

　　「我們必須找到更多資訊再決定拿她怎麼辦。」我說。

　　「反正你不會告訴我全部詳情對吧？」

　　緣湘雙手抱胸說，似乎還在對早上的事情生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除了被偷走東西不爽外，我也的確不打算告訴她所有我查到的事情。因為這樣事情可能會變得更加複雜，我是說──光是告訴她這次可能碰上實際意味上的「死神」就足以讓她夠嗆了，以緣湘所處的組織不承認唯一的主以外的神那態度，說不定會要求緣湘去和祂對決。他們已經這麼做過一次了，那次也差點讓緣湘丟掉性命。

　　我不知道那個自稱「死神」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我只知道祂很可能與夏洛特的怪物同級別，還有緣湘如果去挑戰祂必死無疑這兩件事情。

　　「我這次這麼做是為了妳的安全著想。而且這事情不單單是殺死一個人就能解決的問題。」

　　「哇嗚！湘的安全呢！你還記得你打不過我嗎？湘不需要你的保護，湘比你厲害多了。還有，或許殺死她不能解決問題，但是至少能讓她沒辦法繼續殺人，少一點受害者，能多救幾條性命是幾條。」

　　確實，緣湘她比我強上太多了，但若是惹上嫌疑犯背後的老板肯定也會吃上悶虧。

　　「我並不知道她的所在地，這是實話，我也覺得我們應該快點抓到她。」

　　緣湘點了點頭，攤了下手，她明白我並不會說謊。

　　「她很危險，你應該已經看過那些報導形容她的手法多麼殘忍了吧？湘如果看到她就會殺了她的喔。」

　　「她很危險，正因如此她才需要幫助。」

　　緣湘聽到我說的話，錯愕地愣住了。

　　看來我們兩人口中的「她很危險」的意思截然不同。她說的是指她本身很危險，而我說的是她的處境很危險。

　　「……之前那事件時我還以為你只是個見義勇為的好人。但是沒有想到你這麼天真，泰峰，你真的以為事情演變到這種地步能不犧牲任何人命就解決嗎？」

　　「好人？我只是個扭曲的神經病，不是什麼好人。我也從沒說過我那時是為了正義行動，這一次也無關正義。」我說：「我有打算算帳的人，但不是陳乃茜而是其他人，我打算找出真相來，或著親自從她口中確認我的猜想。」

　　「什麼猜想？」

　　緣湘對我提出疑問。

　　而我也據實回答出了自己的臆測……或著說推論出來的結論。我向緣湘說明我為什麼懷疑事情是那樣，儘管我沒有直接證據，但以我目前收集到的資訊肯定足以說服緣湘有這樣的可能性。

　　「這……很合理。所以她的母親才會這麼憎恨她嗎？」

　　緣湘聽到我的推論後，也對我的結論表示贊同。

　　「嫉妒這種情感演變成殺意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但是為什麼媒體沒有報導有關她父親受傷的事情？」她問。

　　「這個……目前還不知道，我不想亂下結論。只希望妳如果見到她能夠手下留情。」

　　因為，我聞到了同類的氣味，如果我遭遇和她相同的事情，肯定也會變成更加兇殘的連環殺手的吧？

　　「如果事情真和你猜測的一樣，那她就非常可憐了。」緣湘說：「但是湘在說一遍『湘如果看到她就會殺了她的喔。』這和她遭遇過什麼無關，她已經成為『殺人魔』了，既然她是『魔』，我們就必須將它從世上消除。」她用手指戳了下我的心口說：「或許你的憐憫心要求你應該幫助她，但我們的憐憫心要求我們殺死它。」

　　──你們的憐憫心是一種自以為是的偽善。

　　差點沒把這句話說出口，因為我知道若我這麼說，一定會把緣湘氣的火冒三丈的吧？

　　「這次讓我主導吧，我只希望事情有一個Happy ending。」

　　坦白說，最近總覺得緣湘鮮血的香味令我想要狩獵，我漸漸變得能夠用鼻子聞出一名女性是否有過性經驗，這個事實夠告訴我，我已經不是人類了。不過這不意味著我的思考方式不像是人類，我仍然認為事情應該尋求一個更完美的解法。

　　「可是泰峰，現在連國中學生都知道都明白世上沒有Happy ending的。……既然你對我有有所希望，我也希望泰峰你不要干擾我的工作。庇護有害的魔的存在，我們也一貫視同有害的魔處置……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警告，湘並不希望親手殺死你，不要逼我這麼做。」

　　留下了鄭重警告，緣湘帶著我還給她的指針離去了。

　　他們是傲慢的偽善者。

　　但我又何嘗不是呢？

　　殺人魔的行為無疑是惡。

　　但是你們的行為無疑是自以為是的偽善。

　　我的同情也是自以為是的偽善。

　　我們都是偽善者，沒有高低之分。

　　「他媽的，這警告真是可怕。」我擦了下額頭上的汗珠。

　　誰叫我已經阻擾了呢？

　　※

　　我決定獨自拜訪委託者以外的關鍵人物，或是實地調查先前的現場。當然以目前的狀況看來，我並未掌握連絡關鍵人物的線索，所以從先前新聞整理出的資料推斷出了其中一場兇案的地點，然後駕車往那裡駛去。

　　左手拿著一疊報紙，右手手指戳著自己的右太陽穴，頭版上仍然寫著那魔法少女殺人事件，報紙上大大貼著一張照片，那正是夜色之下兇手的背影，還有倒在牆角，兇手面前被打滿馬賽克的屍體。

　　符合我的可搜尋條件的，也只有這張報紙上的相片了。

　　警方老早把屍體抬走，現場也都清理乾淨了，他們初步的調查和解剖報告都已經出來了吧？這裡留下的東西應該不多，儘管如此我也沒有別的選擇，只能好好看看還留下些什麼。

　　牆角仍有血腥味和汙漬，用水洗沒辦法瞞過血族的鼻子的，殘留的血痕並非擴散狀而像是湧泉一樣朝外排開，代表說這名受害者並不如之前我看到的那位的頭顱那樣是被硬物高速撞擊，這意味著受害者肯定是處於無法反抗的狀態被殺，很可能死得還很慢。

　　雖然吸血鬼的鼻子對血的氣味很敏銳，但是臟器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對我來說，臟器的狀況不明，加上水的抽洗肯定會破壞血痕的形狀，所以我不敢說我的推斷是正確的，這次看來牆角依然沒有刀痕或是拳印，嗯……我大概了解這種魔法的特性了。

　　──沒有能追蹤目標的線索啊。想想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那麼問題來了，是誰拍下了這張照片的？看起來他拍到了行兇的瞬間，也代表肯定有目擊者，如果我能和目擊者見面說不定就能了解更多資訊。我看了看附近的車輛動線，稍微估算一下行車時的角度，行車記錄器拍出來的影像應該不會是這種角度，相片裡沒有擋風玻璃和引擎蓋被拍到，所以拍下這畫面的不會是行車記錄器。

　　也就是說目擊者有很高可能性是以步行的方式移動的。

　　但是線索仍然太少，沒有辦法鎖定目擊者的身份和特徵。

　　以畫面上的距離來看，拍照瞬間快門聲絕對會被兇手聽到，那麼這張照片就幾乎不可能被警方或是媒體給取得了。除非兇手本身就想要被警察抓到，否則一般都會滅口吧？

　　兇手並不在乎給人知道她殺人，又或著是──目擊者使用的相機是早期的數位相機，據我所知，過去有段時間數位相機的確是無聲的，但後來這種無聲相機被廣泛運用在變態偷拍或是狗仔活動，被認為會危害民眾的隱私權，所以現在的數位相機幾乎都有快門聲。

　　是哪一點正確或著是兩者都正確目前無法都無法證明。

　　「沒有辦法了。」我嘆了一口氣。

　　我決定一個個問路人有沒有人目擊到兇案現場，這很張揚，但是也是沒辦法狀況下才出此下下之策。

　　夏洛特提示過我警方有意隱瞞案件的某些訊息給社會大眾知道，那麼如果看到有個傻瓜在這裡問東問西的話可能就會試圖阻止我，就稍微釣個魚好了。這樣就算沒能找到目擊者也能釣出知道一定程度事情的人，即使他們不願意開口我也自有辦法撬開他們的嘴。

　　魅惑的最大用處就在這裡。

　　我開始行動，動身攔下我覺得任何我覺得有可能目擊案件發生的人。

　　※

　　經過了兩個小時，我還是沒有收穫，時間已經很晚了，路上的行人也漸漸變少，或許今天應該放棄先回去比較好？

　　「我不知道你是誰，但你真的不應該這麼冒失的問來問去。」

　　正當我要放棄時，一個男聲從背後叫住了我，我轉過身來看了他，看上去接近三十歲吧？容貌可以用清秀美男子形容的男性皺著眉頭看著我，他戴著金框眼鏡──但是那眼鏡看上去似乎沒有度數，有著比我稍微高的身高，看上去卻明顯結實更多的身軀，他並不是泛泛之輩，至少不可能是路邊的小混混，通常有這種體型的人有三種：運動員、軍人、格鬥家。

　　可悲的是，我並沒有受過什麼戰鬥訓練，因此他只要是後兩者都不是我所能應付的對手。我是學過魔法，夏洛特甚至說我在這方面是三十萬人當中只有一人的天才，但也僅只於短短一兩個月的學程，我不認為只要我想用就能用在實戰上。

　　如果在這裡和他打起來，我將會毫無懸念的敗下來吧。

　　「你可能會有危險的。」

　　男子皺著眉頭說，而我也不打算以沉默回應。

　　「你是在……威脅我嗎？」

　　以防萬一，我還是確定一下他是否是帶著敵意前來的吧？我可不希望我在追查事情的過程中讓無辜者受害，另一方面我也沒有起衝突後打贏他的自信。

　　「哈？威脅？不，聽著小哥，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為什麼追查這件事情，只是這些事情應該交給警察辦，遠離這些事情也是百姓應盡的義務。」

　　沒有特別惡意和挑釁的話語，只是出於安全的善意理由不希望我涉入這件事情嗎？可以確定的他的確知道一些事情……

　　我直視著他的雙眼，準備控制他的神智。

　　──算了，沒必要時還是不要使用魅惑，會為我招來其他麻煩的。

　　「這麼說好了，我有必須要在警察找到她前找到她的理由。」

　　我實話實說。

　　「讓我問一個問題好了，你是誰？」

　　「我叫做鄭泰峰，大學肄業生。你呢？你不是警察對吧？」

　　首先，由我自我介紹。

　　我沒有說出全部實情，只是我總不能向一般人自我介紹說我是吸血鬼吧？會被當傻瓜的，而我，曾經是個專科大學生，當然現在已經不是大學生了，死掉的人在現實端的人生色彩都將漸漸被抹去。

　　「杜攝，自由攝影師──雖然是想這麼說，實際上卻是個在徵信社工作，連假日在內每天被強迫加班到八點多，偶爾還被派出去跟拍別人的窮忙族。」

　　意外健談的一個人。

　　然後大概也和我一樣是個不得志的傢伙。

　　「你對這個事件有什麼情報或任何感想嗎？」

　　攤開報紙，我對他亮出了頭版的事件。

　　「你不是警察對吧？」

　　「是的，我不是警察。」

　　他低頭了下，好像在考慮著什麼事情。

　　「通常來說，我不應該告訴你，但是現在──」

　　不過現在不是通常情況對吧？

　　「我就是你在找的那個目擊者。」他指著我手中拿著的那份報紙：「拍下那頭版上照片的人就是我。」

　　名叫杜攝的男人表明自己的身份，所以他就是我要找的目標嗎？可是也有是陷阱的可能性，不論如何，小心為妙。幕後黑手連警方也涉入其中，會把我引入暗巷處理掉或是扣頂帽子在我頭上說我是罪犯也說不定。

　　「在這裡說話並不安全，看你的反應，也知道這點吧？」他的眉頭仍然緊鎖著說：「我們去更隱蔽點的地方談吧。」

　　……這個男人肯定不單純只是目擊者而已，他到底掌握事件到了什麼樣的地步？他向我招手，示意要我跟著他走。

　　儘管滿腹疑惑和懷疑，我還是跟著他到了一間公寓前，他用鑰匙打開門鎖，走到地下室裡，等等，總覺得越來越不妙了。

　　「不論你先前查到了些什麼，都不需要太過害怕，這裡是我公司的備用工作室，我平時都在這裡整理資料。」

　　似乎看出了我很緊張，杜攝對我如此建言，然後推開了地下室的門，他伸手打開裡面的電燈，令地下室亮起一片白光，我看了地下室門口上端，似乎有架攝影機，監視著任何時候有沒有人進出。

　　這下可好，他日後檢閱錄影時肯定會發現不對勁的，譬如說攝影機完全沒拍到我的身影之類的。

　　但是好不容易有掌握新線索的機會，總不能在這裡退縮，我也跟著他踏入了地下室之中。

　　散亂至一地的是多到誇張的檔案夾，五顏六色的一座座小山丘們，使人在寬敞的空間裡仍寸步難行，稍微整理一下也行啊。

　　天花板上的幾顆省電燈泡全力輸出的光芒被灰塵給遮掉大半，我甚至還在牆角旁看到結網定居的蜘蛛們，這裡一定不常被使用吧？你們公司的人也根本沒在打掃這裡吧？

　　跨過了許多資料夾堆，杜攝帶著我來到了一個桌上型電腦前，他熟悉地打開電腦，坐到了電腦桌前。

　　「有點亂，別在意，找個地方坐下。」他說。

　　「我們可以開始談正事了嗎？」我問他，並且坐在地板上。

　　「可以，但在這之前先讓我對你說句話。」

　　在電腦還在開機中，他轉過身子來看著我，雖然他一直皺著眉頭，但是現在他的表情變得更加嚴肅了。

　　「什麼話？」

　　「你以為你到底在幹什麼？你以為那樣很有趣嗎？」

　　忽然他對我吼了起來，我完全摸不著頭腦他究竟在生什麼氣。

　　「小哥，我從沒看過有人這樣當街一個接一個攔人問誰是目擊者的，你到底在想些什麼？這不是玩笑，這是兇殺案！你可能會讓自己陷入危險！」

　　「我知道這不是玩笑，如果我把這事當成玩笑就不會調查這件事情了。」

　　「既然你知道這不是玩笑，那你就是個沒搞狀況的白癡！」

　　他冷冷的如此評價。

　　「沒有辦法，我的線索太少了才會出此下策。不像是你，偵探先生。」

　　「你知道那樣東問西問的話，你很可能陷入生命危險對吧？」

　　「我知道。」

　　「你也知道警方的行動很奇怪吧？」

　　「我知道。」

　　「那麼，你知道嫌疑犯的父親陳凱陸，是一名三線一星的高階警官嗎？」

　　「什麼？」

　　這事我從沒聽說過，我只知道他受傷的事情沒被報導出來而已。

　　「看來你不知道。」他深吸了一口氣。

　　不對，這樣的話不意味著他知道陳乃茜的父親究竟是誰嗎？各種新聞都沒報導過的事件。

　　「所以他們才隱瞞了乃茜父親的身份，不讓媒體知道嗎？只是為怕丟臉……這樣嗎？」我自言自語著，如果只是這種程度的事情，警方就不一定如我先前所判斷的是「幕後黑手之一」了。

　　杜攝聽到了我說的話，挑了下眉，似乎對我的話也有疑問，但他並沒有提出問題，而是把問題留著，他用食指頂著下顎，像是在思考什麼。

　　既然他暫時不打算提問，換我來問該問的問題了吧？

　　「能讓我們開始談了嗎？首先先來談談這張照片上沒被我拍到，但是你想要知道的事情吧？」

　　攤開了我帶來的報紙，我在他面前展示出他所拍出的照片。

　　「好吧。」他呼了口氣，點了點滑鼠，控制滑鼠點到了桌面上的一個圖示，打開了某種程式，看上去似乎是用來整理資訊用的軟體，看軟體開啟的仍需要些讀取時間，他就轉頭往我這裡看來說：「我答應過你會幫你的。」

　　他指著少女的後頸部說：「在照片上被長髮遮住了，不過在她的脖子至耳後，有很深的一道勒痕，她自殺過。」

　　果然是這樣嗎？

　　畢竟她很可能發生過「那種事情」啊。

　　「這件事情警方──」

　　「他們當然知道，所以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鎖定疑犯，表面上說法是這樣子啦。」他說：「實際上天曉得他們在打什麼算盤，我也想不透。」

　　「我想問一下，在現場時，你的距離應該離她很近吧？」

　　「你說的對，十幾公尺而已，我就躲在一旁，用我平時使用的單眼相機拍下來。」

　　「拍下這照片時她難道都沒發現你嗎？」

　　「當然有，所以她嚇著逃跑了，剩下的『處理』都沒結束。」

　　「等等，她逃跑了？你沒有試著追上她嗎？」

　　他聽到我的疑問，嘆了一口氣。

　　「如果我的身份沒這麼敏感，或許我會去追她的吧？」

　　「你是？」

　　「我沒提到過吧？我目前正假釋中，可不想惹上無謂的麻煩讓我又得回去蹲苦窯。」

　　是這樣子啊？所以就算他的體能看上去不是一般的好，也沒有試圖去制伏乃茜嗎？

　　「冒昧一……」

　　「我殺了五個人，就算我因為那樣被視為英雄但是犯了罪就必須受罰，不過和這次事件沒有關係，我們別談這件事好嗎？」他就像是知道我想要問什麼，打斷了我的話。雖然他說出來的話令人更加好奇，但是他本人並不想多談這，又把話題拉回來：「她對屍體的處理還沒結束就跑了。話說你認真的覺得她是真兇？我並不這麼認為。」

　　目擊者反而不認為乃茜是真兇嗎？這是怎麼回事，看來他沒有看到行兇的那瞬間吧？

　　「她不過是在毀損屍體，至少我不認為那樣纖細的手臂能夠用那麼小把的鏽鐮刀把人支解成那副模樣。」杜攝皺著眉頭說：「奇怪的反而是警方的行動，你不覺得嗎？我因為看到過她手中拿的刀是那麼小把才知道事情不對勁，他們到底是怎麼這麼確定那樣的女性是兇手的？很奇怪對吧？」

　　「她的──父親？」

　　對我腦海裡浮現了答案偵探在先前已經做出足夠的提示。

　　「說對了，陳凱陸是堂堂的分局長，這是一場父親對女兒的栽贓。目前為止隨機殺人事件的兇手每一個都是男性，從沒聽說過有女性的。這麼說好了，我並不是因為巧合碰到她毀損屍體的，實際上有人拜託我調查她，我循線追蹤才碰上她的，怎麼說我也是徵信業者，犯罪蒐證也是我的業務範圍之一。」

　　「你該不會掌握了很多證據吧？」

　　這個男人很厲害，是專業人士外，還比我早調查這事件，絕對掌握了不少情報吧？然而他並沒有考慮過魔法做案的可能性，實際上他也不可能會去考慮，也因此他的推論恐怕離事實會越來越遠。

　　如果在這次調查中有任何我能夠依賴的幫手，可能就非這名叫杜攝的偵探不可了。

　　「直接證據的話一件都沒有。如果兇手是高階警官女兒的事情曝光會讓警方丟臉，因此加快了警方的行動。」他說：「聽起來好像很合理，但是他們想隱瞞的事情真的只有這樣子嗎？我不認為。」

　　他笑著搖了搖頭，看著我的雙眼問：「你也不這麼認為吧？對吧？」

　　「我知道她砍了她父親的腿一刀，所以就開始懷疑了。」

　　「很有趣──你的這消息是從哪裡來的？」

　　聽起來他是第一次聽說這個消息。

　　「這可不好說。」

　　我拒絕了回答，因為我不想把緣湘過多的牽扯進去。他很優秀，如果我告訴他是乃茜的母親想要殺害乃茜，他絕對有辦法循線找到緣湘。

　　直覺告訴我，緣湘如果碰上他會遭遇到非常慘的結果。

　　「這樣啊，你也有不願意多說的情報源吧？恰好我也是。」

　　「這樣不是很好嗎？不要去挖掘彼此的祕密。」我說。

　　「的確，暫時來說我也不需要知道這個情報，目前看來也是無關緊要。你繼續說吧。」

　　對錯過情報表示從容，杜攝點了點頭要我繼續說。

　　「我不認為警方只是想隱瞞你說的事，但我也不認為這是栽贓，我幾乎百分百確信陳乃茜是連環殺人事件的兇手。而他們、不，是他想隱瞞的是別的事情，這事情不只會讓他被記過或是丟掉官位，還會讓他身敗名裂並吃上牢飯，那才是他用盡全力不想曝光的東西。」

　　畢竟有死神親自掛保證，我想兇手應該就是乃茜沒跑了，我想不到祂們有任何說謊的用意。於是夫妻倆一個動用警力，另一個找緣湘去殺她，把真相弄得石沉大海。

　　「看來你比我想像中還要接近真相啊，小哥。」

　　所以他也隱約知道那件乃茜的父母企圖隱瞞的事情。而他也並沒有否定我咬定乃茜是兇手的論述，顯然他也知道，他那邊有我不知道的情報，而我這邊也有他不知道的情報才會導出不同的結論。

　　「你也是，說老實的，我覺得你掌握的比我多得更多。」我說。

　　「在我揭露我們察覺到的事情前，我想問你一件事情，小哥。你究竟是為什麼找尋那個小女生？」

　　核心的問題來了。

　　恐怕依照我的回答他會給我不同的回覆吧？甚至行動也會不同，例如會不會讓我加入他的調查行動之中，我的回答將決定這些事情。

　　「不覺得……很可憐嗎？」

　　沒有說謊的必要。

　　我確實覺得一個連環殺手很可憐。

　　「那時你沒有上去阻止她的原因，不也是因為，很可憐嗎？」

　　為了什麼原因而自殺，自殺失敗後，進而去做出這種事情的人。

　　「不是──非常的可憐嗎？那個女孩。」

　　連面對事情的勇氣都沒有，將自身的憤怒遷就至無關係的人身上，那位殺人魔也不過是這種無力的、孤獨的女孩而已。

　　很奇怪啊，難道沒人覺得很奇怪嗎？

　　不為他人理解，不為他人關愛，不願面對事實的弱者們，如此脆弱、那雪白的琉璃雕塑品，不才是人們最應該伸出援手的對象嗎？

　　然而奇怪的是，人們所做的卻是拼命將其剷除。

　　為什麼？誰能告訴我到底是為什麼？

　　「呵，真是有趣，你認為她就是那個兇手，但是你卻同情她？同情一個用兇殘手段殺了這麼多無辜者的兇手？一頭世人都憎恨的怪物？」

　　用像是看穿了一切的眼神看看著我，他使人不寒而慄的笑了。那眼神就像是在嘲笑我、否定我所想的一切，就像在看一頭怪物一樣，不是嫌惡而是對珍奇的事物感到好奇所流露出的讚嘆。

　　我是吸血鬼，是飲人鮮血的怪物。

　　當年，路過的女王都市就這麼隨便的救了一心求死的我一命。而在我那番茄炒蛋般的大腦飲下她給予的鮮血後，在棺材裡在意識清楚卻無法動彈的狀況下躺了五年之久，直到三個月前才終於爬了出來。

　　五年的時間內，動彈不得的我為了修復嚴重受損的肉體同時逐漸轉化為血族，伴隨著轉化的過程全身上下如被蟲蟻撕咬般痛癢難耐，眼前景象卻除了黑暗外只有黑暗，意識卻該死的比過去任何時候都還清楚，說是酷刑都不為過。

　　而在我躺棺材的期間，也如他所言有同學們分享我的「死相」，並如他所說的，他們對於我的「死亡」感到非常的開心。

　　我本來就是個缺乏社交技巧的人，長久下來也造成的與社會價值觀嚴重脫節，他們之中有幾個會有那種反應我一定也不訝異。沒什麼不敢承認的，我也是頭與世不容的怪物，不論還活著時或是現在都是，我是人類一手創造出的怪物。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她真的是兇手，是個殺人魔，你打算拿她怎麼辦？」就像被好奇所導引，他又繼續問了下去。

　　「嗯，我想想，說服她不要再那樣做下去，給她一個適當的新生活吧？」

　　「你瘋了嗎？鄭泰峰，世人都知道殺人魔是有問題的，你居然想去接觸那種異常的人，就算她的經歷有多麼可憐也必須接受制裁。犯了罪就要受罰，這是真理，是不能逃避的。」

　　他說的很正確。

　　我想社會上大部分人都會認同他的說法的。

　　我知道他說的是正確的，我的想法才是錯誤的。

　　但我就是不能接受，如此不合情理的正確，我寧願遍體鱗傷亦不去服從──服從的話，早已折斷的靈魂，就會被燒得連灰燼也不存在了。從小時候我就明白了不是嗎？如果想要別人認同我的話，真實的想法還是少透露出來為妙。

　　因為異常者正是因為難以被正常人理解才被稱為異常者。

　　因為我不是站在正確的一方，我是站在弱者的一方的。

　　因為弱者不互相幫助的話，就沒有人會幫我們了。

　　因為，我和你們不同，我也是異常者之一。

　　所以我認為比起制裁這樣的人更需要救贖。

　　「那你呢，杜攝。」我問他：「你又是為了什麼追查這件事情，這對你來說不只是工作而已吧？」

　　他聽到我的問題，閉口不言。

　　「不願意回答啊。那麼換我問了，如果你到時確定了她真的是那個連環殺手，你會怎麼做？」

　　「……犯了罪就要受罰，這是真理。」

　　重複了同一句話，這似乎是他堅信的口頭禪。

　　「那麼，如果她的犯罪手法是無法由科學所解釋，到時檢察官將不會有足夠證據起訴她，到時你會怎麼做？」

　　我問到了我的核心問題，也暗示他不應該涉入這件事情太深。

　　「這世上沒有什麼手法無法為科學所解釋，只有靠科學手法難以找出的證據。」他說：「犯了罪就要受罰，這是真理。」

　　他又一次說了同樣的話，令我感到發毛的一句話。

　　我似乎弄錯了一件事情。

　　杜攝他並不正常，而和我們一樣也是異常者。

　　恐怕，比我還要更加扭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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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們都是傲慢的偽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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