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召南說過陰間大學地府北分校是間有背景的學校,崔悅腦袋裡自然就浮現出黑幫把人插進水泥桶、再擲入海裡的電視情節。他瞪大眼驚恐地看看白召南、再看看秦風,二鬼逼自己入學的強硬作風和黑幫逼人拍片還債一樣 ,當下就嚇得口不擇言:「你、你們現在要滅我口?」
白召南一怔,坦白說他只是惡趣味想嚇嚇崔悅,哪知這小子小宇宙大爆發,居然以為他想殺鬼滅口。
那他一定不能辜負崔悅的期待。
「不滅你口,難道放著你到處跟鬼說剛才發生了甚麼?」
「我不是大嘴巴的人!不對,我是大嘴巴的鬼,不對、我是說我不是大嘴巴的鬼!」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這條走廊沒鬼經過,你叫破喉嚨也沒有鬼會救得了你!」
「救命呀──」
秦風本來打算旁觀好戲,可聽著聽著就發現自家老板的臺詞愈來愈糟糕,在崔悅拔腿逃跑之前,他無奈地伸手攔下了對方,道:「崔同學,你剛剛看到了甚麼?」
崔悅以為秦風伸手的動作是打算空手解決自己,嚇得動也不敢動,自然也聽不清秦風在說甚麼:「看、看?」
秦風再道:「崔同學剛剛看到了甚麼?」
語氣充滿暗示感,崔悅這下明白秦風想幹甚麼,馬上道:「我甚麼也不知道!我只是路過甚麼也不知道!」
「也就是說,崔同學剛剛甚麼也沒聽到、甚麼也沒看到了?」
「是的!」
秦風滿意地點頭,這才對白召南道:「太好了,崔同學甚麼也不知道。」
白召南冷眼看著秦風的指鹿為馬,最終還是揮揮手給崔悅放行,反正像他這樣的地府良好公民怎會隨意滅口,只是逗他玩而已。崔悅如獲大赦,飄走得有如日行千里的駿馬,眨個眼就不見其鬼影。
秦風眼神複雜地看著白召南微彎的嘴角,平常那些老不死來,白校長肯定會在背後罵上半天,現在有了崔悅,老虎的毛居然一瞬間被撫平。
這是好事,又是壞事。
「你幹嗎這樣看我?告訴你,我對你沒有任何感覺,和你是不會有好結果的,拉倒吧。」白召南一轉身就看見秦風眼也不眨盯著自己,當下就起了渾身雞皮疙瘩。
秦風收回目光,罕有地沒有取笑白召南想吃天鵝肉,然而一出口就是致命一擊:「老不死都走了,你甚麼時候才肯回去工作?」
白召南聽了臉馬上垮掉,秦風之所以肯放他出來是因為得知傅照衣前來的消息,誰也不想花時間理會那老不死,索性便以參觀校園死纏著崔悅,怎知傅照衣硬要是把他們找出來。
「現在回去。」白召南在秦風大大沒有波動的眼神前屈服,他一邊和對方飄回去,一邊又道:「不是我說你,但是傅照衣都進了我辦公室,那房門的東西是不是該換換了?」
「少來,你很清楚那丁點詛咒根本擋不了他們,以老不死的道行,能阻他們十五分鐘已經不錯了。」秦風回到辦公室前,瞄了一眼被惡意破壞得不堪入目的「生鬼勿近」詛咒,道:「他真是有心。」
白召南翻了一個白眼,雖然不甘心但還是俐落拿起了傅照衣放下的文件,匆匆掃了幾眼上頭的名字,冷笑道:「打了傅若飛一拳,用不用玩上這麼大?」
「你現在才知道他們這麼小心眼?」秦風也跟看了那些名字一眼,眉頭皺成一團,道:「你只有兩個星期又那麼多人,時間不太夠。」
白召南側頭想了想,隨手把文件一放,道:「那就明早出發,我今天先回去警告一下小邊爐,不要因為主鬼家不在而胡來。」
秦風垂下眸開始工作,心裡決定待會去把崔悅的生前記錄給找出來。
崔悅不知自己已被秦風暗暗盯上,親眼看到白召南和校董的對峙後,他完全相信了這所大學是百分百有背景的,因此便乖乖地回到對方家裡。
白召南住所是個以白色為主調的兩層單位,搭配著一些暖色的傢俱和擺設,總算是在冷清中添了幾分溫馨的感覺。昨天崔悅來時沒有仔細留意,而白召南也絲毫沒有良心的叫他滾去睡沙發,累得打掃的家傭還以為家裡入了個來睡覺的笨賊。
「崔先生,你的房間已經準備好,在二樓走廊左邊第三間房。剛剛秦祕書也派鬼來送了些東西,說是給你上學用的,我已把它們放在房內,崔先生看過後有甚麼不滿意的地方,可以向我提出。」
「不、不用了,我上去看看就可以。」崔悅發自內心地拒絕了對方的好意,然後迅速飄上了客房還上了鎖。
還在人世時,他也知道人們會燒些紙紮人偶下來作傭人伺候在旁,可當他真實看到跟自己差不多身高的白臉唐裝紙紮娃娃,臉頰頂著兩團人工的桃紅腮紅跟自己說話時,他表示自己心臟還未適應到這地府常見物種的外貌。
然而,崔悅回想起自己的表現,對一個向自己釋出善意的傭鬼拂袖而去,也未免太過失禮。決心當惡靈但本質還是乖寶寶的崔悅,暗暗告訴自己下次一定要好好打招呼。
崔悅打量了房間兩三眼,就把目光移到書桌的電子器材上──手提電腦、平板電腦、手機、耳機、電話卡等常用設備整齊放在桌上,而且通通都是白色的。
聯想這屋子的顏色,崔悅馬上就猜到這些東西是以誰的品味作標準而購入,不過既然他連半毛錢也沒有,即使是給他螢光粉紅色他也不敢有意見。
崔悅拿起電話翻開一下,當看到上頭咬了一口的西瓜商標時一怔,滿滿的既視感令他不知說甚麼才好。
白召南在接近早上九時,才被秦風那惡鬼以下犯上地批准下班回家去。踏入家門前,出於某種他不知道的原因,他下意識揉了揉疲憊的雙眼,挺起微彎的身軀,擺出一副莫名其妙的精神勁才飄進去,可裡頭迎接他的只有熟悉的紙紮家傭。
「崔先生吃過晚餐就回房休息了。」家傭如此說道。
白召南眼裡閃過一絲失望,道:「他吃了甚麼?」
「雪菜肉絲紋線香,白先生也要來點嗎?」家傭見白召南搖頭,又道:「白先生,崔先生留宿一事,請務必通知白清河先生。」
白召南飄上樓梯的動作一頓,轉過身掃了家傭,一字一頓道:「這、不、關、你、的、事。」
家傭面對白召南的警告毫不退縮,強調道:「請白先生通知白清河先生。」
「你……」白召南正要動怒,卻忽然意識到眼前的家傭是白清河送來的,她的主鬼是誰顯然而見。平常他自問問心無愧,自然也就不太理會家中多一隻鬼,可如今他忽然覺得礙眼得很。
由甚麼時候開始,他白召南連收留一隻鬼也要通知白清河了?
可白清河到底是自己父親,真和他撕破臉得益的只會是校董會,白召南深吸一口氣壓下暴躁情緒,道:「知道了,明早我就上去人間出差兩星期,這事待我回來後再說。」
白召南說完就沒有再理會家傭,自個兒飄上二樓。他沒有一絲猶豫地鑽進崔悅的房間──只有紙紮娃娃才會像人類開門關門,除非鬼魂在門上設了限制詛咒,否則其他鬼都能自由地飄出飄入。
崔悅來了地府只有一天,本著人類思維以為鎖了門就沒有鬼進得了房間,白召南好笑地看著流了一枕頭口水的崔悅,暗笑這小子果然還是太天真。
崔悅不知房裡來了鬼,睡得香甜的他正在夢裡和白召南當同學,二鬼齊齊坐到課室內,聽著老師如何評價他們的考試表現。
夢中的老師道:「有些同學的字醜得根本不能看,老師看不清答案分數自然高不了。是哪些同學我就不公開,不過希望各位同學都注意一下,知道了沒有白召南?」
崔悅聽到這裡忍不住拍桌瘋狂大笑,也許是情緒高亢,他不但在夢裡笑上一場,在現實也直接笑出聲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召南瞪著崔悅的目光滿是驚訝,在一開始他還以為對方要醒過來,結果居然是繼續邊睡邊笑?
這鬼……腦子沒問題吧?
本來他進房間是為了找崔悅談一談,可惜被這副意外撞見的蠢樣打消了念頭,與其把鬼吵醒,他更想看看崔悅能笑多久。
於是白召南隨手在桌上找了張紙條,寫下了幾點注意事項,期間崔悅的笑聲從沒有中斷過,待他寫完最後一句,崔悅的眼皮才開始抖動,暗示他隨時會醒來。
白召南一不做二不休,把紙條貼到崔悅額上,整個過程行雲如流水,心裡完全沒有半點罪惡感。
崔悅是被自己笑聲吵醒的,他在迷糊中眨眼時還依稀聽到自己的笑聲,可眼前的一片漆黑卻令他馬上嚇得清醒,整隻鬼猛地從床上彈起來。
「現在我是被鬼壓床了嗎!不對,我已經是鬼……」崔悅喊了一聲,這才發現有東西黏在額頭擋住視線,慌慌張張的把紙條撕下來。
白召南嘴角瘋狂抖動──鬼被鬼壓?也只有崔悅才能想出來。
他不意外崔悅沒有留意到自己,他要說的話都寫下來,也就沒有必要浪費唇舌再說一遍。他轉過身默默離開,驀然想起這客房前主鬼秦風,曾經說過他之所以由以前的可愛小子,搖身一變會變成腹黑祕書,是拜這間房的風水所致。
白召南在走廊遲疑地看了房門一眼,只是住幾天,應該不會由活寶變成另一個秦風吧?
崔悅快速看了紙條上的字,從左下角那張揚「白」字就可以猜得出這是誰的字,雖然不知道對方是甚麼時候溜進來的,但上頭的內容卻令他不得不重視。不准進主鬼家的睡房和書房他絕對能理解,但白召南那句「不要信任家傭,除了秦風不要信任其他校內高層」是甚麼意思?
崔悅突然靈機一動,莫非這就是傳說中辦公室派系鬥爭?
一定是了,他愈想愈覺得有道理,樓下的家傭想必是校董派過來的眼線,而白召南為了不驚動對方就沒有把人偶趕走。
他腦海裡浮現出三百集的狗血辦公室電視劇劇情,心裡不自覺閃過一絲激動,電視他就看得多,沒想到居然會有自己參與到派系鬥爭的一天,那校董姓傅,想來是白氏和傅氏的明爭暗鬥,而他是白召南帶回來的,身上早已打了白家的印記。
在狗血電視劇裡,「身先士卒」的通常都是不清楚內情的炮灰,而像他這新來活脫脫就是一隻炮灰,崔悅眼裡抹上了堅決,晚上打死也不要吃家傭煮的東西,萬一她下毒然後把自己扔到深山裡頭怎麼辦?
樓下的家傭突然打了個大噴嚏。
因著白召南在紙條上提到了要出差兩星期,要錢就不用客氣用他留下的卡後,崔悅對家裡沒了個主鬼也不以為意,而在他拒絕了家傭備下的飯菜,並連續五次差點把白召南的廚房炸了後,他終於下定決心──用白召南的錢叫外賣。
崔悅厚臉皮想著,反正白召南都已經花了不少錢來給自己買電子設備,也不差這點外賣錢,待他以後拿到了獎學金一定會還的。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夠不客氣了,沒想到天外有天鬼外有鬼,秦風在開學前一天來探望時,得知這幾天自己都是吃陰拱門外賣後,嘖了一聲用白召南的錢叫了地府五星級酒店的懷石料理外賣,而且一叫就叫了兩份,理所當然地蹭起飯來。
崔悅即是生前也沒吃過這麼高級的料理,兩眼發直地瞪著食材不知從何開始吃起,秦風見狀以為對方是在吃驚自己的大手筆,就道:「既然要用白召南的錢,就不用那麼客氣,要麼就不要用,要用就吃窮他,知道了沒有?」
崔悅還是第一次領教秦風的不分敵我見鬼就坑作風,一時不知如何反應,只能呆呆地點頭。
翌日,崔悅開學。
拒絕了秦風的好意,他獨自一鬼來到宿舍。帶上白召南給他的東西,他也不過是多了一個背包的行李,輕鬆就飄到了分配好的房間。
宿舍自然不能和白召南家裡比,但崔悅打量了一下眼前只有兩個床位的房間,也覺得算是不錯了。
他的舍友不在,崔悅隨便整理一下自己的位置也匆匆出門,畢竟身為白氏一派的第一天上課遲到,傅氏那邊絕不會放過這條小辮子。
崔悅還是很有身為白氏手下的自覺,雖然白召南對此毫不知情。
一年級生沒有選修科目,學校吸收了「年級愈大鬼愈浪」的教訓,強硬編定了所有一年級生的上課時間表,趁他們還有學習熱誠時上了大部分必修科。
崔悅憑著記憶摸到了上課的教室,裡頭的學生見到在必修課突然出現一張新臉孔也不禁一怔,但一想要這幾天的謠言,也都紛紛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新來的,你也是PIGS嗎?」
崔悅自問不是專心上課的好學生,他會打瞌睡、會畫人像、會發呆,因此便坐到了課室後排,哪知他才剛坐下,原來坐在他前面的男鬼突然飄到他左邊,大剌剌坐下來,還跟他搭起話來。
「Pigs……?」崔悅眨眨眼,這鬼在問自己是不是……豬?
「不是你想那個,我們科中文是叫專業惡靈及創意嚇人,英文自然是Professional Ghostsand Creative Scare Scare People,簡稱PIGS──你連這個也不知道?你不會是進錯課室了吧?」那男鬼訝道。
「我沒有進錯,我只是第一次聽到學系的簡稱。」崔悅弱弱道,那課程的英文名是怎麼一回事?前面聽著還好好的,後頭的Scare Scare People是甚麼鬼?弄得好像上身穿襯衣下身只有內褲似的,說出來都自覺是在說笑話。
「真的嗎?」
見男鬼用狐疑的目光打量著自己,崔悅不得已只能拿出學生證,證明自己的確是一隻豬。
「你叫崔悅?那以後就叫你阿悅,對了,我是曹終南,也是PIGS的學生,你可以叫我曹B。」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可以,想問甚麼?」
「曹B的B有甚麼特別意思?」
「BforBaby,就是說本鬼像寶寶一樣可愛,還是說你想叫我曹寶寶?我也一樣沒問題的。」
崔悅眼角一抽,這鬼腦子沒問題,一隻濃眉大眼的鬼自封做Baby?
曹終南不但是自來熟的性子,還和班上的其他鬼關係不錯,他說完這個就飄起來大聲跟在場的鬼道:「聽到沒有?新來的豬、不,PIGS叫崔悅!」
崔悅看著半空中的曹終南,只覺自己前途一片漆黑,PIGS甚麼PIGS,他就說這名肯定是被鬼直接當成豬的,不過話說回來,白召南知道自己的學生自封為豬的事嗎?
「曹B,多大了還在課室玩?給我回到自己坐位上。」一隻帶著老師氣場出現的鬼慢吞吞飄進來,看到在半空中和其他同學打鬧的曹終南,馬上開口罵道。
崔悅忍不住用手掩臉,他剛剛聽到了甚麼?堂堂大學教授居然叫出了「曹B」這個名字?
這世界太夢幻他不如直接投胎算。
曹終南吐了吐舌頭,乖乖地坐回崔悅身邊,但也忍不住低聲道:「我們系的課程是大學裡數一數二的緊湊,阿悅你最好認真點。」
崔悅點點頭,心裡卻道自己生前也應該是一個大學生,還有甚麼風浪沒見過,還不是踏著腳下的浪自己接著浪?
結果,教授用實力證明PIGS的浪可不是甚麼河道小浪,而是翻山倒海的波濤,學生稍有不慎就會暈船,而像崔悅這種沒有一開始跟上教授大船的,直接就是掉進海再來個活活淹死。
「現在惡靈必須與時並進,不能因為人種、語言或是地域而有所限制,身為一隻優秀的惡靈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嚇人,因此PIGS的各位同學,英文、法文、日文、俄文、德文、義大利文、泰文都給我學起來!」
「身為一隻有文化的華鬼不能甚麼都只靠帶血的紅字來嚇人,在這個學期我會負責教大家草書、楷書、行書、隸書和篆書,學不好的鬼等著重修吧。」
「同學必須明白與其嚇二十個反應不大的活人,不如嚇一個對我們存有畏懼的人,如何通過觀察找出目標人物,梳理出他的內心恐懼是成為出色惡靈的必備條件,這兩節課將會引用陽間著名心理學家佛洛伊德的理論進行分析,大家拿到了他的書沒有?還沒有的趁緊找把個人燒給你。」
「我知道同學在學習各國不同語言,但是容我提點一句,不能把目光看得太長遠而忽略了眼前,這學期先教大家客家話、廣東話和上海話,其他的留待二年級再教。」
「做惡靈最忌有道士壞事,每天平均有二十隻惡靈亡於道士、驅魔神父等專與我們作對的敵人之手。我們不單要學會保護自己,更要學懂他們的手段才能避開死亡陷阱,大家上我的課都給我精神點。」
崔悅上了一星期的課,也在心裡足足流了一星期的淚,原來要當一隻惡靈是這麼難的嗎?他可不可以不當了?
星期六這天不用上學,秦風主動來宿舍探望當了五天豬的崔悅。
雖然崔悅沒敢把話說出來,可眼裡流露的退學意思,明顯得連室友曹終南也忍不住側目。
對此,秦風淡淡一笑,把頭湊到崔悅耳邊,用只有二鬼聽到的聲音道:「你還記得那天在走廊的事嗎?你是學生所以才放過你,若不是的話……」
語沒有說清,可偏偏是沒有說出來才是最可怕的。
崔悅渾身一顫,秦風不愧是白召南的得力助手,為了不給傅家把柄寧願先行毀掉自己嗎──顯然,他腦海的狗血爭鬥,為秦風的威脅找了個好藉口。
秦風有點驚訝崔悅就這麼快就靜下來,他本以為崔悅會退一步問他轉系的事,沒想到對方卻沉默下來,沒有再多說一句,而眼裡也浮出秋風秋雨愁煞人的堅定神情。向來沒同情心的秦風也難得猶疑了一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了甚麼逼崔悅從容就義的事。
在崔悅眼中,他早在遇上白召南的一刻已上了賊船,退學是把柄,轉系也是把柄,兩邊也是死,那他唯有認命的每天抱著書當豬。
秦風到最後也沒有把「考慮批准轉系」的話說出口,只是吩咐了曹終南多多關心崔悅。曹終南受寵若驚地點頭答應,幾乎彎著腰恭送秦風離開,然後收獲了崔悅一個看不起的眼神。
「你這是甚麼眼神?秦風大大是甚麼鬼你知道嗎?」曹終南抗議道。
「不就是白召南的祕書嗎?」
「傻子,他不是祕書那麼簡單,他是占據惡靈排行榜第一名足足五百年的惡鬼!每一個PIGS的學生都把他當成是終極目標!」
沒想到秦風居然是一群豬的偶像,崔悅嘴角抽了抽,一下子覺得秦風掉價不少,然而這話他不敢當著一臉崇拜的曹終南面前說出來,只能輕咳一聲,轉移話題道:「甚麼是惡靈排行榜?」
「阿悅,雖然你是新鬼,但好歹是白校長親自送來的,怎麼連這點常識也不知道?」曹終嘆了一聲,為了對得起秦大大的拜託,只能認命解釋道:「惡靈排行榜根據每名惡靈的惡靈點數進行排名,別看秦風大大外表斯文,他每次出手,惡靈點數都以萬為單位躍升的。」
崔悅追問道:「甚麼是惡靈點數?」
曹終南直接翻了個白眼,道:「自然就是通過嚇人而獲得的點數。惡靈在每次行動前,惡靈事務局都會派鬼跟去現場評估點數,你想知道評審準則就去問他們,別問我。」
崔悅不解道:「但是……陽間不是有些出人命的事件嗎?不怕受害者變成鬼投訴嗎?」
「那些是沒有考牌的惡靈幹的,即是被道士一掌拍飛也是自討苦吃。我們二年級時會讀惡靈法,之後考完牌三年級就出來實習,我們是守法的好惡靈,不會嚇出人命來。」曹終南道。
守法的好惡靈是哪門子惡靈?崔悅愈來愈看不清自己的前路,但曹終南一臉還有甚麼要問,只能繼續道:「所以我們現在的惡靈點數是零吧?」
「怎麼會?」曹終南一邊說著,一邊打開電腦登入內部網路,點出自己的學生檔案:「你看看,我入學前已經有了十五點,對一年級來說算高了。」
崔悅想也不用想就知自己是零。
曹終南見崔悅沉思的樣子,語重心長道:「阿悅,幸好這兒只有我倆,不然剛才的話被其他鬼聽到,絕對會被取笑的。」
崔悅心裡閃過暖意,雖然只認識了曹終南一個星期,可對方一直很照顧自己,努力讓自己跟上PIGS的學習進度。正當他打算開口道謝時,曹終南卻突然朝他投了個炸彈。
「身為秦風大大和白校長的愛情結晶,你要主動了解自己父親的偉大事蹟,而不是甚麼都不清楚,他們會傷心的,知道嗎?」
「甚麼……愛情結晶?」
崔悅被炸得外焦內嫩,甚至隱隱有著炭香,他敢發誓,如果那甚麼惡靈事務局的鬼在的話,曹終南絕對能獲得不少惡靈點數。
「你少來,你父親不是他們倆嗎,不然以你的道行,怎能進來PIGS?這可是雙一流的學科,要來至少有八惡靈點數。」曹終南以為崔悅是在裝傻。
「當然不是,你怎會這麼想的?他們兩個都是男的!」
「有秦風大大在,甚麼也有可能!還是說你是養子?」
「一個姓白,一個姓秦,怎可能找個姓崔的兒子?」
崔悅拚命解釋,最後索性把和白召南相識的過程都說出來。
曹終南聽完後一臉不屑,還嘖了好幾聲,才道:「我跟鬼差科某隻鬼打賭,看來是他勝了。」
崔悅心裡閃過不安,道:「你跟他賭甚麼?」
曹終南側開臉,回道:「賭你為何能進PIGS,我賭男男生子,他賭白校長的祕密情鬼。」
崔悅再次炸了,道:「甚麼祕密情鬼?我不是!」
曹終南異常鎮定看著因為激動而飄到半空中的崔悅,道:「你先冷靜下來,我再給你分析分析。」
崔悅拒絕冷靜,氣得在房間來回飄來飄去,道:「不用分析!你們根本是在無中生有!」
曹終南想了想,從抽屜拿出一張道士符,道:「馬上冷靜下來,不然我就用符讓你動也不動了。」
崔悅瞪大眼,不敢相信室友居然打算用之前的功課來對付自己。面對威脅,他果斷選擇低頭,坐回自己的小桌上,鼓起腮幫子道:「惡勢力。」
曹終南不以為然,甚至還有點沾沾自喜:「不惡怎當惡靈?」
崔悅哼了好幾聲。
曹終南沒有理會崔悅的小情緒,自顧自繼續剛才的話題,道:「阿悅,你想想看,白校長不但沒有因為你擋路而滅了你,更把你帶回去家裡,甚至利用身分強行送你來PIGS,這不是一見鍾情是甚麼?」
單身的白召南貴為大學校長,自然就成為不少鬼的夢中情鬼,偏偏崔悅是新鬼,沒有實力之餘又弱小,若他們突然在一起只會令崔悅成為眾多鬼的眼中釘,為此,白召南忍痛承受著崔悅的誤會,先把鬼送入PIGS替對方謀個好出身。
一想到白校長默默苦戀而不敢出手,曹終南眼裡就忍不住冒出同情的淚液。
曹終南腦內上演著愛情狗血劇,崔悅卻是一副敢怒不敢言,他能把白氏大戰傅氏的事說出來嗎?他能說自己只是炮灰嗎?
不,他不能,他說完秦風就直接把他變成灰。
曹終南見崔悅不滿的樣子,只能「點醒」對方,道:「你怎麼就不想想,以你的資質,白校長怎會收你?又怎會為你撒謊騙入學處?」
崔悅下意識道:「不是因為我是天才嗎?」
曹終南想起崔天才連教授的問題也回答不了,無奈道:「趕緊放棄這個想法,連德文的『你好』都說不好,天甚麼才。」
崔悅呆在原地,如果他是不是天才,那有秦風這尊大佛在,白召南為何要拉自己入學?
曹終南見崔悅大腦停止運作的樣子,嘆了口氣站起來,道:「我去飯堂買兩盒飯回來,你……自個兒想想吧。」
崔悅目送著曹終南離開房間,疑問卻悄悄在心底發芽──莫非白召南真的喜歡自己?想來個炮灰和當家的不對等之戀?
秦風就是那個眼瞎拚命反對當家戀愛的男配,為了令白召南變回原來的冷酷樣子,便勾搭上傅家把自己賣了。最後經過連場大戰,秦風終於明白崔悅實是當家的真愛,悔不當初就和傅家同歸於盡,獨留崔悅和白召南在懸崖邊望著夕陽餘暉……
事實證明,崔悅的腦洞也好不了哪裡去。
莫名其妙坐上白家當家之位的白召南,在崔悅懷疑自己單戀對方的晚上,躲過眾鬼的目光悄悄提前三天結束公幹回到地府。
他很聰明沒有回家,而是拖著殘缺的身體跑去打擾秦風──頂著小睡帽的秦風雖然一臉不爽,但還是讓白召南滾進屋內。
依舊嬉皮笑臉的白召南渾身上下滿是令鬼作嘔的血腥氣,上衣被染成黑紅,褲子雖然好了點但也變成褐色。白召南熟絡地跑入大廳,大剌剌地脫去身上的衣物,露出裡頭沒有一絲血痕的身體,顯示衣服上的血跡與自己無關。
秦風並不意外這樣的白召南,反正他每次去人界出差回來都是這副鬼樣,他見白召南當著他面脫衣服,反著白眼回房拿了幾件衣服擲給對方。
「這麼多年你還是喜歡這卡通。」白召南接過那套印滿小象圖案的休閒服,心裡決定若哪天秦風要對他下毒手,他就把對方如此童真的一面給捅出來。
惡靈排行榜第一名的秦風睡房裡,有著成人半身大的小飛象玩偶,真是說出來也帶勁。
「衣服不要的話扔垃圾桶。」秦風皺著眉掃了一下白召南的身體,右肩接下的部位空了、後背沒了一大片、腳趾也斷了三四隻,道:「你的身體零件呢?」
白召南隨口道:「在袋裡,能拾回來的都拾了,你這裡還有料嗎?」
秦風冷眼盯著被放在門口的血色背包,如果可以他真不想碰那髒包,但白召南已自發入侵廚房找線香吃,他唯有哼了一聲戴上即棄手套把東西拿出來。
「不是斷了就是碎了,即使修好也堅固不到哪裡去。」秦風快速撿查白召南掉落的身體部位,與其說部位,不如說是以白玉雕刻而成的義肢,鬼是靈體不會有這樣的結構,而白召南顯然是地府中的例外。
「嘖,老不死這次給的名單來頭不小,花了我不少力氣,不然我也不會傷成這樣。」白召南以狂風掃落葉的姿勢吃了秦風半個雪櫃的香,然後才大爺似的溜回沙發上躺。
「若要重做的話我這裡可沒有那麼多陰玉,你叫白清河幫你,他應該很樂意。」秦風又道。
「……不要找他。」白召南原想一口應下,腦內卻忽然浮現出自己家傭那番話,心裡一個不爽,竟神差鬼使開口拒絕。
「你打算以這副鬼樣見老不死?」秦風挑眉道。
「不,我暫時不想讓他知道崔悅的存在。」白召南閉上眼,道:「說起來,那小子最近怎樣?」
「你是說他的成績?中期測驗成績前天出來,崔同學可謂開創PIGS學生全軍覆沒的先河,現在PIGS最後一名的位置他坐得八風吹不動。」秦風不帶感情道,明白到崔悅在白召南心中的不明地位,對方的一舉一動全在自己眼下。他連崔悅喜歡吃飯堂叉燒燒鴨線香的事也一清二楚,而且每次吃的時候還會要求多醬油和不要肥肉。
「他……也算是個天才。」白召南感慨道,顯然他也沒想過崔悅能差成這樣。
「至於你不想讓白清河知道他存在的要求,這是不可能的,先不說崔悅以走後門方式入學已引起廣大學生注意,崔悅科科不合格的消息一出來,我想壓也壓不住。」
「這麼糟糕?」
「是的,孩子的爸,你還是趕緊把自己生了私生子的消息告訴白清河,讓他有當爺爺的喜悅。」
「甚麼鬼?」
「自己上校園論壇看一下。」
「你這樣說我會很怕怕。」
「呵呵。」
白召南迅速霸占了秦風的電腦了解情況,漠視了小象和小老鼠歡樂大笑的桌布,他在十分鐘後終於知道自己的學生腦洞有多豐富。
「那些秦風×白召南同人文的貼,明天找人給我刪了,屌你老母,老子甚麼時候穿過女裝誘惑你?甚麼時候跟你在浴室玩泡泡?甚麼時候跟你在鏡子面前玩東玩西?」白召南雖然罵個不停,但手還是很誠實地點擊每個同人帖。
秦風眼角一抽,白召南看得那般仔細想幹甚麼。
「咦,渣攻賤受……白召南×秦風……這帖不錯,可以留。」白召南又道。
秦風沒有興趣再陪白召南瘋下去,正打算逕自回房睡覺時,白召南把目光從螢幕收回來,認真道:「我還是不想驚動父親。」
「你是老闆,你說甚麼就甚麼。明天我上去人界的墓群把那些陰玉拿回來,告訴你,這已是最後一批,你不找點玉回來放在墓裡養,下一次出事你也是要滾去找白清河。」秦風說這話時沒有甚麼大表情,可心裡卻是閃過一絲玩味,白召南現在居然會避開白清河?天要下紅雨了?
「行,沒問題。」白召南應了一聲,又繼續回去看他的同人文,他剛剛瞄到一篇秦風×白召南×崔悅,把自己從CP中摘出去,光看剩下那兩個也有點小激動。
白召南提早完成任務,卻不願讓傅家老不死知道自己有如此能耐,硬是以養傷的名義在秦風家裡躲到限期過了三天才出現。傅照衣本來想因此作出懲戒,可當他見敢嗆天嗆地的白校長一臉快要去的神情、氣若遊絲的語氣和對不上焦的瞳孔時,嚇得以為這次的加料任務終究是玩過火,再不放過白召南,鼎鼎大名的白校草就會當場去了。
他以為白召南是因為任務而變成這副鬼樣,殊不知白召南只是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看了三天18禁同人文。
白召南如此,他底下的學生也好不了哪裡去,不少榮升秦白界大觸的寫手發現自己的文突然被刪,滿腔心血就這樣化整為零,個個都是悲嗆得不能自已。而作為冷圈的白秦寫手卻逃過一劫,並發現一個ID名為「雄姿英發白頭髮」的讀者積極提出「虐秦風、往死裡虐、最好把秦風虐死」的黑暗留言。
秦風對此不予置評,可從白召南在接下來幾天都瘋狂加班至中午十二時,才被批准回家的情況來說,白校長顯然是遭受到報復。
崔悅對白召南秦風的事自然是毫不知情,他用成績狠狠刷新了精英教授的三觀,震撼了同系所有學生,奠定了他在豬界另類的神壇地位。
曹終南見崔悅一臉失落,就和系上的同學商量了一下,私下跑去替崔悅求情,說一個被白召南看中的孩子在PIGS中掙扎求存也不是一件易事。一名教授最後被說服同意作出補考安排,崔悅激動不已,再三謝過後熬夜溫了幾天書,在曹終南和同學的護送下,由教授領著人界進行特別補考。
翌日,對崔悅的投訴直達白召南辦公室桌上,投訴的不是別鬼,正是給崔悅補考的好心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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