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忘記徐心瑀了……為什麼偏偏這時候才想起來呢……
我盯著放在黑板上、不知何時被人畫上笑臉的時鐘,心裡暗自苦惱著。
現在時間是九點十五分,明明距離上課鐘響已經過去了五分鐘,大家卻還是跟下課一樣聚在一起聊天。雖然剛打鐘時他們還稍有收斂、音量至少有放輕,可惜的是這種好表現沒有持續太久,現在的音量已經大到足以把我的思緒打亂。
幸好,班導還是在事態一發不可收拾前來了,而且還有一個陌生人跟在她身後。兩人一從前門進來,迅速朝電腦桌走去。與此同時,同學們也紛紛回到座位上,靜候老師的指示。在等候投影幕畫面出現的期間,班導開口向我們介紹這位陌生人。
「各位同學,這節課是入班輔導,接下來的課程將會由我左手邊的輔導老師帶領你們。」說完,班導便將電腦桌裡側的位子讓出,讓輔導老師方便使用電腦,接著順手拿起放在桌上的一疊紙逐排發下:「這張學習單請好好寫,要跟上老師的進度,下課要收。」
「蛤——要收喔。」抱怨聲從我的後方傳出,我並沒有聽出來是誰,班導也沒有多加理會,反倒輕輕地說了句:「把旁邊睡覺的同學叫起來。」
只是我覺得那幫人就算醒了也不會寫。
我看著被班導強制喚醒、一臉迷糊的黃子益,下了這麼一個定論。
「各位同學你們好,我是今天來貴校做入班輔導的輔導老師。在來這裡之前,我已經了解了各位同學經歷的事情,因此我會用循序漸進的方式帶著你們完成學習單,同時幫助你們紓解內心的情緒。」輔導老師突然開口,將我的注意力拉回講台。
「首先,我們先看到學習單的第一部分,請各位以一到五分回答底下的問題……」
問題……是這些嗎?
一.請問你與當事同學關係如何?
一分。完全不熟。
二.請問你在事後是否曾感到焦慮、困惑等情緒?
三分。有,但還好。
三.請問你身邊的人是否曾感到焦慮、困惑等情緒?
三分,也還好。
繼續往下看,進入第二部分,我不禁對這些問題感到驚訝,因為這都有點太廢話了。
你知道該如何處理自己的情緒嗎?
我……我知道啊。
雖然的確會有人不知道,但這種眾人皆知的事情就不需要特別拿出來說了,我只要以我的主觀、好好地吐槽就可以了。
「各位同學應該都寫好了吧?都沒問題的話請你們抬起頭,接下來我要放一部影片。」輔導老師說完,便走到電腦桌開始播放影片,而班導則不知何時走倒了教室後頭,試圖叫醒又睡過去的人們。
不過影片是不等人的,輔導老師並沒有等所以人都清醒,直接播放了影片:
一片雪白壟罩整個場景,襯托出空間中的寂寥與寧靜(也有可能只是沒畫)。五隻不同顏色、站立行走的方塊臉小貓正聊著天、愉快地朝未知的前方走去。
到這裡,鏡頭轉向了其中的小黃與小紫。兩隻小貓原本還在輕鬆的聊天,突然,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畫面中少了誰。
小黃又往前走了幾步後終於發現異狀,牠回過頭看向脫隊的小紫,又往前看向逐漸走遠的其他夥伴。
牠就這麼不斷地來回看,停留在原地遲遲無法踏出決定性的一步。
就在此時,小紫開口了:
「跟上他們吧,不要回頭。」牠指了指在遠處的貓群說道。
「但是……」
「你在那裡做什麼啊?快過來。」正當小黃猶豫不決時,遠處的小綠揮手並大聲的向牠呼喊著。
同樣聽見聲音的小紫往前走推了推小黃,跟著附和:「快去吧,牠們在等你。」
小黃思考了許久,最後依依不捨的朝小綠的方向走去,想回頭卻又不敢。小紫看著小黃離去的背影,自己的身影也逐漸淡去,在消失前的最後一刻對著牠們說:「一定要繼續好好地生活下去!」
影片結束。
「各位同學,當人們遇到令人遺憾的事情時,往往會因為情緒難以忘卻。對你們來說,或許是因為與當事人不熟悉,情緒感受並不強烈。但無論是失去親人還是其他遺憾,這些都是人生中無可避免的一部分。這時,我們必須向前看,因為那是他們希望我們做的,要勇敢地面對、堅定地走向未來。」
輔導老師最後下的結論我覺得非常漂亮,雖然同學們看起來非常不情願,但這樣的輔導我認為還是不可或缺的。對於我們這樣的陌生人來說,輔導與否都沒有差別,但總有些人此刻或許正渴求他人給予指引。
這部影片有打到我的痛點,所以看完影片後,我花了點時間穩定自己的情緒。我偷偷看了一眼徐心瑀,她的表情看起來很無言,至於原因嘛……我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呢?
之後,輔導老師帶著我們寫完最後一道題、完成了學習單,而她收走學習單後就離開了,教室裡原本由輔導老師戴起來的氛圍,也一下子降到了冰點。
「其實我不知道這樣是不是好的。」沉默許久,班導率先開口:「對你們來說,大概都是希望不要再提起這件事吧?好不容易過了一段時間、好不容易沉澱好自己的心情突然又被撕開……有時候,也許不提起反而是好的?」
「也許不提起反而是好的?」
我回憶徐心瑀的臉色,突然明白了什麼。
這是一個我不曾想過的問題。記住人生的每個歷程,並從中篩選出最佳應對方式,對我來說這是必要的。我無法理解為何有人選擇不再提起、更無法理解為何他們選擇遺忘。對我而言,這是一件很荒謬的事,就像文字獄一樣難道只要經歷了就從此不能提嗎?這些經驗明明是可以促成成長的養分,為什麼我可以消化並利用它,卻總有人不行?
雖然心裡是這麼想的,但我還是決定尊重徐心瑀,如果她的價值觀是如此,那我就不該主動提起,必須由她自己來。
英文課後,所有老師都很默契的不再提及任何有關墜樓的事,每堂課也都回歸平常,而我瑀徐心瑀的談話到了午餐時間才有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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