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星辰殞落的我們 - 道別

　　終於到這個時候了。

　　我獨自一人躲在圖書館旁的樓梯下，焦慮的看著手錶，眼看時間就要到了，卻始終不見徐心瑀的身影。悄悄的往活動中心瞥去，生教組長指揮彩排的聲音從活動中心裡傳來，依照聽到的內容來看，組長應該是今天的主持人，而且氣氛似乎還帶得挺有樣子的。

　　為什麼她還不來啊？

　　在預定的行程中，午休後，緊接著就是畢業典禮的預演。所以我和徐心瑀趁著鐘聲剛響、班上同學都還沒醒的時候，躡手躡腳地走出教室，想成為全校第一個到的人。不過我們一關好門，她突然就說想要去廁所，我則因為想先偷看彩排的樣子，所以就自己先來，我們也在分開時說好要在這裡會合……

　　但是為什麼過了這麼久還是只有我啊！

　　我望著自遠方逐漸湧來的大批人潮，內心感到越來越焦躁，原本早早領先全校的我們，如今卻可能成為因遲到而受罰的人選之一。我左右來回踱步，眼看著活動中心內的人潮逐漸增多，要是真的害我遲到，我絕對會恨她三千年。

　　快啊……快啊……

　　「我來了。」徐心瑀的聲音從我的身後傳來，我轉身一看，果然是她本人。

　　妳這傢伙！終於來了！

　　「哇，我沒想到妳會去這麼久。我剛剛內心有一把火在燒，心裡想著妳再不來就死定了，甚至還一度想衝進廁所找尋失蹤人口。」我嚥下比較難聽的話，利用飛快的語速掩飾內心的怒火，這樣既可以讓自己冷靜，也能有幽默的效果。

　　我為什麼人這麼好呢？連氣氛都考慮到了。

　　「……算了算了，我們趕快進去吧，混入人群假裝自己早早就到了。」

　　我們一前一後從側門進入，穿過一排排依照班級排列好的座椅，往我們班同學所在的區域走去。由於我是班長，所以我的座位被固定在第一排第一列，其他人則是自由座，我、徐心瑀、林妤琪、梁雯涵和吳俞熙五人一直以來都坐在一起，因此即使我認不出同學，也仍然可以準確地找到自己的位置。

　　坐定後，往舞台看去，原以為會有什麼特殊裝飾，結果只看到跟平常一模一樣的佈景，要不是投影幕上寫著「畢業典禮」幾個大字，我還以為今天是升旗典禮。

　　我想想……接下來的流程是什麼……

　　「所有同學請起立！」生教組長突然開口，把我的思緒截斷，原本吵雜的四周也逐漸安靜下來。

　　大家都怕被罵。

　　「所有同學請坐下。」隨著生教組長的話音落下，一旁的司儀接過話筒，為畢業典禮拉開序幕：「在鳳凰花開的季節，我們又將迎來與同學、老師們道別的時刻。回顧這些年的學習生涯，我們曾一起迎接挑戰，一起分享喜悅，一起成長……」

　　明年的我也會這樣嗎？

　　在鳳凰花開的季節道別。

　　我無心去聽司儀在說什麼，只想思考在這場畢業典禮中，「道別」究竟意味著什麼？「道別」第一層的意義是與在校的師長道別，第二層則是為這位不幸的同學道別，第三層、也就是最後一層，就是為這幾天以來的焦慮與不安道別。

　　省略掉前面的致詞環節，頒獎才是我最關注的，我很好奇他的名字會不會被抹去。我自細端詳投影幕的頒獎名單，果然，在縣長獎的那一行少了他的名字。我左右擺頭觀察四周，果然沒有看到本該出現在這裡的人，我只看到了我的媽媽坐在後邊，拿手機往台上正在接受鎮長獎的姐姐猛拍照片。

　　秉持著對整場畢業典禮的尊重，我決定讓自己的思緒徹底斷在這裡，要是在別人的畢業典禮一直想著其他事，無法好好享受的話那就本末倒置了。雖然說是要享受，但對於我們這些在校生來說，頒獎這個環節可不是一般的無聊，隔壁的徐心瑀都已經倒下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簡報突然換了一個色調，讓人瞬間回過神來。

　　「所有同學請起立。」

　　雖然搞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我的身體還是自動從座椅上起身，接著淡淡的前奏從舞台兩側的音響傳來，音符在空氣中輕柔地飄蕩，彷彿每個音節都在訴說著離別的情懷。

　　五位應屆畢業的學長姐前後腳走上台，從司儀手上接過麥克風，帶著底下的同學左右擺手，這時候我才意識到，現在終於到了唱歌環節。

　　「他們說，就沿著路走吧。追逐，所謂成功的模樣。」

　　投影幕上正播放著畢業歌《拓》的歌詞字幕版，為了將這段時間擾亂自身的複雜情緒發洩出來，我幾乎是用吼的方式唱出每一個字，縱使徐心瑀在一旁用一種訝異的眼神看著我，我也毫不退縮，盡情地投入於音樂中。

　　「一起走嗎？留下探險無數夢的痕跡。一起走吧，穿上叛逆勇氣編織戰衣……」歌曲進入了副歌前的鋪陳，我不由自主地隨著音樂降低音量，閉上眼睛，用心去感受歌詞與旋律。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一刻我好像真的放下了。

　　就特別神奇，明明什麼都沒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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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起頭迎向光芒，

　　踏上未知的空曠。

　　碰撞年少的狂妄，

　　開創屬於我們的篇章。

　　我啥物攏無咧驚，

　　就算失敗閣算啥。

　　青春獨有的瘋狂，

　　只管奔跑，

　　我就是我的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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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業典禮結束後，原以為我們會原地解散回去上課，但意外地，老師反而是帶領我們按照各班順序，從活動中心一路排到校門口。我猜，應該是要列隊歡送畢業生？

　　然後，十分鐘就過去了。

　　「雖然說歡送很好，但你不覺得我們有點等太久了嗎？」我踮著腳尖回頭往活動中心的方向望去，一邊向徐心瑀委婉的抱怨著。

　　但她只是聳聳肩，似乎比我還要對此更不耐煩。

　　「應該是在拍照吧？畢竟還是要留下回憶。」我假裝沒發現她的沉默，自顧自地嘗試緩和氣氛。

　　我們就這樣有一聊沒一搭的等待時間推移，直到隊伍最後端開始出現騷動，我們這些站在外面的雕像才又活了過來。

　　又等了一分鐘，主角們終於從人群中現身，看著他們彼此間歡笑交談的情景，不知為何有些感慨。隊伍中，有的人規規矩矩地順著前方向前走；有的人恣意脫隊，與自己關係好的學弟妹相擁道別；也有人無情脫隊，亂入別班。至於我姐嘛……我也曾想過是不是要找她抱一下，但還是算了，怪噁心的，更何況十分鐘後放學我們還會再見到。

　　就在我鬆懈的時候，校門口外突然放起了鞭炮。我嚇了一跳，連忙摀住耳朵。但是鞭炮的聲音怎麼擋也檔不住，彷彿不斷地在告訴我「一切都已經結束了。」突然，我感覺心裡的負擔已經完全消失了。

　　沒錯！無論傷心也好、焦慮也罷，這些情緒本來就與我無關，該傷心的不是我、該焦慮的不是我、該負責的人不是我！

　　這是我這幾天以來，第一次如此輕鬆地展露笑容。我盡全力壓住因為放鬆即將留下的淚水，往校門口看去。

　　要一起繼續往前走。

　　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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