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而混亂的太空中,小行星帶碎石區──救生船只要撞上一塊殘骸,就會被撕成碎片。
塞拉斯不認為自己能生還。他的漂流艙用完最後一段推進燃料的時候,周圍漂浮著難以計數的各種碎片殘骸。他想:應該考慮遺言了。
接著,他就看到了觀察窗外耀眼的機甲發動機噴射的光。
那機甲本身是黑漆漆的,就和太空一樣的黑,銀色的線段塗裝勾勒那機甲的特殊形態,尾翼低垂,背景是一片暗紅的火海。黑色的死神降臨──塞拉斯到邊境軍的兩年時間中是第一次看到黑死神出動的姿態。他想:「居然是在死前看了一眼。」
沒錯,還是塞拉斯被發配到邊境之後第一次看到這臺機甲出動的姿態。
黑死神在這片死亡太空中伸展羽翼,精準地飛行著,落在了一片殘骸上,金屬臂一把抱住了塞拉斯的救生艙,並在間不容髮的瞬間啟動了噴射引擎離開原地。一聲巨響,兩塊殘骸在他們原本的位置相撞,激發了巨大爆炸。塞拉斯在防震艙室內被顛得有些頭暈,感到加速度和驟停,觀察窗外的是火海和時不時閃現的陰影,直到再次落到了一個平面上。
落地的時候他感覺一股衝力磕碰著他的救生艙同時在磕碰著抱著救生艙的黑死神機甲──這是一次硬著陸,他們滾入了開放模式的星艦泊位,在火星四濺的翻滾中滑過甲板。
周圍響起了警報聲,滅火機器人頓時出現並開始排出降溫氣體,而就在艙門完全合攏的瞬間,旗艦潘恩啟動了躍遷程序。開放式的泊位封閉,星艦AI調整艙壓,狂風席捲,黑死神拖著戰損,冒著水蒸氣的濃煙,粗暴拉開滾燙的救生艙蓋板。
黑死神用殘破的金屬手臂把內艙抽了出來,塞拉斯就這麼從最裡層的安全固定座椅裡血肉模糊地滾了出來。著陸的時候,塞拉斯完全沒有注意到有片殘骸插進了內艙蓋裡,現在他才感覺到了手臂上的劇痛,救生艙一側完全凹陷和撞爛了,而他的半邊身子都在血泊裡,他疼到失去了感覺,而眼前一片模糊。他看到穿著黑色戰鬥服的李恩跳下座駕,隨著他的動作灑落一地鮮血,但他行動只是稍微有些遲緩,不顧背上傷勢,跑到滾燙的艙室前小心地抱起了他……接著他就徹底地陷入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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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拉斯醒來了,發現自己在主旗艦最昂貴的自動手術臺上。剛才混亂的夢境,只是麻醉藥物造成的幻覺,但那也是記憶的碎片,他被那個傢伙拯救的記憶。
塞拉斯在睡夢裡接受了機械手術臂精密的治療,手臂的再造移植手術進行得很成功,納米機器人在他傷口周圍整理殘餘的廢渣,機械臂幫助病人解開固定帶,他嘴裡的呼吸氣泡也被取了出來,他再次深呼吸,把殘留的口水和生理浸潤溶液從嘴裡吐出來。
電腦提示音溫柔地提示他關於手術之後要注意的復健細節,最後的「細胞復原啟動」需要在基地完成,現在他只是表面好了,可以自由行動而已,並不能進行非常劇烈的活動,尤其是手臂。
「您能自己起床嗎?請試著活動一下手臂,告知您現在的感覺。」林問,本艦船的首席醫療官,或者說唯一的活人醫療官在一邊填表格,他超客氣溫柔且小心翼翼地問了一些問題,而塞拉斯一副不爽的樣子,回答得漫不經心,魂不守舍。
塞拉斯嫌棄地看著自己的手術傷口,一條淡淡的生長過度的瘀斑,如果是在首都,軍部醫療中心裡有能量級別更高演算法更為精密的納米機器人,才不會留下這麼難看癒合疤痕。
但邊境基地的醫療條件有限,接下去他還要被迫吃一個月的錠劑才能讓傷口消失。到了星堡基地才能讓手臂的神經和肌肉完全復原如初。他開始厭倦這次的「自我流放」生涯了。很顯然跑出王都不是什麼好主意,邊境還是太危險了。在這裡他不再是王都那個驕矜的貴胄子弟,而直接地面對著死亡和暴力,還要面對那個誰的羞辱……
『您現在處於內部質詢流程中,您的手腕上植入了暫時性的監控定位器,請勿自行摘除,您的身分編碼現已改變,00-02RC號人員準備審查。帝國軍內部審查委員會將在西區時間27點,傳喚您出席遠端質詢會。請務必到場。』AI潘恩的通告把他拉回了最黑暗的現實。他是敗軍之將,把整個01-221巡邏分隊都葬送在了小行星帶,這雖然不是他所有的部隊,但確實是他的直屬。
他這樣的指揮失誤會上軍事法庭,目前雖然只是內部質詢,至於到底懲罰有多嚴重,就要看帝都家裡人怎麼跟皇帝求情了。塞拉斯雖然嘴裡在跟李恩推卸責任,心中還是很愧疚,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怎樣避免這次失誤,或者當時他聽到「山貓」兩個字的時候,就該有自知之明,像閃電一樣迅速撤退,但那又不是一個正常的邊境巡邏指揮官應該幹的。總之,塞拉斯也很憂鬱,而現在,憂鬱的心情中更增加了新的煩惱。
由於現代人類的體質,軍中不禁止性接觸,甚至為了平復情緒,鼓舞士氣,服從性之類的緣故,還默認了一些鼓勵性關係的制度。歐米伽軍官可以靠這個鞏固下屬的服從性,阿爾法戰鬥員也會因此有歸屬感和保護欲。反之亦然,與阿爾法的聯繫會激發歐米伽們的戰鬥直覺。當然鬥毆和感情糾紛算是副作用,總之軍人們的性接觸利大於弊,連聯盟也默認這一點,兩大政體不約而同地推行寬容的性道德。只不過假如出現違背意願的情況,強迫的那一方會受到極大懲罰。
塞拉斯還來不及為自己的仕途哀悼,他開始想著怎麼弄死未遂的強姦犯。
進來的是李恩.A.多莫。本艦的最高指揮,他在押的臨時監管人,人品極差的阿爾法。
塞拉斯下意識地從手術臺另一側下床,他緊張地把病號服穿好,牢牢盯住李恩的一舉一動。有林問在旁邊,這人應該不敢怎麼樣。
啞巴的助聲器【喉結】已經修好並佩戴上了,就戴在耳朵和下頷附近,那個裝置帶著高端仿生機械的硬質美感,和李恩的氣質很契合。除此以外,李恩的脖子上包著彈性繃帶──脈衝傷。沉默的指揮官在得到了塞拉斯被圍困的消息後,下達全速援救,智能助聲器在激動的精神衝擊下負荷過度暫時失靈。李恩沒有任何猶豫,粗暴扯開去設備化的主控臺唯一的蓋板,徒手拔出備用的腦波探測蜘蛛埠,摁在腦後的插孔中。
電流化的即時戰鬥命令通過星艦AI的處理,充斥主艦的整個指揮核心。所有無人機都以X系統模式啟動。整個邊境巡航隊猶如靈活的觸手,伸向包圍圈,並以令人讚嘆的節奏逼開了守在行星帶要害處的山貓麾下的「狩獵者」遊擊艦艇。
幸好山貓的艦艇本來數量不多,他們對塞拉斯的攻擊本身就為了讓柯庭沒有救援,目的並非是殲滅,因此,山貓部隊一觸即離,沒有跟潘恩起正面衝突。
就在這個時刻,一架頂級配置的短躍遷機甲戰鬥機如同鬼魅,在掩護下單獨飛入了小行星帶,衝向正在爆開燦爛光芒的旗艦殘骸……
這些塞拉斯當然不太清楚,或者以後在場的下屬們會跑來跟塞拉斯好好地八卦一番這激動人心的一幕。為了拯救同僚,李恩確實遍體鱗傷。
因為現代人類那優秀的癒合能力,這些傷會好得很快,到達星堡之後,還可以動用重啟手術,讓身體徹底恢復。因此只要是帝國貴族,並且性命還在,殘疾一般是不會存在的,唯有從前無法使用高科技及時修復的那些傷痛會留下。李恩就帶著他還是個平民,沒有醫療權限的時候受的那些傷癒合而來的傷口,即使他已經成了高官,也沒有嘗試修復那些疤痕,包括受損的喉嚨和後頸腺體。
或者並非不能修復,只不過李恩刻意地不去做,因為腺體在的時候,他反而更不方便。
李恩對林問點點頭:「我需要跟被監護人單獨談一談,您的檢查完成了嗎?」
林問看了他一眼:「00-02RC號人員的檢查完成了,但是您的檢查待會還要繼續。請務必來第一醫療室。」
李恩點點頭:「那麼請回避一下。」
林問欲言又止,但還是服從了命令,而塞拉斯也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叫住這個在場的第三人,他悻悻地目送林問出去,又去打量李恩,距離上一次的慘痛事件已經過去了六個小時,邊境最高指揮官衣冠端正,表情正常,十分有精神,不像是要發瘋的樣子。就非常客觀的審美角度來看,李恩中將其實是個英俊的阿爾法。或許他不如那幾位S級別的名門望族的外貌那麼張揚華美,但多看幾眼的話,也能把他勉強歸進美男子裡去。
這人有雙深邃的眼眸和高挺的鼻梁,他的眼珠是深褐色混著虹膜上的幾叢銀藍色,眉弓很深。看不出是哪個星球地區的人。他線條硬朗的臉上細碎分布了幾道傷疤,一道在額頭,一道在臉頰側面,還有一道在下頷。但竟然沒有影響到他的容貌,反而增加了一點軍人的殺氣,讓他具有一種指揮官應該具備的威嚴。
李恩一進來,塞拉斯就在醫療艙特有的消毒氣味裡聞見了新的氣息,起初他以為是咖啡或者室內什麼東西燒著了,但隨後才意識到這就是「標記他的阿爾法」的味兒,因為被淺標記之後,歐米伽會對自己的阿爾法氣味很敏感。
李恩的氣息像是燈塔一樣閃亮,塞拉斯深深感覺不爽,為什麼──他必須得聞到,這傢伙明明都殘疾了,如果不是因為標記,他根本不可能聞到!他冷冷地看著李恩:「中將閣下,你是來看我的笑話嗎?現在我變成了階下囚。」
「必要的內部審查罷了,軍部用遠端質詢會議,僅僅是確認狀況,你的責任認定應該沒有嚴重到需要審判。何況,你是龍德家的人。」李恩剛修好的助聲器有點問題,沒有辦法精確模擬他本人的聲音,刻板生硬,所以聽起來真的不像安慰。
塞拉斯想起了自己之前的遭遇,後脖子一陣刺痛,他怒吼:「既然知道我是龍德家的人,你竟敢對我做這種事,準備好承受後果,你一定會後悔的!」
李恩耿直地回答:「無論什麼後果,我都不後悔。」
塞拉斯被噎住了。他難以置信地喘著粗氣,發現好像自己暫時真的沒法讓他後悔。至少在自己的老哥得知自己悲慘遭遇之前。
李恩靠著軍功而不是血統和派系晉升到的中將,這就已經很棘手了,要幹掉這種人,就算是哥哥也要費很大勁兒,甚至付出一定代價。很大的可能,哥哥會勸說倒楣弟弟暫時認栽,這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等以後找機會再搞死這個傢伙,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那種,這就要等很久。而現在,自己還在這傢伙手裡,他還會做什麼呢?
深諳遊戲規則的塞拉斯意識到這個事實之後更加生氣了。他用新接好的右手臂撂起醫療控制臺旁邊的替換機械臂的鋼管。手術藥物反應沒退,他手臂使不上力,最後失敗告終,於是塞拉斯少爺只能咬牙切齒地朝門口走過去。
李恩抓住他的手腕:「要去裝備室拿槍嗎?就算你真的射殺了我,這標記也還在──在你代謝循環完畢之前是不會掉的。」
塞拉斯努力掙扎:「少囉嗦,放開我。」
「現在你的編碼為限制行為人員,沒有權限拿武器,拿也會被潘恩按照安全條例鎖死。沒有我的陪同,你也不能單獨行動,無法開啟艦內任何設施和閘門。」李恩敘述了一遍條例。
塞拉斯的臉漲紅了,他第一次截肢,被標記,被撤職,也是第一次身為貴族,權限降到限制人身自由的地步。他覺得自己把一輩子的臉都丟在了今天。
「跟我回休息室。」李恩的聲音沒任何情緒可言,但塞拉斯總覺得這語氣特別邪惡猥瑣。
塞拉斯繼續掙扎:「我不去!」
「你需要手術後的休息,你六個小時沒有進食了。」
「我自己去,你如果還有那麼一點點的良心,最好現在就給我消失,別讓我看到你!」
李恩發現勸說無效,嘆了口氣。
「抱歉。我必須強迫你。」他扛起了塞拉斯,不顧他無力的攻擊,用這種方式移動他的同僚到該去的地方。
當路上遇到第一個艦內工作人員出現在艙道轉角的時候,塞拉斯為了面子停止了鬧騰。他咬牙切齒低聲說:「放我下來……我……我跟你走。」
李恩很聽話地放下他,工作人員是正在生活區巡查的第二副官蕾米亞.B.多思,她吃驚地看著塞拉斯被李恩放回地上。
她把臉轉向自己的直屬上司,吸了吸鼻子,身為貝塔,嗅覺不太敏銳,還是能準確判斷信息素的。那矜貴的貴公子,今天依然散發著討人喜歡的甜蜜氣息,但那股清新的甜味兒裡夾雜了點別的東西……哦,淺標記,像個著陸信號塔那麼明顯。蕾米亞在記憶裡沒想起這個氣味的阿爾法是誰的,機敏善於推理的二副官迅速統合了自己的已知信息,就得到了結論,這船上本來能標記一個S級別歐米伽的人就不多,何況還是她記憶裡沒聞見過的那個。
她難以置信地看向了李恩:「指揮官,您……您……」
李恩點了點頭:「沒什麼事,妳繼續巡查,我陪中將去休息,他剛完成手術。」
在美麗的女士面前,塞拉斯撒不了潑。他垂頭喪氣地跟在李恩後面,用他高大的身體遮擋自己滿臉的憤懣,好容易走過了艙道,就被硬是拽進VIP電梯門,30秒後回到了已經收拾乾淨的艦長休息室。
塞拉斯一進門,閃身就往視聽室跑,那裡有通訊標準操作臺和一整套的視頻會議及娛樂系統,且有門鎖,足夠他自閉用了,可是他一頭撞在了應該自動開啟的透明隔音門上。
他狠狠一錘:「怎麼回事!潘恩!」
潘恩的柔和男中音響起:『抱歉,您沒有權限。00-02RC號。』
「叫我少將!!」塞拉斯對著本艦AI怒吼。
『您目前的身分權限為被監護待審人員,00-02RC號。』
一片陰影籠罩了他,他翻過身發現李恩罩在他上方。
「我不會傷害你。別害怕我。」電子聲發出嘶嘶的噪音。這破機器看來還在故障。
塞拉斯瞪他:「不會傷害我?李恩.多莫,你之前幹了什麼?你以為我會忍氣吞聲?你這個流氓!現在可好,誰路過都能聞到我身上那股臭味兒了。你為什麼不能殘疾得徹底一點呢?」
李恩皺著眉,他確實理虧,他救了下屬的命,可是他不應該違反軍紀。塞拉斯假如投訴他,雖然不至於槍斃,但確實是撤職待勘的嚴重程度,一個防區兩大指揮官同時掛掉,也是不能好了。
他舔了舔乾澀的唇:「我頭腦發熱,我以為你要死了,所以情緒激動,接著我因為一些原因……可能無法控制自己。」
「原因就是你突然對我發情!像頭蟲子!你蟲族嗎?你沒有進化好嗎?」塞拉斯簡直暴怒,他一記掌摑,重重搧在艦長的臉上。就阿爾法的角度來看不算太重,基本屬於撓癢癢。
李恩抓住塞拉斯的手腕:「要洩憤可以,別打臉行嗎?再四十五分鐘我們就要和軍部進行超頻立體投射,開始質詢會議。」
塞拉斯怒道:「你非要在我跟前嘲弄我,羞辱我,或者你還打算再來一次?滾!」
李恩一把摁住盛怒下失控的前指揮官,防止他弄傷自己剛做好手術的手臂。他的力氣比塞拉斯大多了。塞拉斯被壓得透不過氣,滿鼻子都是李恩領子和軍裝上的味兒,剛洗過澡的高級清潔液的味兒,熨燙機器人噴在衣服上的保持劑味兒和某人戒不掉的菸味,或許還多了什麼很難以忽略的味道。那味道只要聞了,就讓塞拉斯無法集中精神。他被阿爾法火熱的體溫籠罩,跟背上感受到的透明牆的冰冷形成了鮮明對比。
「我喘不上氣………」塞拉斯喘息說。李恩放鬆了一點,還是摁住他的手腕在身體兩側。
他們面對面,互相看著,彼此氣息交融,塞拉斯因為情緒激動,信息素又溢出來了。而李恩相對來說已經習慣了公子哥張揚的氣味兒,而且現在他的氣味裡是他的標記,因此更令他安心而平靜。
「我道歉。弄疼你,傷了你的自尊心。我需要做點事來確保我……我不會失控。這是萬不得已,我接下去交割了你的監護權之後會去看醫生。這個標記很快就會代謝掉,這期間我批准你的休假。只要軍部允許。」電子聲聽起來太假了,所以道歉實在有點不夠誠懇。
塞拉斯近距離看著李恩那張幾乎沒有表情的臉。他想:我怎會遇上這種事?我到底哪兒讓這頭啞巴狗覺得足夠TMD的性感到非要在我斷了條胳膊的時候搞我,到底什麼毛病?
「先不談這事兒。」塞拉斯是有頭腦的──雖然不算太高明,但他好歹知道審時度勢,知道什麼叫秋後算帳,他把對方推得更加遠些,咬了咬嘴唇,「我要談關於這場伏擊的事。你得先聽我說經過。我們面對質詢的時候……」
「你先吃飯。」
隨著這有建設性的提議,塞拉斯空空如也的胃部發出了同意的聲響。
「那就去開飯,把你的爪……手……從我身上挪開。請,謝謝!」
看著吃營養餐吃得狼吞虎嚥,依然能保持儀態禮節的塞拉斯,李恩的心境平靜了。
這個從帝都來的公子哥,乍看有些嬌生慣養,可實際呢,在這荒涼險惡的前線,塞拉斯一直都適應得不錯。他喜歡抱怨,說話毒舌,叫他啞巴,但他性格很堅韌,真正的行動派,天不怕地不怕,時而跟團火似的撲到別人的前頭。李恩冰冷的心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燒化了。塞拉斯就像一個質量巨大而且能量不穩定的恒星。李恩如果不時刻保持清醒,就會由於那混亂的引力一頭撞上去。他十分確定這應該不是因為塞拉斯的生理級別足夠高,足以吸引所有的阿爾法如痴如狂的緣故。他是個殘疾,因此更清晰地感覺到了荷爾蒙之外的作用力。他承認被他所吸引,只不過一直想回避,因為那似乎沒可能有結果。
現在,年輕的指揮官穿著灰白色軍服襯衫和帶螢光標識條文的黑色棉褲,(這傢伙一直抱怨軍部發的高級軍官制式睡衣太劣質,情願穿自己從家裡帶來的訂製款的舊衣服)敞開的領子裡能看到鎖骨和一部分脖子根部,可惜因為兩次手術的細胞激發劑的使用,他留在頸部上面的咬痕消失了,但標記還在。
幸好山貓的目標根本不是塞拉斯,而是隔著一道防線的商業航行區,不然,就算李恩拚掉自己的所有戰艦分隊,也不可能救下塞拉斯。最好的結局是營救塞拉斯的艦隊殘骸而不是他本人……
李恩的心猛地收緊,他又想起自己從滾燙的救生艙裡翻出塞拉斯,親眼看到他那血肉模糊,殘缺不全的樣子。當時他以為他要失去他了,這種感覺太過真實,以至於他徹底失去了自制力。
「我說你看夠了嗎?」塞拉斯終於忍無可忍放下勺子,他極力克制住自己拿什麼東西遮擋自己的衝動,因為李恩的目光簡直化為了實質。
李恩低下頭:「抱歉。」
塞拉斯譏諷地冷笑:「哦,你道歉了,你居然知道你錯在哪裡?」
一片死寂的沉默。
「別擔心,只是質詢。」機械音毫不尷尬地轉換話題。
塞拉斯嘆了口氣:「我是無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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