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到終於停下來的時候,陳小滿已經全身被汗水浸透,整個人趴在床上,凌亂的頭髮蓋住那清瘦的臉頰,全身細細的發著抖,意識不太清醒,眼皮重得睜不開,紅腫的嘴唇半張著喘息著,一副虛脫了要睡過去的模樣
卻在即將昏睡過去的時候,身上的被褥被整個掀開,身上一涼的同時,手腕突然劇痛,刺激得陳小滿稍稍恢復一絲清醒。
但反應仍舊有些遲鈍,就感覺天旋地轉,整個人被容勝毫不留情的扔出了屋子。
赤裸的身體重重的跌在門口粗糙的石磚上,好在陳小滿被拖拉的瞬間本能的抓住了被子,忍著疼痛連忙慌亂的用被褥把自己裹住。
接著被容勝強制脫下來的那些衣物撲面而來,陳小滿被一件衣服蒙住了頭,慌忙扯開之後就看到一張輕飄飄的紙落在他眼前不遠的位置,陳小滿雖然不識幾個字,但還是可以認出那張發黃發舊的紙上,寫著「賣身契」三個大字。
雙腿沒有力氣,陳小滿顧不得什麼向前匍匐了幾下忙把那象徵著他不再是奴才的紙張仔細的收起來。
一雙金絲黑靴突然落入視線之中,陳小滿抬頭,就看到容勝面無表情的站在自己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衣衫不整的他,冷冷的道,「滾吧!」
陳小滿聽到容勝這樣說,攏了攏身上的棉被跪下謝恩,頭抵在冰冷的石磚上,感受到門口候著的下人們看到他這副狼狽模樣的鄙夷目光,心中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卻有一種苦澀的感覺蔓延開來,他和這個男人和他的不知……這輩子,怕是不會再見了吧……
陳小滿原本就沒帶多少東西來宸王府,等到要走的時候,帶的東西就更少了。
和小米、小麥三人一人一個包袱,要走的時候卻被前來清理小院的下人攔住了。
那些人是怕他們臨走的時候偷偷把宸王府值錢的東西帶走,所以特意要搜查他們的包裹。
陳小滿沒有帶什麼東西,只是把他們從慕城帶來的那些行李帶走。
那些人本以為陳小滿伺候了容勝那麼久,走之前肯定會暗中順走許多宸王府之前的東西,卻沒想到他包袱裡竟然真的只有一些衣物。
此時的陳小滿已經不是容勝的貼身奴才,只是一個被逐出宸王府的普通人,那些人落井下石得緊,知道現在陳小滿的處境,沒必要對他客氣,撲了個空,心中有些不相信,乾脆又要去搜陳小滿和小米、小麥的身。
果然在陳小滿的腰間發現了一個硬硬的東西,拿出來一看,竟是一塊質地極好的白玉玉佩。
這白玉玉佩工藝精製,上面的盤龍栩栩如生,一看就不是平常之物,那幾個人頓時眼睛亮了,「這玉佩這麼珍貴,還刻著盤龍,定然是你偷王爺的,好你個陳小滿,要走了還手腳不乾淨,我們定然稟告管家,送你去官府!」
陳小滿忙解釋道,「這玉佩是當初皇上賞給我的……並不是王爺的東西……」
「皇上賞給你的?」那幾人哈哈大笑,明顯不信,「你就一個奴才,又怎能見得了皇上,而且皇上還賜你玉佩,你當我們傻啊,還敢狡辯……」
說著就把玉佩揣進自己的懷裡,幾個人互相使了個眼色,「算了今天哥們兒幾個心情好,就不把你送去官府了,你且走吧。」
這人這麼說,私吞的意思就很明顯了,皇上賞的東西保管不當那可是欺君之罪,陳小滿伸手去奪過那人要揣進懷裡的玉佩,「這個真不行……這個真是皇上賞我的……你們不能拿走……」
「現在還敢說謊,」那人不耐煩的把陳小滿推倒在地,鄙夷的看著他,「被王爺好好對待了幾天,還真當自己是個主子了?拿這麼好的玉佩,你也配?有本事你去王爺那裡告狀啊。」
正在陳小滿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管家來了,推門就看到這幅景象,連忙上前把陳小滿扶起來。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每個府上都有那麼幾個狗仗人勢的奴才,便對著那幾個下人厲聲道,「讓你們來打掃房間,可不是讓你們來欺負人的!」
那幾個人見管家來了,立馬變了臉色,為首的那人生怕陳小滿說點什麼,搶先說道,「管家我們哪敢欺負人,是這奴才要走了手腳還不利索,您看,他偷了主子的東西……」
說著就把揣進懷裡的玉佩拿出來,雙手遞給管家,還一臉討好的湊過去,「您看,這質地,這工藝可不是平常之物,他區區一個奴才怎麼會有這麼好的東西……剛剛我們質問他,他還不承認……」
「這個是皇上賞我的玉佩,」陳小滿看著管家,著急解釋道,「我沒有偷拿宸王府的任何東西……」
「皇上很閒嗎?賞給你一個小奴才這麼好的玉佩,撒謊也不打草稿……」那些人還是把陳小滿的話當笑話,「管家,我看我們就抓著他去官府,看他還敢不敢這般嘴硬……」
管家端詳了那玉佩片刻,抬手對著那多嘴的下人頭上就是一下,「你這狗奴才真當我不知道你們耍的什麼鬼心思?平時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們得寸進尺,莫不是要給我捅到王爺那裡才甘休!?」
那些人一見管家發了火,剛剛的氣焰立馬癟了下來,就聽管家又道,「你們仔細看看,這玉佩上的盤龍可是五個爪子,當今慕國,唯一能用五爪龍的人是誰?」
那幾人湊過去端詳了那玉佩一眼,那栩栩如生的盤龍果然有五個爪子,反應過來這確實是當今聖上的物品,臉色立馬變了。
「陳小滿之所以會有皇上賞賜的玉佩,是因為他曾經救了王爺的命,你們連聖物都敢搶,就不怕皇上王爺怪罪下來,賜你們個死罪?」
那幾人瞬間嚇得臉色慘白,忙紛紛跪下,對著管家道,「管家,我們是鬼迷心竅了,求求您勿要跟王爺說……」
管家冷哼一身,「不成器的奴才,還不快滾!」
幾人匆匆離開之後,管家這才把手中的玉佩小心翼翼的還給陳小滿。
陳小滿連忙接過,感激的道,「謝謝管家您幫我要回玉佩……」
管家看著陳小滿那瘦瘦小小的臉上憔悴的神情,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總感覺王爺和這個小奴才之間定然不會這麼簡單的就結束了。
他為何會一直這麼照顧這陳小滿,就是因為他太了解他們家王爺的性格,陳小滿又沒有什麼心眼也不懂得察言觀色,更不會阿諛奉承,怕是以後還要吃盡苦頭,不禁道,「這玉佩以後能保命,你且要好好保管好了……」
「嗯,這是皇上賞賜給我的,我定然會好好保管好……」說著陳小滿小心翼翼的把玉佩揣進懷裡。
管家看著陳小滿,有些猶豫,「小滿,有句話我也不知道當講不當講,外面的世界並不是你想像中的那麼簡單,更何況你還帶著你弟弟妹妹,其實根本沒有必要出去吃苦,你現在反悔了還來得及,你去求王爺,他定然會心軟的……」
陳小滿對管家笑了笑,他知道管家是為他著想,但是他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又怎麼會輕易的放棄……他真的已經做夠了別人的奴才……
陳小滿原本的想法是回慕城的,畢竟那裡是他長大的地方,總比在北塞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好,但是北塞和慕城相差甚遠,光靠兩條腿要走上大半年,根本不現實,現在戰亂,馬匹緊張,一匹馬比一棟房子還要貴。
雖然手中現在比較寬裕,但是他們一行三個人,至少要買一匹馬和一輛馬車,或者是兩匹馬,買了馬匹或者馬車之後剩下的錢財根本買不來多少糧食,細想之下還是暫時留在北塞,等再多攢一些錢再趕路才保險。
陳小滿先在宸王府附近租了一處房子,又去置辦了一點生活用品,雖然只當是暫時過渡的地方,但弟弟、妹妹的學是一定要上的,既然離開了宸王府,之後書院的學費也要由他來承擔,把自己手頭的錢仔仔細細的規劃好,陳小滿就開始留意幹點生意賺錢了。
從小到大他也沒有什麼特長,在這陌生的城市也不了解什麼生意比較好賺錢,只能沒事出去轉悠轉悠,了解一下這北塞的鄉土民情。
在外面轉了幾日後,陳小滿對於這個城鎮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了,但仍舊對生意的事沒有半點頭緒。
眼見著這段時間,錢財只出不進,陳小滿,別提有多著急了,可是越著急,他那不怎麼靈敏的腦袋,就越想不出好的主意。
所幸陳小滿雖然腦子不太靈敏,但是手腳靈活,最後端詳著在小米、小麥讀書的書院門口擺了個小攤,專門賣一些手工的小甜品。
把麥芽糖熬熱,再加上芝麻、花生碎、杏仁碎之類的晾乾之後切成銅錢大小的糖塊來賣,生意竟然還不錯。
陳小滿見狀,又做了一些水果蜜餞拿來一起販賣,結果竟然也同樣受歡迎,還經常會有路過的大人買點回去給家裡的小孩吃。
這小甜點的手藝都是陳小滿當初在玄府裡的時候學的,慕城貴為慕國的帝都,自然要比北塞繁華一些,這些製作甜點的小工藝尚還沒有傳到北塞,所以自然比較受歡迎。
本是學著給弟弟、妹妹做著吃的,沒想到如今卻成了依靠此生存的本領。
不過不管怎麼說,好歹解決了錢財只出不進的問題,總算讓陳小滿鬆了一口氣。
別看是小本經營,這次陳小滿擺攤卻意外選到了一個好地方,書院原本就開在北塞最繁華的地區,前面的一條路就是北塞的主路,附近就是一個市集,平時來來往往的人不少,小甜點賣得又便宜,一文錢十塊,可以挑各種口味,用酥油紙包好,很好攜帶。
半個月下來,陳小滿的甜品生意還不錯,每天晚上回到家算算錢筒裡的進帳,差不多再過個一年半載,就可以攢夠回慕城的盤纏了。
這日一早,陳小滿挑著擔子和上學的小米、小麥一起到了書院門口。
小米、小麥幫著陳小滿把攤子搭起來,就蹦蹦跳跳去上課了。
陳小滿坐在攤子旁邊,沒一會兒就有人來買甜品了,忙活了好一會兒才得了點空閒,連忙動手補了補貨,就聽到突然有個滿帶驚喜的女聲響起:
「小滿!」
陳小滿抬起頭來,就看到宸王府的小桃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攤位前,「小桃?」
小桃看到陳小滿又驚訝又高興,「真的是你啊小滿,我還以為看錯人了呢……」
小桃也是伺候容勝的奴婢之一,因為年紀相仿,所以陳小滿在宸王府的時候和她比較熟悉,能見到熟人他也很高興,「當然是我啊,妳怎麼會看錯人……」
「我還以為你帶著弟弟、妹妹離開北塞了呢……」小桃打量著陳小滿的甜品攤,「沒想到,你竟然在這裡做起生意來了……」
陳小滿撓了撓頭,笑道,「本來是打算回慕城的,但是距離太遠,盤纏不太夠,便想著做點生意掙點錢手頭寬裕了再啟程……」
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忙起身拿過油紙,裝了一大包攤位上的甜點,遞給小桃,「……妳、妳嘗嘗我自己做的……」
小桃接過,撿了一塊金橙蜜餞放進嘴裡,嚼了嚼,一臉驚喜的低頭看著油紙裡的各種甜點,「這是什麼?真好吃……怪不得你要在書院門口擺攤,那些去書院的學生們定然愛吃……小滿你手可真巧……」
被這樣誇獎,陳小滿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實不難做的,在慕城基本上每家都會做,只是北塞這邊還沒有傳過來罷了……說起來妳怎麼能出宸王府了?」
小桃仔細把手中裝甜點的油紙包好,揣進懷裡,撇了撇嘴道,「我啊,在你走之後沒多久就被調到廚房了,今天和廚房的大嬸一起出來採購一些廚房的調料……」
陳小滿有些詫異,「好端端的為什麼要調到廚房呀?」
只見小桃歎了口氣,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幸虧你離開得早,你可不知道,王爺這段時間不知道為什麼心情極度不好,我啊就是因為在王爺書房門口不小心咳嗽了一聲,結果被王爺聽到了就被貶到了廚房……」
「啊?」陳小滿不敢相信的樣子,「這、這樣也太苛刻了吧……」
「我已經算很僥倖的了,你知道嗎,那個絡衣,就是一直跟在王爺身邊伺候的那個侍妾,就因為一句話說不對,竟然被王爺下令割掉了舌頭……現在宸王府人心惶惶……奴才下人們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步了絡衣的後塵……」
小桃看了看天色,「好了,我不跟你說了,陳嬸的調料應該買得差不多了,她要知道我趁機偷懶,肯定要罵我的……」
說著,小桃晃了晃手中的油紙,給了陳小滿一個大大的笑容,「謝謝你的甜品,我回去會慢慢享用的……」
說完,便轉身就向集市方向跑去。
陳小滿愣愣的看著小桃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聽到她提起容勝,眼前不由得浮起了那個男人英俊剛毅的臉,他離開宸王府也有半個月的時間了,努力讓自己不要再去想那個人,如今記起來,怕是那個男人轉眼就把他忘記了吧……畢竟他身邊有那麼多伶俐的奴才……突然就覺得喉嚨發苦得厲害,連忙抬手拿起一塊甜品,塞到自己嘴裡,香甜的味道瞬間在口腔中蔓延開來,陳小滿這才感覺好受了一些……
「對了,小滿……」小桃的聲音突然又響了起來。
正在出神的陳小滿嚇了一跳,連忙抬起頭,就見剛剛鑽進人群中消失的小桃不知何時又出現在他的面前,笑咪咪的看著他。
「唉?」陳小滿意外,「小桃,妳剛剛不是走了嗎?」
「是啊,我是走了,不過我走了之後突然記起來有一件事想要麻煩你幫忙……」
「什麼事啊?」
小桃臉頰微微有點泛紅,好像有些難為情,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下定決心的開了口,「是這樣的,我平日在王府沒事的時候繡了一些手帕,這段時間我需要錢,想要問你可不可以幫我拿出去賣了……因為我沒有辦法隨便出入宸王府……所以就只能拜託你了……」
「這個可以呀,」陳小滿想都沒想就點頭同意了,只是舉手之勞的小事而已,不過又想到戒備森嚴的宸王府,「為了主子的安全,平日裡宸王府不讓奴才跟外界頻繁聯繫吧?那妳要怎麼把手帕給我?」
小桃好像早就想好了對策,「你記得嗎?宸王府後院的柴房旁邊有面有鏤空圖案的牆……」
陳小滿回憶了一下,好像記得那個地方,便點了點頭,「好像柴房旁邊確實有這麼一道牆……」
「最近王爺出門了,王府裡巡邏鬆懈了許多,那個地方地處偏僻,平時巡邏的次數就少,現在更是壓根沒有侍衛巡邏了,雖然鏤空圖案很小,但是傳手帕和銀兩完全是可以的。」
「小桃,妳在哪呢?這死丫頭……」
不遠處傳來廚房陳嬸的喊叫聲,小桃連忙向後看了一眼,明顯緊張了起來,匆匆的對陳小滿道,「陳嬸找我了,不能再跟你說了,那我們就說定了,我回去把繡好的手帕整理一下,今天亥時麻煩你在那裡的牆外等我……」
見陳小滿答應之後,小桃就急急忙忙的跑走了。
和小桃約定好之後,晚上陳小滿算準了時間就去了約定好的那面牆外,小桃已經在那裡等著了,把她繡好的手帕用薄布包了起來,從牆的鏤空圖案部分遞了出去。
兩人約定好,每隔五天的亥時在這裡會面,陳小滿把賣掉手帕的銀兩給小桃,小桃則把又繡好的手帕拿給他賣。
小桃的手帕繡得很精緻,所以賣給布莊也能換個好價錢,每隔五天陳小滿就會拿賣了的銀兩去給小桃,順道帶回她這期間繡好的手帕。
每次接過銀兩的小桃都很開心,終於陳小滿忍不住問道,「小桃,妳在宸王府幹活,平時也不出府,吃穿都不花錢,為什麼還會缺錢呀……妳還缺多少,如果很急的話我這裡還有一點……」
「不用了小滿,你幫我去賣手帕我已經很感激了,」小桃頓了頓,透過月光,看到鏤空牆另一邊,她那清秀的臉上泛起一絲嬌羞的笑容,「其實我是在攢嫁妝……」
「嫁妝?」陳小滿聽後不由瞪大眼睛,「小桃,妳要成親了?跟、跟誰啊?」
「還沒有呢……」小桃連忙否認,臉頰帶著粉紅,笑著道,「他是我的青梅竹馬,前年去參軍了,前段時間他給我寄信過來,說現在邊塞局勢平穩,軍營裡用不著那麼多將士了,再過兩個月他就可以退伍回來了……他說了,到時候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回來娶我過門……」
「成親之後還要生孩子,所以我打算等他回來我就不在宸王府幹活了,現在多攢點銀兩,到時候我們兩個人好找個小生意幹……」
陳小滿聽小桃這麼說,知道她即將要和心上人成親,也由心的為她高興,笑了笑,似乎很能體會她的感覺,「其實只要兩個人能相愛,也不求大富大貴,只要能一輩子都在一起就好……」
「是啊,我也這麼想的……小滿你幫了我這麼多忙,等我成親那日,定要叫你來喝我們的喜酒……」
陳小滿重重的點了點頭,看著那沉浸在愛情的甜蜜中,帶著幸福笑容的小桃,「嗯,那我們說好了,到時候可不能忘……」
聽了小桃需要錢的理由,陳小滿每次幫她跑布莊更是起勁了,還學會了跟店家討價還價,爭取多幫小桃賣一些錢。
同樣愛過別人,知道那種期盼幸福的感覺有多美妙,曾經他也這樣期盼過,每天都在勾勒兩人美好的未來,可惜原來說好要跟他過一輩子的那個人沒有了,所以他希望,小桃能夠連著他那份的幸福和甜蜜一起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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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越來越暖和,在外面擺攤也不那麼受罪了。
這日中午,日頭高照,陳小滿正坐在小板凳上懶洋洋的曬太陽,突然許多官府的官兵快步走來,急急的把路邊的攤位都清理掉。
陳小滿一時不備,被掀翻了攤位,用油紙包裹著的甜品散落一地。連忙要上前把掉落的甜品撿起來,卻被官兵一腳踹倒了。
官兵指著半天爬不起來的陳小滿,凶神惡煞的道,「一會可是咱們宸王爺要回府,你還敢擋道,是不是不想要你的小命了?」
陳小滿一聽是容勝回來了,所以才會搞這麼大的陣勢,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搬著自己的攤位向後縮了縮。
很快就見容勝騎在馬背上,在北塞的眾多人的擁護下緩緩走近。
一個多月沒有見,容勝仍舊俊朗霸氣,陳小滿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就匆匆的垂下頭,看著地上散落的甜點不敢抬頭。
卻突然聽到一陣聲響,陳小滿下意識的抬頭,就看到容勝從馬上乾脆利索的躍下。
彎腰撿起地上一顆用油紙包好的甜點,放在手中把玩片刻,抬起頭看向站在路邊,手裡抱著自己攤位東西的陳小滿。
看著一身粗布麻衣,頭髮也簡單的用布條綁在頭頂,額間有一絲絲碎髮,又黑又長的睫毛因為不安微微顫動著。
見容勝走近,嚇得他連忙後退一步,戒備又緊張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容勝陰沉的目光盯著眼前的陳小滿,突然嘴角輕挑,「看樣子你出了府,日子過得不錯啊……」
說著,低頭看了一眼陳小滿放在腿邊折疊起來的攤位,「沒想到你除了當奴才,還有這本事……」
陳小滿沒太聽懂容勝話中的意思,但總覺得那話陰陽怪氣的。
因為容勝的原因,周圍所有的目光集中在他們身上,陳小滿不敢亂說話,只能抿著嘴不吭聲,只想容勝自討沒趣之後趕緊離開。
陳小滿這副木訥的模樣卻惹得容勝一陣煩躁,抬起手。
陳小滿只覺得下巴被被粗魯的抬起,捏著下巴的手力氣大得驚人,疼得他立馬皺起了眉頭。
「幾日不見,你這奴才倒是越發膽大了,看到本王也不知道該行禮?」
就見陳小滿的薄唇張了張,低小的聲音傳出來。
「什麼?」旁邊人聲嘈雜,容勝一時間沒有聽清。
陳小滿忍受著下巴的疼痛,嚥了口唾沫,顫巍巍地重複道,「我不是奴才了……」
容勝一愣,就見眼前的小人兒突然用那小鹿一樣黑黝黝的眼睛和他對視,「我已經贖身了,所以我不是奴才了……」
容勝冷笑一聲,手勁更大了幾分,「好一個不是奴才了,陳小滿,你越發能耐了?」
陳小滿痛得忍不住掙扎,卻沒有半點用處,下巴仍舊被容勝捏得緊緊的,已經通紅一片,容勝仍舊惡狠狠的,「你可不要忘了,就算你不是奴才了,你還是慕國的子民,本王是王爺,就算是要你的命,又有誰敢有異議?」
陳小滿咬著毫無血色的下嘴唇,看起來很辛苦的樣子,但眼底的神色卻沒有了以往的卑微:
「我、我沒有犯錯,為何要我的命……」
容勝饒有興趣的看著這樣的陳小滿,「因為本王是王爺。」
就在這時,一直跟在容勝後面的北塞縣知府匆匆從後面趕上前,他身為北塞縣知府,掌一府之政令,治理百姓原本就是他的職責,只當是陳小滿不要命的衝撞了容勝,緊張的詢問道,「王爺,可是這不要命的刁民衝撞了王爺您?待我命人把他押入大牢重重懲罰。」
見知府湊近,容勝這才肯鬆開捏著陳小滿的下巴,目光仍舊緊緊的落在那瘦小的臉頰上,固然沒有了以往的卑微,但這小子終究還是沒有見過什麼大世面,被知縣這樣說,臉色立馬就變了,眼睛裡很快就有了水霧,看起來無措又驚慌的樣子。
容勝故意不開口,似乎像是在刻意折磨陳小滿一般。
陳小滿嚥了口唾沫,想說點什麼,但乾澀的嗓子卻發不出聲響,可以感受到容勝的目光仍舊落在他的身上。
固然心中問心無愧,但容勝陰晴不定,自己走的時候還惹得他極度不快,本以為他們地位懸殊,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碰到了……卻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而現在,只要這個男人一句話,自己就可能被扔進大牢……
「那倒不至於……」
容勝突然開了口,聲音仍舊低沉好聽,卻還沒等陳小滿鬆口氣,就聽他繼續道,「只是本王覺得,這北塞主路,這麼多小攤小販占道經營,實在影響市容……」
「確實如此,」知府彎著腰低聲下氣地應道,「小攤占道經營實在可惡,卑職這就命人嚴加管理。」
容勝此次是奉皇帝之命,徹查慕國西南部一個暗地裡試圖謀反的重要官員,查處之後歸來,消息卻不脛而走,北塞的眾官員算準他回來的時辰特意夾道迎接。
本也不是什麼大事,也沒必要抹了費盡心思討好他的官員們的面子,卻沒想到他一眼便看到了那個在人群中被看熱鬧的百姓擠得左搖右晃的瘦小男人。
一時興起下了馬,細看才發現,這小奴才看起來過得並不好,那種跟陌生人說話都畏畏縮縮的性格竟然做起了生意,忍不住靠了過去,就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從心底升起。
那之前還因為這小奴才執意離開而惱怒不已的心情瞬間變好了,心裡想著,如果這小奴才體驗了生活的不易,想要求自己讓他再回宸王府當奴才,自己也可以看在他之前救過自己的分上同意。
但是這小奴才絕口不提要回去的事就算了,以前在他面前總是唯唯諾諾的樣子也似乎變了一些,還敢於頂撞他的話,還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被一個奴才當眾頂撞,容勝不生氣是假的,直想把眼前這還會強嘴的小東西揪回去好好的調教,只是他一個王爺,在大庭廣眾之下揪著一個普通百姓不放也確實不是那麼一回事。
反正看起來這小奴才一時半會也不會離開北塞,到時候找個機會再把他弄回來便是……
容勝輕飄飄的一句話,陳小滿剛剛有點起色的小生意就幹不下去了。
知府親自下令整改街道,所有小商小販一律趕走,主道不准經營,一經發現,便沒收攤位的所有物品。
官府嚴令整改,陳小滿原本膽子就不大,更是不敢頂風作案。
只能用板凳面改裝了一個小木盒,裡面放上一些用油紙包好的甜點,掛在脖子裡沿街販賣,看到清街邊攤位的官兵就藏起來。
這樣售賣的方式沒有固定地點,總歸比不上有攤位來得收入穩定,沒有辦法為了多掙一點錢,陳小滿晚上也開始在繁華的街巷來回走動販賣,有時候甚至到深夜才回家。
這日是北塞的花燈節,陳小滿就帶著甜點去人群集中的寺廟前售賣,生意意外的好,早早的盒子裡的甜點就都賣光了。
生意好,陳小滿的心情也好,順道給弟弟、妹妹買了兩個花燈,想著早點回去也帶他們來這裡看看熱鬧。
可能今天人都去看花燈了,街道上的人反而特別少,陳小滿路過一個暗巷,卻突然停住了腳步。
暗巷黑漆漆的一片,轉頭望進去什麼都看不清,但他分明聽到了裡面有微弱的呻吟聲。
「是誰?」陳小滿忍不住對著那暗巷喊了一聲。
聽到的仍舊是那似乎很痛苦的呻吟聲。
陳小滿盯著那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巷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舉著花燈戰戰兢兢的往裡走去。
越往裡,那呻吟的聲音越清晰,這樣的環境中陳小滿不害怕是假的,剛想要放棄,花燈的光芒就照到了一個癱坐在牆角的男人。
看著那倚在牆角奄奄一息的男人陳小滿愣住了,同樣的服飾,同樣的高大健壯的身型,同樣的滿身是血……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陳小滿已經上了前,什麼也沒說,有些顫抖的手,快速的脫下外衫摁住男人腹部那不斷往外滲血的位置。
昏暗的燈光下男人低垂著頭,看不清楚模樣,但陳小滿的眼睛已經紅了,「不,不知……是你嗎……」
忍著劇烈疼痛的男人聽到陳小滿的聲音這才勉強抬起頭來,散亂長髮裡的容貌雖然也同樣英俊,但並不是不知。
陳小滿原本狂跳不止的心瞬間冷了下來,不由低頭苦笑一聲,自己是有多想那個男人,竟然會傻到誤以為這個男人是他。
難道自己已經忘了嗎?不知已經回不來了……
那人見陳小滿不動彈,捂著受傷的肚子有些辛苦的咧咧嘴,提醒道,「這位公子,您再上神,我可就流血流死了……」
陳小滿這才回過神來,連忙動手要把這人扶起來。
這人卻擺了擺手,「我懷裡有止血藥粉……勞煩公子幫我撒點在傷口上……」
陳小滿把手伸進男人的懷裡,找出那瓶止血藥粉,又解開男人的上衣。
這才看到一直流血不止的傷口,傷口雖然很深,但好在都避開了要害,只要及時止血就不會有問題。
連忙打開藥瓶,灑了一些藥粉在傷口上,又把衣服撕成條狀熟練的給他包紮起來。
男人似乎恢復了一點體力,看著低頭專心給他包紮的陳小滿,「這位公子包紮傷口的手法倒是很熟練……」
陳小滿還在包紮的手頓了頓,抬頭正好對上了男人那好看的桃花眼,「之前我也碰到過一個跟你一樣滿身是血的人……」
男人認真的看著陳小滿的眼睛,昏暗的光線下還是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眼中暗淡的神情,想了想,男人又開口道,「就是你剛剛喊的那個人?」
陳小滿沒想到男人的直覺這麼敏銳,避開他的視線,點了點頭,繼續幫他包紮傷口。
這男人一身匈奴的衣服,在北塞這裡實在惹眼,既然上前搭救了,也沒有救到一半就把人扔在這的道理。
陳小滿脫了男人的外套,讓他不那麼醒目,趁著夜色把他架回了家。
小米、小麥聽到開門聲就知道是哥哥回來了,跑上前迎接,看到他帶回來的受傷男人皆大吃一驚。
小米忍不住的道,「哥哥,你怎麼又撿男人回來了……」
看著明顯受傷在身的男人,小米臉色明顯不太高興,她雖然還是懵懵懂懂的年紀,但也知道哥哥就是因為撿回了受傷的不知,整個人的生活才改變的。
不知之前分明那麼溫柔,對哥哥疼愛有加,然而知道自己是王爺的身分之後就整個都變了,哥哥把他當愛人,可他卻只把哥哥當奴才……
她知道他們只是平民百姓,沒有辦法和那達官貴人抵抗,只是在一個地方摔了一跤之後,就應該長點記性不是嗎?
這個陌生的男人身上帶著傷,還穿著匈奴的服飾,明顯是個危險人物,聰明的人就應該躲得遠遠的,而不是像自家哥哥這樣,又是不管不顧的撿了回來。
小米擔心陳小滿再被傷害,只是如今人已經被帶了回來,也總不能半夜再把他扔出去。
雖然心中不願,也不能再說什麼,轉身帶著小麥回了房間。
陳小滿把男人扶回房間架到床上坐好,男人因為失血過多臉色變得蒼白無比,卻輕笑一聲,看著陳小滿,「看來那位小姐不太歡迎我……」
回到家,光線充足,陳小滿這才發現這個男人笑起來竟然這般好看,雖然衣服染了血跡,頭髮也凌亂,看起來很狼狽,但卻半點都不影響他那俊美的容貌。
和不知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這個男人說話帶笑,皮膚白皙光滑,相貌雖然美,卻絲毫沒有女氣,尤其是那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似乎能把人體內的魂魄勾去一般。
陳小滿知道為何小米會這副態度,一邊從衣櫥裡找出一套乾淨的衣服,一邊道,「你不要介意,我妹妹不是針對你……」
「我知道,」男人倒是很自覺,見陳小滿找出乾淨的衣物,就主動的脫了自己已經髒掉的衣服換上,「怕是被之前你救過的那個男人給傷過了吧……」
看到原本忙著收拾床鋪的陳小滿突然頓住的動作,男人知道自己猜對了,饒有興趣的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小人兒,「你且放心好了,我不是那樣的人,今日相救沒齒難忘,他日定湧泉相報。」
「不用了,」陳小滿把床鋪鋪好,看了男人一眼,「我就是順手罷了,好在你身上的傷不算很嚴重,現在血也止住了,看你不是北塞之人,現在太晚了,城門都關了,你在這裡休息一晚,等到明天再離開吧……」
頓了頓,還不忘了道,「你餓了嗎?我去找點吃的給你……」
男人一副自來熟的模樣,因為失血過多有些虛脫的倚在床頭,「那麻煩你了……」
陳小滿又去廚房,簡單的給那人熬了點粥,又盛了一小碟自己家做的鹹菜。
男人看樣子是真的餓了,連續喝了三碗,把鍋裡的粥都喝完了還意猶未盡的吧唧吧唧嘴。
隨後對著陳小滿笑道,「沒想到你看起來瘦瘦小小的,做飯的手藝真不賴,要不然你跟著我去匈奴國算了,我正好缺一個給我做飯的下人……」
本是無意間說的話,陳小滿卻猛地站了起來,看了一眼倚在床上受傷的男人一眼,「我不做下人,也不做奴才!」
那人見他有些急了,忙安撫道,「我、我開玩笑呢……你莫要生氣……我就是覺得你手巧,人也善良又可愛,如果去大戶人家幹活,肯定會很討人喜歡。」
陳小滿也覺得自己反應有些過了,這人受傷了,沒有必要跟一個傷患計較,語氣軟了下來,「好了,時候不早了,你早點休息吧……床讓給你,我去外面睡,你有事的話叫我就好……」
在屋外的椅子上睡,陳小滿一晚上都沒怎麼睡著,等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等再次醒來去屋子裡查看,那個昨天晚上帶回來的男人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
「哥哥,那個人在桌子上給你留了一封信。」
起床的小米拿過一張紙,上面用廚房裡的木炭歪歪扭扭寫了幾個字。
大體的意思是他還有要事在身,就先行離開了,謝謝他一夜的收留還給他做飯吃,之後定然會報答他,最後又輕飄飄的提了一句,因為怕路上需要錢,所以借了他幾兩銀子。
陳小滿一看急了,連忙去翻自己的錢袋,果然少了五兩銀子。
小米站在門口,看著自家哥哥一系列的動作,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哥哥,以後就別撿人回來了……」
陳小滿看著自己空了大半的錢袋,這五兩銀子要賣多少甜品才能賺回來,不心疼是假的。
見的人多了,還第一次碰到如此厚顏無恥之人,自己救了他不但不感激,還順手牽了羊……
陳小滿沒想到人倒楣喝水都會塞牙縫,只是氣歸氣,生意還是要做的,少了五兩銀子,就要想辦法多幹點活掙回來。
陳小滿又連忙製作了一些甜點拿出去賣,可幾天下來,也不知道為什麼,生意一天不如一天。
生意不好,生活還是要繼續,陳小滿盤算著不如乾脆就租個小店面,但如果租了店面還要裝修整理,又要花一筆錢。
這手頭裡的那點錢原本是打算攢多一些的,結果卻越來越少了。
雖然心裡惦記著賺錢,但陳小滿還是沒有忘記每隔五日跟小桃的約定。
這日比約定的時間晚了一些,陳小滿匆匆趕到,就看到小桃已經在牆內等著他了,忙跑了過去。
果然是要成親的人了,陳小滿覺得小桃這些時日越發漂亮了,髮型也變得精緻起來,衣服也都是粉嫩的顏色。
陳小滿看在眼裡也真心的為她高興,小桃把繡好的三條手帕遞給陳小滿,臉頰紅紅的笑著道,「小滿,這段時間真是麻煩你了,我想了想手頭裡的錢也攢得差不多了,再賣半個月的手帕,我就不賣了,專心準備嫁妝,畢竟成親前有好多要忙的……」
陳小滿忍不住打趣道,「妳啊,現在心浮氣躁的,可不要在宸王府幹活的時候掉鏈子,萬一被王爺碰到,小心他罰妳……」
小桃羞答答的低垂著頭微笑著,「不會的,我現在可是十分謹慎的,還指望好好表現,到時候他來提親的時候,求王爺恩准呢……」
陳小滿接過那三條手帕,低頭看了一眼,忽而笑道,「其實我特別羡慕妳……能和喜歡的人永遠在一起……」
小桃看著笑容有些落寞的陳小滿,忍不住從牆鏤空的位置伸出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頭髮,「小滿,你這麼好,肯定很快就會碰到自己喜歡的人……那個時候,你也一定會像我一樣幸福的……」
陳小滿抬起頭,看著小桃圓圓的臉上溫暖的笑容,也同樣回了她一個淳樸的笑容,「嗯,我一定會再努力找到自己喜歡的那個人的……」
話音剛落,就聽到小桃身後一陣嘈雜之聲,原本放鬆警惕的兩人立馬緊張了起來,小桃剛想轉頭就跑,就被突然而來的侍衛抓了個正著,就聽小桃被抓住的時候還對著陳小滿喊,「你快跑!」
陳小滿知道被抓後的嚴重性,連忙轉頭就要跑,卻只跑了兩步,就被追上來的侍衛給撲倒在地。
容勝手握慕國兵權駐紮邊塞,戰無不勝,是慕國之外所有敵對國家虎視眈眈的對象。
所以宸王府一向戒備森嚴,嚴禁下人背地裡和外界人員有過多來往,就是怕他們趁機被敵人收賣,來出賣宸王府內的消息,所以這樣的下人,一旦抓到嚴懲不怠。
前段時間因為容勝離府,戒備稍微鬆懈了一些,幾次碰面下來都相安無事,所以陳小滿和小桃就不由得放鬆了警惕,沒想到竟然在這個時候被巡邏的侍衛給逮了起來。
陳小滿和小桃一起被押著進了王府,抓到下人和外面的人裡應外合的私下勾結,可不是小事情,定然要讓容勝親自審問。
二人一起被摁著跪在戒律堂之上,小桃知道被侍衛抓起來後果有多嚴重,已經面如土色,嚇得瑟瑟發抖。
沒過多久,容勝就走了進來,看著熟悉的男人,陳小滿脊背瞬間僵直,沒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也會以這樣的身分被帶到這廳堂之上。
容勝落座,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在地上的二人,臉色鐵青,刻意隱忍,卻還是感覺得到那隱隱散發出來的怒氣,就見他磨著牙冷冷笑了一聲,英俊的容貌帶著一絲陰森可怖,「本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還真是越發膽大了!」
為首的侍衛畢恭畢敬的把從陳小滿身上搜出來的手帕呈到容勝面前,「稟告王爺,剛剛把這二人捉拿歸案的時候發現這男子手中拿著女子繡的手帕,看樣子是這奴婢和府外人私通……」
容勝斜眼看了那侍衛首領手中的手帕,目光越發陰沉。
手帕本就是女子的閨私,通常都被疊成同心方形掖在臂釧裡,體己而溫暖,可見手帕對女子的重要性,而此時,這幾副手帕上分別細細的繡著比翼鳥和連理枝等意義明確的圖案,加之陳小滿和小桃年紀相仿,這樣的情況下,兩人到底暗地裡在幹些什麼就很明顯了。
容勝心底冒火,眼神卻寒冰凍骨,惡狠狠的看著跪在地上神情慌亂的陳小滿,說不上來是怎樣一種感覺,來之前還一心覺得肯定搞錯了,只是這繡著連理枝和鴛鴦的手帕在他眼前清清楚楚,證據確鑿,就算他不信也不行。
只要一想到這個小奴才竟然喜歡上了其他人,還如此冒險半夜偷偷幽會,容勝就氣得想要打人,恨不得把眼前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小身板親手捏碎。
小桃何時見過這種陣仗,見容勝臉色如此難看,已經嚇得說不出完整的話來了,只是掙脫開侍衛押著她的手,對著容勝一個勁的磕頭,「王爺饒命啊,王爺饒命!奴才知道錯了!求王爺饒了奴才……」
容勝卻看都不看她一眼,尖銳的眼眸緊緊鎖著跪在地上臉色煞白的陳小滿,咬牙切齒地道,「怪不得你心心念念的想要贖身,原來是嘗到了女人的滋味,怎麼,欲罷不能了?所以寧願花一千三百兩,寧願在外邊擺攤吃苦也要急著贖身?」
「不,不是這樣的……」陳小滿沒想到容勝會這麼說,原本泛白的臉頰因為那下流的汙蔑之言而有些脹紅,小桃是過段時間就要成親的人,可斷然不能讓自己汙蔑了她的名聲,結結巴巴的解釋道,「我和小桃不是那種關係……我們之所以會偷偷在鏤空牆那裡碰面,是她想要用自己繡的手帕多換點錢……」
容勝挑眉,「哦?是這樣?」
抖如篩糠的小桃連忙磕頭應道,「是這樣的王爺,王爺開恩,是奴婢一時被金錢蒙了眼,所以才會做出這樣的錯事,您要罰,就罰奴婢吧……確實是奴婢拜託小滿的,不關小滿的事……奴婢甘願受罰……」
容勝把玩著腰間的一塊玉佩,厭煩的看著跪在那裡哭哭啼啼的小桃,「既然敢公然挑釁宸王府的規矩和本王的威嚴,擅自和府外的人交易,確實不應該繼續留在宸王府了……」
轉頭看了一眼身邊一直跟隨他的侍衛,「容七,本王記得前些日子你妻子病逝了,本王便把這個丫鬟賞給你如何?」
那一臉鬍子的侍衛,體格健壯,已年過四十,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水靈靈的小桃,從沒想過這個年紀還能娶到這麼年輕的媳婦,連忙謝恩。
陳小滿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下意識的轉頭看向小桃,就見小桃雙眼還含著淚水,因為容勝那輕飄飄的一句話宛如晴天霹靂,讓她整個人都僵住了,臉上血色褪盡,眼底是深深的絕望。
陳小滿急了,如若小桃真的被許配給了那名侍衛,那她還有一個月就來提親的青梅竹馬怎麼辦?
「不行!」抗議的話脫口而出,陳小滿顧不得什麼,抬起有些發紅的眼睛看向容勝,「王爺,小桃不是宸王府的賣身奴,她沒有簽賣身契,怎能隨便許配給別人……」
容勝看陳小滿突然這般著急,稍微緩和一些的臉色瞬間又緊繃了。
只是陳小滿並未看到容勝的臉色,還在一個勁的幫小桃求饒,「求求王爺開恩……不要這樣懲罰小桃……」
好半天,容勝這才冷笑著開口,「這整個北塞的百姓都歸本王管,就算她不是宸王府的奴才,本王讓她嫁她還敢不嫁?」
轉頭對那侍衛道,「還不把這女人帶下去擇日成親。」
那侍衛不敢怠慢,連忙要上前把已經癱坐在地上的小桃拖走。
小桃痛哭著,突然掙扎開那個侍衛的牽制,撲到容勝腳邊,抱住他的腳,「王爺,求求王爺了,不要把小桃許配給別人,求求你了,不管怎麼罰小桃都行……求求您了……」
容勝一腳把小桃踢開,厭惡的看了一眼趴在地上滿臉淚水的女人,厲聲怒喝道,「還不給我拖出去!」
「王爺,求求您了……您這樣是要我的命啊……王爺……」小桃被人一左一右的架住,瘋了似的掙扎卻還是被向外拖去,哭喊的聲音十分淒厲,頭髮散亂,眼睛通紅。
陳小滿看著這樣的小桃,分明剛剛她還紅著臉,笑得那麼幸福,對自己的未來一臉憧憬。而此時,卻如此絕望又恐懼。
他們這種人,在容勝面前都宛如螻蟻一般,心中像是被狠狠刺了一刀,他十分了解分明有所愛之人,卻不能跟他在一起的那種感覺,那樣的痛苦只要他一個人體驗就夠了。
如若小桃當真嫁給了這個完全陌生的侍衛,那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也不知哪來的勇氣,陳小滿奮力掙脫開侍衛的牽制,匍匐著爬到容勝面前,顫抖著手從懷裡掏出一個荷包,打開掏出裡面的玉佩,雙手舉到容勝面前,「王爺,這是皇上賜我的玉佩,皇上當時說了,用這個玉佩可以滿足我一個願望,我想用這個玉佩換回小桃……」
陳小滿拿出皇上的玉佩時,在場的人無一不驚訝詫異的,詫異陳小滿這個平民百姓竟然會有皇上的玉佩,但更詫異的是,陳小滿用這樣一個重要的玉佩換的不是自己的榮華富貴,也不是自己的一生平安,而是要換這樣一個不值錢的丫鬟。
早在陳小滿掏出皇上賜予的玉佩之時,容勝的臉色就已經難看到了極致。
額頭暴露的青筋,彰顯著此時容勝有多麼憤怒,緊緊攢著拳頭,才不至於伸手把這個顫巍巍的跪在他面前的小破孩活活掐死。
既然口口聲聲的說和這個女人沒有關係,又為何會甘願用這麼重要的東西來換她?
看來是自己讓他自由太長時間了,竟然讓他忘記了自己到底是怎樣的身分。
陳小滿雙手捧著玉佩,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的抬頭看著容勝,一臉期許,只等著他鬆口開恩。
卻見他輕笑一聲,動了動嘴,幽冷的聲音傳進耳朵,「那是皇上的玉佩,不是本王的玉佩,你若想要討這女人的命,那就去慕城的皇宮找皇上要!」
陳小滿沒想到連皇上的玉佩都沒有辦法救小桃,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瘋了似的小桃被像垃圾一樣拖出戒律堂,忍不住紅了眼。
他知道,容勝親口賜婚,小桃這輩子是逃不掉了……不知怎麼喉嚨哽得厲害,眼角的淚水怎麼用袖子蹭都蹭不掉……
臉頰突然被粗魯的掐住抬起,容勝那帶著可怖神情的俊臉靠近,看著淚眼朦朧的陳小滿,「怎麼,聽到這個女人被本王賜給了別的男人,就這麼難過?」
陳小滿抽噎著向後縮,想要掙脫開容勝的手。
一滴淚滴落到容勝的手上,容勝感覺到那涼涼的觸感,黑眸中跳躍的火焰更濃了,手用力的甩開,把原本跪在地上的陳小滿整個甩倒在地,高高在上的看著他,薄唇勾勒出一絲冷笑,「這麼急著想要逃?陳小滿,本王告訴你,你這次逃不掉了!」
陳小滿不懂容勝為何會這樣說,從地上爬起來,就被侍衛再次摁住跪在地上。
就見容勝轉頭對身邊的侍衛說了一句什麼,那侍衛應了一聲就匆匆離開了戒律堂。
陳小滿被壓著動彈不得,紅著眼睛不解的抬頭看著不遠處的男人,不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
心裡沒有什麼底,但是一直這樣耗著也不是辦法,只能啞聲道,「王爺要罰我,那罰便是……」
容勝目光陰沉的看了他一眼,冷聲道,「自然是要罰你!」
沒過一會兒,那侍衛便又匆匆走了進來,手中拿著一張紙,走到容勝身邊,給他看了一眼。
容勝點了點頭,把目光移到還不明所以的陳小滿身上,對著身後摁著陳小滿的侍衛道,「你們幾個按緊一些……」
就見那侍衛上前,手中還拿著紅色的印泥。
陳小滿仍舊反應不過來,卻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就見那人讓侍衛抓住他的胳膊,抓著他的手在印泥上印了一下,然後就要向那張紙上按下。
陳小滿雖然不識幾個大字,但卻認識那紙張上「賣身契」三個大字,日期是「終生」。
微愣過之後,陳小滿全身緊繃起來,開始奮力掙扎,眼睛已經通紅,瞪得大大的看著不遠處的容勝,掙扎中,用盡全身的力氣對著他吼,「為什麼要我在賣身契上按手印,我不按!我已經贖身了!我不要再當奴才了!」
緊緊攥著手指頭,不肯在那賣身契上按手印,只是他的力量,根本抵不過眾人。
整個被面朝下的摁在地上,胳膊被大力提起,指頭最終被一根一根的掰開,「不!不!」
「求求你了!求求你們了!怎麼懲罰我都行!我不要!我不要再做奴才了!」看著手指離著那賣身契越來越近,陳小滿的聲音近乎淒厲,「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了!不知!不知救我……」
最終大拇指緊緊的摁在那張賣身契之上,陳小滿的哭喊驟然停了下來。
侍衛終於鬆開了抓著他的胳膊和手指,胳膊瞬間無力的耷拉到了地上,不知哪根手指在竭力反抗中被生生掰斷,只是此時的陳小滿卻絲毫感覺不到那鑽心的疼痛。
只是趴在地上,失神的看著那名侍衛拿著自己印了手印的賣身契雙手捧給容勝。
容勝只看了一眼,就扔給一旁不知何時趕來的管家,「宸王府又多了一個奴才,這賣身契可要好好放好。」
「是,王爺。」
容勝抬腳離開,看都不看地上的陳小滿一眼。
走到門口時突然停住腳步,對一旁的管家道,「找李耳給他看看胳膊。」
說罷,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戒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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