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閃耀,清風吹拂,高大挺拔的林木密密麻麻的佈滿了土地,從樹下仰望,天空混合著碧藍與雪青色,樹葉在陽光照耀下反射出七彩漣漪。
「三……二……一!時間到,我開始找囉!」身穿靛青色修士服的小男孩,正為了尋找同伴而在樹林裡竄來竄去。
「……在哪裡呢……?啊,找到了!」他一把抓起躲在樹叢中閃亮的銀紫色頭髮。
「哇嗚!比多栗!我說多少次了,不要抓我馬尾!」從樹叢中跳起的小女孩,晃著頭邊抱怨著。
「誰叫莉西雅你頭髮最明顯嘛!」
「哼!不管你了。」
「欸……等等啦!領主說不能跑太遠欸。」比多栗急忙追著往前跑去隨風飛起的深紫色斗篷。
兩人來到林中的一塊空地,穿越密葉的破碎光線撒向草皮,如彩帶般飄來一絲絲明亮,莉西雅蹲在樹叢前觀察著。
「哇,好漂亮的花喔!」
「什麼花什麼花?」
「比多栗笨笨,爺爺有說過啊,這是在古書裡提到的五彩花,有勇敢的意思喔!」
一小朵一小朵粉紅花聚集在一群,形成半球形的花捧,大片暖色系花朵守護著森林。
「領主的話你有在聽喔?他每次都唸我!」
「好了,不要罵爺爺了,來~手伸出來。」莉西雅拿著五彩花串成的手環,帶在比多栗因日曬而些微絳紅的手腕上。
「好好看哦!我也幫你做一個!」
兩人的笑聲中,陣風輕撫,一片青葉緩緩依著風飄零,它飄過森林,飄過河流,飄過十幾年的歲月……
◇◇◇◇
白色磚瓦砌成的城塞矗立在城鎮中央,莉西雅站在頂端石造露台,臉上的表情有些鬱悶。
「莉西雅大人。」
「怎麼了?」我轉過身,侍從恭敬的行禮後開口。
「領主說要見您。」
「好的,我馬上過去。」虛微一笑後等他離開,我走下斑駁的旋轉石梯。
「爺爺。」
他坐在王座上,一手捋白花花的鬍子,手指在扶手上點著,緋色瞳孔緊緊盯著我。
「敵軍情況如何?」
「敵方僅剩不到百人堅守營區,目前柯塔正在整頓士兵,估計一小時後即可攻破敵營,拿下土地。」
「好,那看來是勝券在握了,我去準備一下文件,你先忙吧。」
「是。」
我扣上鐵製門閂,而心裡卻有如棉花一樣鬆軟無助。
爺爺嚴肅的表情掠過腦海,身為三軍統帥的他,控管全國的內政外交,此次戰爭情況更是瞭若指掌,我既不是將軍,更不是神明,此次問話也是另一項測試,測試我是否知悉最新戰況,測試我未來能不能當個好領主,而我相信自己有這個實力。
我害怕的,是那閃爍著緋紅光芒的銳利視線,與深藏甕底的心機。
強風再度吹過露台,我伸手撥了下頭髮,勾在耳後。
「怎麼啦?心情不好喔。」後方一隻手搭住我的肩膀。
「比多栗,把手放開再說。」
「又是領主大人?」他乖乖放下,雙手撐在欄杆上,靛色頭髮透著藍光。
「嗯。你看著爺爺的時候有靈魂被吸走的感覺嗎?」
「什麼?我從來沒有直視過他眼睛,光是站在旁邊就夠有壓迫感了。」
「原來大名鼎鼎的首席將軍也有害怕的人啊。」
他沉默不語,每次我抓到弱點時都會這樣,好像不肯承認似的。爺爺阻止我和比多栗單獨見面已經六、七年了,但他不可能隨時監視著我,所以只要比多栗一有空,就會上來露台,我們會聊聊天、玩玩紙牌,回味兒時一起在森林玩耍的日子。
他牽起我的手,兩只手環輕敲一聲,順著那聲響,想忘也忘不掉的回憶跟著流入腦海。
那時我和比多栗一樣在森林裡玩了一整天,黃昏時回到了城裡,走在紅磚街道上,經過一間工藝品店,比多栗拉我進去,用我爺爺是領主的名義,要求老闆免費幫我們把手腕上的花朵做成水晶花環,老闆苦笑思考了一陣,便答應了我們的要求,雖然之後仗權的行為被爺爺罵了一頓,但小孩們的頑皮他也原諒了。
每次看著反射無限光芒的水晶,就想起飄揚升空的氣球、玩偶和森林裡歡樂的時光,以及樹影下靛青色的玩伴。
我不自覺搓了搓手,明明是溫暖的春天,肌膚卻有些寒冷。
「咦?那是什麼?」比多栗指著靠近林邊的一塊空地,正緩緩冒出白煙。
我正準備回答,但突然傳來巨大的砰一響,瀰漫到森林裡的煙霧散去,那是一隻高達十層樓的黑色龐然大物。
那是龍,只會出現在童書裡的生物——北方巨龍伊路牙卡。
「敵軍居然召喚得出這種東西!」比多栗皺眉發言的同時,伊路牙卡噴出火焰,森林瞬間陷入火海。
我反射性的拉下牆邊的警報鈕,在刺耳的伊嗚聲中回頭,比多栗早已不見蹤影。
「翔布!幫我拿斗篷,我要出去。」我回頭呼喚。
「什麼?你要去打仗?」
多年好友驚訝的張大嘴巴,但還是晃著兩條粉綠的辮子將斗篷遞給我。
明明只是個在戰場上沒什麼實力的年輕女孩,我卻有種預感自己一定要去,那股感覺好強烈好強烈,壓著我不經思考的跑下階梯。
一進城裡便聞到淡淡的燒焦味,居民們忙著進屋避難,慌張失措的表情讓我瞬間記起領主的最大責任——守護這些人民。
我有多久自私的只想到自己了?每天只關在米白磚瓦裡,提心吊膽著爺爺的命令與突襲,卻不知道真正需要我煩心的,是護城河外努力工作的人們。
但這微小的罪惡感卻被野火燒盡了。
林木東倒西歪,一陣風將樹枝吹落,稀疏枯黃的葉草燃著猛烈大火,前方伊路牙卡正往前繼續大肆將樹木連根拔起。
這和小時候嬉戲的森林判若兩地。
怒火從心底燃燒,我不理會翔布的叫喚,使出焰火球往黑龍身上轟去。
金光閃耀,清風吹拂,高大挺拔的林木密密麻麻的佈滿了土地,從樹下仰望,天空混合著碧藍與雪青色,樹葉在陽光照耀下反射出七彩漣漪。
「三……二……一!時間到,我開始找囉!」身穿靛青色修士服的小男孩,正為了尋找同伴而在樹林裡竄來竄去。
「……在哪裡呢……?啊,找到了!」他一把抓起躲在樹叢中閃亮的銀紫色頭髮。
「哇嗚!比多栗!我說多少次了,不要抓我馬尾!」從樹叢中跳起的小女孩,晃著頭邊抱怨著。
「誰叫莉西雅你頭髮最明顯嘛!」
「哼!不管你了。」
「欸……等等啦!領主說不能跑太遠欸。」比多栗急忙追著往前跑去隨風飛起的深紫色斗篷。
兩人來到林中的一塊空地,穿越密葉的破碎光線撒向草皮,如彩帶般飄來一絲絲明亮,莉西雅蹲在樹叢前觀察著。
「哇,好漂亮的花喔!」
「什麼花什麼花?」
「比多栗笨笨,爺爺有說過啊,這是在古書裡提到的五彩花,有勇敢的意思喔!」
一小朵一小朵粉紅花聚集在一群,形成半球形的花捧,大片暖色系花朵守護著森林。
「領主的話你有在聽喔?他每次都唸我!」
「好了,不要罵爺爺了,來~手伸出來。」莉西雅拿著五彩花串成的手環,帶在比多栗因日曬而些微絳紅的手腕上。
「好好看哦!我也幫你做一個!」
兩人的笑聲中,陣風輕撫,一片青葉緩緩依著風飄零,它飄過森林,飄過河流,飄過十幾年的歲月……
◇◇◇◇
白色磚瓦砌成的城塞矗立在城鎮中央,莉西雅站在頂端石造露台,臉上的表情有些鬱悶。
「莉西雅大人。」
「怎麼了?」我轉過身,侍從恭敬的行禮後開口。
「領主說要見您。」
「好的,我馬上過去。」虛微一笑後等他離開,我走下斑駁的旋轉石梯。
「爺爺。」
他坐在王座上,一手捋白花花的鬍子,手指在扶手上點著,緋色瞳孔緊緊盯著我。
「敵軍情況如何?」
「敵方僅剩不到百人堅守營區,目前柯塔正在整頓士兵,估計一小時後即可攻破敵營,拿下土地。」
「好,那看來是勝券在握了,我去準備一下文件,你先忙吧。」
「是。」
我扣上鐵製門閂,而心裡卻有如棉花一樣鬆軟無助。
爺爺嚴肅的表情掠過腦海,身為三軍統帥的他,控管全國的內政外交,此次戰爭情況更是瞭若指掌,我既不是將軍,更不是神明,此次問話也是另一項測試,測試我是否知悉最新戰況,測試我未來能不能當個好領主,而我相信自己有這個實力。
我害怕的,是那閃爍著緋紅光芒的銳利視線,與深藏甕底的心機。
強風再度吹過露台,我伸手撥了下頭髮,勾在耳後。
「怎麼啦?心情不好喔。」後方一隻手搭住我的肩膀。
「比多栗,把手放開再說。」
「又是領主大人?」他乖乖放下,雙手撐在欄杆上,靛色頭髮透著藍光。
「嗯。你看著爺爺的時候有靈魂被吸走的感覺嗎?」
「什麼?我從來沒有直視過他眼睛,光是站在旁邊就夠有壓迫感了。」
「原來大名鼎鼎的首席將軍也有害怕的人啊。」
他沉默不語,每次我抓到弱點時都會這樣,好像不肯承認似的。爺爺阻止我和比多栗單獨見面已經六、七年了,但他不可能隨時監視著我,所以只要比多栗一有空,就會上來露台,我們會聊聊天、玩玩紙牌,回味兒時一起在森林玩耍的日子。
他牽起我的手,兩只手環輕敲一聲,順著那聲響,想忘也忘不掉的回憶跟著流入腦海。
那時我和比多栗一樣在森林裡玩了一整天,黃昏時回到了城裡,走在紅磚街道上,經過一間工藝品店,比多栗拉我進去,用我爺爺是領主的名義,要求老闆免費幫我們把手腕上的花朵做成水晶花環,老闆苦笑思考了一陣,便答應了我們的要求,雖然之後仗權的行為被爺爺罵了一頓,但小孩們的頑皮他也原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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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自覺搓了搓手,明明是溫暖的春天,肌膚卻有些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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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龍,只會出現在童書裡的生物——北方巨龍伊路牙卡。
「敵軍居然召喚得出這種東西!」比多栗皺眉發言的同時,伊路牙卡噴出火焰,森林瞬間陷入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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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你要去打仗?」
多年好友驚訝的張大嘴巴,但還是晃著兩條粉綠的辮子將斗篷遞給我。
明明只是個在戰場上沒什麼實力的年輕女孩,我卻有種預感自己一定要去,那股感覺好強烈好強烈,壓著我不經思考的跑下階梯。
一進城裡便聞到淡淡的燒焦味,居民們忙著進屋避難,慌張失措的表情讓我瞬間記起領主的最大責任——守護這些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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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微小的罪惡感卻被野火燒盡了。
林木東倒西歪,一陣風將樹枝吹落,稀疏枯黃的葉草燃著猛烈大火,前方伊路牙卡正往前繼續大肆將樹木連根拔起。
這和小時候嬉戲的森林判若兩地。
怒火從心底燃燒,我不理會翔布的叫喚,使出焰火球往黑龍身上轟去。
◇◇◇◇
五光十色、屬性各異的攻勢擊向黑龍身軀每一寸鱗片,即使如此,牠仍如金剛石般堅硬,密佈的鱗片見不到一絲傷口。
我用掌根輕拭額頭的汗水,然後繼續催動鐮水球,轟向伊路牙卡暗沉的鱗片。
太陽越來越大了。
在森林時還有點庇蔭,現在完完全全暴露在日光下,濕黏的空氣包裹著身體,非常不舒服。
「向左閃躲!」比多栗號令。
我用光柱當拐杖,撐住因疲累快動彈不得的腳往左跳去。
下一秒,伊路牙卡張開滿是銳牙的嘴巴,黑色雷光燒過草原。
乾枯的野草閃著黑色閃電,連沒被波及的我們都感覺身上有如跳跳糖灑滿全身的些微刺痛感,先前手肘的燒傷現在好像被燒紅的冶鐵烙印般疼痛。
「啊啊啊——啊——」
是翔布,我絕不會認錯的聲音。
她在距我約十五公尺右前方,慘痛的哀嚎,捲曲著全身上下被黑黃雷光包覆的身體,裸露的手臂和小腿全是蛛網似的紅色傷痕,有幾處間斷滲血,看來是來不及躲避的緣故。
當我在心中擬好救治計畫,並跨出第一步時,卻發現雙腳被一條藍色光繩綁住,打了死結。
我堅決迎上比多栗的雙眼。
他橘黃色瞳孔緊盯著我,無聲說著兩個字。
別去。
我討厭服從,所以我從腦袋裡千方百計的想找一個理由,說服他讓我前去救治。
但我找不到。
在戰爭中穿越人群是最莽撞的行為。
我眼怔怔看著翔布縮成一團,動著顫抖的嘴唇無聲求援,卻只能望著周圍毫不理會的人影,瞇起眼睛,翔布蒼白無助的眼神,深深在心底劃上一道割痕,好痛。
雙腳的光繩慢慢收緊,我回過神來,試著用木染樹枝纏住黑龍。
樹枝一碰到彎曲的勾爪,立刻凍成冰柱並碎裂,一股寒氣沿著樹枝傳入手心,我趕緊縮回。奇怪,之前都沒有冰柱啊?
光繩又變得更緊,我低頭查看,比多栗到底在做什麼啦!
而那絕對不是什麼光繩。
我這才發現,地上白茫茫一片,所有人腳踝都纏上了白煙 ,連抬腳都沒辦法。
黑龍邊吐著煙氣,用明亮的眼睛掃視我們一圈,金色帶藍的眼珠鄙視著人類的無知渺小。
頃刻間,牠身上無數暗沉鱗片脫離身體,旋風般朝我們掃來。
「咻——咻——」
鱗片宛若受詛咒的小蝙蝠,疾速俯衝而來,我手臂交叉護住頭部。
「 喀。」
鱗片感覺起來像一片金屬,插進小腿肚,不痛,比較像在腳上綁了鉛球,被重物壓著。這讓我想起小時候和比多栗僅存的訓練時光,拿著木製飛鏢把對方當人肉靶心投擲,害我那段時間訓練完手臂都一堆淺淺的粉紅壓痕。
「喀、喀。」
緊接而來的是腹部、手臂 ,但其中一片打到肚子就到直接落地,還好有記得穿防護背心,否則傷害會擴大好幾倍。
等攻勢削弱,我緩緩微張眼睛,不忍心面對接下來的情況。
伊路牙卡變成一尊黑色雕像,雙翅還煞有其事地合十在胸前,被防護罩所包圍著,看來在牠休息期間我們有一點時間喘息。
我草草把鱗片拔出,貼上備用的藥膏紗布,無視鮮血汩汩浸濕衣服,而正想把鱗片隨手一丟時,發現漆黑圓片上還有一條條羽毛般的花紋,由於實在太特別了,我小心翼翼把它收進口袋,然後奔至翔布身邊。
「翔布翔布!」
她躺在枯灰的草地上,聽到我的呼喚後緩緩張開眼睛,嘴角勾起淺淺的笑容。
「還好吧?等我一下,馬上就不會那麼痛了。」
我打開腰包裡淡綠色的小玻璃瓶,把銀露花精油滴在較嚴重的傷口上。
「呼嚕~」她發出像貓一般的聲音,然後閉上眼瞼休息。
「呼……」我站起身,轉頭環視一圈。
士兵們正各自清理自己的傷口,銀灰的鎧甲滿是泥土與血跡。
「嘶……」我倒吸一口氣 。
又來了,那錐心刺骨的痛。
現在不僅伊路牙卡毫無損傷,誘出黑龍的敵軍更是不知去向,我能夠做什麼?能夠做什麼幫助大家的事?
在焦慮時找比多栗是我的一種習慣,我知道這很依賴他,但如今我還是不由自主的走向一片土灰中依然顯眼的紅色披風。
他正在和小隊長們分配任務,眼神十分急迫,我隱約聽到他們要分出一部分的士兵去搜尋殘留的敵人,正和他們一起思考計劃時,我感覺到了。
死亡喪鐘響起。
伊路牙卡無預警的醒來,仰頭朝天,朝空中吐出炙烈火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和傾盆大雨一樣灑落整片草地。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將雙眼閉上,等待熊熊烈火燒灼身體。
「咦……?」
沒有,完全沒有東西灑下來。
在我張開眼後,卻發覺這一點都不值得感到高興。
爺爺純白的衣服宛若神界的天使,下凡幫助人類,他站在黑龍正前方張開雙臂,用水波一口氣將火焰澆熄,但映照在水紋下,汗水滴落臉頰的痛苦表情我絕不會忽略。
「爺爺!」
我跑向那白的刺眼的長袍,拉住緋紅袖口下瘦骨如柴的手腕。
「不要動!」
我卻被狠狠的甩開了,像掙脫腳鐐的老虎一般。
爺爺從來沒有甩開我的手,從小到大。
疑惑和一絲絲恐懼油然而起。
「莉西雅,妳已經成為一個勇氣與智慧兼具的人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在這種時間說那種話?
我仰頭望著他細黑眉毛下的眼睛,似乎隱藏了某種不忍與孤寂。
無視我的疑惑,爺爺持續做著複雜的手勢邊面無表情地開口:「已經有資格繼承波維亞族領主之位了。」
我深吸一口氣,仔細觀察他手上隨著法術越變越大的綠色薄膜,揣摩剛才另含深意的話語。
那是一個失傳的魔法。
爺爺要犧牲自己,換取伊路牙卡的滅亡。
一切來的太突然,腦袋無法思考,我第一個反應是衝上去阻止它發生。
「比多栗!」
我盡最快的速度,搶在比多栗之前將爺爺拉倒,中斷法術,但他還是早了一步。
「放,開。」
他雙臂扣住我的腰,我試著掙脫,邊努力不去想我們現在距離又多近。
他沒有回答,我回頭狠狠瞪了一眼,轉回來看著越變越大的綠色薄膜球,心知肚明當它變的跟黑龍一樣大時,伊路牙卡會灰飛煙滅,爺爺也是。
「圓陣保護!」比多栗下令,全體士兵立刻動起來,團團圍住我和爺爺。
「莉西雅……」
「不要!我不要聽!」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IqtE8F8Tz
眼淚不由自主的落下,朦朧的視線中薄膜球已經慢慢罩住黑龍,爺爺這時卻轉過身來面對我。
「唯有吾王,吞盡黑夜。」
他慢條斯理地吐出字句,臉龐帶著一絲絲感傷。
我在腦海裡幻想過無數次交接領主時的場景,但都不是在如此混亂的時刻進行的,這裡沒有歡呼的群眾,也不會出現我在紅絲絨地毯上接下戒指的場景,往後的日子更沒有在旁督促的身影了。
「斬除……邪惡,迎……迎向黎明。」
我顫抖的接完詩詞,回憶映入腦海。
那年我十一歲,身上穿著繡滿蕾絲的蓬蓬裙,坐在明亮而華麗的飯廳裡,為了優雅的吃一頓飯努力著。
「莉西雅,叉子要輕輕地拿,像這樣,別學那些粗魯的士兵們乒乒砰砰的。」
凱特拿起另一隻叉子,為我示範一次。
「身為公主,就要相貌端正、儀態優雅,知道了嗎?」
爺爺站在一旁監督,一副我拿叉子的方式錯了就會引來鄰國大軍一樣。
「知道了。」
我小口、小口吃著瓷盤上的鬆餅,眼睛望著窗戶上那一小塊方形天空。
我眨了眨眼,把自己拉回現在。
「吾以波維亞族第八十二代領主利爾托·利利之名,將波維亞族領主之位交給利利家族的後裔——莉西雅·利利。」
爺爺不疾不徐的說著,緋色瞳孔穿透我的身體,直抵心裡最深處的部分,那種感覺很不舒服,好像自己被扒開了,赤裸裸地呈現在他人面前,即使那個人是爺爺。
我低著頭,極力避開令人生畏的視線,思緒又飄向遠方。
「我吃飽了。」
我輕輕放下叉子,把雙手放在膝蓋上,挺直背脊。
「好,那我們接下來到圖書室進行歷史課程。」
凱特拿著日程表朝圖書室走去,爺爺也準備離開。
「爺爺。」我叫住他。
那天我一定是生了什麼病,才會有勇氣問爺爺問題。
「怎麼了?」他回過頭,表情永遠那麼嚴肅。
「為什麼我不能跟以前一樣和比多栗去森林玩了?」
此話一出,如按下開關似的,爺爺把臉貼近我,近到能清楚看見他額頭上一條條的皺紋。
「你知道自己是什麼身分嗎?你是公主,長大後要接下領主之位的公主!可不是微不足道、渾身髒兮兮的守門士兵啊。」
即使隔著紗裙,我仍然發覺四周的氣溫下降了好幾度。
「這是為了你,努力點。」爺爺回過頭補了一句,然後就戴起閃亮亮的王冠離開了。
我愣在原地,久久說不出話。這是我第一次,真正了解何謂「威權」給人的影響力。
「莉西雅。」比多栗在我耳旁輕語,破除被過往冰封的心靈。他漸漸鬆開扣住我的一隻手,但我的腳卻無力再往前一步了。
「想想五彩花。」
他輕握住我的手,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話語總是能將我從混濁深井拉回陸地。
五彩花,勇氣。
我用衣角拭去淚水,然後深吸一口氣。
「吾以莉西雅·利利之名。接下波維亞族第八十三代領主之職位。」
爺爺嘴角揚起,並脫下食指上的傳家戒指,上頭紅寶石在陽光照射下透出如鴿血般鮮紅的色澤。比多栗將我完全放開,我緩緩的、一步步的走向爺爺。
「好好努力,別辜負了這個世界。」
「爺爺……嗚……」
我點點頭,眼淚卻突然潰堤,朦朧中看著溫柔的手幫我戴上戒指,一股情感哽在喉頭。
我恨爺爺對我的嚴厲,但我還是愛他的。
伊路牙卡隨著細碎的光芒消失,宛如不曾存在過一般,平靜而無害。
「比多栗,顧好她。」
「是。」
最後一道命令,彷彿打開大門的銅鎖,爺爺安詳的閉上眼,全身癱軟躺在草皮上。我衝上前抱住那瘦弱的身體,卻早已沒了呼吸。比多栗站在離我三步的空地,給我一點空間沉澱心情。
一切在同一時間發生。比多栗跑向我,士兵們一陣騷亂,頭頂的天空一小塊黑影呼嘯而過,我起身想查看情況。
卻發現自己胸口插了一只箭,鮮血溢出。
◇◇◇◇
「鏘!」手環應聲碎裂。
莉西雅臥倒在利爾托身旁,銀紫色髮絲如瀑布流瀉而下,中箭之處血泊慢慢擴大。
「敵人!樹上有敵人!」哨兵大叫著。
比多栗不予理會,只將手腕用力一折,另一只手環裂成兩半,落地鏗鏘一響,他看也不看,繼續茫然望著遠方。
「柯塔。」
「將軍?」
「我只要你做三件事。第一,黑龍的鱗片收集起來,拿來治療傷口。第二,把那人殺了。第三,無論我等一下做什麼,不准任何人靠近。」
「是。」
「現在你成為波維亞族的首席將軍了,一切全權交由你處理。」
柯塔愣了一下,但還是彎腰鞠躬,跑開執行命令。
比多栗彎下腰,撥開她散落的頭髮。
「鱗片我叫人收集起來囉,有沒有不用你說我就知道了。好好休息吧。」
莉西雅依然緊閉著眼,比多栗撿起水晶碎片,挑出最銳利的一塊,其餘的輕輕放進口袋,和心裡最深處的情感收藏在一起。
然後他用力將碎片刺進手心,緩慢拔除莉西雅胸前的箭矢,移動手掌讓血液低落在傷口上。
廣大草原裡,唯有一人蹲在地上,呢喃著世界上最深沉的咒語。
◇◇◇◇
好亮。
我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暗紅色的麻布帳篷頂,在火把照耀下暗棕色的禪繞花紋若隱若現,緩慢轉動脖子,在痛楚來襲之前瞥見床邊有一個人影。
「柯塔。」我喃喃道,同時抬起一隻手按了按脖子。
「領主大人,我來向您報告近況。」他右手不自覺抓緊衣服下擺,看起來有些緊張。我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所有敵軍全數投降了,我們目前在森林旁清點人數和裝備,大概三個小時後可以返回城裡。」
「誰做的?」我伸手碰了一下胸口,除了亞麻衣料的粗糙感外沒有任何的縫線和不適。
「他們的弓箭手。雖然很不想這麼說,但那技巧就連我也比不上。目前已經把他給處決了。我方士兵則有零星的受傷,並無大礙。」
處決?這一定是比多栗的指示,我也不在乎。還好翔布沒事,那表示鱗片有效了,沒有嚴重的傷亡。
「好了,你可以退下了。」
我一咬牙從床上起身,卻沒有預期中的肌肉酸痛,身體輕盈的像麻雀一樣。我轉向另一邊,發現了比多栗。
他安穩地躺在我隔壁的木床上,雙眼緊閉,規律呼吸,沒有明顯外傷,但……就是感覺怪怪的。
我找了張板凳坐在床邊,剛拉起他一隻手,馬上發現問題所在。
我感覺不到他身上的魔力。
不可能啊……不可能。最近發生太多事了,但這絕對不可能。他的魔力一直讓我很有安全感,我也常依靠這股力量找到他,所以不行,它不能夠消失。
我雙手壓著他的脈搏,甚至輕碰了一下胸口,除了穩定的起伏什麼都沒感覺到,慌張感如潮水般向我湧來,心跳愈來愈快,突然冒出的一個可能性讓我停止呼吸,我摸向手腕。
空的。
「你救了我……」
木櫃上染血的碎片證實了我的猜測,但這個笨蛋絕對記不起來那麼長的咒語,尤其是讓自己失去魔力、以換取性命的咒語。
憤怒促使我打了他一巴掌,響亮的啪一聲,然後又懊悔的靠到他胸口上。
沒有了魔力,等於失去了謀生的技能,雖然也有不諳魔法的凡人們,但一位國家的首領將軍不會打仗,大家又是如何看待他呢?
「好痛……」比多栗睜開眼睛,撫著紅通通的臉頰,低頭看著我。
「笨蛋,這副模樣誰會聽將軍的話啊。」
「至少我救了你呀。」他梳著我的頭髮,臉上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我假裝笑了笑,握著他手掌的割傷,心裡一點也不開心。
他總是不經思考,不顧後果的往前衝,搞得在中途把他拉回來的我精疲力竭,但這次,他在我無法行動的時候,做出最最最愚蠢的決定。
我一路走來到底傷害了多少人啊?翔布、士兵群、比多栗,還有爺爺,或許是麻木了,想到他時只剩最後那默默的微笑與犧牲。我自私了那麼久,也該為其他人著想了。
在這短暫的時間裡,我們只是靜靜地依著彼此,沉澱心裡的思緒。
◇◇◇◇
盛夏陽光灑向樹林,激起綿延不盡的青綠波浪,林子邊緣的圓形草地上,巨大石碑穩穩矗立在此,碑面上的篆刻文字訴說著一個令人感嘆的人生。
「爺爺,我們來看你了。」
我努力在臉上擠出笑容,並把一束花朵放在石台上,雙手合十。
「爺爺你在那裡過得好不好?最近沒什麼大事,我還在努力學習中,你不用擔心,好好休息吧!」
低聲默念完話語,我起身等待比多栗。
一年過去了,傷痛逐漸癒合,但不會就此消失,心裡的一塊痂時時刻刻提醒著我們別重蹈覆轍。
比多栗拉了拉我的手,我轉頭看去,發現他眼角旁隱隱約約的水珠。
「哭什麼?我都沒哭了。」我用手背抹掉他臉頰上的淚水。
「花……」他低聲說著。
「嗯?」我順著視線望去,發現了不可置信的情景。
長出來了,全部長出來了,一年前枯黃蕭瑟的林地,如今覆蓋著柔軟青翠的綠草,樹幹旁甚至長出一小叢五彩花,小巧卻難以忽視。我跑向樹影下的一片橘紅,摘下兩小朵花,一朵放在石台上,一朵插在比多栗的髮間,然後躲進他懷裡。
水晶戒指反射著光芒,璀璨亮麗的五彩花代表我們,也代表我們的人生,遭遇傷害仍重新扎根,在浩瀚土地上努力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