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瞭解到不能盡信「星際揭密」諸類陰謀論網站,兄弟便想另尋方法截取外星人動向,這是為何在早些日子,他倆把天文台潮汐資料影印帶回家。你看,倘若在撇除強烈季候風和地殼微變化等因素後,依然存在異常潮汐現象,有可能是飛碟到訪時駛進月球軌道內,其曲速引擎的負質量對重力區域造成影響。
然而最先提出這個假設的世鋒,也是最先打消深究的念頭,認為懷着結論去蒐證已是違反科學,最終剩得世稜還在堅持,認為拿到潮汐資料還須排除歸納,只要時刻謹記別因急於定論而疏於求證便可。
黑色書桌上的白光桌燈,為漆黑睡房提供無濟於事的照明,縱然或有病發風險,世稜也傾向在昏暗環境工作。他坐正執筆,塗掉潮汐報告裏的已知估計量、列出未知變異數,經過連夜通宵達旦的腦力勞動,終於能理出頭緒。
弔詭是近期疑有幽浮徑跡的河域,竟恰巧位於元朗區南生圍導賞徑附近、兄弟兒時救參未遂的起點。
原想校對資料防止漏算,奈何就算世稜已限制光源以聚焦視野,依然無法集中思考,皆因世鋒正在洗澡嗨唱,歌不成調地由浴室傳至房間。以往是亂吼亂叫的金屬搖滾,把破音當作死腔便熬過去了,但自從誤遭語芯的挑歌品味同化,他非要唱些飆高音飆到腦出血也上不去的女性音域不可,折磨程度介乎滿清十大酷刑的剝皮與抽腸之間。
「人潮如繁星,火星只可似火星——」別單曲循環噪音轟炸了,老哥,快點回火星吧。
「頂⋯⋯」老弟急症忙拉開抽屜,取出工業隔音耳罩戴上,還望基督、釋迦能赦免兄長的音痴業障。
難得靜下來時,死盯着紙上密密麻麻的數字,又晦氣地丟下鉛筆、摀住額頭,每單位質量引潮力分量橫豎都計不完,笑死,情願聽阿嫲誦經不至於這般費神。
正如確悉異常潮汐須先辨別已知外因,世稜如此煩悶,也與窗外的月亮略大於往常相關。當這塊距離三十萬公里的破石頭,沿着運行軌道來到近地點時,會使氣壓下降、血管內外壓差上升,整個血脈僨張,因月相更迭而引起的生物潮。其重力波穿透樓頂,作用在他的蓬鬆碎髮天線上擴大接收,毛有多躁,人有多躁。
幸好有比月球更具吸引力的存在,又是另種躁動。
先把筆記擱在旁邊,世稜把囤積床底的大疊報章雜誌,搬到桌面,翻閱刊物搜出用得着的字眼,剪貼在信紙上,就怕讀寫障礙的毛病令作文錯字連篇。復刻上週為語芯偽造履歷的悉心,他自顧自地做起小情書⋯⋯
戴着耳罩的世稜沒能聽到浴室花灑已關掉,直至看見客廳光線斜投至睡房中,才知有人推門而入。他急得如蛙泳划手似的掃倒廢紙,藉以掩埋情書,轉動椅子面向房門,姿勢在搔頭和托腮之間遊移不定,終記起要摘去耳罩,憨態盡露,明擺着是有事隱瞞。
「你個鹹濕仔,看小黃書嗎?」哥哥壞笑着挑眉問,髮絲還掛着水滴。
「是的。」弟弟在情急下只好冒認,寧為老司機,莫作暈船仔。
按開房間燈後,世鋒扶着雙層床的梯子躍起,手撐床鋪轉身,坐到上層床邊,輕浮地搖着懸空的兩腿,調侃道:「別讓老爸發現就行,『我家的信仰不容許這種傾向』!」語畢,驚覺自己對馬德法克的諧仿誤成雙關,瞪眼追問:「等等,你看男的還是女的?」
但是撇開這些玩笑話,其實兄弟鮮少討論感情事,尚在摸索期。即使在雨順禁用電腦之前,他倆也沒有上黃色網站的習慣,畢竟共用房間,自娛時被逮到就完蛋了,更何況這是手背、那是腳背、誰是誰的寶貝這種肉麻話題?
現在燈光充足照亮房間全貌,遍地衣物和塑料瓶,只有玻璃展示櫃上的收藏品較為整齊。由劉民送的賓士車模型,到志杰送的雙子塔紙鎮;由親自買的航拍機,到親自砌的太空梭模型,連玩具亦有向上發展的趨勢。衣櫥頂有個裝滿金光碎塊的鞋盒,盡是兩人初中時弄的硫鐵礦,自以為煉金術師,實為兩件小白癡,後來得知要打掉汞的一個質子便嫌煩棄玩。
倘若沒有各樣宅男玩意,青春期至今的精力真不知該何處安置。
至於用塗改液在書桌面板畫的象棋盤,既可楚河漢界劃分使用範圍,也能在有事談不攏時下棋分勝負,棘手的是常以和局收場,例如不久前的能量場攝影術底片配額。
「怎樣,有沒有找到『異常潮汐』?」哥哥雙手打引號手勢,暗示不抱期望。
「你告訴我吧。」弟弟把研究筆記遞予,累得仰靠椅背:「資料看太久有點想吐了。」
翻閱筆記時還以為有計算錯誤,再看仔細些,原來只是「9」寫成「6」、「3」寫成「ε」的錯別字,整體算式均邏輯自洽。而且把政府警示指有輕微地震、月球運行至近地點等因素考慮在內,河流水位確實低過預期,雖不能排除是不慎漏算的其他原因所致,但沒有理由不去勘察。
「難怪熬夜熬出黑眼圈,厲害。」世鋒由衷佩服,短時間內完成巨量數據整合絕非易事,但在見到地點位於南生圍時,他沉吟片晌,肅聲吩咐道:「對了,盡量就別向語芯提起老媽,又不是戰爭、飢荒,我不覺得有那麼悲慘。」
不曉得是救參未遂的失落感,還是癲癇發作太駭人,多年過去,哥哥就是不肯重提舊事,倒是弟弟非要糾結事情始末不可,自顧自地訴說。
「哥,最近我不停回想,我倆初次追飛碟是在冬天、農曆新年,為甚麼夏天開花的蘆葦會⋯⋯」
「你記錯了!」世鋒迅即截住弟弟的話,逐下意識地摸鼻子,自知不該用命令的口吻,便放軟態度來,頭髮未乾透已側躺下來,把被子抱緊在胸前:「如果真的是外星人使蘆葦開花,那怎麼解釋死在河裏的魚?就算不能盡信星際揭密網,但魚確實死了,如果真的開花,為甚麼兩個相反跡象會在同時同地出現?是催生還是致死,你要先打定主意。」
雖則過度催生也可能致死,但既然哥哥避諱不談,那當弟的就無謂反駁,世稜如常地順從着兄長的意思,頓了頓道:「好的,我不會再提起她。」
房間牆上掛着鑲框的海倫肖像照,並列在旁的,是仨人身放虹光的合照,而所謂翻篇,無外乎書頁壓着書頁的累加。
無妨,生來是為闖蕩。
隔天週五放學,軍藍色的風琴百褶裙襬,如海浪在風中搖曳,語芯撒腿奔向路邊的巴士站,終停在玻璃簷蓬下,雀躍回頭喊話:「難得不用當值,你們倆別慢吞吞的!」
「來了!」兄弟落在後頭沒好氣地大呼,非但揹着書包,還身掮大包小包的攝影器材,邁着碎步追來。
車上明明有許多空置的二人座,仨人偏偏要穿過乘客通道,形影不離地挑坐尾座,如常把語芯夾在中間。
書包和器材很礙地方,倆男更帶上長如哥爾夫球杆的攝影腳架,卡住了前排兩邊椅背,擱在女生的腹前,搞得跟過山車安全杆似的,使骨盆不能動彈。車程還鬧着「請饒過小女子」、「把銀子交出來」的生硬笑話,到站便提出「司機大叔且慢」、「阿婆行動不便」的軟蛋請求,即便遭司機大聲喝罵催趕,仨人還是忍着笑竄出尾閘下車。
沿錦田河步往南生圍途中,見兄弟喘個不停,語芯過去分擔苦力活,但沒走多遠,就累得汗流浹背的把器材交還,改為幫忙揹書包。輕盈地走在前頭,不忘方才被男生稱呼自己阿婆,邊捶肩,邊慨嘆:「阿婆年紀老了,你倆加油⋯⋯」
來到河畔草地時已黃昏,合力架起橘色帳篷,語芯挺直腰杆、拭去額上薄汗,瞄過四周杳無人煙,有別於上回成群愛好者聚集,心下着疑:「為甚麼只有我們,其他人在哪裏?」
「因為是獨家消息,所以今天將全店包場!」世稜滿臉堆笑,遞上研究筆記。
眼見語芯看不懂筆記,皺眉發愁,世鋒盡量以簡化、通俗的語言解釋:「你知道,潮汐是月球重力所造成的,UFO具備反重力裝置,換言之只有出現異常潮汐,就代表——」他故意延長尾音,讓對方有參與感。
「曾經有外星人到訪過!」語芯難掩仰慕之意,兩眼放光地問:「這是你倆自己想出來的嗎?」
「真正天才的是他,」世鋒搭肩把弟弟摟入懷中,胡鬧地撥弄他亂無可亂的篷髮,「蒐證的是他、歸納的是他、人類史上最強大腦⋯⋯」
聽到哥哥誇口不絕,弟弟不知該得意還是該謙虛,羞澀低頭,盡其話題終結者的本色:「其實我有遇到很多難題,例如在排除氣候狀況和地質活動等因素時,觀測樣本的時間尺度實在太長了⋯⋯」忽起興致想講得深入些,就把女生原本的求知欲都給澆熄。
「等下再聊,我先去擺好望遠鏡。」語芯連忙岔開、轉身而去。
折射式望遠鏡、長焦鏡照相機,均用壓重沙袋加固腳架底座,免得大風吹倒。
還沒真的目擊幽浮,單是通過望遠鏡望到放大百倍的月亮、隔着大氣擾動盤點隕石坑紋,語芯已然滿足;打開門簾的橘色帳篷裏,世稜愁悶地搗弄老式收音機,妄想在低海拔地區截取衛星電波只為掩蓋失落,怪自己技術宅、話太多;隔得有點遠的世鋒暗自踱圈,且頻繁地查看手機,貌似在等某則重要訊息。
突然間,世鋒伸手指向夜空直呼:「你們看!」
「是不是有發現了?」語芯急步過去,循着他的指尖抬望。
聞言立刻撒手丟開收音機、衝出帳篷外,可未及弟弟察見飛碟蹤影,就得聽從哥哥的指令:「你先去拿照相機,看能否拍到,我倆追着它!」話聲剛落,世鋒拔腿奔赴森林,語芯懷着對冒險的期待、面帶燦笑跟上。
礙於老哥忘記帶雲台,照相機直接擰緊在腳架裝板上,將其取出的動作變得繁瑣。與其耽於拆裝相機,世稜索性連着腳架扛走,剛轉過頭,遠眺兩人早就匿跡林叢、近看周邊堆放着價值不非的器材,終須殿後把守,獨個悵然愣在原地。
從森林衝進田野,迎面茂密細長的葦叢杆桿,高過了頸項、遮蔽視線,「唦唦——」身軀與植株摩擦作響,蓋過女生從後喊住的嗓音。膛乎其後的語芯只能目送世鋒漸遠,徹底跟丟了背影,氣喘着停下,瞥了眼沒信號的手機,逐輕拍兩側口袋,方知匆促而來時遺下了對講機。
領頭的世鋒險些踏中濕泥小坑,正想回頭提醒時,才驚覺人不見了。掉隊的語芯唯有沿路折返,無奈地瞪着死魚眼、攤手嘆氣,回程時背地大發牢騷:「對呀,都不必等,我當然能跑得過你,性別平等,沒事⋯⋯」
回到紮營位置,語芯筆直走入橘色帳篷,跪伏翻搜行李,可是背包挨着背包、袋子疊着袋子,如拆彈專家鋪設沙包陣似的,壓根摸不清哪個是哪個。尚待在草地看守的世稜耳聞步聲,把視線由星空移至帳篷,瞥見少女提着露燈、化成剪影投在帳幕上的曼妙身姿,四肢匍匐在地。
先別顧着看了,世稜搖了搖頭欲搖走色心,上前問詢情況,生怕大哥迷路甚或遇險。
誰知語芯因逐個行囊翻搜,而不經意找到男生自製的情書,剛臨到門簾前的世稜見狀,急得慌張後撤,閃縮在帳杆旁的樹杆後側,屏息凝望女生篷內讀信的虛像。
信封上標明「致語芯」,作為收信人自然而然地拆封來看,就在翻開信紙的瞬間,驚見從各類刊物中剪貼湊成的句子,疑是怕人認出字跡的恐嚇信。令語芯心頭惶恐,不禁暗忖,天吶,這是甚麼鬼東西、為何把我的名字貼在上面?
秉着又要怕又要看的獵奇心理,側着臉、斜着眼,隔着隨眼皮顫動的長睫毛,朦朧地掃過文字——「卓語芯小姐,你有留意科普知識的最新資訊嗎?例如歐洲大型強子對撞器的再度啟用,它能把質子加速至光速相撞,用來模擬宇宙起源的大爆炸,我覺得很酷,但有人擔心對撞過程會產生黑洞、造成毁滅性災難。」
才剛讀了個開頭,就摸不着頭腦的呆住,額上幾乎冒出電腦卡頓的轉圈圖標、眉頭緊皺,也不曉得物理學傷腦筋是不是物理傷害,只好繼續往下看——「我不知你會否覺得害怕,黑洞的致命吸引力,把人們壓碎、將時間靜止。但坦白講,你的笑容也可以,把我扯成絲狀的拉向了你,連時間都停下來。」
哇!來自女生靈魂深處的奪命狂呼,哇!唉喲我的媽呀,這封怪怪的信件竟是情書來着。
過往未曾被男生追求的語芯,正竭力抑制想要尖叫的衝動,咬唇甜笑,不由屏息地掃讀到尾段——「原諒我是個混蛋、不會浪漫,滿腦子都是你又不知怎麼辦。因為我未跌倒,你就接住我了,所以我好想為你做相同的事。而既然證據顯示當質子對撞時,會創出無限個平行宇宙,那就請容許我、奮不顧身地、撞向你⋯⋯」
情書就此結束,肉麻得語芯起雞皮疙瘩,長舒了口氣,逼着自己平息那噗通噗通的心跳,逐把信紙放回信封、物歸原處,免得打亂男生示愛的鋪排。
窺見帳幕上縮起肩膀、捂嘴暗喜的影子,令世稜略微自信起來,快步至門簾前欲確定關係,握持對講機的語芯亦從中跨出,差點就迎面撞上。頓時羞紅了臉的兩人,向左、向右,想讓路予對方卻讓到各不相讓,猶如舞起了探戈。
當男生站穩陣腳,打算將這份過度膨脹、要不然轟飛肋骨的愛意傾吐時,女生率先開口道。
「我要先趕回去匯合⋯⋯」
「好的⋯⋯」他支吾着側身讓路,終究沒法鼓足勇氣告白。
順着草地緩坡向上邁着闊步,語芯不忘回眸:「你也快點跟上來吧。」
「噢,對。」世稜游離的目光左閃右爍,片刻才回過神來,還未及要求分擔行李,便見語芯沒考慮周全地遠去了。
先把器材拆件放回防撞安全箱,再往大背囊裏塞,僅留下便宜到沒有人偷的沙袋,獨力扛起本該仨人攤分的負重,掮着其餘的全部行裝出發,連農民工遠途返鄉也沒他這般累贅。膝蓋被壓得無力伸展,蹲着行、跪着走,脖子上青筋暴現,因腦缺氧而頭暈目眩,震顫的脊椎間臨近散架邊緣,唯有狂喘着暗念行軍口訣自勉:「左、右、左⋯⋯」
隨着語芯回到蘆葦田,握着手電筒探路,其光束在桿杆間掠過,忽見叢中映出零碎影子的世鋒,速即亮起手機燈互確位置,按住對講機傳話:「我在這邊,看到我打燈嗎?」
「看到,我馬上過來。」無線電接到回覆,話音夾雜着噪聲干擾。
語芯循着光源赴會,馥郁飄香的枝葉輕拂着肩背,來到葦叢與魚塘的交界,瞧見世鋒背着手站在百年古樹下、朝向自己微笑。雖知兄弟自小喪母,但也不可冒昧打探具體細節,沒想過這是男孩尋親無果的地點,自然沒那麼多情感包袱,只管對眼前雄偉壯麗的景色讚嘆。
「嗒。」輕脆的按鈕聲,來自世鋒手藏背後的電池盒開關,接通電源,使纏繞大樹的星形燈串閃亮光芒,金黃耀眼,瞬間驅散漆黑。繁星如藤蔓似的攀附枝幹,乃至樹冠,懸垂的氣根彷若星系構成的纖維網,好比上帝揮筆潑墨。
恕男生的能力有限,只好把整個宇宙都送給女生。
抬望着這片蔭下播撒的星空,語芯不經意地摀住嘴巴,心中猜想,怕是世鋒也覺得情書太奇葩、送不出手,才改用這種形式求愛吧。遙聞喧嘩聲從田野傳來,估計是為主席佈置燈飾的學生會成員,邊鬼祟地繞路走,邊嬉笑着聊八卦,直教向來厚顏的世鋒亦腼腆不已,搔頭道:「別在意他們⋯⋯」
「你追的不是外星人,對嗎?」語芯低下頭去,左手掖着右肘的忸怩着。
「我追的是你。」世鋒昂首直視,逐步靠近:「我知道,我常開些不知分寸的玩笑,把化妝講到鬧爭產、把童話講到成人向,誹謗、嘲弄、造謠⋯⋯」就算自知這番措詞,無異於在心儀對象面前拆自家台,他都想要坦誠以待:「這既是壞習慣,也是期望管理,正如我不相信世上有簡單的美好,直到我遇上你。」
臨在女生近處,男生單膝下跪,從口食掏出袖珍裝零食、拆開,遞上冒充戒指的芝士圈,許下諾言。
「如果你答應我的話,這刻就會是我們交往的起點。」虧他說得信誓旦旦,轉瞬又在耍無賴了:「如果你拒絕我的話,那我就每天都送零食給你,把你養得又白又肥、嚴重超標的體脂比例會限制你的擇偶選項,到時候,我才再次向你表白。」
「哈哈,你這樣算是桃色敲詐嗎?」語芯燦笑着伸出手背。
「就當是讓你把我看透。」世鋒故作深沉,把芝士圈套在女生的食指上:「如果你不想變胖,請做我的女朋友。」
「答應你!」語芯充滿幹勁地點頭,更主動拉起男生緊貼相擁。
與此同時在葦叢裏,渾身泥漿的世稜正癱坐在地,低聲抽泣,死勁摀着嘴巴,逼迫自己噤聲。假如行囊重量沒能把他壓垮,那麼樹下的兩人辦到了,剛才拼命趕路還掉進田地的小坑來着,現在只能認清現實。
原來,那封想要親手遞送的情書,該填上署名;原來愛意之所以如此強烈,是因為心電感應的疊加變成兩人份;原來,從語芯身上察覺到的情愫,與自己無關。在這株確悉母親不復存在的古樹下,世稜又再體會失去,不對,男孩本就未曾擁有,他甚麼都沒有⋯⋯
為何兩個相反跡象會在同時同地出現?哥,你不是早有定論了嗎?世界從不講道理,這是理所當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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