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fates were weaving into one scarlet pattern the threads of our divided lives.
命運將我們兩個互不相干的生命 絲絲縷縷編織成一個猩紅的圖案
——Oscar Wilde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J5jifFv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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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黑暗暴烈的夏天,祝平安在課桌上從一個昏沉的長夢中醒來。
教室裏瀰漫暴風雨前暖烘烘的水汽味,電風扇的嗡嗡聲,和身後一排的藍嘉烈在悉悉索索說小話的聲音。在講臺上,歷史老師正對着門外遲到的女同學刑訊逼供。
歷史老師是一個典型的肥豬中年男子,一刀攮進他肚子裏會白刀子進去黃刀子出來,滿刀都是油滑的脂肪。他喜好軍事,心懷家國天下,但是又無仕途之能,他的王國領土只有這六十平的一方教室,統治時間一節課45分鐘,所以格外喜歡幹一些讓人翻白眼的閒事兒。
此刻歷史老師正嚴厲訓斥着站在門口遲到的夏至,她僅僅因爲襯衫多開了釦子,就被歷史老師稱之爲仙人橋(萬海市的流鶯聚集地)過來的,讓她不扣上就不準進教室。
夏至驚呆了,但她的手到釦子上又停了下來,因爲她雖然以前是個內向的女孩,但隨着青春期的昌盛,最近她有點找到自我的意思,於是她又不太想配合這死豬,不上不下的卡在了門框這境界線上。
其實歷史老師真是荒謬,現在都是互聯網經濟了,年輕人要失足也是選擇成爲發一次騷賺N份被動收入的網黃,揣測年輕人還會披星戴月的去仙人橋線下站街,顯然是老土的歷史老師被時代拋棄了的表現。
甚至現在他揮斥方遒指責現在的小孩兒沒正形,女生是胎裏帶浪釦子不扣好,男生越來越多小白臉毫無陽剛之氣,用的還是“小白臉”這種老舊得往下掉渣的詞兒。
而就在大家下不來臺的時候,祝平安後排的藍嘉烈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小白臉去仙人橋會打折,歷史老師會被收三倍……”
他對歷史老師性魅力的懷疑招惹得大家陣陣鬨笑。
歷史老師震怒,指着藍嘉烈讓他清楚仔細的再說一遍什麼意思。
藍嘉烈沒有看他,和大傢伙繼續說:“本來幹這一行就不開心,碰見歷史老師還要算工傷,不知道有沒有保險報……”
品乓幾聲響桌椅被撞開,歷史老師已野豬衝鋒從講臺上殺下,要把藍嘉烈扯出課桌進行一些非常老派的教育方式,他宛如從清朝剛挖出來的,在這個是人是鬼在網上都有粉絲的自媒體年代他還敢對學生動手動腳。
在祝平安的目送和其他同學的歡呼下,藍嘉烈反應超快又笑又叫的嗖一下飛出教室跑路了,他飛走的速度就和他在每一個值日衛生的下午以手刀式跑法跑路的速度一樣快。
和性格無聊存在感低的祝平安不同,藍嘉烈是一個乖張失控的男孩。
比如,他從來不做課間操,他拒絕和其他人一起在大太陽底下蹦躂,對於這樣公然對抗班級秩序的行爲,他對班主任主張過許多相當學術的理由,諸如他有光敏感型癲癇,他的遺傳基因顯象比一般人更容易得皮膚癌等等。
直到班主任親耳聽到藍嘉烈嘻嘻哈哈的嘲笑他朋友是黑肉底,說他朋友去做光子嫩膚做到三級燒傷進了ICU臉依然是黑的。因此認定他就是單純的不想曬黑,同他就這個問題進行多次扯皮。
他也拒絕進行班級值日打掃,他的原話是:“我付了錢給學校,我還要給學校搞衛生?天底下沒有這種花錢當孫子的道理!”
有一次班會是演講主題,藍嘉烈舉手呼號,要求朗誦自己這次語文考試的作文。他在黨羽們捧場的掌聲裏上臺,他也抿嘴微笑着自己給自己鼓掌,他宣佈這篇作文的主題是關於副班長的,這讓大家很意外,因爲他之前才和副班長吵架過。
因爲前一天在快上課的時候,對班主任非常忠誠的副班長聽到班主任快走到門口了,他就站起來當大聲公,厲聲斥責大家:安靜點!老師要上課了!
其實當時根本沒什麼人說話,副班長就只是上趕着想在班主任面前顯眼而已,藍嘉烈對此就翻了個巨大的白眼,不屑的說:“teacher's pet.”然後用手捂住鎖骨中間,做出一個輕嘔的樣子。副班長屬狗的,聞得出好壞來,馬上就讓紀律委員在今日黑名單上像夜神月寫死亡筆記一樣狠狠寫上了藍嘉烈的名字。
於是演講的時候藍嘉烈對着卷子念道:“雖然副班長廢話多,愛管一些和他沒關係的事,當現眼包,又長得像水滴魚……”他停了下來,似乎是在爲【雖然…但是】這個句式接下來的【但是】做個戲劇化的停頓。
大家多少有點期待接下來轉折的這個【但是】,他們好奇總是給人驚喜和驚嚇的藍嘉烈會說副班長什麼好話,難道他們要和解?
然後,藍嘉烈直接鞠了個戲劇落幕時對觀衆致意的躬,就從講臺上下來了。
是的,沒有但是,他就是公然辱罵了幾句副班長而已。
藍嘉烈之所以如此恣意妄爲,是因爲他同很多人一樣,是表明了不參加大聯考,到點了就跑路到國外的野雞大學花家裏人錢水學歷的類型,所以無拘無束,相當難管教。
除此之外,他飛揚的底氣還來自於另一項自人類文明誕生以來就殺無不勝的利器:美貌。
在這個每個美妝博主都梗着脖子對鏡頭撒謊說自己冷白皮的時代,藍嘉烈竟是真正的冷白皮,他尤其不能穿綠,綠色會讓他慘白的像一具豔屍。
他的臉無需過多贅述,他在社交平臺的粉絲數和私信裏收到的淫詞艷曲數量是對他美貌更有力的證明。
他校服從不穿全,外套裏只穿自己買的靚衫,他總是嘻嘻哈哈的,笑聲閃亮如同裂開的鑽石,他的美麗和狡黠讓他看上去幾乎和祝平安不是一個物種,祝平安只敢在其他人都笑了的情況下笑,這樣能確保是合羣的,藍嘉烈則是想笑就笑。
祝平安經常注視藍嘉烈,幾次還和藍嘉烈突然轉過來的眼神對上了,他私底下又內耗很久,但藍嘉烈並不在意,對他來說,被注視和呼吸一樣自然。
可儘管他們不像一個物種,不在一個世界,祝平安卻知道藍嘉烈有一個祕密。
一個非常怪異的祕密。
那件事發生在去年寒假。
寒假開始前一天,祝平安因爲媽媽在精神病院裏又一次鬧事要自殺,他就草草早退了,有許多要拿的寒假作業和材料便落在學校裏。
第二天,祝平安裹着扎皮膚的廉價圍巾,頂着冬天凌冽的罡風,上校園大道臺階往教學樓走去拿作業。這是天光暗淡,非常孤獨的一天。
也就是這時候,他看到了一個意外的景色。
前方的分岔路上,藍嘉烈正在往右邊舊樓的方向去。
藍嘉烈玲瓏的側臉看不出有什麼表情,身上穿着一件漆黑的連身大衣,在冬日伶仃的樹青下不快不慢的走着。
祝平安看着他走進學校的小樹林。
藍嘉烈放寒假了到學校小樹林散步?
這個行程不太能說服人。因爲藍嘉烈正常上課的日子裏也經常曠課早退,絕無在珍貴寒假來這憎恨之地溜達的理由。祝平安想不明白,不自覺跟在後面。
他跟着藍嘉烈穿過了小樹林,發現……藍嘉烈上了舊樓的臺階。
舊樓是遠離主教學區的一棟多媒體樓,因爲這棟樓以前是給國際部的小洋人和二代們用的,所以校方給的排場很高貴,安置在了綠化飽滿的樹林小道盡頭。
這棟樓已封閉多時,發生過一場沒有官方解釋的大火災,樓面大半邊都燒的漆黑。
祝平安越看越迷糊,他看到藍嘉烈到了大門口,竟然從包裏拎出了一把鑰匙。
藍嘉烈用那來路不明的鑰匙打開玻璃大門,回身鎖好,進了舊樓,在大廳裏往右轉,消失在了陰深的走廊深處。
…………?
他去舊樓裏面做什麼?
他爲什麼會有學校的鑰匙?
這些問題像隔靴搔癢,撓不到癢處,好不舒服。
索性寒假了閒來無事,祝平安便在黯淡的樹叢後蹲着。
可北風呼嘯,落葉蕭蕭,他至少在舊樓外的樹叢裏蹲了一個小時,都沒有見到藍嘉烈出來。
他爲什麼那麼久都沒有出來?
沒頭沒尾的問題又多了一個,答案則一個沒有。
烏鴉在叫,天光幽暗,越來越冷了,今天可能會下雪。再蹲下去也有點詭異,祝平安便挪動着麻木的下肢,離開了學校。
當天他去藍嘉烈的社交平臺上看了好多次,藍嘉烈也確實更新了,只是都是一些燈紅酒綠吃喝玩樂的照相,還說耶誕季要喝熱紅酒,好喜歡冬天,因爲防曬可以輕薄一些的閒話。沒有提到任何學校有關的事情。
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寒假剩下的日子裏祝平安忙着在精神病院裏看護老媽,也忘了這奇遇,只是時不時會發夢,他會夢見藍嘉烈進舊樓的背影,夢裏有時候起霧,有時候下雨,不變的只有藍嘉烈打開舊樓的大門,消失在陰深的走廊深處……
醒來後就覺得很冷。
爲什麼會不停夢見這一刻呢?
那是上個冬天發生的事情。
現在已經立夏了。
而就是立夏這一天,發生了一件事。
早自習,祝平安上臺交作業,推門而入一位外班女生,她眉心有大片暗紅胎記,和祝平安的疤痕很像,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彼此有一瞬間無言的驚訝和理解,接着那個女生就發現自己走錯了教室,張皇的關上門跑走了,關門了之後不知道是誰起頭說:
“祝平安你老婆!”
拉郎配的經典笑話頓時又讓大傢伙笑了起來,他們的笑聲像早自習窗外的朝陽一樣中氣十足,教室裏儼然成了一片歡樂的海洋。
祝平安站在講臺上僵住了,過了兩秒鐘,他甚至還不由自主的陪笑了起來,因爲他已經學會了,只要主動加入傷害自己的行列,就可以假裝自己沒有受傷。在那一秒如千年的屍體時刻,大部分女生都沒有笑,她們不覺得這好笑,但幾乎所有男生都在笑。
是的,這個場面十分詭異,因爲祝平安也算生的手長腳長有182公分,他應該一掌拍到講臺上,震聲叱問剛剛是哪個王八蛋帶頭笑的,然後一腳踏上講臺,以一招從天而降的腿法朝始作俑者飛過去扭打成一團才對。
但他發不了這個威,因爲就像把馬眼堵死了一樣,他心中的暴力和陽性被封印住了。
一切是從他初中的那個轉學生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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