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的殘片 - 靈魂

我從來都不知道看見一個人活生生的死在自己眼前會發生什麼事，但現在我知道了——

被輾斃的屍體趴臥在車輪底下，整顆頭變成了扁平狀，頸部以下的部分卻完好無缺得像是下一秒就會爬起來似的。

人群發出驚恐的尖叫聲，紛紛慌亂的走避，除了我呆愣愣地跌坐在距離不到一百公尺的人行道上。因為，我看見了事情發生的瞬間——

不管是一開始像霧般的聚合、散開的飄浮著的半透明物體，還是現在出現的身體像漩渦一樣黑色的“人”，跟從屍體裡浮出來……應該就是所謂的靈魂之類的發光體。

那黑色的人出現的瞬間，那半透明的東西就瞬間消失。接著“它”伸出了手，把發光體拉入體內。發光體在進入那如漩渦般的身體之後不見了，然後它也隨即消失不見。

「喔咿——！喔咿——！」

沒多久，救護車和警車就來了。警方拉起封鎖線，周圍卻突然聚起看熱鬧的民眾。

但我想應該沒有剛才看見現場的那些人吧，畢竟畫面實在太震撼了，我到現在腦袋還是一片茫然。

我盡力站起身想盡快離開，免得被人拍到或是詢問目擊過程。我不知道把我看見的說出來會不會被當作說謊或者是精神病患者。我只想盡快忘記那些東西——即使已經深深烙印在我的腦海裡了。

恍惚地回到家後就馬上打開電視，想看看有沒有那個事件的報導。

或許……會有什麼進展？——像是有人看見我看見的……？

「就在今天下午四點四十四分左右，在市區的主要交通道路口上，發生了一起未載貨物的聯結車撞死人意外。

——現場我們可以看見留在地面上的大片血跡與地上明顯的剎車痕跡。

一位目擊證人指出被害者是過馬路時，被闖紅燈的聯結車給輾斃。

但另一位目擊證人卻說，是被害者突然跑到車道上使聯結車躲避不及才導致死亡。

為什麼兩位目擊證人的說法完全相反？警方現正調閱監視器畫面，調查兩位目擊證人所言。

是誰在說謊？又為什麼要說謊？究竟車禍是怎麼發生的？恐怕得等警方多方蒐證之後還給家屬一個真相。事件後續我們會持續進行追蹤，接下來我們來看——」

報導到這裡就結束了。

我的腦袋讀不進接下來的新聞……我知道事情的真相。我要去告訴警察嗎？他們會相信我嗎？應該說……我要怎麼讓他們相信，死者是被那半透明的東西給帶到車道上的，甚至司機面前也有一片白霧……

我相信沒有人看到那個東西，包括後來的“人”，不然這麼多人看見早就有人說出來了。

我陷入了恐慌。

畢竟我是目睹整個過程的，在半透明的東西出現之前，不知道為什麼我就已經在注意著了。一股奇異的感覺吸引著我。就像被點了穴般的靜止不動，直到事件發生的瞬間我驚嚇到跌坐地上才恢復知覺。

那感覺讓人很不舒服。像是有什麼東西……是因為那個東西才發生這件事的……

「不——！」

我叫了出來，想阻止這種想法，沒想到非但阻止不了還在腦中漫溢開來。

腦中播放著事件的經過。一幕幕的，像是電影一樣的在腦海中放映著，不管我願不願意，它一遍遍的播放。

「呀……」

我低聲哀叫，緊閉雙眼也沒辦法不看見……那個東西在那個人死掉的瞬間看了我一眼，我沒辦法忘記半透明的霧狀體變成了臉，對我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我蜷縮著身體，拉起沙發上的毛毯把自己緊緊裹住。裹住不斷發抖的身體，想隔絕那惡冷冷的寒意。

整個晚上我輾轉難眠，昏沉地清醒著。頭劇烈的疼痛，一股壓力大得讓我的腦袋就要裂開似的。我一直想起“它”的笑……像是詛咒般刺激著我。

鳥兒的啼叫聲跟窗外的亮光讓我知道已經早上了，我都不知道我有沒有睡著。疲倦的睜開眼，視線卻有些模糊，我揉了揉眼睛發現看不清楚東西了。

「天啊……！怎麼回事？」我死命的搓揉眼睛，視力依舊沒有恢復。

雖然不至於看不到東西，但就像是被蒙上一層薄布，只剩下一片朦朧。我衝進廁所打開水龍頭拼命的洗眼睛卻一點用也沒有。

…………

我快速的梳洗完畢出門。一路摸索著回到了昨天出事的那個路口。封鎖線已經取掉了，車子來來去去，彷彿沒發生過任何事情的平靜卻讓我極度的不安。

——突然一股違和感讓我回頭……！

「呀————！」

我尖叫，卻沒有拔腿就跑，因為雙腳癱軟的顫抖著。看不清楚東西的雙眼卻很清楚的看見了“它”。

在我面前的是一團霧，一團深深地、深深地，如要把人吸進去般的黑暗的霧。它邪邪一笑，接著裂開大嘴，對著我張口吼叫。

他發出的高頻如針般刺進我的耳膜，我摀住雙耳都阻止不了，聲音在我腦袋裡亂竄，像要把我的腦袋打出個洞一樣。

就在我因承受不住而流出鼻血時，不自覺的，我張口——

「…………！」

發出的聲音卻不是我的聲音，而且感覺不是從喉嚨裡發出來的。它聽見那句不知道語意的話語後倒退了幾步，然後似不甘心的消失不見。

我摸了摸喉嚨，緊張的吞了口口水，大力的吸吐著。剛才簡直要窒息了，在那強大的壓迫感下，我竟然還說得出話？雖然並不知道那些話語是什麼意思，甚至不知道是什麼語種。

總之，我又看見了“它”。雖然不是同一個但似乎都對我有敵意，一樣的霧狀體……沒有確切形態的東西。

「真是個討厭的東西……」

一聲碎唸才讓我注意到，離出事的地方有一段距離的電線杆旁，一個被綑綁的人激動地掙扎著，但路過的民眾似乎看不到他。

我有些害怕的走了過去，他沒有注意到我，或者說他的注意力並不在我身上。

「哇！嚇死我了！」正當我伸手想看看能不能幫他解開時，他驚恐地叫了出來，「她幹嘛突然把手伸過來！差點就讓她碰到我了……咦？不對，她應該碰不到我，所以……會穿過去？啊——！真是噁心死了！」

「……」

聽著他的自言自語，我的動作瞬間僵在那裡，只能裝作沒事背過身去，轉身時用餘光掃了他一眼。

一條血絲掛在他左臉頰上，衣服也都是血跡。

他還在跟那繩子掙扎著。那像霧一般的繩子還會動，它像是聞到什麼，開始往我的方向探索，我驚恐地退了幾步它就往回縮了回去。

「咯…咯…咯……給…我…吧……給…我…你…的…靈…魂……」

一個沙啞乾涸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下一秒黑影便籠罩過來。

我僵硬的抬起頭——一個巨大的骷髏頭正飛越過我一個俯衝，往他的方向張開口。

它要吃掉他了！怎麼辦？

我著急忙慌地想扯開那些惱人的繩子，但不論我怎麼扯它都散開又聚合。

「妳……？」他訝異的瞪著我。

我沒時間理會他，因為骷髏頭張大的口已經要闔上了！而我一點也不想進它的肚子裡去！——雖然沒看到它有肚子。

「…………！」

又來了！

那不知名的語言又從我的口中傾瀉而出。而骷髏頭跟之前的那個東西一樣，很不滿的消失了。

我頓時鬆了一口氣，癱坐在地上。

「哇！妳好厲害啊！妳是來接我的嗎？」他身上的繩子已經跟著骷髏頭消失了。他伸展著被束縛已久的手臂，臉上滿是興奮的表情。

我一臉茫然的看著他，他則興高采烈的要拉起癱軟的我。當他的手穿過我的身體時，他先我一步高聲叫起。

「啊——！妳妳妳、妳不是來接我的嗎？妳、妳是活人？活人怎麼會看到我？啊啊～～怎麼一回事？妳到底是誰啊！呀！剛才穿過去的瞬間那感覺真是噁心死了！」他像是碰到什麼髒東西似的在那邊瘋狂的甩著手。

……那是我要說的話吧？

「我是活人沒錯，你有必要這麼大反應嗎？你之前不也是活人。」注意力被他一轉移，直到剛才還遍佈全身的恐懼感才緩緩退去。

「啊！也對，不過那種感覺很不舒服啊！——對了，妳怎麼會看得到我？好多人走來走去都看不見我，怎麼就妳看得見？」

「我也不知道，我的眼睛突然看不清楚東西，可是你和那些奇怪的東西倒是看得清——「嘰——！」

「呀——！」

話來不及說完，尖銳的剎車聲和眾人的尖叫聲便掩蓋了一切。

腦袋一片混沌，眼前盡是濃霧。

「咯…咯…咯……」

環繞四周的笑聲不絕於耳。“它們”在笑著，宣示著它們的勝利。

＊＊＊

據說，有人在死亡前會看見一些不可思議的東西。那是因為在容器衰亡之前，從破洞中露出的靈魂和“它們”的頻率相近而能看見。

據說，“它們＂喜愛狩獵靈魂，擅長引誘靈魂步入死亡。

據說，“它們”也被稱為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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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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