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娘子

　　他在旅行的途中遭遇劫匪，一路倉皇的奔逃體力不濟又餐風露宿的狀況下便暈了過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最先看見的就是如雪一般銀白的髮絲但面容清麗的年輕女子。

　　「是……是你救我回來的嗎？」他啞著嗓子問著。

　　「非也，是三郎救你回來的。」淡淡的話語給人的感覺並不配女子那清麗的面容，那聲音如他多日未好好進食的破鑼嗓子一樣難聽。

　　女子站起身來緩步著朝著桌邊前進，手不自覺的向前伸出一些似是確認前方是否有物。

　　目力不佳嗎？

　　女子走到桌邊，手緩緩地向前伸出要摸向桌上的茶壺。

　　躺在床上的旅人覺得有些擔憂，正想叫喚出聲──

　　碰！的一聲，有一人闖進這房裡，這是個長得還算不錯的男子，雖著粗布短褐但不見鄉土氣，無法想像這樣的人會出現在這樣的地方，旅人記得跑進的可是鳥不生蛋的深山內，如有人煙大概也是隱居人士或是不起眼的小村落了。

　　「白娘子，茶水燙要喝便向外喊我一聲別自己來，小心燙著了。」男人這麼說，邊講邊倒了水親手遞過去。

　　這男子是她的誰嗎？然後剛剛明明人不再屋內怎會知道女子的動作呢？

　　「三郎，我雖目力不佳，卻也還是能視物的。」白娘子淡淡的道，他看到男子面色一僵。

　　「對不住，我只是關心過了。」男子這麼說，面露愧疚。

　　白娘子剛剛喊得三郎就是救他回來的那位嗎？

　　白娘子捧著男子倒好的茶水朝著他走過來，正要遞出去中途又被男子攔截。

　　「我來餵便好，白娘子你去休息吧！」男子語氣有些的急切，旅人只見白娘子皺皺眉，不發一語地伸出手來又搶回去那杯茶。

　　「我……我可以自己喝水。」旅人這麼說，剛好那杯茶在男子手上，對方便往他這邊一塞接著就把白娘子拉了出去。

　　旅人只得拿著那杯茶小口的啜飲，豎起耳朵聽著外間的動靜。

　　「三郎，這人是你帶回來的，可人是我在照看得。」白娘子的聲音依舊平淡，但旅人似乎從中聽出不滿的味道。

　　「他是男的。」

　　「所以？」

　　「白娘子，給同為男子的我照顧比較方便。」

　　「你懂切脈？」

　　「脈可以給你切，抓藥、熬藥與照看讓我來。」男子的聲音有些悶。

　　說起來，他到現在看到的也就是他們兩位，是夫妻嗎？

　　「我是村里信奉的白巫，不用擔心。」

　　「但……。」

　　「就這麼定下了。」

　　雙方的對話旅人就聽到這裡為止，然後白娘子就回到他這裡。

　　「只是勞累又飲食不濟罷了，在這裡養好再上路吧。」白娘子就拋下了這麼一句話人又走出去了。

　　他這旅人也不可能整天就這麼躺在床上裝大爺，等有了力氣便躺不住了。

　　於是他天天都可以和那個叫做三郎的男子見到面，白娘子住的地方離村中心很遠，但是因為她是白巫所以很多村人都會找她。

　　白巫是這小山村的信仰，通常都是由女大夫擔任，負責替村中的人看診這一點與其他地方重男輕女的風俗非常地不一般，白巫在村中的地位頗高，尤其到了白娘子這一位，更是如此。

　　這與白巫的傳說有關，傳說中的白巫便是白髮少女，白娘子的樣貌正與傳說符合，更別提還真能替人把脈問診了，唯一較之不符的便是白娘子不是本地人，但這不損白娘子於村中的地位。

　　有個大夫願意留在這小山村就不錯了，還是個符合村內信仰的女子，誰管他是不是本地人。

　　至於三郎，他原以為是村人，哪知和白娘子一樣都是外地來的，村里是沒多說什麼，只是那三郎愣是瞧他特不順眼，每日劈柴看到他也來幫忙，那氣勁就大了幾分，活像把那柴禾當作是他一樣。

　　某日月夜他起身要去解手，望見白娘子就寢的屋頂上躺著一個人，他一個激靈順手拿了砍柴用的斧子要衝過去時，上面那人似是見到他來幾個起躍便到了他的眼前，他沒想到居然會是三郎！

　　三郎的眼神很哀傷，手裡提著酒壺就這麼站在他面前直直地望著自己。

　　「要聽個故事嗎？」

　　「蛤？」

　　三郎也不管他，自顧自的提著酒壺就往村外走，而自己居然也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頭，到了村外走了一段三郎便了坐下來，往懷裡一掏，居然還藏了了酒瓶子就丟給他。

　　「這是有個男子為了國家拋棄所有，現在後悔的故事。」

　　男的是天橫貴冑，女的卻僅是御醫之女。

　　男子正是那調皮搗蛋的年紀，常在宮內四處搗亂，正巧某一日那御醫之女替她爹爹送換洗衣物過來，唉，忘了提，那時候剛好宮內得寵的娘娘得了怪病，聖上說要是沒人治的好太醫院裡的人就一起陪葬，風聲鶴唳之時也就那女子大膽的以孝順父親之名要求進太醫院內照料父親起居了。

　　那皮猴覺得又不是父親生病照樣沒心沒肺的過他的日子，正好他打算偷溜進太醫院內偷巴豆回來給他哥下藥，誰叫他哥前幾日毀了他好不容易寫好的功課害他被夫子打了手板，此仇不報非君子也！

　　就是這麼湊巧，他要進去偷的時候被那御醫之女給逮住了，不管怎麼說這妮子就是不給，還反說要是他在鬧，真引了人來大家就走著瞧！

　　他自己也心虛，便這麼灰溜溜的跑了，還不忘烙下狠話。

　　後來那位娘娘也不知由他哪個哥哥請了民間神醫來，幾帖藥下來娘娘好了，雖說狠狠的搧了太醫院一巴掌，好歹眾位太醫項上人頭保住了。

　　知道這個消息，他可不覺得這是好事，這太醫院的人頭保住了，那妮子可就要跑了！這可不成！

　　於是他遣人打聽，知道這妮子是誰後便開始和她卯上了，哪知道這卯著逗著鬧著，最後弄出了感情，卻不巧遇上了蠻夷強攻國土，他身為皇室中人哪能糾結於兒女情長，自請上陣同時也為自己爭功，那個時候，他的兄長們早已為了父親手上的位子鬧得不可開交，連帶的他也被攪進了這灘混水，要想保命，手中便要有籌碼便要有功，最簡單的方式便是上戰場。

　　御醫之女知道這回事，她沒有說什麼，就這麼默默地準備行裝還放了上佳金創藥以及一些應急藥物，在他臨行時默默的站在人群之中看著他離去。

　　等到他凱旋歸來，想要找她一訴衷腸，卻發現伊人不在，找至府上見到人去樓空，他才知道好友講的話是真的。

　　御醫之女在他離去後給他那混帳十一弟看上，為強逼為妾竟是害得她受盡苦楚，連帶家人全遭到挾持，甚至還說他早已陣亡於戰場之上，還給了御醫之女臨行前特意縫在他甲冑之內的平安符，最後不得已只好點頭答應，卻是在粉色小轎抬進王府內當天晚上，御醫之女便服毒自盡。

　　張御醫夫婦便在處理完女兒後事沒多久也因為傷心過度跟著去了。

　　你怎麼這麼傻？十一弟的話是人聽得嗎？不過就是個平安符罷了，你用得著以命相隨嗎？

　　他雙目赤紅的衝進十一弟的府上，亂刀砍死那個混蛋，然後被兵馬司以及御林軍帶走，當他在跪身為太子的大哥身前，聽著大哥一句手足相殘，皇子殺人與庶民同罪便剝掉了他皇子身分，廢做庶人趕出京城，他一句反駁與辯解的話都沒有說。

　　他離開京城的時候只有他的好友來送行，塞給他不少盤纏卻也是偷偷摸摸不敢聲張，他也渾不在意只是道一句四海皆兄弟，天涯若比鄰。

　　他開始流浪，對，就像你一樣是旅人一般，反正他也關在京城那破籠子也膩了，打蠻夷的時候沒那個心情去遊賞，現下也是個不錯的機會。

　　直到五年前，他也像你一樣倒楣的很遇到了劫匪，原本他是可以輕鬆解決的，哪曾想不小心中了對方的迷藥，差點就被滅了。

　　嘿嘿！你知道嗎？要不是村內獵戶正好回來見到順手搭救，不然就真的交代在這深山野林內了。

　　等到他藥性退了，獵戶不放心要他跟著回到了村子去見見白巫確定沒事再走，沒曾想他就這麼留下來了。

　　因為以為已死的御醫之女便是那白巫，這個時候她已經被稱為白娘子了，有那好事的想問問白娘子的身世，白娘子便臉色哀傷閉口不言，大家也就不點破。

　　他是都知道的，他也曾私下向白娘子坦白，但是白娘子卻只是淚流說她不信，三郎已死，與她服毒那天便死了，死了的人不會復活的，就像是她不會再黑的髮，不會再好目力一樣，還罵他不該喚作三郎，那只會讓她痛苦。

　　旅人聽到這，隱隱約約的知曉了些什麼，卻覺得心酸。

　　「三郎死了便死了，你何苦仍要人家喚你三郎？」

　　「若是拋棄三郎這個名，要如何逼著她記得三郎？」

　　兩人相對無言坐到天濛濛亮，三郎先起身道是先回去幫忙燒水，白娘子那目力真怕她把家也給燒了，旅人只是默默的點頭，望著天空直至看到已有早起的嬸子開始做早點的炊煙才拍拍屁股上的草屑緩緩地走回去。

　　再過幾日，旅人便走了，離去前他看著來送行的白娘子和三郎，突然覺得他是否該回家鄉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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